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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孤雁归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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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孤雁归期

黎明终于来临,他们冲破迷雾,浮筏抵上了沙尾,搁在了如同凤尾般散落延伸的长长沙洲上。

几个正在捞取昆布海藻的渔民看见了他们,忙划船过来询问。得知他们是海难幸存后,几人大惊失色,竞相要载送他们回陆上。原来朝廷早已搜寻到了黄海沿岸,船舶日日出海寻找,渔民们也都接到了悬赏寻人的通知。

两人在渔民的船上终于喝到了久违的淡水,竟有种重回人间恍如隔世的感觉。

相视而笑之际,阿南拢了拢头发,也注意到了阿琰在岛上长得浓密的胡须,不由笑道:“你现在可冒充不了宋言纪啦!”

朱聿恒摸着自己下巴,也不由笑了。

迎接皇太孙的人已经聚集等待,可他这胡子拉碴的模样,怕是难以见人。

朱聿恒拉出日月的一弯薄刃,对着水面想要将胡子刮一刮。可水面不清,船身颠簸,他一下就划到了自己下巴。

阿南看得着急,扳过他的脸道:“我来吧。”

她取出臂环中的小刀,抬手托起朱聿恒的下巴,小心地帮他刮去唇边的胡子。

她贴得那么近。他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触感,望到她专注凝视自己的目光,他们甚至近到呼吸交缠——就如在海岛上的日日夜夜,他们生死相依时那么近。

孤冷荒岛上那些篝火蒙眬的夜晚,烙印在他的心中,却胜过了应天宫阙中灯火通明的千万个夜。

他仰着头让她的刀锋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划过,目光却不觉下垂,定在她因为专注而紧抿的唇上。

她的身后,拙巧阁已经出现在长江入海口,朝廷官船密密匝匝,无数人在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不该有的难舍遗憾。

那个不清醒的虚幻亲吻,那些他无法言说的秘密,就如那海岛的日夜一般,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接到讯息的大小官员们,列队站在拙巧阁的码头迎接他们。

韦杭之这样的铁血汉子,一看到皇太孙殿下那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模样,也不由双目通红,疾步冲上来,声音发颤:“殿下受惊了,一切可安好?”

“不要紧,阿南通晓海上之事,她自然会护我周全。”朱聿恒实话实说,可惜众人都不信,把和他一样灰头土脸的阿南丢在一旁,着急忙慌地簇拥着他问长问短。

阿南笑嘻嘻地闲在一旁,一抬眼看到面前金碧颜色灿烂,日光下一只孔雀盘旋飞舞,在她头顶绕了一圈,似是警戒又似是欢欣。

阿南眉头一皱,伸手将它打开,眼皮一抬,果然看到傅准从柳堤彼岸行来。

他抬掌微招,那孔雀便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形大圈,向着他的肩膀准确落下。

他向阿南走来,一身黑衣不加纹饰,面容更显苍白,明明长相俊逸,可肩上的孔雀碧色辉煌,映得笑容分明透着几分阴森诡谲。

“怎么,南姑娘不喜欢吉祥天?”

朱聿恒那边围拢了大堆人,他也不凑上去奉承,只抚着肩上孔雀,走向栏杆边的阿南。

阿南唇角微扬,抬手去摸吉祥天的冠羽,道:“挺好,这孔雀是死东西,和傅阁主挺配。”

她言笑晏晏,可惜傅准一眼便看见了隐在她掌下的锋锐刃光。

不动声色地,他的手转过孔雀羽,将自己的指尖迎向了她臂环内暗藏的小刀:“看来,是吉祥天哪儿碍到南姑娘了?”

他的手上一无所有,太过苍白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微凸,冷玉般的手指看来脆弱易折。可阿南瞄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看手中刀刃要与他相触,终究一抖手腕,将它收了回来,不敢与他相接。

她往后略退了半步,神情转冷:“我不喜欢被死鸟的眼睛盯着看。”

“南姑娘这样说,吉祥天可是会伤心的哦,能否用‘仙去’二字?”傅准抬眼看她,捂着嘴巴轻轻咳嗽着。

海底这一趟他也是大伤元气,身形比以往更显虚薄,苍白面容上连嘴唇都淡得失了颜色,像一株背阴处的孤冷蕨类。

唯有那双眼睛,那端详着她的阴冷眼神,仿佛她还是那个手脚皆废、被他圈禁于股掌之间的阶下囚,令她心头又涌出无数过往的可怖记忆。

她脊背不自觉地发僵。明明身旁便是人声鼎沸,朱聿恒带着众人就在左近,可阿南的手还是虚按在了自己右腕的臂环上,像是溺水的人,无意识要抱住浮木般。

“傅阁主可要好好保重啊,瞧你这脸色惨白的模样,随时好像可能仙去呢。”

“是啊,哪像你,这段时间在海上晒得更黑了,唉,叫我好生心疼……你怎么就不肯爱惜自己呢?”傅准理着孔雀的尾羽,眯起眼睛打量她这狼狈模样,叹息摇头,“有机会遇到方碧眠的话,讨点面脂手药,好好拾掇一下吧。”

“青莲宗的人真将她劫走了?我还以为她死定了呢。”

“祸害遗千年,你看你就活得这么好,渤海归墟都困不住你。”

“你也不赖,生死之际溜得飞快,属泥鳅的吧?”阿南的手搭在臂环上不曾挪开半寸,面上却泰然自若,仿如久别重逢,老友寒暄,“绮霞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杭州了,说要等江白涟回来。”傅准嗤之以鼻,“真是个有梦想的女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交手看来也捞不到好处。阿南正想掉头离开,旁边人群散开,分出一条道来,被众人簇拥的朱聿恒向他们走来。

他朝傅准点一点头,目光落在阿南身上:“阿南,我们的船来了,走吧。”

听殿下呼唤温柔,众人的目光,不由齐齐聚集到阿南身上。

阿南却毫不在意,掠掠散乱的头发,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走到朱聿恒身边。

反正他们皇太孙殿下也是这般衣衫破烂的模样,她还怕他们笑话?

她态度敞亮,朱聿恒也神情坦然,对傅准一拱手道:“傅阁主,此次多承相助了,若非贵阁分派所有人手在海上搜寻,我与阿南怕是未能如此顺利抵陆。”

傅准客气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蔽阁仅奉微薄之力,不足为道。”

“何止,之前渤海之下,贵阁亦折损不少人手,此番劳苦功高,朝廷自当嘉奖。”

傅准垂眼一笑,抬手捋着肩上吉祥天的翠绿羽翼,淡淡道:“这倒不必。只要朝廷信守承诺,将许诺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朱聿恒这才知道,原来祖父行动如此快速,早已命人联络拙巧阁,还谈妥了条件。

至于内容究竟何如,他自然不会当众询问,只吩咐扬帆起航,速回应天。

朱聿恒的座船上诸事齐备,阿南第一时间扑到浴桶中,将一身盐碱的自己刷洗个干净。

换好衣服,她立马奔去找吃的,啃了一个酱肘子、吃了一大盆素什锦还不解恨,又撕了半只盐水鸭。

耳听得外面声音嘈杂,她探出窗口一看,虽然事发仓促,但迎接皇太孙的阵势真是不小,沿长江而上,船队浩浩荡荡,沿途各地水军又随同护送,更添声势。

“阿琰也真可怜,这么多人上赶着围堵慰问,连坐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阿南啃着鸭翅,正在同情朱聿恒,一抬眼却看见他从甲板那边过来了。

他已经打理得整整齐齐,朱衣上金线团龙灿然生辉,衬得他一身灿芒,俊美慑人。

前几日还和她一起在海岛上如野人般捉鱼摸虾的这个男人,手持着折子边走边看,对身旁众人一一吩咐,那种沉稳端方指挥若定的模样,有种万物都无法脱离他掌控的从容。

阿南正笑嘻嘻看着,他忽然一抬眼,目光正好与她相接。

阿南料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不太好看,毕竟她披着半干的头发,趴在窗口,手里还拿着半只鸭翅膀啃着呢。

身后那些见多识广老成持重的官吏们脸上抽搐,唯有朱聿恒朝她微微颔首,将折子合上递回,示意他们都退下候着。

等一群人转过了船舱,他脚步轻捷地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唇上:“好吃吗?”

阿南举起鸭腿在他面前晃了晃:“好香,你也吃点?”

“唔,我确实也饿了。”他说着,随她在桌前坐下。阿南还以为他也要和自己一样撕盐水鸭吃,谁知身后快步趋上一个小太监,抄起筷子几下便拆解了鸭子,然后利落地带着鸭骨架退下了,只剩下鸭肉整整齐齐码在盘中。

阿南觑着朱聿恒:“看来,全天下见过皇太孙啃鸟翅嚼烤鱼的人,大概只有我了?”

朱聿恒道:“何止,还有摸鱼抓虾撬螺蚌,挖草伐木掏鸟蛋。”

阿南扑哧一声便笑了:“阿琰,你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都能板着脸一本正经!”

一本正经的朱聿恒与她相视而笑,将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坐下和自己一起再吃点:“我刚刚收到圣上传来的讯息,总算知晓了傅准为何愿意帮我们。”

“哦?”

“自上次咱们破了顺天死阵之后,圣上开始留意江湖各门派,派人查访门户宗派、能人异士,要联合百家之力,共破‘山河社稷图’。”他望着阿南,若有所思道,“其中大部分人,对你都有记忆。”

阿南咬着鸭信,却挡不住口中流溢的笑声:“是啊,我回陆之后,就遵从师父的教诲,前往各门各派切磋请教了。”

谁知,如今九州重文轻武,宗派凋敝,她仗着公输一脉的绝学,遍拜千山竟无敌手,只在最后因为负伤而被傅准所擒,令她至今想来依旧怀恨。

“所以,朝廷如今召集了天下所有高手,要共破‘山河社稷图’?”阿南扯回了思绪,有些好奇道,“请这么多人出山不容易吧?不知你们给拙巧阁开了什么条件,居然能让傅准亲自下水?”

“拙巧阁坐落于大江入海口,毕竟属于我朝疆域,因此圣上以瀛洲一地为诺,只要他们帮助朝廷清除关大先生当年设下的各地阵法,便划拨瀛洲归属,准许拙巧阁百年长驻。”

阿南扬扬眉:“你祖父对你真好。”

朱聿恒摇头道:“不只为我,那些阵法太过凶险,关乎社稷安危,若拙巧阁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挽救黎民于水火,那也不失为一桩大好事。”

“所以……”阿南五指恨恨地一收,差点折断手上筷子,“傅准会和我们一起出发,前往玉门关破阵?”

尽管阿南很想去杭州和绮霞会面,但如今已届十月中旬,朱聿恒身上的“山河社稷图”不等人,下次的发作已经迫在眉睫。阿南唯有忍痛舍弃了这个想法,只给绮霞写了封信报平安,假公济私用飞鸽传书到杭州,自己和朱聿恒先赶往应天。

到达应天,朱聿恒第一时间回到东宫,去拜见自己父母。

一贯雍容的太子妃,一听说儿子回来了,连仪容都来不及整顿,便快步到大门口去迎接他。

朱聿恒见母亲鬓发都乱了,快步过去扶住母亲。太子妃却只一把捧住儿子的脸,看了又看,见儿子瘦了黑了,顿时眼圈通红:“聿儿,你可算……可算回来了!”

见她满是担忧,朱聿恒心下涌起深深歉疚,握着她的手道:“孩儿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以后,定不会让母妃再担心了。”

太子妃紧握着他的手,喉口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拉起他匆匆往内院走去,将一干侍女都屏退到了院外。

朱聿恒跟着她走到内室,看见一幅经卷正摊在案上,明黄龙纹丝绢上朱砂小楷鲜明宛然,抄的是一篇《阿弥陀经》。

“聿儿,这是娘这段时间为你祈福而抄的经,请了大师开光,你带在身上,有无上愿力,祐你平安。”太子妃将薄透经卷折成小小一团,放入金线彩绣荷包,郑重交到他手上。

朱聿恒应了,接过来时,看见她手上满是伤口,立即抓住母亲的手仔细一看,几个指尖上全是破了又割开的口子。

他顿时明白过来:“母妃是用自己的血调朱砂抄经,替孩儿祈福?”

太子妃别开头,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热泪:“聿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朱聿恒捏紧了手中荷包,低声问:“圣上已经将……告知父王母妃了?”

太子妃含泪点头,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儿子,无声地靠在他肩上,眼泪滚滚而下。

朱聿恒轻拍着母亲的后背,竭力遏制自己的气息,让它平缓下来:“放心吧,娘,孩儿……定会努力活下去!”

太子妃气息急促,无声地哭泣了一阵子,才慢慢伸手搭住朱聿恒的手臂,道:“聿儿,你说到,可要做到啊!”

朱聿恒重重点头:“孩儿从小到大,何时辜负过您与父王的期望?”

太子妃闻言,不由悲从中来。这二十年来从未让她失望过的儿子,如今却要让她肝肠寸断。

以颤抖的手解开儿子的衣服,一看到上面那几条纵横可怖的淤血毒脉,她难掩悲声:“你……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们,聿儿,你可真是……”

朱聿恒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看下去,免得徒增伤心。

“孩儿也是怕惹父王母妃担心,再者,此事定会影响东宫未来局势,届时父王必会陷入是否禀报圣上的两难境地。因此孩儿才自己一个人暗地调查,就连圣上,也未曾告知过。”他将衣襟掩好,低声道,“孩儿这便要往西北去了。这一路我与阿南追寻线索渐有头绪,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阿南……”太子妃念叨着她的名字,因为阿南臂环上那颗明珠,也因为危急时刻阿南挺身而出,令她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海客印象十分深刻,“你谁都没告诉,只告诉了她?”

“其实,孩儿一开始以为她是此事幕后主谋,因此一路接近她。但如今她帮了孩儿很多,这次我们流落海上,若不是她,孩儿也无法安然无恙地回来。”

太子妃默然颔首,道:“好,那你可得好好笼络她。毕竟你身上这……这怪病如此凶险可怖,能有助力,那是求之不得。”

朱聿恒抿唇沉默片刻,想对母亲解释一下,他与阿南之间的纠葛与牵绊。但,想到他们叵测的前程与阿南未定的心意,最终他将一切都咽回了口中,只低低道:“孩儿知道。”

太子妃秉性刚强,与他商议好之后,便去洗了脸,将所有泪痕都抹除,以免在人前表露任何行迹。

朱聿恒便想先行告退,但太子妃伸手挽住了他,道:“再等等。你父王今日去刘孺人家了,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刘孺人。朱聿恒不明白父亲为何去找自己的乳娘:“刘孺人不是早年过世了吗,父王过去所为何事?”

“这些时日,我们夙夜难寐,一再思量你为何会出这般诡异的怪病。”太子妃手中紧握银梳,几乎将其弯折,“接到你飞鸽传书后,我们立即着手调查你当时身边的人,而就在昨日,我们查明刘孺人兄长在多年前曾酒后对人夸口,说借着妹子,曾发过一笔小财。因此今日你父王便亲自带人彻查此事去了,毕竟,你自小由她看护,万一能从中有什么发现呢?”

朱聿恒知道父母是为了自己而病急乱投医,心中正不知是何滋味,听得外面传来声响,太子殿下回宫了。

太子身躯肥胖,如今颇显疲惫,但抬头看见朱聿恒在殿内,立即将所有人挥退,快步进了内殿,一把攥住儿子的手。

望着父亲强打精神的模样,朱聿恒心口涌起难言酸涩:“孩儿不孝,劳父王为我操心了。”

“你我父子之间,何必说这些!”太子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坐下,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你娘和你说过了吧?这两日,我与你娘将所有你年幼时接触的人都梳篦了一遍,果然,刚刚我在刘孺人兄长的住处寻出了你当年的衣服,发现了上面有血迹,你看!”

说到此处,他因为激愤而喘息不已,将手边一个锦袱递给朱聿恒。

朱聿恒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件幼童的小衣服,柔软的丝质已经泛黄。拎起来迎着日光看去,浅浅的几点褐色血珠,冻结在衣服的不同位置。

过了多年,血珠早已经暗褐黯淡,却如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按照幼儿的身形,朱聿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些血珠正在奇经八脉之上。

看来,这便是他当初被玉刺扎入之处渗出的血迹。

见父亲因为疲惫激动而喘息剧烈,朱聿恒担心他引发心疾,忙帮他抚着胸口,将他搀扶到榻上躺下,道:“父王先好好休息吧,一应案件过往,孩儿自会料理。”

太子靠在榻上,紧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中,既有担忧,更有悔恨:“聿儿……是爹没有照顾好你,爹心里……心里实在是难受,对不住你啊!”

太子妃听着他颤抖模糊的声音,眼泪又落了下来,背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脸,拼命压抑自己的哭泣声,只有肩膀微微颤动。

朱聿恒自小聪颖卓绝,又责任感极重,任何事情都勉力做到最好,从未让父母为自己操过心。如今见他们为自己伤心欲绝,他不觉也是眼圈热烫。

咬一咬牙,他强自站起身,道:“‘山河社稷图’虽然可怖,但阿南与我一路行来,已有线索和应对方法,父王母妃不必为我太过担心了。孩儿这便去处置刘化,看是否能从他身上审出些什么。”

太子拉住他的手,面现犹豫之色:“聿儿,刘化已经死了。”

朱聿恒愕然回头,听得他又悔恨道:“是爹太心急了,在他家便迫不及待关门盘问,虽问到了一些事情,但因我太过震怒吓到了他,他出门时惊恐反抗,撞在侍卫的刀上……当即便断气了!”

事已至此,朱聿恒也只能道:“孩儿先去看看他留下的东西,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我这边有他留下的口供,但他应该还有宁死不肯招供的内容。聿儿,你专心与阿南破解阵法,那些幕后的黑手,便交由爹娘来处置吧。”太子抬起手掌,紧紧按在他的肩膀上,郑重交托重任,“只是,无论前途如何,你务必要保重自身,决不可辜负了我们与圣上的期望!”

告别父母走出东宫,朱聿恒带韦杭之一干人等前去刘化家中,并召南京刑部的带文书、仵作前往。

“顺便,也让户部的人来一趟。”

传信的人应下了,匆匆打马而去。

六部离刘化家宅比东宫要近,朱聿恒到达刘化家中时,他们已经在门口等候。

朱聿恒翻身下马,一面往狭窄巷子里面走,一面示意南京户部的来人近前,对他们快速吩咐了一番,让彻查二十年前发生过水华的海域,再寻找当时当地下落不明的年轻夫妻。

若有失踪不回的,拿阿南的图形去对照长相模样,看是否能寻觅得线索。

户部的人自然听命应承,又问:“殿下所说的海域,可是南直隶所有沿海村落?”

朱聿恒稍加考虑,道:“不止。本王待会儿给你写个手书方便办事,我朝一应沿海地区都要搜索一遍,以称呼女儿为‘阿囡’或者‘囡囡’的地域优先,从速从快。”

户部的人持手书离去后,南京刑部侍郎秦子实带着仵作过来,随朱聿恒进了巷子。

过了十三四户人家,便看到士卒把守的一个门户,倒也有个砖砌门庭,只是台阶上洒了斑斑血迹,围聚了一堆苍蝇。

朱聿恒略一驻足,刑部的老仵作禀告道:“这是本宅主人刘化丧命之处,老朽之前便来验过。他被擒之后妄图挣扎,撞在士兵们手中的刀剑之上。殿下看这血液呈喷射而出状,从下至上溅于砖墙,确属死于利器暴毙无疑。”

朱聿恒接过他上呈来的案卷,翻看上面的记载,现场痕迹及目击者证词,确与他父亲所说的一样。

看来,刘化宁死也要保护着什么,不肯让人探知。

朱聿恒将卷宗交还给老仵作,又拿出父亲给他的卷宗,对照着看了一遍,将基本脉络理了出来。

二十年前靖难之役,圣上南下清君侧,顺天被围,父王母妃亲上城墙压阵,太孙便交由乳母刘氏在府内看护。

战事最为吃紧之时,有人重金买通刘化,让他在某时某刻找事由引开刘氏。刘化虽不知对方企图,但见财起意,便遵照对方所言去寻找刘氏。

刘氏被他骗出后,见他只是闲扯,中途惊觉匆匆赶回,结果发现太孙在室内啼哭,身上出现了几处血痕。

她怕兄长受责,又担心自己受责难,因此见太孙事后貌似无恙,便至死也不敢提及此事。

而刘化偷偷藏起了带血的衣物,还想有机会或可凭这再弄点钱。直至此次搜寻被抄出,他才供出当时有人买通他做事。

至于当时那人究竟是谁,他并不知晓,只注意到对方个子枯瘦,胡须浓密。不过刘化是个做事精细的人,因此对方给他钱的荷包还一直留着。

那荷包已被刑部送来,此时呈到朱聿恒面前。

二十年前发黄的一个粗布荷包,如今已脆干发黄,但因为长期收在暗处不用,收口与绳子都还完好如新。

外面看来,一切并无异样。

朱聿恒将其解开,看向空空如也的袋内,却发现里面似有一两根颜色不一样的线头。

他略一思忖,将袋子轻轻翻了过来,尽量不触动那两根线头。

这是几根被剪断后残留的细微丝线,显然在荷包上原本绣着什么东西,但在给刘化的时候,对方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将上面所绣的东西草草拆掉了,但因为是从外面扯掉的,因此外面虽然已经无异,里面却残留了几丝断线头,未曾清除完毕。

而刘化在拿出了里面的银钱后,便将荷包压在了箱底,里面的残痕便一直留了下来。

朱聿恒将它举在面前,仔细看了看那些断痕的模样。

线头扯得挺干净,那一两根断线无法拼凑出具体形状,他只能凭着压痕,仔细辨认。

一个草头,横平竖直。民间俗例,荷包上常会绣自己的姓氏以防盗窃,看来这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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