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失的奶茶(1/2)
第8章 消失的奶茶
在人前我们总是习惯于伪装自己,但最终也蒙骗了自己。
——弗朗索瓦·德·拉罗什富科
1
回到龙番后,第二天一早,我以为我是最早到的,却没想到师父已经坐在我们办公室里了。
“师父,您老人家咋来了?”我一边接过师父手上的一沓报告,一边问道。
师父递给我的,是3份报告,都是关于二土坡无名男尸案的。
第一份报告是死者的理化报告,无论是血液里还是内脏器官里,都没有查出毒物、毒品或者酒精的成分,是一份阴性结果的报告。
第二份报告是死者的硅藻报告,实验室的同事对死者的肺脏、肝脏和肾脏进行了硝化、离心,用真空吸滤法提取了硅藻,并和现场提取的水样内的硅藻进行了比对,确定死者的肺脏内含有少量现场水样的硅藻,而肝脏和肾脏内是没有的。这说明只有少量水通过断裂的气管进入肺内,而没有进入体内循环抵达肝脏和肾脏。硅藻检验也验证了我们认定死者是死后被抛尸入水的结论。
还没翻开第三份报告,我就急切地问道:“看来真的是命案了,不过,我们从死者身上没有找到任何机械性损伤或者外力导致的机械性窒息的迹象啊。这死因怎么定?”
“看完再说。”师父说,“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连忙翻开了第三份报告。这是死者内脏器官的组织病理学报告。对于大多数案件,器官的组织病理学检验,都是程序上的要求,是排除性的检验,为了印证死者是不存在致命性疾病的。这一份也不例外,死者很年轻,所以所有的内脏器官组织病理学检验也都是阴性报告。但我恰恰忘记了自己随手提取的一个关键物证,就是死者小腿中段的那一块被水浸泡变成褐色的皮肤。
这块皮肤经过组织病理学检验,发现皮肤的基底细胞染色很深,纵向伸长、排列紧密呈栅栏状,皮脂腺呈极性化,细胞核变得细长,所以确定这一处褐色的痕迹是电流斑。因为被水浸泡,导致电流斑的典型特征丧失了,我们这才没有在解剖的时候及时判断。
“电击死?”我叫了一声,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性,之前我还吐槽大宝先入为主,现在我对自己过早下判断也有些后悔了。
这个时候我又仔细想了想,如果小腿上有电流斑,那么他是隔着裤子被电击的。他只穿了一条外裤和一条内裤,外裤似乎也是可以导电的。不过,在电的高温作用下,外面的裤子肯定有烧灼的痕迹,是可以被发现的。但是因为被水浸泡过,已经很不明显了,所以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也是给了我们一个教训,其实第一时间我们就可以通过对裤子的仔细研究,确定这是一起电击死的案件。
“你怎么看?”师父盯着我,问道。
“我,这,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但是在解剖的时候,我曾经说过,电击死是可以像溺死一样导致气管内的蕈状泡沫的。而且,电击死也可以像机械性窒息一样导致玫瑰齿。这样看,死因是可以确定的。”
“我是说案件下一步怎么办?”师父说道。
“这,我还是得再去看看尸体。”我立刻冷静了下来。
“对,我就是等你这句话。”师父说,“法医在遇到问题后,必须不停地复检、研究尸体,才能保证结论的准确性。”
“知道了,等他们一来,我们就去殡仪馆。”我说。
大家到齐了之后,我把辅助检查的结果告诉了大家。大家都没有表示出惊讶,但是也没发表什么意见,毕竟电击死的案例,大家看得不多。
突然要复检尸体,市局准备不充分,尸体也来不及解冻。不过我倒不在意,毕竟我们这次复检,主要是看尸表。尸体内部已经解剖完了,该获取的信息都已经获取过了。
我们仔细看了看外裤,因为被水泡得很严重,肉眼不能完全确认有电流热的作用,只能提取回去进行理化检验,看是否能从上面发现一些金属颗粒,从而判断。
尸体因为冷冻脱水,显得更消瘦了,而且颜色也开始变得更暗。四肢上的血管都可以透过过度脱水的皮肤,显现出来。
我看着尸体小腿中段那一块被我切除下来的皮肤说:“这个位置是胫骨前面的外侧,也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因为它的位置比较暴露。”大宝补充道。
“对。”我抬头看着大宝,说,“而且,这个电流斑的形状,不是我们经常见的一块斑块,或者一个点,而是一个长条形。”
“电流斑通常能反映电极接触皮肤部分的形状。”大宝说,“你说……这形状应该是电线造成的啊?可电线不都是架在天上,或者埋在土里吗?他又不会飞。”
“会飞的电不死。”韩亮说,“麻雀站在电线上也没事,这个初中物理你没学过?”
“别扯远了。”我把话题拉了回来,说,“小腿中段,大约距离脚底板30厘米的位置,我们设想一下,这个位置的横行电线,还是赤裸的、有电的横行电线,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大宝呆呆地重复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解剖室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女人四十岁上下,衣服虽然都是名牌,但就算是我这样的时尚门外汉,也能看出衣服搭配得很不协调,应该是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女人非常矮小瘦弱,感觉也就80斤的样子,削尖的下巴和突出的颧骨,看得出她真的是瘦得皮包骨头。她不仅瘦弱,还面色蜡黄,眉间有一条深深的竖形皮肤皱褶,说明她以前就经常皱眉,导致总是面带苦相。她身边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还扎着围裙,双手紧紧地挽着女人的右臂,像生怕她摔倒了一样。
女人的全身都在颤抖着,脸颊上的鸡皮疙瘩隔着老远都看得清楚。她一路冲到了这里,却在解剖室的门口怆然停住了,站了许久,就是不挪动步子,无意识地摇着头。而她身边的小姑娘则早已满脸泪水,抽泣着。
“家属,来认尸。”一名民警一边挥手让身后的女民警上前扶住女人,一边走到我们身边,低声和我们说道。
我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把解剖室中央的解剖台让开,给家属留出靠近尸体的通道。
女人依旧不挪步子,嘴里喃喃道:“不,不可能,不是的。”
“辛女士,您看一眼吧。”女民警向前迈了一步。
女人被身侧的民警和小姑娘架着,慢慢向解剖台靠近。
尸体还没有解冻,一根冰棍似的僵硬地躺在解剖台上,皮肤上还都覆盖着薄薄的冰霜。
“不,不是的。”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您看仔细了。”我站到解剖台边,用毛巾擦拭着尸体面部皮肤附着的冰霜,说道。此时我心里庆幸,幸亏之前把尸体的头颅和躯干仔细地缝合到了一起,好歹也算没有让尸首分离的惨状给家属造成更大的心理伤害吧。
当我手里的毛巾离开了尸体的面部,附着的冰霜就全部擦拭干净了,一张稚嫩的少年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女人突然一个踉跄,当场翻起了白眼。
“哎,注意,你没事吧?”女民警使劲把女人架住。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在做噩梦,对,是噩梦。”女人并没有晕厥过去,但她瘦弱的身体此刻仿佛有千斤重般直立不起来,整个匍匐在身边的两人身上,口中还喃喃不止。
她身边的小姑娘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天啊,这真的是南南,是南南……南南你怎么了啊?你醒醒啊!你妈妈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小姑娘的哭喊声,在整个解剖室里回荡着。我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但是每次看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也总是会牵动着我们同情的神经。
民警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身份基本确定了。我点点头,挥手说:“外面有休息室,等她们情绪平复一点,再坐车。照顾好她们吧。”
一行人缓慢地离开了解剖室,留下女人神经质似的低语和小姑娘的哭声。
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良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二土坡的少年男尸身份确认了,对案子来说是个很大的进展。但目睹一个母亲的肝肠寸断,我们依然很难立刻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宝才抬起头来,问我道:“对了,你刚才没说完,这种电击情况,会是什么?”
“在距离地面三十多厘米的地方架设电线,而且是裸露的电线,一般都是猎人干的。”我也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回答道。
“猎人?”大宝没反应过来,“赏金猎人啊?”
“啥赏金猎人。”我说,“有一些山里的住户,会在山坡上用架设电网的方式,来获取猎物。真猎物,就是野生动物。”
“这也行?”大宝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法律不允许的。”我说,“可是,就是有人这样干啊。”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意外事件?”林涛插话道。
“这我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一般架设这个高度的电线,都是干这个的。这种方式用来杀人,实在是太不保险了。一来凶手不可能知道被害人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线,二来这种方式很有可能误伤其他人。对付一个反抗能力并不强的中学生,不可能选用这么不保险的杀人方式。”
“是啊,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看,只要是预谋犯罪,凶手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杀人方式。”林涛说,“这种手段显然是最不保险的,不合常理。”
“如果是意外……那究竟是谁把尸体扔河里的?”大宝问。
“如果电网是你拉的,为了电几只野兽,没想到却电死了一个人,你怎么办?”我问。
“报警啊。”大宝说。
“报警?你这可是涉嫌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而且造成了人员死亡啊!”我说。
“哦,是啊。”大宝翻了翻眼睛,说,“怕担责,弃尸灭迹是最有可能选择的手段。”
“看来,最大的可能,这不是命案了。”韩亮说。
“不是故意杀人案。”我说,“却是命案!‘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也是重罪。即便是有过失的情节,但毕竟导致了人员死亡,怎么不是命案了?”
“那怎么去查呢?”林涛问。
“你电话通知一下陈诗羽和程子砚。”我说,“这个案子想破,还是得从第一现场入手。”
“第一现场不好找啊。”大宝说,“上一起案子,是有‘坠桥’的分析,所以找到了第一现场。现在这个,上游都是山区,哪里都能拉电网啊!出了事,电网肯定也撤了,去哪里找?”
“所以,得让程子砚跟着。”我说,“现在死者的身份清楚了,查找死者的行为轨迹就比较容易了,沿着他的轨迹找,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向龙番河上游的范围内,总能找到他有可能去的地方。”
“对了,别忘了,还有鞋底的樱瓣!”韩亮补充道。
“是的,找有樱的山区。”我说,“第一现场一定距离民宅不会太远,因为电网是要从民宅里取电的。总不能为了架设电网,买个几公里长的电线。所以我觉得,第一现场距离民宅最多也就百十米。还有,这个民宅应该远离人员密集的村落,否则在经常有人经过的地方,他也不敢随便拉电网。有了这么多线索,我觉得找到第一现场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依你所说,找到了第一现场,那也就破案了。”林涛拿出手机,说,“因为这就是凶手所住的民宅啊。”
“嗯,我们得先了解一下死者和他家人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我说道。
“我再量量这个电流斑。”大宝一边说,一边对死者小腿部位的电流斑的位置再次进行了测量。
“老方那边,组织病理学只会使用一小部分皮肤组织检材吧。”我问道。
“嗯,我去看了,就一个指甲盖大小。”大宝说。
“那太好了,还有很多电流斑的皮肤可以进行进一步检验。”
“还要检验什么?已经确定是电流斑了啊。”大宝一脸迷惑。
我笑了笑,转头看着大宝说:“不要把思维限定在自己的专业里!假如我们找到了那一处民宅,那我们怎么去认定这个民宅的主人就是犯罪嫌疑人?”
“啊?”大宝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愣住了。
“换句话说,假如我们能找到电击器和电线,又如何认定就是这个电击器和电线惹的祸呢?”
“电线上,找死者的dna?”
“电击作用会产生热,即便在电线上留下烧灼的微小皮肤组织,也难保这些细胞没有因为热作用而毁坏啊。”我说,“万一就是做不出dna了,咋办?”
“所以……你要在我们提取的皮肤组织上,找电线上的东西!”大宝恍然大悟地说,“微量物证!”
“对。”我说,“既然电击作用会产热,所以在电流斑皮肤上,一定可以找得到金属元素,如果皮肤上的金属元素和电线的成分相同,就可以做认定了。因为烧灼后金属元素会和皮肤融合的,所以即便经历了浸泡,也不可能消失。”
“我这就给老方打电话,让他把剩下的皮肤检材送去理化检验科。”大宝跳着脱下了解剖服。
“我们呢?”林涛问。
“我们去专案组,一会儿侦查部门针对死者和其家属的背景调查,就会汇总过来了。”我说,“既然明确了是刑事案件,我们就要把案子当成故意杀人案件来办。”
大宝打完电话后,我们把冻硬的尸体重新推回了冰柜,然后驱车赶往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估计支队的大会议室里,此时正在开专案会研究下一步工作呢。
果然,一进会议室大门,就看见市局的董剑局长此时正在会议桌边正襟危坐,见我们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你们坐,有一组人,配合总队重案科沿河岸寻找去了。”
陈诗羽就是总队重案科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她此时已经开始调查了。
“怎么样,现在有什么线索吗?”我刚坐下身来,就急着问道。
2
“让我们的主办侦查员,先把死者和其家庭情况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董局长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侦查员。
据主办侦查员介绍,死者名叫凌南,今年15周岁,是龙番市第二十一中学九年级三班的学生。也就是说,还有大约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应该要参加中考了。
我们在解剖室里遇见的瘦弱女人,是凌南的母亲,辛万凤,今年42岁。她的父亲辛强是二十世纪末龙番市的著名企业家。辛强白手起家,从一个文具店开始,慢慢开始经营连锁店。大约十五年前,辛氏集团就走上了发家之路,先后涉及教育、餐饮、娱乐、旅游等领域,一度风生水起。但是辛万凤和那些富家女不同,她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她没正经上过什么学,初中毕业后,就去一所技校混了个文凭,然后进入父亲当时的公司工作。因为学历不高,辛万凤一直在一些可有可无的岗位上轮换。后来辛强撮合了辛万凤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凌三全结婚,并生下了凌南。凌三全一直在辛氏高层工作,在辛氏集团组建并走上正轨后,可谓收入不菲。因为有了充裕的物质条件,大约在凌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为了凌南的学习,辛万凤就辞去了工作,专职在家照顾凌南。
三年前,辛万凤的父亲去世,凌三全接任集团的董事长,而集团的主要业务是餐饮、娱乐、旅游和教育。可惜,凌三全似乎没有兴旺家族企业的运气,在他接手企业后,疫情来了。去年国家出台了“双减”政策,辛氏集团旗下的多家课外辅导补课机构紧急转型,但入不敷出。据说,辛氏集团的总资产,从凌三全接手的时候到现在,萎缩了90%。
“‘双减’政策是什么来着?”林涛好奇地问道。
“是国家在去年7月份出台的一项政策,希望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大宝说,“对这些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来说,校内不会有太多的作业,校外不允许学科类培训机构予以补课,国家保证孩子们周末、节假日的休息。”
“你这么早就开始关注教育领域了?”林涛挤着眼睛说道。
“也就是说,以前周末、节假日,孩子们都会被送去补课,很多都是一节课接着一节课,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还累。”我补充说,“现在不准周末、节假日补课了,那这些教育机构就没法补课了,于是业务量大减。”
“是啊,据说查得非常严格。”主办侦查员说,“绝对是动真格的了。”
“这是好事啊!孩子们太累了!哪有什么童年?”林涛说,“之前周末和节假日都要补课?那可比我们小时候累多了。”
“没办法,人口众多,竞争激烈。”大宝耸耸肩膀,示意主办侦查员接着说。
不知道是因为想要重新振兴公司,还是因为“败家”而导致夫妻关系破裂,凌三全在两年前,就已经不在家里住了,平时住在公司里,偶尔回家。凌南的饮食起居和课业辅导,几乎都是由辛万凤以及家里的保姆桑荷负责。桑荷就是那个跟在辛万凤旁边的小姑娘,今年23岁,从辛万凤老家乡下出来打工的。据查,这两年凌三全并没有绯闻之类不良事件的迹象。辛万凤和凌三全也没有闹过离婚,除了不住在一起,周围人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夫妻关系。而且经过一大圈外围调查,确定凌三全和辛万凤都没有什么突出的社会矛盾关系。
这些调查的结果,也符合凌南的死亡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而不是故意杀人案的性质。
但根据保姆桑荷的描述,他们家这个年过得非常不好。
一来是因为凌三全的公司在持续萎缩,二来是因为凌南的九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考得不好。所以辛万凤整个寒假都格外关注凌南,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唉声叹气。究其原因,保姆桑荷认为是凌南这次期末考试的总成绩被划分为“a-”类别,让辛万凤焦虑不已、夜不能寐。她认为凌南现在成绩下滑,如果在最后一个学期不使劲,可能就考不上重点高中了。
“a-?听起来,不是挺好的吗?”林涛又好奇地问道。
主办侦查员舔了舔嘴唇,给林涛科普了一下学校成绩档次划分,究竟能够说明什么。
龙番市为了尽可能减少“学区房”对房价的影响,淡化“学区房”的概念,所以实施了所谓重点高中“指标到校”的录取政策。除了极少数分数很高的学生可以直接被重点高中录取之外(称之为“统招生”),重点高中其他的录取名额,会被拿出来平均划分到各个中学。大约每个中学可以有11%的学生上省重点高中。简而言之,以第二十一中为例,九年级一共有1000名学生,其中可能只有10个人的中考成绩可以够上“统招线”,而除了这10个人之外,排名靠前的110名学生,也可以上省重点高中。这样的政策,就把全市的初中生竞争,变成了各个初中的内部竞争,也就淡化了哪个中学好、哪个中学差的观念。因为初中录取是根据户籍所在地就近录取的,这就缓解了家长都把孩子往教育质量高的初中送,导致该初中附近的居民区房价水涨船高的现象发生。
在学校内部的排名涉及孩子能不能够上重点高中,所以初中的孩子从七年级开始,就几乎是一个月考一次试,而且每次都有详细的排名。家长也会通过这个排名的先后,来判断孩子在学校的成绩档次。再以第二十一中为例,前120名,是可以上省重点高中的;前240名可以上次档——市重点高中。因为现在普通高中录取率在下降,只有55%的初中生可以上高中,而其他的只能去职业技能学校,所以前560名是可以上普通高中的,剩下的只能去上职业技能学校了。可见,排名顺序,直接决定了孩子的出路。
第二十一中,地处龙番市郊区,这个区域环境比较复杂。学区内,有商贩集中的小区,也有富人的别墅区,还有政府部门的宿舍,甚至有一些城乡接合部的务农人员户籍也属于这个学区。这就导致了生源组成也很复杂。有些家长非常重视孩子学习,孩子成绩就会比较好;而有的孩子是留守儿童,学习成绩无人问津,如果缺乏自律就会导致成绩较差。总之,这个学校的竞争并没有市中心几所初中的竞争激烈。
而凌南的成绩一直是在学校的80名左右,按这样的道理来算,他上省重点高中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在去年的暑期,国家的“双减”政策下来了。有关政策要求,学校内的排名应予以取消,只准公布成绩档次,而不准公布具体排名。其实老师是掌握孩子的排名的,但是不能公布、不能和家长说。
第二十一中的成绩档次划分的原理是:a+是5%的学生,a是5%的学生,a-、b+、b、b-、c+、c、c-、d+均为10%,d和e均为5%。由此可见,学校中的1000名九年级学生,a+和a都在120名之内,而a-这个档次,是指101名至200名之间,只有一小部分在120名以内,也就是只有一小部分学生在能够上省重点高中的序列之内。
凌南考了这个成绩之后,辛万凤整日整夜愁眉苦脸,因为即便是101名,凌南也是有大幅退步的。据说,他主要是语文成绩下降厉害,还没能考及格。在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的节骨眼上,成绩出现大幅退步,辛万凤的心情可想而知。所以,辛万凤从寒假开始,就对凌南加大了管束的力度。
据桑荷描述,辛万凤经常会悄无声息地突击检查凌南在做什么,如果凌南不在认真学习,她就会苦口婆心地坐在凌南的身边给凌南倒苦水。具体倒什么苦水桑荷不知道,只知道她总是说学历有多重要,让凌南不要走她的老路、吃她的老苦什么的。凌南是个特别乖的孩子,从来不和辛万凤顶嘴,无论辛万凤怎么哭诉,凌南都点着头、认真听着。
正月十六,也就是2月16日,凌南开学了,可没想到上课到3月上旬的时候,学校里出现了一个疫情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按照教育部门的要求,全校需要暂停线下教学14天,居家隔离观察,孩子们都在家里上网课。
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是解除隔离后。没想到,学校第一天恢复线下教学,就出事了。
事情要从上周三开始讲。
据桑荷说,当天,辛万凤按照家长群的要求,去新华书店给凌南买学习资料,她从书店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突击检查凌南的房间,发现凌南并没有在听课,而是在画画。凌南平时非常喜欢画画,而且在绘画方面非常有天赋,就连桑荷都认为凌南的画作一点也不像是小孩子画的,画什么还就真的像什么。但是可能辛万凤认为画画会影响学习,所以一直非常反对凌南画画,每次发现都会很生气。
这一次也不例外,辛万凤很生气,又在凌南的房间坐了很长时间。桑荷躲在自己的保姆房里不敢出来,但是隔着墙大概听见辛万凤又是在哭哭啼啼地诉苦,说自己学历低,过得不好。桑荷当时还纳闷儿呢,她也学历低,比辛万凤条件差太多了,也没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啊。后来,桑荷在对凌南房间进行打扫的时候,才知道这次与以往不同,因为凌南的画作被揉烂、撕碎后扔在垃圾桶里,这是以前没有过的。而且,第二天一早,凌南就把他的校服拿来给桑荷洗。校服的胸口上,有一大块墨迹,只有可能是辛万凤动手,打翻了墨水才会弄脏校服。可是墨迹是清洗不掉的,桑荷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洗干净。而过几天学校就要开课了,开学是必须穿校服的,临时买也来不及,当时还把桑荷急得够呛。后来凌南主动说,洗不掉也没关系,没人会关注他的校服。
据桑荷的描述,这就是凌南的性格。他是一个很乖巧、很听话的孩子,成熟而宽容,心理上没有任何问题,根本不可能因为和母亲争吵而去做一些过激的事情,更不会因此离家出走或者自杀。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凌南并无任何异常表现。辛万凤看起来也都很正常,两人之间虽然话不多,但也没有再因为此事吵起来。桑荷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毕竟母子情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出现什么关系上的裂隙。
可是凌南第一天恢复上课,辛万凤就忙活了起来。她在凌南的房间里进行了全方位的搜查,并且在凌南小床的床垫下面,发现了凌南自己收藏起来的十几幅画作。辛万凤当时气得脸都变色了,眉头皱得老深,她什么话都没说,就把画作拿到了自己的房间。可能她是想等凌南晚上放学回来,再好好教育一番吧。
凌南平时中午休息时间很少,所以都是桑荷把饭送到学校门口(外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入学校的),凌南午饭后在学校简单休息,就要开始下午的课业。案发当天中午,桑荷和平常一样,去学校送饭给凌南。在送饭的过程中,桑荷出于好心,把辛万凤“查获”画作的事情告诉了凌南,希望他有个心理准备。当时,凌南就表现出了十分担忧和焦急的神情。但是这个懂事的孩子,也没有立即冲回家和母亲理论,而是拿着饭默默回到了教室。
当天晚上,凌南没有按时回家,辛万凤就着急了,到学校去寻找。奇怪就奇怪在,辛万凤居然找不到凌南的班主任。找到他们教务主任,居然被告知,他们班暂时没有班主任。初三没有班主任?那个邱老师呢?这让辛万凤感觉非常愤怒。后来校长亲自出面了解情况,经过一番波折,才得知,凌南在当天下午应该参加学校的语文“进门考”。而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因为种种原因辞职了,所以学校临时安排了一个年轻但对他们班一无所知的语文老师代课。凌南在考试前对代课老师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老师见他确实脸色发白,于是准了假。可没想到,这是凌南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得知凌南提前自主离校后,辛万凤去保安室看了监控,凌南确实是在下午1:50独自离开了学校,从而失踪。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立即报警。但是,她不仅没有报警,而且没有去找校长,而是组织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和一些父亲公司的老员工沿途寻找,一直未果。直到三天后,侦查员经过学校的排查,发现了凌南的失踪情节,这才认定了龙番河里找到的尸体,就是凌南。
而到这个时候,凌南他们班刚刚上任的班主任,还不知道凌南失踪。因为这个班主任接手班级才三天时间,人还没有认全,也没有学生告诉她有人失踪这么回事。
警方去查语文“进门考”试卷的时候,这个班主任才发现,全班50名学生,确实有50张考卷,而其中的一张,是白卷。
这张白卷,就是凌南的。
至于辛万凤为什么不报警,让侦查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询问桑荷时,她说自己以为辛万凤报警了,只是警察不管。而问辛万凤为什么不报警,她却只是呆呆地嘀咕着:“报警有什么用?报警有什么用?”
“这人不会是精神不太正常吧?”大宝皱起了眉头说。
“从尸体现象和胃内容物来判断,死者应该是案发前一天下午五六点钟死亡的。”我说,“那时候,初中还没放学,即便是辛万凤放学时发现凌南失踪后立刻报警,那时候凌南也已经死了,救不了了。不过,可以最快速度找到尸源倒是真的,或者,可以通过寻找尸体而尽快破案。”
“真是关心则乱,她难道不知道孩子失踪了,没有比报警更好的办法吗?”林涛惋惜地说道。
“我们也向那些参与寻人的老员工核实了。”主办侦查员说,“他们受到辛万凤的影响,都误以为她已经报过案了。”
“可能是忙中出错吧,都指望着别人报警,结果都没报警。”林涛摊了摊手。
主办侦查员点点头说:“是啊,凌南的父亲凌三全我们也查了,相比于那些老员工,凌三全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悲剧的。”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还确实是在朝我们分析的方向发展。”我说,“离家出走,误入山林,最后触电身亡。”
“我们经过这么一大圈调查,最后该排除的都排除了,剩下的,也是这种可能性最大,而且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主办侦查员说,“但是我们询问桑荷的时候,这个姑娘一口咬定,凌南绝对不是会离家出走的小孩。人家都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叛逆的,但是桑荷说,凌南是一点点都不叛逆。她在他家干了几年的活儿了,从来没见过他顶撞过辛万凤,更不用说什么离家出走了。”
“也许,长时间的沉默,积压了太多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我说。
“那也应该在得知自己的画作被发现后,立即发作啊。”侦查员说,“为什么还等到下午上课时间,主动和代课老师请完假以后再离家出走?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啊,你这样一说,离家出走的可能性不大,那自杀的可能性更没有了。”大宝说。
“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自杀的,毕竟只是个孩子。”我沉吟道。
“而且初中生,是不允许带手机、电话手表等任何通信工具进学校的。”侦查员说,“这几乎是龙番市所有初中都有的要求。”
“嗯,老师大都认为手机游戏是精神鸦片。”董局长开口说道,“如果有通信工具,那恐怕好查很多。现在就是寄希望于有监控能拍到这孩子的行走轨迹。毕竟,学校和死者的家,都在郊区,监控设施不完善。”
“小羽毛和子砚,就在按照这个思路工作。”我说,“但我估计,工作量不小。”
“如果我是凌南,我会怎么想呢?”林涛仰面看着天板,喃喃道,“考试都不参加,急忙跑了,是为了赶时间救画作,还是为了抗议?”
“为了赶时间,就是想回家,为了抗议,就是想离家,还是有本质不同的。”大宝说,“我觉得他不是离家出走,他应该是经过了一个中午的思考,决定在下午回家,找自己的母亲理论,争取拿回画作。因为从他的性格分析,他是个理智的孩子,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他又很害怕自己的母亲,所以去和母亲面对面谈判,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鼓起勇气的。”
“我们没办法揣测他的想法。”我惋惜道,“总之,他交了人生中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白卷。”
“如果真是这样,他最终又没有回家,那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依靠子砚她们了。”林涛说,“没事儿,我相信省、市两级的侦查部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线索,从而破案。”
“是啊,必须的!”董局长的神情从惋惜变成了坚毅,说,“什么年代了,还私设电网!这种人不狠狠打击,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我们勘查一组的6个人,派出去2个配合市局的工作,剩下的4个人,坐着韩亮的车,往厅里赶。近期积压了太多伤情鉴定[1]的复核请求,该好好梳理一下,尽快受理鉴定了。
可是坐在回程的车上,我却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你们不要回来了,直接去汀棠市。”师父在电话里说道。
“我们昨天才出差回来,这尸表检验加上开会,忙了一上午,午饭都不让吃,又要出差?”我说,“我们是人,又不是驴。”
“你们要是驴,车我都不给你们派了,你们自己跑着去。”师父又说了个冷笑话。
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出差了,各种疲劳正在折磨着我。
“小羽毛和子砚上了二土坡那一起专案,现在就我们4个人。”我继续找理由。
“4个人怎么了?4个人就不会办案了?”师父训斥道,“那当初就你和林涛2个人的时候,怎么办案的?”
“能不能换勘查二组、三组去?”我央求道,“您薅羊毛总不能就逮住一只羊薅啊。”
“二组在抗疫前线,三组信访督导去了。”师父说,“你什么意思?以前出现场积极得很,现在越老越不想干活儿了?”
“想的,想的。”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大宝小声道,“出勘现场,不长痔疮。”
“再这样出差下去,我家儿子就不认我了。”我知道反抗无效,只能悻悻地说道。
“你放心,远香近臭,你总不回家,你家儿子才想念你。”师父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羽毛这会儿要是在车里,怕是不会认同她父亲的“歪理”。
“什么案子啊?”我知道无法反抗,干脆就躺平了,一边示意韩亮掉头往高速口开,一边问道。
“又一个年轻人死亡的事件,现在不清楚性质,有可能引发热点。”师父简短地说道。
“你看,我说吧,案件一来就来一样的,又是年轻人。”大宝说。
“不会又是水里的吧?”我问。
“不是,你别问了,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师父说完,挂断了电话。
3
我们闪着警灯,在高速上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汀棠市的路口。汀棠市是我的老家,也是我法医工作开始的地方。圣兵哥是我的法医学启蒙老师,可是因为需要解决职级问题,在我工作后不久,他就调去了别的部门。当时我觉得我们省又少了一个优秀的法医工作者,感到无比痛心。
不过,前不久我听说圣兵哥又被调回了刑警部门,现在是刑警支队的政委,分管刑事技术工作。所以又能和圣兵哥并肩作战,我还是蛮高兴的。
果然,圣兵哥驾车正在高速路口等着我们。多年不见,圣兵哥也迈入了中年,脸上增加了许多皱纹,双鬓也有了白发。
“政委好!”我和圣兵哥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坐上了他的车,引着韩亮的车,向汀棠市新开发的一片区域驶去。
现场距离高速路口很近,我和圣兵哥刚在车上互相叙述了这些年来各自的经历,车就开到了,甚至连案情都还没有说。
“你还没说案情呢。”我跳下了车,看着这一片团锦簇的小区,洋房和高层鳞次栉比,一看就是一个高端小区,估计房价可不便宜。
“目前看,自杀的可能性大。”圣兵哥说,“现在绝大多数人是这样认为的。”
“自杀?”我瞪大了眼睛。
“毕竟是年轻人死亡的事件,而且还是个网络主播,容易引起炒作。”圣兵哥说,“目前看,绝大多数人认为是烧炭自杀的,只是我觉得还有一些疑点没有解决。”
“烧炭自杀,是一种常见的自杀方式。”大宝说,“对了,以犯罪心理来说,凶手不会选择不保险的方式来杀人,那老秦你说,烧炭的话,算不算不保险的杀人方式?”
“烧炭当然是保险的杀人方式,只要房间足够密闭,被害者没有反抗或自救能力,就是保险的方式。”我说,“去看看现场再说吧。”
“死者叫韩倩倩,今年刚满18周岁,半年多前的高考,落榜了,现在也没去上别的学,就在家里当起了网络主播,自称是颜值主播。”圣兵哥一边引着我们进入高层的电梯,一边说道。
我见圣兵哥按了27楼的按钮,又看了看,这是一幢最高有30层楼的高层住宅,两梯两户,电梯里都有简单的装修,显得电梯很明亮整洁。我又抬头看了看电梯顶棚的拐角处,有一个闪着红灯的摄像头。
“网络主播真的赚钱吗?不是说只有那些网红,才能通过带货变现吗?”大宝好奇道。
“据了解,她也挣不了多少钱,就是瞎玩,享受被网民吹捧的感觉和满足一下虚荣心。”圣兵哥说,“因为她也不缺钱,她爸一个月给她三万块钱生活费。”
“三万!”大宝叫了起来,“作为打工人,我很自卑!”
圣兵哥被吓了一跳,笑着说:“别一惊一乍的,她爸是开公司的,家里条件不错。她还有个哥哥,在她爸公司里任职,有的时候也会补贴她一些。”
“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吧?”我看了看电梯的环境,觉得不太可能是出租屋。
“是啊,这房子是前两年她爸给她买的。”圣兵哥说。
“一个月三万块,还要补贴呢?”大宝嘀咕着。
丁零一声,电梯平稳地停在了27楼。
27楼的楼道口已经拉起了警戒带,2701室的大门大开,里面有几个民警正“四套[2]齐全”地在屋子里走动,我知道,这就是现场了。
我走到大门门口的楼梯间,指着楼梯,问圣兵哥:“这个楼梯间,有监控吗?”
“有。”圣兵哥微笑着说道,“5楼、15楼、25楼的楼梯间,都有监控。”
“那就好办了。”我放下心来。不管案件是自杀还是他杀,只要楼道、电梯有监控,就把所有通道都监控到了,什么人在特定的时间上楼,排查这些相关的人,就会比较好办。
“门锁是指纹锁,密码也可以打开。”林涛蹲下来看看门锁,说道。
“没有撬压痕迹,里面的窗户也都是关闭状态的,所以这是一个封闭现场。”汀棠市局的痕检员朝林涛点点头,然后说道。
“看来又是个自杀。咱们这不是白跑一趟嘛。”大宝嘟着嘴,说道。
“说了不要先入为主。”我拍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说道。
“今天上午10点钟,死者韩倩倩的哥哥韩燎有事儿来找他妹妹,打电话没人接,于是用密码打开了大门,进来就闻到一股烟熏气味,他立即去了主卧室,发现韩倩倩躺在里面,身体都已经硬了,尸体旁边有一个炭盆,里面都是烧炭的灰烬。”圣兵哥说,“这个韩燎挺聪明的,立即退出了现场,关了房门,然后报警了。我们的民警得知可能是烧炭自杀后,就带着仪器设备来了现场。经过检测,韩倩倩所在的房间,一氧化碳浓度严重超标。”
“这是很好的证据。”我一边说,一边戴好“四套”,走进了现场。
这是一个大约90平方米的房子,装潢成欧式的风格,家具也都非常考究,两室一厅,所以客厅和卧室面积都不小。据说这个楼盘开盘的时候,创下了汀棠市历史上的最高房价纪录,一个90平方米的房子,总价三百多万,这在一个小城市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虽然房子很高档,装修也很用心,可是房子的主人却并不爱惜。因为整个屋子里,都凌乱地堆放着各种生活杂物。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并不是被人翻动而导致的凌乱,而是主人平时的生活习惯就很差。
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堆放着各种外卖包装盒和饮料瓶,沙发上堆放着脏衣服。次卧里没有摆放床,只有一圈大衣柜,相当于是一个衣帽间,这里的地面上也有很厚的灰尘。主卧室,也就是中心现场,里面的写字台上架设了直播灯、手机架等直播设备,桌子上堆放着各种化妆品,凌乱不堪。床铺上铺着可爱的卡通床单,算是这个家里最整洁的地方了。
“嗨,看来买房子真的像是结婚。”大宝说,“婚前挑剔,婚后倒是够宽容的。”
“还真是至理名言啊。”我一惊,大宝居然说了这么深奥的话。
“尸体已经运走了。”圣兵哥把话题拉了回来,说,“现在估计到殡仪馆了。”
“可是这个现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勘查的啊。”林涛说,“这么乱,怎么甄别痕迹物证?还有,这个地面,也都是各种足迹交杂在一起,也没有发现痕迹物证的条件了。”
“至少是个封闭现场啊。”大宝拉了拉主卧室的窗户,发现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
我走到床头,发现床头的地面上,摆着一个不锈钢脸盆,里面满是灰烬,还有火星没有熄灭。
“这个,要送去进行理化检验。”我说。
“是的。”圣兵哥说,“这个盆,是死者的洗脚盆,已经确定了。盆里的炭末,已经取样送去检验了,不过现在问题就是在这里,死者是从什么途径获取这些炭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疑点。”
“不是网上买的?”
“不是。死者的手机该取证都取证了,也简单分析了,肯定没有买炭的记录。”
“那到菜市场可以买到吧?”
“有经验的同事说,能产生这么大量的一氧化碳,说明烧的是非常劣质的炭。”圣兵哥说,“越劣质的炭,燃烧越不充分,越会产生更多的一氧化碳。可是,这种劣质的炭,在城里怕是不好买吧。还有,不管是不是劣质的炭,这个年代了,你知道去哪里买炭吗?”
大宝茫然地摇了摇头。
“死者的身份背景可调查了?”我问。
“调查了。”圣兵哥说,“死者韩倩倩是一个爱炫富、虚荣心很强的小孩。从上高中开始,她就全身名牌了。哦,对了,刚才去的次卧,大衣柜里几乎都是名牌的衣服和包。你看到的这些化妆品,也都是名牌。不过,虽然爱炫富,但这个韩倩倩不太喜欢和别人交际。说是在现实中,没有什么好友啊、闺密啊什么的。几乎每天都是在手机前面,要么直播,要么发各种自媒体,是个重度网瘾患者。经过调查,她几乎每天都待在这个房子里,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吃东西,都是靠外卖,衣服脏了,就叫洗衣店的人来取。除了网络社会,她几乎不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可见,可以排除她的社会矛盾关系了。刚才说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桌上的手表和首饰,都没有少了的迹象,也排除了侵财杀人的可能性。”
“性侵呢?”我问。
“呃,初步在现场看了看,没有遭受性侵的迹象。”圣兵哥说,“也就是说,侦查部门,现在几乎排除了所有他杀的动机。”
“那自杀的动机呢?”我问,“有吗?”
“手机还在处理,我听说,他们可能在手机上发现一些端倪,等有结果了,会告诉我。”圣兵哥说道。
“行吧,看来这具尸体解剖的任务不重。”我说,“关键是死亡时间。确定了死者可能的死亡时间,锁定一个时间范围,看看电梯和楼道的监控,基本就有个判断了。难就难在,侦查部门能否确定死者的自杀动机,好给家里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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