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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网暴遗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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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网暴遗言

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

——《欲望山庄》

1

“这,真的不是我们泄露出去的。”我一脸委屈地说道。

我们几个人站在师父的周围,师父气鼓鼓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调查清楚了,这个短视频id账号的归属人,是公交车集团的工作人员。”陈诗羽亮出手机给我们看,说道。

“即便是他们泄露出去的,你们也有责任。”师父说,“为什么不让办案单位走法律手续,第一时间封存视频?公交公司的人,又没有纪律约束,他们有可以吸引眼球的视频,自然会发布出去,吸引粉丝。”

“我们通知办案单位了,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泄露出去,我们没有想到。”我辩驳说。

“什么都是流量,现在的人真是为了博眼球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大宝说。

“就是啊,我怀疑他们在封存之前故意做了备份。”林涛也是一脸委屈,“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总是强调客观理由,不找自己工作的毛病。”师父瞪了一眼林涛,说,“这案子,虽然从刑侦角度已经查实了,但是作为热点事件,还得继续工作。”

“这些所谓的舆论热点事件,得浪费多少社会资源。”大宝嘀咕了一句。

“这是对老百姓负责!”师父斥责道,“去吧,继续查实,查到滴水不漏,做到充分的心中有数。你们现在调查的名头,是省厅派出的调查组,负责对所属地公安机关进行指导和监督。需要什么程序、手续,都去找秘书科直接办。”

我们几个悻悻地走出了师父的办公室。

从上一起案件现场回来,我们就发现了网上出现了舆情。

视频是一个带货短视频博主发出来的,文案是要为这个冤死的孩子的父母“寻求真相”。视频记录了大约3分钟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在龙番市第二十一中学门口发生的,学校的照片很清晰。辛万凤捧着凌南的遗像,和一名壮硕的男子——应该就是她的丈夫凌三全,一起出现在视频中。他们的对面,有两名可能是校领导的人,正在努力劝说着什么。一开始,辛万凤一脸憔悴、弱不禁风,捧着遗像,头向一侧歪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因为距离远,听不见校领导在絮絮叨叨着什么。突然之间,不知道校领导的哪句话刺激到了辛万凤,她猛地一下爆发了。她几乎跳了起来,双眼圆瞪,一边紧紧地搂着遗像,一边连声喊道:“你们让他出来!他出来给我儿子跪下道歉,我就相信他是无辜的!他既然不敢出来,他就是心虚!我儿子就是给他害死的!他瞒得了警察,瞒不了我!”

校领导在辛万凤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一边向后退去,一边解释道:“他现在真的不在我们学校了。”

“这种谎言你拿出来骗谁?!”辛万凤指着校领导,气得发抖,连手中的遗像都晃了一下,差点要掉下地。

视频里的凌三全四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的模样。他的双眼红肿,一直在辛万凤身后没有说话,此时见状,立即抢前一步,想要接住辛万凤手中的遗像。可是他伸出去的手,甚至还没有碰到遗像,就被辛万凤挥动手臂给挡开来。他尴尬得不知道该将双手放在哪里,只能再次退到了辛万凤的身后。

“我们可以协调他过来,但是这件事情,他也很无辜啊。”校领导说。

“无辜?你们居然把一个始作俑者说成是无辜?你们真行啊!”辛万凤的声音很尖厉,哪怕拍摄者离她还有一定的距离,听者都能从视频里感受到刺耳,“你们叫他出来,下跪道歉!”

视频前前后后就只有这么多内容,其实看不出案件的任何情节。

这一段视频,被人放到了网上。起初,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但是,在深夜时分,这位主播又发了一则短视频,突然就爆了。这则短视频就是凌南在公交站台躲避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最后上了开过来的公交车的视频。视频还配了有引导性的文字:“龙番二十一中被害者凌南,遭遇凶手、躲避凶手的全过程。”

经查,这则视频是公交公司的职员卖给这名主播的。当天晚上,在我们去公交公司拷贝视频之前,该职员对这则视频就留了心,提前做了备份。在网上看到辛万凤大闹学校的视频后,他联系了发布视频的主播。一个要流量,一个要钱,一拍即合。

警方在发现这则舆情后,立即发布了警方通告,告知网友该案目前正在侦查阶段,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是一起私拉电网致人死亡、“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刑事案件。

可是因为公交公司的视频,网友们大多不愿意相信警方的通报,认为很显然凌南是在躲避危险人物,而这个危险人物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凌南的凶手,这和意外触电网而死亡的情节明显是不符的。所以很多人发帖评论,认为警方在作假,在掩盖什么。

有了这个风向出来之后,各路谣言就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地往外冒了。

有的人用曾经在网络上出现过的成年人虐待未成年人的视频冒充本案的当事人受害视频,有的人则用网络剧里的截图来冒充当事人被尸检时候的照片,甚至还有“目击者”出来现身说法表示自己目睹了凌南被害的惨状。虽然后来这些言论经过调查都被确证属于谣言,但是谣言造成的影响已经出去了,很多人对于“凌南被人虐待后砍头惨死”深信不疑。所以大量网友针对警方,尤其是针对法医的鉴定结果产生怀疑。

“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大宝走出了师父的办公室,垂头丧气地说。

“造谣容易、辟谣难。造谣者只需要心里设计个剧情,网上找一段类似的短视频就可以了。但辟谣是要‘证否’,这就需要比较复杂的过程了。”我说,“如果能找到谣言的源头还好,如果就只是阴阳怪气地暗示警方作假,你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作假?”

“所以,不应该打击谣言吗?”林涛问。

“当然会打击!”我说,“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据说造谣的人,该拘的都拘了,该警告也都警告了。但是,谣言的影响已经出去了。总之,以后我们还是要提高舆情意识吧,当天我们在公交公司讨论这段视频,确实是不对的,隔墙有耳啊。”

“这些人天天吵着要凌南的全部监控,还要警方公布本案的证据,甚至要看凌南的尸检照片。”大宝摇摇头,说,“我看不行就公布出去,我们凭什么被这样抹黑。”

“你是法医,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忘了我的‘堂兄事件’[1]了?”我拍了一下大宝的脑袋,笑着说,“咱们法医,应该知道什么是尊重死者。把死者的解剖照片放出去?死者就没有尊严了吗?还有啊,无论是《刑事诉讼法》还是《未成年人保护法》都有规定,涉及未成年人个人隐私的信息,要予以保护,不能随意发布。如果是意外事件也就算了,凌南的这个可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的证据公开不公开,可不能拍脑袋想,要依法。”

“是啊,总不能为了平息舆论就违法,这是原则。”林涛赞同道。

“可是看到网上那些人,明明信了谣言,还标榜自己是为了‘正义’,真的好气人啊。”大宝郁闷地说。

“其实吧,网络上的人,有的还真的是出于心中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只是他们被谣言蒙蔽了双眼罢了。”我说,“不过,也有不少人,他们已经有了预设的立场,引用谣言不是他们真的信了谣言,而是试图用谣言来证明自己预设的立场。由此可以看出,他们需要的,不是事实与真相,他们另有目的。这些人的‘正义’,不过就是幌子罢了。要知道,不尊重科学、不尊重事实与真相的所谓‘正义’,根本就不是正义。”

“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韩亮总结道。

“也许我们是被泼了脏水,但是没关系,我们始终尊重事实与真相,始终坚持追寻正义。不管造谣者怎么歪曲、捏造事实真相,也动摇不了我们坚持正义的决心。”我说,“如果我们连这些阻碍都克服不了,那可干不了法医。”

“看着吧,接下来,还会有新的谣言,说杀人凶手的爹或娘是什么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所以警方要包庇,要掩盖真相。”陈诗羽冷笑了一声,说道,“套路都是一样的,造谣者得给谣言找一个恰当的逻辑。”

“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真的有人相信‘只手遮天’这一说?”大宝说。

“就是啊,现在对我们公安队伍要求这么严格。哪怕是工作中一个小的瑕疵,都要遭处分,更何况刻意作假?那可是天大的事儿。”林涛说。

“问心无愧,清者自清,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说,“不过,辛万凤做的一切,我们都是可以理解和同情的。确实,学校没有尽到管理的责任。”

“他们当时正好处于没有班主任的状态,这事儿也真是赶上了。”大宝道,“对了,凌南为什么对一个辞职的班主任这么害怕,这一点还是需要我们调查清楚的。”

其实在我们从上一起案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通过比对,确定了凌南在公交车站躲避的男子的身份,他其实就是凌南的前班主任——邱以深。邱以深,今年31岁,单身,住在距离学校3公里外的丁集镇。邱以深是语文老师,从七年级开始就以班主任的身份带着凌南他们班到了九年级。没想到在九年级最后的一个学期开学后不久,就主动辞职了。

在网络舆情爆发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警方针对邱以深进行了全面细致的调查。首先,警方并没有发现邱以深和凌南之间存在什么矛盾关系。其次,邱以深在事发当天,是从家里路过学校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的,他压根就没看到凌南。邱以深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和同学聚会,这一点无论是从多份口供还是监控中都能明确他的不在场证据。最后,警方为了防止邱以深和胡彪之间存在某种关系,还专门进行了调查,经过深入的调查,确认胡彪和邱以深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属于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

因此,网络上“站台神秘男杀死凌南”的阴谋论,就被彻底查否了。警方又发布了公告,为了保护邱以深的权益,并没有公布他的身份。只是说“站台神秘男”的身份已经查实,并且经过充分调查,完全可以排除这个男人杀死凌南的可能性。

可是,网友们不知道凌南的死亡过程是诸多巧合凑在一起导致的,加上警方没有公布神秘男的真实身份,同时还有造谣者的煽动,导致大家对警方的这份通报依旧不满意,仍认为是有人在掩盖真相。

“幸亏警方没有公布邱以深的身份,不然他得被网暴死。”林涛说,“我觉得,不管班主任辞职没辞职,小孩子害怕老师这就是天性吧。而且,这也是邱以深辞职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凌南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班主任辞职了吧?在逃学路上遇见了老师,这样躲避,很正常吧。”

“是的,侦查部门认为很正常。”我说,“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隐情。所以,既然师父要求我们查漏补缺,那么我们就继续去查,看看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

“不管他为什么躲避老师,这对案件本身没有影响吧?”大宝说。

“对案件本身确实没有影响,但是我们不做到心中有数,又该如何面对舆情呢?”我说,“宣传部门肯定是需要我们更详细的案情报告的,他们也要应对。”

“所以,关于凌南和邱以深是否有深层次的关系,我们还是要去了解一下的。”陈诗羽说。

我点了点头,收拾好材料,说:“走吧,我们去学校走一趟。”

因为管理严格,进学校就让我们费了半天的力气。当我们好不容易进了学校,又在校长室门口吃了闭门羹。也确实,闹了这么大的舆情,又被警方调查了好几轮,学校的教职工自然产生了抵触心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见到了校长,他也不愿意和我们多说什么。好在程子砚套起了近乎,说自己就是二十一中毕业的,这才让校长打消了对我们的抵触心理。

看来师生关系是一种很长久的亲近关系,校长居然和我们吐露了没有和侦查员们吐露的信息。

原来,邱以深利用寒假假期,开办了一个小型的补习班。但是“双减”政策是明确不允许有这种补习班存在的。邱以深被一个匿名电话举报到了教育局,教育局整个寒假都在重点查办非法补习班,所以立即组织人手进行了核实。经过核实,确定邱以深确实开办了补习班。于是,在停止线下教学的那两周时间里,教育局电告了学校,要求学校严肃处理邱以深,并以学校的名义书面向教育局报告。

按照相关的处罚规定,邱以深应该被学校开除。可是,校长考虑到邱以深年纪比较轻,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非常好,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劝退邱以深,并保留他的教师资格,而对教育局报告则用了“辞退”二字。这样的话,并不影响邱以深持证再就业。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们更是对凌南班上暂时没有班主任的情况有了充分的了解。

“补个课,居然丢了工作,这有点狠吧?”大宝说。

“好像都是这样办的。”林涛说,“不然补课屡禁不止,‘双减’政策就落不到实处。”

“我就想不通了,不让补课就不补呗,为什么还要顶风作案啊?”大宝问。

“让我猜猜,应该是‘家长焦虑症’引起的吧?”韩亮哈哈一笑,发动了汽车。按照程序,我们下一步要去教育局,继续核实邱以深被举报的事宜。

“还有这种病?”大宝说,“也算精神病吗?”

“说是精神病那就夸张了,不过‘家长焦虑症’真的是广泛存在于中学生家长心中。”韩亮说,“毕竟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都是竞争机制的,就像大家经常说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的,就过去了。过不去的,就得留下。之前说的什么指标到校,前百分之多少能上重点高中、又有百分之多少能上普通高中,这就说明了一切啊。这种竞争机制,真的很残酷,很激烈。所以啊,家长一方面希望自己家孩子进步,另一方面生怕被别人家孩子赶超,就造成了‘家长焦虑症’。原来都有补课,现在不让补了,肯定生怕自己的孩子学习跟不上。同时呢,又害怕别人家的孩子在偷偷补课,赶超了自己家孩子,所以一般家长都会想方设法地去打听哪个老师带课,有的则会劝导老师带课。这些事儿啊,我每次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听他们聊,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劝老师,老师就带啊?”大宝好奇。

“我觉得老师的心理应该挺复杂,尤其是这种只带自己班孩子的老师。”韩亮说,“一方面,老师们之间也有竞争,他当然希望孩子能多拿出一点时间用在学习上、用在自己这门课上。另一方面呢,毕竟补课的收入可不少啊。尤其这种一对一、一对二的小班,一节课一个半小时就至少1000块吧。你想想,一个寒假上10节课,多少钱了。如果多带几个班,每个班10节课,多少钱?所以,还是有诱惑的。”

大宝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

“校长说,孩子们都知道班主任的离职原因,那就说明凌南也知道。”我打断了大家对于“家长焦虑症”的讨论,说,“那凌南为什么还要躲着班主任?”

说话间,警车已经开到了区教育局的大院。

拿着介绍信,办理完手续之后,我们就到了专门负责落实“双减”政策的部门。这个部门是“双减”政策之后成立的专门部门,叫作“校外教育培训监管科”。我们和这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王科长亮明了来意。

王科长很是配合,找出了当时的举报记录,甚至把举报电话号码给了我们。

“让后台帮忙查一下机主身份。”我把号码给了陈诗羽,低声和她说道。陈诗羽接过字条,走出了办公室。

“对于国家政策,我们市、我们区执行得是非常严格的,像这种举报,有举必查,查实必究。”王科长口若悬河地向我们介绍他们的丰功伟绩。

我们一个个都微笑着,请王科长帮助我们把这一起举报案件的全套调查材料都复印给我们。

不一会儿,陈诗羽在门口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出去,一脸凝重地说:“手机号码归属人查清楚了,凌三全,男,44岁,龙番市辛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我们一起瞪大了眼睛。

陈诗羽点了一下头,说:“嗯,是的,凌南的父亲。”

我思忖了一会儿,重新走回了办公室。

“我想请问一下,这种举报,你们会通报学校是谁举报的吗?”我问。

“那怎么可能?保护举报人这个基本常识我们都是有的。”王科长说,“再说了,你们能查得到手机归属人,我们又查不到,我就是到现在,也不知道举报人是谁啊。”

“我的意思是说,举报人的号码,你除了给我们,还会给其他人吗?”我接着问。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我们的工作纪律。你们要不是拿着介绍信来,我连你们也不给。就是这个被处理的老师,我敢打一百个包票,他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王科长发誓赌咒一般说道。他自然清楚,如果因为他的泄露而让人产生报复,他也难逃干系。

致谢之后,我们走出了教育局。

“小孩子不能用身份证办理手机号码,所以这个手机号码虽然是凌三全的名字,但肯定是凌南用的。”韩亮一出门就说道,“家长只会主动要求老师给孩子补课,怎么可能会主动去举报?只有可能是孩子不愿意补课,被强迫去上课,不得已才举报。”

“那为什么要等到寒假补课结束才举报啊?”我翻着从王科长那里拿来的资料复印件,说道。

“这就不好说了,也许是某件事情刺激了他呗,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处于叛逆期,容易奓毛。”林涛说。

“凌南不是没手机吗?有手机他也不会走迷路啊。”大宝问。

“那是上课的时候,学校不允许带手机。”陈诗羽说,“寒假的时候,尤其是出门补课,为了方便接送,肯定有手机。夏中阳不就是有手机?为了方便补课接送?”

“哦,也是。”大宝点着头。

“教育局查实了邱以深在寒假期间,带了三个班,每个班2到5个孩子不等。每个班,在寒假期间开课10次,这些孩子都是邱以深自己的学生。”我一边看资料,一边说,“这都是邱以深自己交代的,他还主动上缴了补课所得3万元。”

“凌南是哪个班?”林涛问。

“凌南和一个叫段萌萌的女孩子在一个班,一对二的,每节课每人400元。”我说,“如果想知道凌南为什么举报邱以深,那就要去问邱以深本人或者段萌萌了。但从这个调查材料看,邱以深完全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刚才王科长也是这样说的。”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反正凌南死亡的事件,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关系,这都是查实了的。”林涛说。

“是啊,说是这样说。但是如果网友知道神秘男是被凌南举报过的人,会怎么想?”我说,“他们会相信这就是凌南愧对邱以深,所以躲避他的原因吗?不,他们只会更加觉得邱以深有杀人的动机。所以,这事情,真的没法通报。因为无论你通报得多完善,都会被质疑,更有可能让这个无辜的老师遭受严重的网暴。即便你把所有的证据公开,也有很多人不会去看,不会去理解。”

“但至少我们做到了心中有数啊,知道凌南为什么要躲邱以深了。”大宝说,“师父不是说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嘛。发不发通报,那也是宣传部门的事情啊。”

“宣传部门的工作也面临诸多挑战。现在是网络化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任何事情都可能被发布,并变成舆情。更何况人命关天的大事。”韩亮感叹道。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起。

“青乡,有个热点舆情的当事人,可能是自杀了。”师父的声音,“你们马上赶过去看一下。”

“那凌南死亡事件?”我问。

“你把现有的材料先报给我和宣传处。”师父说。

“好的。”我挂断了电话,挠挠头,“怎么回事儿啊,又是热点舆情,又是疑似自杀案,我们最近怎么总是遇到这类案件啊。”

“真的是。”林涛也忍不住感慨道,“以前我们出的现场,都是大案、要案、难案,现在这类案子少了,我们出的大多都是自杀的、意外的、简单的刑事案件现场,都是怕引起舆情。以后把我们勘查组划归到宣传处下面管着吧。”

“哎,换个角度想,重案少了,至少也是好事。”我安慰道,“这个段萌萌,要等我们回来再去找她谈谈了。”

2

“这个案件的前期情况,看起来还挺复杂的。”大宝在路上翻看着案件资料,说。

因为案件发生前,这件事并不涉及法医,所以我们对此事还真是一无所知。原来,在一个月前,一个短视频账号突然火了起来。简单说,视频内容就是一对母子表演的反转搞笑段子。这种以家庭生活为表现形式的反转搞笑段子曾经火极一时,后来可能是创意都枯竭了,拍摄的人便越来越少。而这对母子的视频,剧情编得还挺有新意,总是能在结尾的时候博得网友的一笑,加上在滤镜之下两人的颜值还挺高,所以瞬间就火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人一红,就会引来网友的好奇心。有人扒出了这对母子以前的视频和照片,发现他们家境殷实,儿子小贾还在上高中,才16岁却已经有了价值数十万元的摩托车。因此,网上质疑的声音就出来了,毕竟不满18岁,是不可能拥有摩托车驾照的,涉嫌无证驾驶。于是网友纷纷吐槽青乡市的交通管理部门职能缺失。

在产生舆情之后,青乡市公安局依据视频里的摩托车号牌进行了调查,确实发现了不少上路的监控,但是驾驶人佩戴头盔,所以无法辨认。经过调阅档案,路面交警也确实没有处罚过当事摩托车。毕竟街上那么多摩托车,交警不可能每个都临时检查过,也不可能透过头盔一眼看出这是无证驾驶。同时,对当事人小贾进行询问,他和他的母亲都坚决不承认曾驾驶过摩托车,小贾声称摩托车的归属人是其母亲,而没有摩托车驾照的母亲也没有开过,只是借给别人开。

而小贾的账号里,只有骑跨摩托车、擦拭摩托车的视频,并没有其驾驶视频,依旧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当事人曾驾驶摩托车上路。因此,警方无法对当事人进行处罚。“无证据证明”的警方通报发布后,网民认为当事人是有钱人,所以买通了交警部门不予处罚。交警部门百口莫辩,也不可能向网民说明办理案件时的证据的关键性。

尽管警方无法找到证据处罚小贾,但有些网民找到了“制裁”这对母子的捷径,他们“人肉”出了小贾母子的真实身份信息,还找出了小贾母亲和一个年轻男子的不雅照片。于是舆情开始再次升级,不少网友认为小贾母亲四十多岁,却包养“小鲜肉”,还能买通公安机关,肯定涉黑涉恶。公安机关立即启动调查程序,经过调查,小贾母亲并没有涉黑涉恶的证据。可是,无论怎么通报,网民们就是不信。无数网民用恶毒的语言咒骂、讥讽、嘲笑这对母子。

就在这个当口,出事了。

小贾留下一份遗书后离家,他的尸体最终在青乡市郊区的一条省道上被发现。

“当雪崩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片雪是无辜的。”大宝咬着牙说道,“就有那么些人,躲在键盘后面为所欲为,只图自己爽吗?”

“如果他真的无证驾驶,是他有错在先啊。”韩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就算是错了,也就是个行政处罚。”大宝立刻反驳说,“可是‘人肉’信息,曝光隐私,导致人死了,这还不严重吗?”

“严重,严重。”韩亮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警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青乡市,也就是大宝的老家。大宝轻车熟路,带着我们直驱案发现场。

此时已经上午11点钟,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

虽然现场还停着三四辆交警的警车,但是为了保证省道的正常通行,尸体已经被交警部门送去了殡仪馆,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小摊血迹。

距离血迹5米的地方,倒着一辆深蓝色的摩托车,光滑的漆面、独特的造型,和车身侧面那个大大的名牌标志都能看得出,这辆摩托车价值不菲。

摩托车的后方路肩上停着一辆红色的豪车,轿车驾驶室门开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驾驶室里哭泣,车外站着的一个交警正在和她说着什么。

来的路上,我们都看过小贾母子录制的反转搞笑视频,虽然美颜得有些过分,但是从五官上,还是能大致认出这对母子的。眼前的女人,应该就是小贾的母亲。

青乡市公安局的刑警部门领导都没有抵达现场,在现场的都是交警部门的人。刑警部门只有市局的孙法医在现场,正蹲在地面上看血迹。见我们来了,孙法医热情地走了过来,说:“我们的情况报告写得比较详细,前期情况,你们大致都是了解的吧?”

我和孙法医握了握手,点头说道:“死者叫贾天一,16岁,青乡市一中的高二学生。他妈妈叫贾青,45岁,青嘉物流的老总,就是豪车里的那位,对吧?”

“是的。”孙法医点点头。

“我看情况报告说,死者是留下遗书以后离家的?”我说,“你确定是自杀吗?为什么现场都是交警?”

“可能是利用交通事故的方式自杀吧,这也只是初步的认识。”孙法医说,“一来是有遗书,二来他平时驾车应该都是戴头盔的,这次没有戴,死者的伤也不像是撞击形成的,而是碾轧形成的。”

“碾轧?”大宝瞪大了眼睛,说,“你是说,贾天一是卧轨,哦不,卧路的?”

孙法医被“卧路”这个词弄得哭笑不得,说:“现在还不清楚,大致是这样推断的。”

“我去问问贾青吧。”我见尸体已经运走了,于是准备在当事人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走到豪车的旁边,交警正好在询问贾青事情的经过,我便也一起旁听。

贾青抽泣着说:“最近两天,我就觉得天一不太正常,天天看手机。我告诉他,那些网民的话别理,越理他们会越来劲。可是天一不听啊,一有空就会看手机、刷评论,然后也不太理我了。你们知道吗?我们关系很好的,一直都是像朋友那样处母子关系的,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不理我。”

“你认为他不理你的原因是什么?”交警有些明知故问。

“还不是那些网民找出来一些照片,他觉得我给他丢人了,说是在学校都抬不起头。”贾青说,“我告诉他,你能承受得了网民的追捧,就要能承受得了他们的谩骂,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我暗自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女子,内心果真是很强大的,难怪企业做得很成功。

“我想让他理解我,我和他爸爸离婚十年了,这十年来,我含辛茹苦,一边拉扯他,一边自己创业,能有今天的成就实在是建立在血泪之上啊。”贾青说,“可我不仅仅是个母亲,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会寂寞啊!可是,这些话怎么和儿子说出口呢?”

“你谈恋爱,他怎么就抬不起头了?”韩亮插嘴道。

贾青抬头看了看韩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我那个男朋友,只比天一大5岁,天一可能无法接受。”

“那又怎样?”陈诗羽不忿地说道,“男人找女朋友就能找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女人找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就不行?”

“是啊,怪我没有和他沟通。”贾青说道,“是我自己觉得羞耻,才一直没有告诉他。以至于事发之后,他心里无法接受。我现在很后悔,如果当时就和他沟通,像其他事情一样,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理解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安慰道,“很少有家长能和孩子保持很好的沟通的,尤其是这种事情,作为母亲,恐怕确实难以启齿。”

“有顾虑是正常的,不管你男友是多大年纪,你要把男友介绍给儿子认识,就等于邀请他进入你们母子俩共同的生活,这种大事,你再谨慎一些也是没问题的。”陈诗羽说,“只是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网友先曝光了,这不是你的错。”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贾青痛心疾首地哭了一会儿,说,“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该溺爱他,按他的要求给他买摩托车。我之前没敢承认,这摩托车虽然是在我的名下,但确实是天一在骑,你们之前调阅的戴头盔骑车的视频,也都是天一。我错了,我一念之差,骗了警察,结果引来了更大的网络风暴。没有摩托车,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没有说谎,天一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网络上的攻击。他没有驾驶证,我早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事情。我一点交通安全意识都没有,是我害死了天一……”

“既然你承认了,作为监护人,你还是要接受行政处罚的。”交警说道,“虽然我们很同情你们,但情是情,法是法。”

大宝显然有些恻隐,说道:“也不是你一个人错,那些好事的网民也有错。”

“不怪他们,是我害死了天一……”贾青说完,又掩面哭泣了起来。

我也动了恻隐之心。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之前说谎骗过警察,企图逃避处罚,但她在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后,能直面自己的问题和过失,这样的理性和勇气真的十分难得。

等了一会儿,贾青的哭声渐止,我接着问道:“能麻烦你把事发的经过原原本本和我们再说一遍吗?”

贾青用纸巾擦掉眼泪,点了点头,说:“之前的网络事件,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了,我刚才也说了,天一最近两天很不正常。其实深陷那些负面评论中,就会产生焦虑,而且越来越严重。照片刚刚被曝出来的那两天,我也是天天晚上睡不着,但是我走出来了。可是,天一还小,他的精神和心灵根本无法摆脱那些网民的纠缠。”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勘查组曾经也讨论过,在日常工作中,我们也见到过因为遭受网暴而自杀的案件,有的时候我们会对自杀者很不理解。被网络上一些毫不认识的人攻击,又不伤及皮毛,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其实那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处于网暴的旋涡中心罢了。如果网暴发生在我们身上,哪怕心理强大如我们这些见惯死亡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及时调整好心态。被数千甚至数万网暴者纠缠、谩骂、诅咒、讥讽的感受,不设身处地,可能根本无法体会。有句话说得好“不知我的苦,别劝我大度。”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道理的。

“昨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大概是凌晨2点钟到家的。”贾青接着说道,“回到家我就发现天一不在家里,而我的梳妆台上有一封天一留下的信。”

说到这里,贾青又开始泣不成声。她颤抖着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我们。

我展开了纸条,见上面写着:

我已无法立足于世,来世若你自重,再做母子。

这语气老气横秋,如果不是字体幼稚,很难看出这是出自一个高二学生之手。

又等了一会儿,贾青的情绪稳定些,我问道:“所以,你认为他是去自杀了?”

“是的。”贾青说,“他的手机和头盔都没带,但是摩托车骑走了。他以前从来不会不戴头盔去骑车。我觉得他有可能用车祸的方式来报复我,于是我就及时去派出所报了警。民警很负责,陪着我一直找监控,后来发现天一在112省道的路口驾车上了省道。那个时候,天已经亮了。派出所联络了交警部门,在省道上进行寻找,早上7点在这里找到了,可是,可是一切都晚了。”

我转头看了看这条省道。虽然是省道,但是因为有距离更近、更好开的高速公路,所以这条路上的车辆也不多,路面年久失修,有些坑坑洼洼,不能排除是驾驶摩托车速度过快而导致的单方事故。

“目前看,和戴不戴头盔没关系,头上完全没伤。”孙法医在一边小声地和我说。

我点点头,让交警继续询问,而我和林涛走到了摩托车旁。

“我去交警队看看视频。”程子砚说。

“我陪她。”陈诗羽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好了。

我点头让她俩先去,自己则蹲下来看摩托车。

孙法医说:“交警事故勘查大队的痕检员看过了摩托车,只有一面的车漆有刮擦的痕迹,符合车体倒地后,和地面摩擦所致。整车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可以排除是车辆撞击导致事故发生的可能性。”

我转头问交警的痕检员,说:“那你们的意思,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有两种可能。”痕检员竖起了两根手指,说,“一、死者在驾驶过程中,见后方来车,故意将摩托车倾倒,自己摔出去后,被后车碾轧。二、死者因为车辆经过不平路面时,不慎摔倒,恰好被后车碾轧。你看,尸体和摩托车相距只有不到5米,这说明他骑车的速度并不是非常快。这种车速因为路面情况导致摔倒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加之他又遗留了遗书,所以我更加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

“为了自杀,故意倾倒?”我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这得算好后车和他之间的距离,还得正好摔到路面中央,还得保证后车来不及刹车。和杀人案件一样,自杀者也会选择保险的自杀方式,我总觉得这种可能太不保险了。”

“而且碾轧他的车辆还逃逸了,这也太巧合了吧?”大宝说,“如果是自己故意倾倒,后车轧了人,肯定会报警的,不会逃逸,因为司机也知道警方是可以调查清楚的,没必要逃逸成全责了。”

“死亡时间呢?”我问孙法医。

“测了两次尸体温度,两次之间相隔一小时,所以可以推断大约是凌晨3点出的事。”孙法医说。

遇见刚刚死亡不久的尸体,法医会在现场相隔一小时测量两次尸温,根据一个小时下降的尸体温度,结合第一次测量的尸温和正常体温的差距,就可以比较精确地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了。

“那时候天很黑。”我转头看了看摩托车,因为我想起了年轻时候遇到的“死亡骑士”[2]的案件。

“车灯是开着的。”痕检员连忙说道。

我点点头,说:“车灯开着,大半夜的,过往车辆还注意不到这地面上有具尸体?至少该报个警吧?毕竟他在那里躺了4个小时。”

“这路上,过往车辆就是很少啊。”痕检员说,“当然,我们的民警已经在看路口视频了,具体线索应该很快就可以摸出来了,找到逃逸司机和目击者,估计情况很快就清楚了。”

“估计子砚她们到了交警队后,就有结果了。”林涛说道。

3

果真被林涛说中了,在驱车赶往殡仪馆准备尸检的路上,我就接到了程子砚的电话。

程子砚说,在她们赶到交警队和先期已经在观看视频的交警同志会合后不久,就发现了线索。

这一条省道还真是冷清,被高速公路取代之后,即便因为国家政策而取消了收费站,成了一条免费通行的道路,但是依旧很少有车主会选择这条道路。可能是路况不是太好,又绕路费油的原因吧。

省道冷清,所以一路上的一系列监控摄像头都因缺乏维护、年久失修而失灵了,好在上省道的路口的监控摄像头是好的,除非是从岔路上省道,其余都可以记录。而岔道基本不能通行汽车,所以没有漏检的可能。

这条省道是天越黑车辆越少,所以晚间时分还陆陆续续有车上省道,但是过了晚上12点之后,车辆就极少了。凌晨1:30的时候,先是有三四辆车连续驶入路口,紧接着就是贾天一驾驶摩托车进入省道。之后的半个小时内,只有一辆银色大众车进入省道,然后就没车了。直到凌晨2:40,又有一辆蓝色宝马进入省道。从此一直到找寻贾天一的队伍进入省道之前,只有凌晨4点多的时候,才又有两辆车进入省道。

因为考虑到省道不太可能有逆向行驶的情况,所以交警认为贾天一前面的三四辆车是没有肇事嫌疑的。而凌晨4点进入省道的车也没有肇事嫌疑,因为那时候的贾天一已经死了。那么肇事车的嫌疑就集中在银色大众和蓝色宝马上了。银色大众进入省道的时间和贾天一在省道行使的时间最接近,最容易发生事故,而蓝色宝马距离贾天一死亡时间最接近,因为从省道路口到现场的车程正好大概是20分钟。所以,如果是银色大众肇事,那贾天一就有可能受伤后在地上躺了一个小时才死;如果是蓝色宝马肇事,可能是贾天一立即死亡,但是在此之前他应该停车在路边等候了一个小时。贾天一究竟是伤后一小时才死亡,还是之前休息了一个小时后被碾轧立即死亡,这需要法医来判断。

可是交警等不及。和办理命案不同,交警根本不怕打草惊蛇,所以程子砚还没来得及阻拦,交警就依次打通了那两辆车车主的电话。

银色大众的车主是个女性,她矢口否认了有这么回事,她说自己的驾驶全程都没有任何意外,更不可能轧到人。

蓝色宝马的车主是青乡市研究院的一个教授,交警的电话一打过去,他就主动要求把车交给交警检查。因为他说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开车迷迷糊糊的,好像在现场附近确实颠簸了一下,但是省道没有路灯,他实在不确定是不是轧着人了。

为了进一步印证,交警还联系了凌晨4点之后进入省道的两辆车的车主。第一辆车的车主说确实看到路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流浪汉在那儿睡觉,骂了一句,没理睬。第二辆车的车主就是拨打110报警的人。

交警让蓝色宝马车主把车开到就近的交警队,正好在我们赶往殡仪馆的路上,所以我们决定提前先到交警队见一见这个“肇事者”。

男人叫张冰,五十多岁,瘦瘦弱弱的,戴着眼镜,一脸疲容。在我们赶到的时候,交警正在测试他的呼气酒精,是阴性的。当然,如果他前一天晚上饮酒驾驶了,现在也不一定能测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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