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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万壑归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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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万壑归墟

迎着绚烂光彩前行,他们穿过斑斓的洞窟,向前方出口不顾一切地疾游而去。

阿南依旧一马当先,引领他们奔赴前方。

眼看前方亮光洞明,出口遥遥在望,他们的耳边尽是轰隆声响,外面似乎在不停震动。

在洞窟的出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弯折。

阿南刚越过那个弯道,便感觉后方有人奋力赶上,拉了拉她的裙角。她转头一看,江白涟在水下向她打了个手势,指向那个弯道。

见江白涟已经拉着绮霞游往那边,阿南知道江白涟在水下无人能及,当下毫不犹豫,折身跟了过去。

曲折绕过一段洞窟,前方赫然有一段空洞,四人迫不及待,将头冒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这片难得的空气。

等喘息渐渐平息,他们将两个气囊内的废气排掉重装。在外面一般用风箱给气囊鼓气,但这里并无工具,他们只能扯开袋子口,尽量多装些新鲜空气。

一抬眼,阿南在幽微珠光下,看见朱聿恒沉思的侧脸,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挑了挑眉以示询问。

“我在估算路径,这里离高台应该已经很近了。”朱聿恒靠在洞壁上,指着外面道,“前次薛澄光带着拙巧阁众从街道而上前往高台,应该就在这里。他们比我们更了解水下情况,装备也更精良,但最终折戟沉沙,无功而返……”

阿南知道他的意思,拙巧阁与朝廷联手下水,最终惨淡收场,如今他们四人仓促至此,前路只会更为叵测。

绮霞抱着江白涟浮于水上,不自觉地将小腹贴紧他的身体,似乎要让腹中这一直浸在水中的孩子,多感受一些他的体温。

江白涟双手环住她,将她护在怀中。他目光紧盯着她,张了张口,可身处如此危境,那些要询问的话语,却终究堵在了他喉口,无法出声。

阿南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收敛心神道:“休整一下,咱们出去后就是山呼海啸了。这座水城在海中六十年,如今阵法已经发动,高台青鸾气旋锋利,一直在水城上纵横。那水波在远处还好,靠近了可以割肤断发,到时候我们千万不可大意,一定要及时躲避锋芒。”

绮霞忙不迭点头,提醒江白涟注意。

江白涟道:“我被困水下后,曾经多次想出洞窟逃出水城,可四下全是持续不断的水波,根本无法脱逃。最诡异之处在于,它们以青鸾形状在水中向外四处飞散,可以将人割伤,又会化为气泡……到底是什么古怪东西?”

阿南脑中一闪念,脱口而出:“我猜,它不是用任何可以摸得到的东西制成的,青鸾是由看不见的气组成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再想一想,又肯定道:“是的,只要利用地下洞窟的气流,以水作为交换,机栝将其急速射出,只要气流足够强大,风刀水刃伤人确实不在话下!”

绮霞咋舌:“这……这得多巨大的阵仗啊!”

阿南道:“她又没有鬼神之力,能设下这般阵法,必然是借助了这海底的地势,只是,我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朱聿恒则若有所思,道:“关大先生这几个阵法,当年为对抗异族而设,一经发动必然翻天覆地引发灾祸。钱塘湾的水城引发了风暴潮涌冲垮杭州,可渤海这个水城,我看青鸾虽然锋利,但只在水下纵横,似对陆上并无影响。”

阿南想起一事,道:“这么说的话,我们当时在东海之下,曾打捞到高台残块,上面雕画着血海蓬莱。可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渤海湾被血染红的可怖场景,到底会怎么发生……”

光华幽淡的夜明珠,照着小小的一泓水面,照出绮霞惊慌失措的面容,也照出江白涟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南便问:“江小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那块浮雕,我们是一起在水下看到的,那上面艳红的渤海,确实令人心惊。”江白涟回忆当时情形,心有余悸道,“只是我多年在海上,这段时间船又总是停在渤海岸边,心中有个想法……那红色倒未必与人有关,或许,是海上会发生的灾难?”

阿南略一思忖,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赤潮?”

“是。我晚上会在岸边看到荧光浪潮,泛着蓝光的浪一波波冲上岸,那是要发‘厄潮’的前兆。”

阿南与朱聿恒对望一眼,想起她那晚独自回蓬莱,朱聿恒率众相迎的情形。

那一夜的浪尖上,在火光的背后,他们确曾看见荧光在浪尖闪现。

“渤海三面被海湾围困,通连外界的活水极少,而且黄淮常年携带大量泥沙入海,使得淤沙年年堆积,海水极浅,只有老铁山水道还有三十来丈深,凶险湍急,是连通黄海的唯一要道。而这座水城,就距离老铁山水道不远,并且,正对着水道。”朱聿恒听着他们的话,此时开口道,“若那场海啸般的浪涌持续下去,恐怕周围的海礁砂石会急剧坍塌沉淀,到时候,这条唯一的水道将逐渐消失,两岸的海峡也必将越收越窄。仅靠那么一点出入的水源,渤海势必逐渐封闭。”

江白涟用力点头道:“渤海本就多发赤潮、青潮,若出入活水再减少,一年甚于一年,年年频发,守着这样一潭死水,厄潮又大多有毒,海中鱼虾绝收,沿海的渔民还有活路吗?”

见他面带惊惧,阿南安慰道:“不至于这么严重。海洋广袤无边,就算水下青鸾之力强悍,我看这点力量,十年八年内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别忘了钱塘湾下方,在六十年内被逐渐影响的地势,最终造成了杭州城那一场风暴潮水。”朱聿恒抿紧双唇。

江白涟脸上满是水珠,他抹了一把脸,急道:“是啊,一年两年,或许都没有太大影响,可若是六十年一百年呢?”

阿南哑然失笑:“到时候我们怕是都不在了,渔民肯定也都散了,早就离开这多灾之地,另谋出路去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若是都没了,我们水上讨生活的人,还能有什么出路?”江白涟说着,将绮霞又往水面托了托,低低道,“再者说,六十年一百年后,我们自然已经不在了,可我们的孩子还在这海上。我们如今就在这里,不把这苗头掐掉,万一真轮到那结果,留什么给我们的后人?”

绮霞抱紧了他的手臂,紧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阿南却笑了出来,说:“江小哥,你年纪不大,眼光倒很是长远啊,连孩子都考虑到了。”

江白涟闷声低下头,揽着绮霞,不再说话。

“放心吧,关大先生的设想不会成功的。既然薛澄光执意冲击高台,那么这水城的总控必定在那上面。只要我们捣毁了高台,这座水城的一切都会停摆。”阿南将灌饱的气囊系好,交到朱聿恒手中,一字一顿地道,“水城我们要闯,命我们会留着,渤海也绝不会成为一潭死水!”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向他们抬手示意,随即一个猛子出了洞窟。

朱聿恒对江白涟一点头,立即跟了上去,似是怕她这一往无前的姿态,会被前方汹涌海水侵蚀吞没。

出了弯折洞口,向前探出水下洞窟,面前豁然开朗。

如他们所料,城池果然依山而建,他们从山中一个洞穴钻出,差点被面前激荡的水流卷走。

整座水下城池,已经被激烈的啸声和振荡的水波笼罩。

秩序井然的街衢巷陌、鳞次栉比的屋宇楼阁,如今全都如台风过境,已被夷为平地。

从海底涌出的狂风激浪,从他们的面前呼啸而过,那声波与水波共振,在海底隐隐回震。

众人的胸腑本就因为海底压力与无法呼吸而沉闷不堪,此时再受剧烈震动,都是气血翻涌。

在这涡流之中,上方有金紫红碧光彩波动。

阿南抬头看去,山巅高台矗立于乱流之中,五光十色,影影绰绰。那里高高在上,倒比城中安静。

她向江白涟比了个手势,见他确定自己能护住绮霞,便与朱聿恒一起贴着山坡向上游去。

他们放低身体,竭力贴着地面,以免被激烈的水流卷走,终于艰难地靠近了高台。

高台由一块块平整条石严丝合缝地垒砌而成,四壁陡峭,伫立于山顶之上。

他们贴着台壁急速向上游去,上面果然是青鸾气流的死角,他们终于松了口气,稳下身子。

台身四周有狭窄的楼梯盘绕,阿南对江白涟打了个手势,让他与绮霞先停在台阶上,自己与朱聿恒继续往上。

水城中混乱不堪,台上水流却异常平缓。

阿南一眼便看见了站立于高台四角的红色珊瑚火凤,每一只都与当初江白涟在钱塘海中捞到后进献上来的那只珊瑚凤凰相差无几。

钱塘湾水城与渤海的形制相同,只是钱塘湾其中一只由于受震而脱落,被江白涟打鱼时偶然获得,最终才指引他们辗转来到了这里。

高台四周是大枝的白色珊瑚与五彩琉璃纵横围成的栏杆,中间是方方正正两丈见方的一块平地,只在正中有一个高约丈许的青铜镏金雕塑,是一尊庄严巍峨的四面佛。

佛像的身边,一只展翅飞舞的青鸾以尾相缠,盘旋在佛身左右,似与大佛一起守护这座水底城池。

大佛的身上璎珞缠绕,青鸾的羽间宝石相辉,因为持续不断的水波荡漾,栏杆上的琉璃片振动四面水波,慑人眼目,是以在极远的城外都能看见这边光彩氤氲,金紫动人。

可是,没有关大先生从应天行宫分来的三十六支琉璃灯。

阿南示意朱聿恒先别动,她来到青鸾后方,缓缓地从下方游到台上,踏着雕刻云纹的洁白石板,向内走去。

她极其小心,整个人几乎悬浮在高台之上,只用足尖轻点台面,以免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机关。

可惜她毕竟身在海中,阻止不了周身的水流波动,台上原本舒缓的水流中,出现了一丝异常波动。

水流撩动了佛身那只青鸾,它口中冒着震荡的水波,圈在佛身上的尾巴是一个巨大的铜轨,倏忽圆转,喙口猛张,锋利的水波已向着阿南所在的地方直射而去。

阿南出生入死多年,早已养成了极为迅捷的反应,下意识地便侧转身子向着高台外倾去,直扎入下面水中。

朱聿恒一把拉住她下坠的身子,带她紧贴高台墙壁站着。

他们的上方,是青鸾喷射而出的利波,比下方整座城池中弥漫的更为锋利,笼罩护卫住高台四面佛。

天平机关,与拙巧阁中那个几乎相同的结构,这长久不朽的弹性机栝中,关键环节所用的想必也是鲸须。

只要有一处受压,万向旋转的机械青鸾便能感应,借这海中源源不断的水流作为动力,内部机栝连通洞窟空洞,发射出鸾凤形状的利刃波光,斩杀入侵城池的任何东西。

阿南与朱聿恒交换了一个眼神,指了指下方的佛洞。朱聿恒点了一下头,知道她是准备利用刚刚对付那些毫光的手法,一个人吸引水波的振动,另一个人趁机前往干掉青鸾。

再次拿出气囊,他们交替深深呼吸。

随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他们绕着高台游到两旁。

阿南向朱聿恒打了个手势,朱聿恒会意,先试着弹出几片日月,查看水下轨迹。玉片轻薄,在水流的波动中角度肯定会发生变化。等确定了干扰及纠正手法之后,他才瞄准台角的一只珊瑚凤凰,一击而出。

凤凰与高台相接的双爪立即断裂,向台边直直跌下。

察觉到这边水流波动,青鸾立即旋转,向着空中飞舞的珊瑚凤凰喷出锋利的气流。

气流如利刃切削向飞舞的凤凰。红珊瑚抵不住巨大的冲击,翅膀与尾巴等脆弱的地方立即被震断,随水散落。

与此同时,对面的阿南趁着青鸾旋转的时刻,一个猛子扎向四面佛,企图借此空隙接近佛身——毕竟那青鸾脖子朝外,它总不可能对着佛像喷出那种锐利水波。

就在她堪堪接近大佛之时,那青鸾已飞快旋转回来,迅疾地向四方直射出大圈的锋利气波。

阿南立即一个弯腰下沉,避过那横斩的气流,紧贴在地上躲过一劫。但气流横削,阿南胸口猛然一震,口中气泡混合血液冒出,几缕血色转瞬消逝在海中。

朱聿恒瞥见高台那边的血丝,大惊之下正要向阿南游去,头顶忽然传来异常的波动。

他抬头一看,不觉毛骨悚然。

原来,高台的波动又引来了鲨鱼。它们应当也是被水波卷入水城的,因这里的水波平静而聚集于此,看它们那目露凶光的模样,怕是早已多日未曾进食,正值饥肠辘辘。

如今他们被困在高台附近,怕是要让鲨鱼们大排宴席了。

朱聿恒紧握住手中日月,可这薄薄的玉片,面对这些巨大的鲨鱼,绝无胜算。他看向对面,阿南也已扣住臂环,但她的流光怕是更难伤及鲨鱼群分毫。

水压沉沉,让他胸口越发疼痛。朱聿恒终究还是咬一咬牙,不顾上头逡巡的鲨鱼,绕着高台游了半圈,会合到阿南身前。

阿南与他脊背相抵,手搭上自己右臂,对准了上头的鲨鱼,做好了防护反击的姿势。

鲨鱼如同幽灵般在水中游动,渐渐聚拢向高台。

阿南与朱聿恒紧贴着身后石壁,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这难道会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由自主,朱聿恒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在这幽暗死寂的水下,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口怦怦的声音,无法抑制,剧烈动荡。

他忽然想起那个暮春初夏的早晨,他在皇宫的护城河外一眼看见阿南和她鬓边的蜻蜓,那迷离闪烁的光芒让他一步步追寻,兜兜转转直至此处。

难道他一路艰难跋涉至此,是为了与阿南一起永远葬身在这怒海之下?

但不知为什么,在冰冷的水中,与阿南的背脊相抵,感受到彼方传来她肌肤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他是朱家的子孙,他绝不可能窝囊又不明不白地等待死亡来临,面对阴谋诡计选择束手就擒。

死在探寻的路上,总好过死于等待。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赴死,他的身旁,有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阿南。

因为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忽然转过身,低头将自己的双唇在她的发上贴了贴。

希望下辈子,他们还能再重逢,还能一起面对绝境,杀出一个生天。

死亡来临,巨大的迷惘绝望让朱聿恒沉浸迷失了片刻。但他很快抬起了头,再度投入戒备状态。

阿南只感觉他在自己发间轻轻一触,尚未来得及察觉那是什么,第一条鲨鱼已经扑到。

她立即挥扬手中流光,直射向扑来的鲨鱼。

携带着轻微的气泡,流光疾射向那一张一合的鱼鳃,直刺内脏。

原本前游的鲨鱼,整条躯体一弓,上弹了足足半丈有余。深海之中耳朵受到重压,耳边只有低沉嗡鸣,但鲨鱼那剧烈挣扎的姿势,让他们仿佛听见嘶声哀号。

不等他们将目光从那条鲨鱼身上收回,第二条鲨鱼已向他们扑来。

朱聿恒的日月即将出手之时,阿南却将他的手按住了。

第一条受伤的鲨鱼在水中失控,横冲乱撞向他们前面那条。两条鲨鱼一起重重撞在他们身旁的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高大的台阙剧烈震动,让抵在墙上的阿南与朱聿恒维持不住平衡,差点随着水波往前冲去。

他们贴紧高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上方青鸾再度喷出巨大的水波,将高台震得隐隐晃动。鲨鱼们被锋利的水波绞出好几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高台之上一时血腥弥漫,鲨鱼受伤后狂性大作,向着他们一拥而上,而这巨大的水流又引得青鸾发动,震声不断,无数散乱的青鸾波纹不断向着四方飞舞,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阿南与朱聿恒在鲨鱼的追击下,又要闪避青鸾水波,一时左支右绌,顾应不暇。

胸口气血翻涌,他们闪避的动作已开始阻滞,却没办法腾出手来解下气囊缓一口气。

正在此时,眼前一道身影忽然从血雾中闪过,引动青鸾立即旋转,也让鲨鱼的注意力迅速转移。

那人的水性极为惊人,身形在鲨鱼和青鸾的乱流之中穿插,将所有对准他们的攻击全部引走——正是江白涟。

他在下方看到阿南与朱聿恒处于绝境,心下焦急,却又不敢放开绮霞。但绮霞却将气囊按在他的口鼻上,让他多吸两口,然后她将自己缩进台阶凹处,朝他用力点头,示意他放心去救人。

江白涟急速冲出,游上高台挡在了他们面前,引开了鲨鱼的注意。

他常年在水中,又是疍民,对付鲨鱼自有独到手段。双臂一展,自高台侧一滑而过之际,他抬手便抓住了一只站立在台角的珊瑚凤凰,双脚蹬在一条冲过来啃噬他的鲨鱼身上借力,迅疾转身。

凤凰的尾羽被一把掰断,他持着尖利的珊瑚枝,对准了上头的鲨鱼,转瞬之际已经戳进了它的眼睛。

眼见一错眼之际,江白涟已经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并干掉了一条鲨鱼,阿南和朱聿恒这边压力陡减。

她朝朱聿恒一挥手,两人立即向着上方游去。

弥漫的血液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影,趁着鲨鱼们疯狂扑袭江白涟、青鸾的力量又被鲨鱼们所牵制的空档,阿南与朱聿恒贴着台面补了两口气。

气囊内的气体鼓入不够,又是两人一起使用,如今已显浑浊,即使吸了好几口,也只是稍稍缓解胸口割裂般的窒息感,不足以让他们长久维持下去了。

高台外的鲨鱼还在疯狂撕咬,青鸾振动的声波让它们陷入疯狂,只顾凶性大发。

江白涟在鲨群中险险穿插,每每在最危险的时刻与利齿擦身而过,显然就算他水性无双,也没法在这么多的鲨鱼中坚持太久。

事不宜迟,阿南向朱聿恒一点头,一个纵身上高台,滚到了四面佛的脚下。

憋着最后一口气,阿南小心翼翼直起身子,检查四面佛的机关。

被鲨鱼引走的青鸾,为她接近的水流所牵动,只听到轻微的“嚓”一声,自佛身上旋转过来,向着她射出尖利啸叫。

阿南却毫不迟疑,翻身借着水的浮力向上跃起,踩在了青鸾的冠羽上。

那青鸾虽然在四面佛的周身圆转如意,但毕竟是青铜所制的死物,脖颈挪移的范围并不大,被阿南踩住头部正上方之后,只向着四周乱转,并朝前方疯狂乱喷气旋。

眼看阿南就要被甩出去之际,眼前光华闪现,是朱聿恒的日月盛开在了台侧。

水城在海面之下十来丈,日光透过海水照下来,已大为减弱。但日月引动波光,依旧绚烂无匹。

万千水流波动,青鸾立即被引走注意力,向着光芒闪耀处发动攻击。

见乱转的青鸾陡然一停,阿南立即从青鸾头顶跃起,不顾下方紊乱的气流,踩着佛像飘飞的衣袖,竭力爬上佛头。

她知道大佛的身躯内,必定隐藏着驱动青鸾的机栝,可这大佛做得光滑无痕,她仓促间搜寻一遍,竟找不到任何机关痕迹。

胸口越发窒息,她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忽觉身边水流异动,抬头一看,她站在佛头最高处,又无遮无拦,原本纠结乱斗于江白涟身边的鲨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盯上了她,有几条已经抛下了江白涟,向着她游弋而来。

阿南头皮发麻,全身所有神经都绷紧了,脑中飞快考虑自己该往何处躲避。

朱聿恒也看到了她的危境,但他手中的日月正牵引青鸾利波,根本无法再回手护住她。

幸好水波影动,江白涟抛下了自己面前的鲨鱼,向着她这边游来。他身后追着数条鲨鱼,却毫无惧色地直冲向更多鲨鱼的聚集地,又挑衅地在鲨鱼面前划出重重波浪,引得它们抛下了阿南,转而追逐向了更惹眼的目标。

阿南来不及庆幸,胸口窒息憋闷,已经再无时间。

她趴在佛头紧急查看,可镏金铜铸的佛头上毫无缝隙。铸造的肉髻整整齐齐,四个头颅做出喜怒哀乐四个表情,每个佛像额头,都嵌着一颗鸽血宝石,与镏金佛身交相辉映。

四面佛,他面向水城四方,似在永久地守护凝望这座城池。

阿南略一思忖,伸手在佛头上敲击。胸口窒息感越来越强,她已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不得不按住口鼻,才能专注俯身倾听敲击声。

终于,她听到空洞的回音,在水下显得迥异。阿南立即弹出臂环上的小刀,一把挑开那座佛像的额头宝石,果然看见了后面显露出来的小洞。

她立即向朱聿恒和江白涟打手势,让他们注意变动。

江白涟正在鲨鱼群中左冲右突,看到她的手势,在躲避鲨鱼攻击的同时,更努力将它们引往后方,以便自己能趁空档去保护绮霞,顿时左支右绌。

而朱聿恒一边放出日月吸引青鸾的攻击,一边以尽量轻的动作翻上高台,向阿南靠拢。

阿南也顾不上他们了,臂环小刀探入佛像额头,试探里面的机关,以刀尖轻微的停顿与滑动为凭,她的脑中迅速画出隐藏在佛身体内的机关,并准确寻找到薄弱处,往勾连处一挖一撬。

水泡涌出,机栝启动的轧轧声在水下显得格外沉闷。

眼前螺髻旋转,大佛那原本紧紧靠在一起的四个头向四面八方分离倒下,卷起巨大的水波。

只听得呼啸声尖利,许是受到佛身震动,青鸾的声势更为巨大,水波陡然剧变,朱聿恒手中的日月再也无法牵引它泛起的利波,那聚散的光华被击得零落不堪,精钢丝也差点被截断。

朱聿恒当机立断,将日月陡然收回,整个人向着佛身扑去,要与阿南会合。

可惜他的水性不如阿南,身上又带着伤,终究未能赶在青鸾攻击之前及时跃上佛身避开攻击。

眼看青鸾的水波削向他的双膝,他的身体在水中失去平衡,整个人即将被拖入水刃中时,腰上忽然一股力量传来,将他整个人斜提向上,堪堪避过那几道纵横的水刃。

正是阿南,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射流光勾住他的腰,让他偏离了攻击范围。借着她的力量,他立即上扑至佛身,然后纵身而上,抓住她伸来的手,站在了佛肩之上。

随即,他解下气囊递到阿南手中,让她赶紧缓几口气。

阿南确实憋急了,也不管里面的空气如何,深吸好几口后,才俯身扎到佛身中,查看里面的情形。

佛身约有三尺粗细,下方大约一丈处,便是大佛的肚腹。那里有机械轮杆在牵引制动,指挥着青鸾左旋右转,进行攻击。

杠杠顿挫,棘轮运转,机栝旋转。许是怕在水下生锈,而金银的硬度又不够,因此关键节点呈象牙色又弹性十足,显然是鲸须,连接的部件则由水晶制成,光滑且极其耐磨,运行起来异常顺滑,难怪青鸾的攻击能圆转如意。

但,下方结构复杂,仓促之间,她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各自的关联,也找不出究竟哪些是控制青鸾攻击的,哪些是控制下方水城的。

抬头看向高台外,江白涟已将鲨鱼引到外面,正趁空隙拉着绮霞游了上来,靠近高台。

她知道必须要尽快将青鸾停下,以免绮霞和江白涟受损,便一把抓过朱聿恒的手,指指下方的机栝,在他手心写了“同时”两个字。

朱聿恒点头,又看向下方的机栝点。中心最耀眼的一处,他指给阿南,其余的则举起自己手中的日月示意。

阿南颔首,低头看见朱聿恒手指上被日月的精钢丝割出的细小伤痕,这双举世无双、让她一见倾心的手,如今上面布满了细小伤痕,又在海水中凌乱翻白,令她神情微黯。

朱聿恒却并不在意,只握了握她的手,两人收敛心神,阿南举起臂环,朱聿恒则操控日月,两个人一起对准了下方的机栝。

随着阿南一挥手,无数光点顿时向着下方射去。

丛丛簇簇的水晶与石头中,所有正在运转的鲸须在瞬间被直击而中,崩裂阻滞。

但,机栝固然硬生生停住,可日月的青蚨玉薄脆,击打下去只见玉屑纷飞。

朱聿恒顿时错愕,气息一滞,差点呛到了水。他赶紧将日月收回,握在掌中一看,幸好鲸须柔韧,水晶脆硬,青蚨玉只崩裂了三四片。

可阿南替他做的武器,毕竟有了残损。

还未等阿南查看状况,佛身已剧烈震荡,青鸾发出最后的波动,大股的水伴随凄厉的啸声疯狂涌出,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横斩攻击。

正越过高台的江白涟与绮霞,眼看即将触到佛身之时,却在瞬间被狂暴的气旋与水流笼罩,眼看要被卷走。

阿南心下大惊,立即以流光勾住佛身,双脚一点腰身一折,在水中飞速前冲,一把抓住绮霞的手臂,将涡流中的她硬生生拉住。

尚未等她回转,只听得耳畔轰隆作响,被流光拉住的佛身忽然剧烈震动。涡流飞旋,支点震荡,她差点控制不住,要与绮霞和江白涟一起坠落于高台。

低头一看,她才惊觉,那正在剧烈震动的,并不是佛身,而是高台。

被他们摧毁的机栝与下方高台紧密联系,此时高台内机栝破碎,下方装置立即启动,整座汉白玉砌成的石台缓缓向下沉去。

巨大的浪潮与气泡自地下狂涌而出,在轰然席卷的水波中,他们本就窒息的胸口在巨震之中气血翻涌。

绮霞顿时被呛到,整个人佝偻蜷缩,痛苦不已。

周围震荡厉害,众人都控制不住身体,江白涟竭力将绮霞护在怀中,艰难地将气囊扯开,按在她的口鼻之上。

未等绮霞缓过一口气,夹杂着地下涌出的尘沙和气泡的浊流之中,忽然有灰白的影子闪过。

阿南一眼看见,顿时心下一凉——这些本应被江白涟引走的鲨鱼,不知何时又靠近了,还被激流卷过来,如今他们全都失控,眼看要在水中相撞。

这些鲨鱼皮糙肉厚,每条怕不都有数百上千斤,若在这激流中与它们相撞,定是生机渺茫。

如今最大的生存机会,可能就是躲进大佛的空身躲避。按照下方涌出的气旋来看,下沉的地方定然连接着巨大的水下洞窟,可以让他们暂避危机,找到机会从这座坍塌的水城中逃脱。

阿南当机立断,抬头看向朱聿恒,打了个手势。

他与她心意相通,在浊流之中不必看她的面容表情,只需她一个回头的动作,他便已明白她的意思。

日月疾射,于水流之中紧紧缠缚住了她的腰身,要借精钢丝将她拉回来。

阿南抓紧绮霞的手臂,可水流太过湍急,他们三人卷在激流之中,朱聿恒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他竭力扯住日月上的精钢丝,指尖因太过用力而被割出凌乱伤口,但最可怖的还是胸口的闷痛,长久未曾呼吸,又被急湍的水流冲击,窒息感似乎要撕裂了他的神经。

一手抓紧大佛的入口,一手紧握日月,他眼前涌上茫茫黑暗,知道自己定是支撑不住了。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不愿放开被日月牵住的阿南,不愿一个人进入这正在随着高台缓缓下沉的大佛体内,躲避这如利刃般来袭的死亡。

毕竟,一生中总有些抉择,让他不甘认命,世上也总有些人,他无法放手。

即使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能掌控天下、被亿万百姓所拥戴,可此时此刻,唯一能被他紧握在手中的,与他生死同命的,只有阿南一人。

苍茫天地间,除了阿南,再无任何人。

阿南艰难地转头看他,激流将他的身影化成了模糊的影迹,可她却依旧可以看到他坚定执拗的姿势。

心口骤然一恸,她知道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放开她。可当下这情形,他还要抓住她便是死路一条,结局只能是与她一起赴死。

在这冰冷的海水之中,阿南的胸中却涌起巨大的灼热。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这一世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开心,又是死在自己一生浸淫的机关阵法之中,技不如人,就算死也能走得无怨无悔。

更何况,她的星辰已经陨灭,她的心已经死了。

可她的手上,还牵着绮霞。

她若放手,绮霞与江白涟便绝无生路,可她若不放手,又必定会将阿言也拖入绝路。

刹那之间,在疯狂乱卷的水涡之中,她心中的念头急转,拼命要找到一条生路,让自己所重视的人,都能在这生死关口,活下去。

激荡的水浪冲击着所有人,阿南尚未想出任何办法,已在下一刻被狂涌的激浪打得脑袋嗡的一声,思绪瞬间混乱,唯有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朱聿恒与绮霞不放。

而湍急水流中,前方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黑灰色的鲨鱼,正被巨浪裹挟着,从对面斜冲过来,庞大身躯直撞向正中间的绮霞。

激流冲击之中,绮霞死死闭着眼睛和嘴巴,手中的气囊已遗失,连意识都昏沉了,又哪有办法看得到面前的危机。

可就算她看到了,在这激流中又怎有办法闪避。

她只是艰难地蜷起身子,希望至少能让自己的小腹减轻一些压力。

湍急混乱的水流之中,忽然有一双手自后方伸来,紧紧护住了她的腹部。

那双手托着她的腰身,将她竭力往前推送出去,险险避开了撞来的鲨鱼身躯,以毫厘之差让她脱离了险境。

是江白涟。他以自己无人可及的水性,在激流中寻到了合适角度的水流,以自己的身躯顶替了她的位置。

在鲨鱼重重撞到他身上之际,江白涟借着那冲击的巨力,竭尽身上仅剩的力气,再度推了绮霞和阿南最后一把,让她们从这股涡卷之中骤然脱出。

朱聿恒只觉手上压力陡然一轻,立即往回急扯,日月机栝收缩,六十六根精钢丝回弹,横逆水流之中的阿南带着绮霞疾速扑至。

朱聿恒立即伸手,带着她们贴到佛身之上,稍解疾卷水流的压力,随即拿出气囊让痛苦不堪的绮霞吸两口气。

绮霞却没有接过,她急切地回头,看向后方江白涟。

激流中,他只来得及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迅速被卷走。

水城中混乱的水刃在他身上纵横削过。那天底下最适合游泳的身躯,那曾紧紧拥抱过她的双臂与胸膛,那曾依恋地靠在她怀中的脸颊,在瞬间被斩出道道血雾,随即,那血色与他的身影一起彻底被乱涛掩埋,再也不见踪迹。

高台渐渐坍塌,佛身下沉,外面全是呼啸乱卷的急流。

绮霞张了张口,似要大声疾呼,可口中水泡冒出,却再次呛咳出来,面上尽是无声的痛苦绝望。

阿南咬一咬牙,将目光从江白涟身上收回,身体紧贴在佛身上,低头看向中间的空洞,思索要不要进内躲避那些乱卷的涡流——毕竟,如此密闭的小空间,可以保护她们屏蔽水刃,但也可以将他们困死其中。

正在刹那迟疑之际,旁边绮霞忽然松开了扒着大佛的手,任由自己被水浪卷走,竟似要追逐江白涟而去。

阿南立即反手去抓她,可外面的水流何等迅猛,只一错神的工夫,绮霞已无声无息被水流卷走,眼看他们再也追不上了。

朱聿恒下意识地转身,举起手中日月试图将她拉回。

可日月在湍急的水流中不受控制,只从绮霞身后擦过,便差点被水流冲得纠缠在一起。

就在两人心口涌上无尽的绝望之时,原本已消失在旋涡深处的绮霞,忽然被一种古怪的力量,反推回了他们身旁。

她依稀看见了绮霞后方的水流波动。

一条若隐若现的身影,在乱流之中向他们游来,并向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随自己来——

即使恍惚如梦,可朱聿恒依旧认出,这条身影,正是那个将气囊塞给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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