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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逆鳞卷》:芳草江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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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逆鳞卷》:芳草江南

夏末细雨,笼罩着六朝金粉地。

地气太烫,雨丝太薄,下了两三个时辰亦带不走暑气,反倒让天气更加闷热。

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朱聿恒看看外面的天色,便换了衣服,去陪伴前几日腿疾发作的父王用膳。

他常年在顺天承圣上亲自教诲,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回到应天后,但凡有时间,便尽量挤时间承欢膝下。

他弟妹甚多,一家人在厅中也是其乐融融。只是母亲因为担忧他的身体,一直给他盛补汤:“阿琰,这两日精神可好?你看你又瘦了。”

“多谢母妃关心,孩儿如今身体已大好了。”朱聿恒料想祖父没有将他的病情告知父母,更不愿让父母徒为自己担忧,便也不向他们提及此事。

见太子妃一直命人给儿子布菜,太子凑到儿子耳边,悄声告状道:“你母妃早上只让父王吃了一碗小米粥两个枣糕,这可怎么得了?你去劝劝她,让父王多吃点,啊?”

太子妃一听就不乐意了,出声道:“阿琰你瞧瞧,你父王腿疾发作后,整日不动又胖了多少!如今两个小太监扶他起身都艰难,太医一再请他节食、多活动,他就是不肯听!”

朱聿恒笑着安抚父母,说道:“父王,母妃也是为您身子着想,确实该听取。但这早膳也确实少了点,孩儿请母妃酌量增加些许?”

坐在旁边的二弟朱聿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父王才不饿呢……”

说到这里,他又赶紧闭了嘴,只朝着朱聿恒挤了挤眼。

“可不是,中午没到他就瞒着我偷偷传了四次食!”太子妃郁闷地数点给儿子听,“其中包括半只烧鹅一个蹄髈!”

太子讷讷道:“要考虑的事情一多啊,人就容易饿。这不最近正忙于登莱流民的安置方案嘛……”

朱聿恒亲自动手,将几盘清淡的菜转移到父亲面前:“登莱流民父王不必劳心,南京工部户部这几日已经出了草案,对策稳重平实,孩儿看着还算不错。”

太子无奈地夹起素菜:“然则其中还有几条要让他们改进,一是调拨和转运、分发粮食时,宜另设他方监管……”

朱聿恒一一应了,一顿饭吃完,几处细节已商榷完毕。太子肥胖的身子有些坐不住,但还是坚持再吃了半只烤鸭才离席。

弟妹们都散了,他陪母亲用茶,听着母亲继续气恼埋怨:“日日叮嘱他保重身体,可他连少吃两口都不成!阿琰,你可不能学你父王,一定得保重身体知道吗?你今年都大病两场了,知道爹娘有多担心?”

“母妃说的是,孩儿谨记于心。”朱聿恒笑着抚慰道。

“你看圣上日日操劳国事,如今年过五旬还要御驾亲征。九州四海,天下这么大,帝王这桩事业,没有一副好身体,怎么扛得下来?”母亲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儿子已经长得高大伟岸,她望着他的眼中却依旧满是关切,“阿琰,你自小懂事,把所有重任都扛在自己肩上,可再辛苦你也得善待自身,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朱聿恒只觉眼眶一热,重重点头。

但不知是不是意识影响了身体,他只觉得自己身上那两条血脉突突跳动起来,隐隐的微痛,让他的身体略有僵硬。

幸好母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异常,招手让女官捧了个螺钿盒过来,交给他说:“这是圣上特地命人从顺天送过来给你的,说是西洋新进贡的珍宝,你看看。”

“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朱聿恒说着,随手打开手边那个盒子看了看。

螺钿盒分为三层,里面有构件连在盒盖上,随着盒盖打开,三层内盒依次上升,将里面的东西完整展现在他面前。

第一层是二十四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殷红浓艳;第二层是四十八颗蓝宝石,湛蓝通透;第三层则是满满一屉珍珠,大的如拇指,小的如小指甲盖,颗颗圆润生辉。

朱聿恒看了看,抬手将第三层那颗最大最亮的珍珠取出来,又将盒子重新盖好,没有说话。

“明白圣上的意思了?”母亲瞥着他的动作,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道,“这一盒珠宝,刚好可以镶嵌一顶六龙四凤珠冠,正是太孙妃的规格。”

周围人又送了一堆卷轴过来,摆在案上。

“圣上一意栽培你,是东宫、也是天下的幸事。可你常年埋首于政事军务之中,连终身大事也顾不上了,这也说不过去呀。”母亲笑着解开几张给他看,“你瞧,这是母妃打听到的几个姑娘,人品相貌都没话说。你先看看小像,中意哪几个,母妃就召她们过来,你再亲自相看。”

朱聿恒略微看了几眼,漫不经心玩着手中那颗澄圆明灿的珠子,让它从掌心转到指节,又从虎口转到指尖——

就像阿南闲着没事时那样。

“这是张翰林家的姑娘,温柔贤淑……这是李御史家的姑娘,知书识礼……”母亲介绍了几个,见他只望着手中的珍珠沉默,无奈收起那堆画像,试探着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要说一声,应天、南直隶或者整个天底下,你祖父和爹娘,定能帮你寻来。”

朱聿恒缓缓道:“以后再说吧。孩儿最近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怕是无暇考虑这些。”

“阿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再不早做决定,这次圣上送来的是珠宝,下次就会是太孙妃了。到时候,你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朱聿恒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母亲那殷切的目光,顿了片刻,才低低道:“是,孩儿知道。”

“知道的话,就尽快挑个合意的姑娘成亲,给我们生个孙子,圣上也期待着抱重皇孙的那一日呢!”

应天城南,秦淮河畔,天下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南京礼部的教坊就设在此处。

朱聿恒下了马车,韦杭之替他撑着伞,打量着面前的十六楼。

这十六楼是官办的酒楼,旁边便是南京教坊司,客人在酒楼饮酒时,可去教坊司延请乐伎助兴,因此附近便成了烟繁华之地。

朱聿恒抬头看向楼上,几个正等客人的艳丽女子立即笑着朝他招手,甚至有人抛了帕子下来。

他微微皱眉,问韦杭之:“阿南在此处?”

那帕子正挂住了韦杭之的伞沿,他忙扯下来一把扔掉,说道:“确是这里。南姑娘这行径……委实有些荒诞。”

朱聿恒便不再多说,抬脚迈了进去,对拥上来的小二、酒保、歌女、乐伎视而不见,径自上了二楼。

楼上一个女子正在唱歌,那歌喉婉转柔美,竟似带着些窗外江南烟雨的气息。

“瘦岩岩,愁浓难补眉儿淡。香消翠减,雨昏烟暗,芳草遍江南。”

她唱的是乔吉的一首《春闺怨》,市井艳曲,缠绵悱恻。

朱聿恒的记忆力极好,尽管没看她的脸,但仅听这歌声,也可以辨认出这是之前在放生池伺候过竺星河的那个歌女,应该是叫方碧眠。

他的目光穿过满楼红翠,落在了蜷在美人靠上的阿南身上。

她穿着件男装,简洁的衣饰衬得明艳利落的五官潇洒英气,只是本性难移,她还是那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模样,倚栏半坐着。

灿亮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她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神情:“阿言,你也来这种地方呀?”

听到“阿言”二字,坐在她对面、背朝楼梯的一个褐衣男子顿时跳了起来,想要回头又硬生生忍住,抬手遮住脸就要往楼下溜。

“卓晏,别跑了。”朱聿恒示意他不必欲盖弥彰。

见他已经认出自己,卓晏只能回身,苦着脸向他行了个礼:“我都穿成这样了,您还看得出来啊?”

朱聿恒没说话,微抬下巴示意。

卓晏胆战心惊,赶紧把方碧眠及一干乐伎都匆匆打发走,然后请朱聿恒到内里雅间坐下。

阿南有些遗憾:“听说这个碧眠姑娘难得见客的,好容易她今天在教坊,被我们请来才唱了一首曲子,话还没讲过呢。”

朱聿恒没理她,只皱眉道:“你正在丁忧期,自己逃出来荒唐也就罢了,还带着阿南来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卓晏嗫嚅着,不敢回话,阿南却笑嘻嘻地给他斟了杯茶,说:“其实不是卓少带我来的……是我带他来的。”

朱聿恒只觉得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们又不做什么,就是听听曲子而已。”阿南望着耷拉着脑袋的卓晏,凑到朱聿恒耳边悄悄道,“卓少也够可怜的。家里出事后,狐朋狗友都抛弃他了,还要困在家里为那个假娘亲守丧。我作为朋友,拉他出来散散心没什么吧?”

一个姑娘家,居然如此满不在乎地在这种地方厮混,朱聿恒生硬道:“荒谬!下次不许了。”

“是是,不来了不来了。”卓晏猛点头。

阿南则抛给朱聿恒一个“管天管地还管我”的笑容,眨眨眼问:“你不是也来了吗?”

朱聿恒顿了顿:“我是来找你的。”

“找到这边来了?什么大事呀?”

朱聿恒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阿南疑惑地打开一看,是一颗浑圆光亮的珍珠,几乎有拇指大,珠光莹润,甚至可以清晰映出她的五官。

“给我的?”即使在海上十几年,也难遇这么美的珍珠,她拿起照着自己的面容,惊喜不已。

朱聿恒看向她的臂环:“那上面,缺了一颗。”

阿南抬手看看臂环上那个圆形的缺痕,笑道:“对呀,我把之前的珠子送给了囡囡,还没找到合适的替补呢。”

说着,她动作利索地解下臂环,调整爪托将珍珠镶嵌上去,晃了晃自己这个五彩斑斓得几近杂乱的臂环,心满意足:“这是朝廷赏给我的吗?多谢啦!”

“不是朝廷,这是……”朱聿恒看着她那笑得如同弯月的双眼,最终没有解释,“算是弥补你之前的损失吧。”

阿南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颗完美的珍珠:“那我赚了。”

见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朱聿恒便又道:“另外,上次说过的夜明珠,我仓促南下时没来得及从库房找出来,现在应该已经在送过来的路途上了……”

“夜明珠就不用了,我自己那颗够用了。”阿南终于舍得拉下袖子遮住自己的臂环,笑道,“真要感谢的话,不如帮我搞一些黑火油吧,我准备回杭州和楚先生研究些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搞到了。不过我对这批火油有些特殊要求啊……”

朱聿恒略加思忖,对卓晏道:“你去一趟南直隶神机营,把他们提督叫来。”

卓晏现在已是个白身,见朱聿恒吩咐他做事,知道太孙殿下有心要拉自己一把,心下大喜,跳起来就奔去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朱聿恒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到她面前。

这帖子是织金绢帛压成,以五彩丝线绣了翚鸟牡丹,彩绣辉煌,光彩夺目。

阿南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时维太子妃寿辰,故东宫广邀各勋贵人家女侄七月廿七齐赴含凉殿,共贺嘉时,执此为凭云云。

阿南觉得有些好笑,抬起那双亮晶晶的杏儿眼盯着他问:“太子妃生辰,找勋贵家的女儿聊天,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聿恒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道:“你在顺天立下丰功伟绩,太子妃自然要褒奖你的。”

阿南挠头:“不用了吧,我最怵这种大场面了……”

“宫里的帖子送来了,并非你可以考虑去不去。”

阿南只能苦着脸,将那帖子打开又看了看,说:“好吧,那我先去买件庄重点的衣服,这可是大场面。”

“倒也不必紧张,太子妃性情柔善,定会喜欢你的。”说到这儿,他脸上略显别扭,又添了一句,“她喜欢浅色。”

“浅色,那要白白瘦瘦的姑娘穿起来才好看啊。”阿南看看自己的手背肤色,有点烦恼,“我不适合那么安静的颜色。”

“总之不必太在意,你平常心就好。”朱聿恒示意阿南收好请帖。

此时隔壁传来几个女子的笑声,其中有个姑娘声音特别大:“咦,那不是吴家的马车吗?里面坐着的该不会是太孙妃吧?”

“什么,是太子妃垂青的那个吴眉月吗?真的被选上了?”

阿南最爱听这种坊间闲扯,塞好请柬,兴冲冲扒到窗口去看。

下面一辆平平无奇的青棚马车走过,车帘也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

太孙妃,这么说……

想起葛稚雅在雷峰塔内冲口而出的那一声“殿下”,阿南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目光不自觉地在朱聿恒脸上转了转。

这下着细雨的沉闷夏午,原本昏暗的天色因为他清隽秀挺的面容,竟也显得明亮起来。

香消翠减,雨昏烟暗。江南遍地的芳草怎及他濯濯如松的风姿。

她回身在朱聿恒面前坐下,给自己续了一盏茶,抬眼看着面前的朱聿恒,玩世不恭的惯常笑意又出现在她脸上:“怎么了阿言,茶太差了喝不惯?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呀。”

朱聿恒声音沉缓道:“太吵了,把窗关上。”

“是,提督大人。”阿南起身把窗户关好,似笑非笑地靠在窗上。

“那些流言……不听也罢。”因为心头无言的悸动,朱聿恒开了口,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毕竟,他有什么立场解释呢?又该怎么对她解释呢?

“你是说太孙妃的事?莫非你知道内幕,最终落谁家?”

看着她脸上那戏谑的神情,朱聿恒别开了头:“不知道。”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他微垂双目看着面前袅袅的茶气,她手中无意识转着茶杯。院落之中,不知道谁在吹着一曲《折杨柳》,笛声轻轻细细,娓娓如诉,像一抹似有若无的烟岚在他们身边流转。

啜了口茶,阿南因为笛声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葛家那支笛子,现在哪儿?”

“应该在南京刑部衙门的证物房。”

“我前几天给你制定练手计划时,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所以想借来看看,或许能解开它的秘密。”阿南捏着茶杯凑近他,一扫刚刚的玩世不恭,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毕竟,这是你身上‘山河社稷图’唯一的线索了。”

朱聿恒默然点头,起身去门外吩咐了一声,让侍卫将那支笛子取来。

“前两次发作都是在月初,现在掐指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阿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抬眼望着他,“你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朱聿恒摇了摇头,道:“朝廷已经下达命令,让各地严密排查最近可能出现的隐患,但天下之大,山河广袤,仓促之间又如何能寻得出那一处?”

“唔……”阿南皱眉沉吟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只听门扉叩响,卓晏带着诸葛嘉和南直隶神机营的戴耘到来了。

神机营中,最不缺的就是火油火药等,阿南敲上了朝廷这根大竹杠,跟他们毫不客气,在桌上划拉着算了算,说:“东西有点多,我去借点笔墨。”

她迈着一溜烟的兴奋步伐出门,让朱聿恒仿佛看到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过了足有一盏茶工夫,阿南才拿着张写满了字的纸回来,说:“这里的账房可真小气,不许我借笔墨,我只能在那边写好了拿回来。”

诸葛嘉见上面全是火油火药硫黄芒硝之类的危险物什,那清冷眉眼上顿时跟罩了寒霜似的:“要这么多,恐怕有所不便。”

本以为她只是要一点东西试玩的朱聿恒,瞥了一眼后也不觉皱眉,对阿南道:“这些都是民间严控之物,拨给你本已不合律令,何况如此多种类、分量,确实无法调配。”

阿南噘起嘴看着他,见他神情强硬,只能凑近他压低声音,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刚你还说我为朝廷立下了大功,难道救下顺天城还不值得这么点火药吗?再说了,我们是互帮互助呀,我这又不是为了自己,对你也有利的!”

戴耘摸不透她与皇太孙的关系,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道:“姑娘,这东西确实有点多,别说我们了,神机营库房的出入账都不敢做,担不起这个责啊!”

“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阿南望着朱聿恒,一脸恳求,“帮个忙嘛!”

“用途呢?”朱聿恒问。

“我要和楚元知一起研究个新火器,威力无敌的那种,肯定可以帮到你的。”

听她这样说,又想到刚刚她提及笛子的事情,朱聿恒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便道:“这样吧,我给楚元知在神机营安排个职务,然后将一应东西调到他的名下,出入便合理了。不过为安全起见,火药不能带出神机营,火油可以让楚元知领一部分,但也要酌减一半。”

诸葛嘉与戴耘如释重负,赶紧应允,准备退出。

阿南看着朱聿恒嘟囔:“小气鬼,张口就给我打了个对折……”

朱聿恒淡淡道:“凡事都得按规矩。”

“看在珍珠的份上,算了算了……”阿南正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叫喊者显然在极度惊吓恐慌之中,那声音就像是硬生生撕裂了喉咙逼出来的,听在耳中令人心口一颤。

阿南立即站起身,开门出去一看,走廊拐弯处有个姑娘正连滚带爬地往这边扑来,可才跑了两步就手脚发软瘫倒在地,只能竭力尖叫着,大喊:“救命……救命啊!”

“绮霞?”阿南一眼就认出了这被吓坏的姑娘,忙上去扶起她,问:“怎么了?”

绮霞吓得涕泪满面,死死揪着她的手,面无人色道:“阿南,他死了……死人了!”

皇太孙所处的范围内竟然出了事,韦杭之大惊,抓紧了手中的佩刀,向廊下几个穿便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即分成两批,一批护住朱聿恒及他所处的房间,另一批奔入那个出事的房间。

阿南扶着绮霞在栏杆边坐下,轻拍着绮霞的手背安抚她,探头往屋内看去。

酒楼的雅间并不大,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小榻放在窗下以供客人歇息。小榻旁边是脸盆架,搁了一个彩绘木盆,里面盛着清水,以供客人喝醉时可以洗把脸。

而此时,一个穿着宝蓝直裰的健壮男人,正趴跪在脸盆架前,脸埋在木盆中,一动不动。

饶是阿南见多识广,也被这诡异的情景给震了一下,脱口而出:“死在脸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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