第126章 兄弟(82)(1/2)
第126章 兄弟(82)
穷困潦倒的赵诗人每月靠林姐付给他的租金生活,虽然也穿着西装,却是一身皱巴巴脏兮兮的西装。我们刘镇的群众彩色电视都看了二十年了,现在开始换上背投电视和液晶等离子电视了,这个赵诗人还在看他的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里面的图像时有时无,赵诗人抱着它走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一个会修理黑白电视的人,他只好亲自来修理。当图像突然没有的时候,他像是扇耳光似的给它一巴掌,图像出来了;有时候扇上几个耳光图像还是不出来,他就用上少年时期的扫堂腿了,一脚就把图像扫出来了。
从前文质彬彬的赵诗人如今愤世嫉俗,说话也开始骂骂咧咧了。刘c生活中美女如云的时候,赵诗人生活中一个女人也没有,只能在廉价小屋的破墙上挂上一份陈旧的美女年历,画饼充饥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没有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愿意正眼看他一下,他曾经试着去和几个比他年龄大的寡妇套近乎,几个寡妇都是一眼识破了他的阴谋,明确告诉他,先把自己养活了,再来动男欢女爱的脑筋。赵诗人无限惆怅,很多年前他有过一个模样秀气的女朋友,两个人相亲相爱地度过了一年的美好光阴,后来赵诗人脚踩两条船去追求林红,结果鸡飞蛋打,林红没有追求到手,原有的女朋友也跟着别人跑了。
刘c的前妻被抛弃后,虽然对自己躺在银行存折上的一百万元心满意足,还是要站到大街上去哭诉一番,控诉刘c的无情无义。她在控诉的时候仍然是伸开了十根手指,而且翻了一番,当然说的已经不是睡觉的次数,说的是二十年的夫妻恩情。她说二十年来为刘c洗衣做饭,风里来雨里去地照顾刘c;刘c下岗失业后,她不离不弃,更加体贴关爱。她夸奖自己的身体是冬暖夏凉型的,冬天像个炉子给刘c取暖,夏天像个冰块给刘c降温。她哭着说着,说现在的刘c是满身体的铜臭,满眼睛的色情;说过去的刘c是个纯情作家,走路风度翩翩,说话温文尔雅,她当初爱上他嫁给他,就因为他是个刘作家,现在那个刘作家没有了,她的丈夫也没有了……
当时的听众里有人想起来了赵诗人,想给她和赵诗人拉皮条,对她说:“刘作家是没有了,赵诗人还在呀,赵诗人至今未婚,是个钻石王老五。”
“赵诗人?钻石?”她鼻子里哼了两声,“连个垃圾王老五都算不上。”
刘c的前妻觉得自己已是刘镇的富婆,竟然有人将她和那个穷光蛋赵诗人相提并论,她深感侮辱,又狠狠地加上了一句:
“就是一只母鸡,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连母鸡也不会多看一眼的赵诗人,时常出入于王冰棍的五星级豪华传达室,坐一坐意大利沙发,摸一摸法国柜子,躺一躺德国大床,能够冲洗和烘干屁眼的toto马桶自然也不会放过。赵诗人对王冰棍挂在墙上的液晶大电视赞不绝口,说是比他准备要出版的诗集还要薄上几毫米,里面的电视节目之多,也超过了他准备要出版诗集里的篇目。听着赵诗人口口声声准备要出版一本诗集,王冰棍送上一片祝贺,打听诗集在哪里出。王冰棍说:
“不会在刘镇出吧?”
“当然不会。”赵诗人想起当年处美人大赛时,江湖骗子周游说过的一个地名,他信手拈来,“在英属维尔京群岛出版。”
王冰棍过着豪华的无聊生活,日复一日地用电视频道追踪着余拔牙的政治足迹,日复一日地向别人讲述着余拔牙的政治传奇。我们刘镇的群众听腻烦了,给王冰棍取了个绰号叫“祥林哥”。只有赵诗人对王冰棍的讲述不厌其烦,他每次都是洗耳恭听,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让王冰棍错以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其实赵诗人不厌其烦的是王冰棍的大冰柜,他把里面的各种饮料喝得瓶瓶底朝天。
这时候席卷全中国的反日浪潮开始了,上海北京的反日游行上了电视上了报纸上了网络。眼看着上海的日本商店被砸,上海的日本汽车被烧,我们刘镇的一些群众也不甘落后,也拉着横幅上街游行,也想砸破些什么,也想烧掉些什么。他们看中了李光头所开的日本料理,于是群情激昂地来到了日本料理店,砸破了落地玻璃,搬出椅子点上火,烧了两个多小时,里面其他的设施没有破坏。童铁匠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撤下超市里所有的日本货,又在超市入口处挂出大横幅:坚决不卖日本货!
在世界各地寻找政治热点的余拔牙也回来了。真正的人生知己回来了,王冰棍对赵诗人就没有兴趣了。王冰棍关了豪华传达室的大门,让赵诗人每天都去吃几次闭门羹,隔着窗玻璃看着里面的大冰柜,赵诗人吞着口水望饮料而兴叹。那些日子王冰棍满脸虔诚地追随在余拔牙左右,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早出晚归,到了晚上恨不得和余拔牙睡到一张床上去。本来我们刘镇的反日游行已经偃旗息鼓,余拔牙这星星之火回来后,反日游行又开始燎原了。余拔牙说话间十来种语言的口号顺势而出,刘镇的群众耳熟能详,十几天下来十来种语言的口号也是需要时就能脱口而出。如今的余拔牙不是过去那个方圆百里第一拔了,经历了世界各地的政治风波以后,余拔牙回到刘镇俨然是一副政治领袖的嘴脸,而且处变不惊,用他自己的话说:
“我是从政治的枪林弹雨里面走出来的。”
余拔牙决定率领王冰棍前往东京,去抗议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王冰棍听了这话一个哆嗦,别说是出国了,就是出刘镇的次数,也没有他一个手掌上的五根手指多,况且还要去人家的国家,去抗议人家的首相。王冰棍心里实在没底,他小心翼翼地对余拔牙说:
“我们还是在刘镇抗议吧。”
“在刘镇抗议,最多也就是个群众。”余拔牙是有政治抱负的,他开导王冰棍,“到东京去抗议,那就是个政治家了。”
王冰棍对群众还是政治家不在乎,他在乎余拔牙,崇敬余拔牙,知道余拔牙见多识广,只要跟着余拔牙就不会有方向性错误。王冰棍在镜子里看看自己苍老的脸,心想这辈子马上要过去了,竟然一个外国也没有去过。王冰棍咬咬牙狠下一条心,决定跟随余拔牙去一趟日本东京,余拔牙去搞他的政治,自己去搞一下外国游。
刘c对公司的第二和第三股东要去东京抗议十分重视,专门安排了一辆新到的丰田皇冠轿车送他们去上海机场。刘c是一片好心,说这辆新款的丰田皇冠还没有坐过人,余王二位乘坐的是处女车。
余拔牙和王冰棍坐在豪华传达室的意大利沙发上等候,余拔牙见到来接他们的是日本轿车,招手让司机下来,语气温和地对司机说:
“去找把大铁锤过来。”
司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铁锤何用。他看看余拔牙,又看看王冰棍,王冰棍也是一脸的糊涂。余拔牙继续温和地对司机说:
“去吧。”
王冰棍也不知道大铁锤有什么用。既然余拔牙说了,一定有道理,王冰棍催促司机:
“快去呀!”
司机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走了。王冰棍问余拔牙:“大铁锤干什么?”
“这是日货。”余拔牙指指门外的丰田皇冠轿车,在意大利沙发里架起二郎腿说:“我们坐了日本轿车,再去日本抗议,政治上会很敏感的……”
王冰棍明白了,连连点头,心想余拔牙确实厉害,确实是个政治家;心想刘c实在是糊涂,明明知道他们要去日本抗议,还用一辆日本轿车送他们,简直就是没有政治头脑。
这时司机提着一把大铁锤回来了,站在传达室的门口,等待余拔牙的指示。余拔牙摆摆手说:
“砸了。”
“砸什么?”司机不明白。
“把日货砸了。”余拔牙仍然是温和地说话。
“什么日货?”司机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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