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2)
第77章
郑泌昌、何茂才这才循着赵贞吉的目光看见了坐在左边案首的谭纶,而且穿着按察使的袍服!
两个人的目光顿时黯淡了,愣在那里。
谭纶已经看出赵贞吉的态度,他是想隐身在这件钦案之后让自己出来扛头,为什么这样一时还不明白,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态度不明,好不容易出现的这一次倒严契机就很可能失之一旦!因此他必须说话了,目光刷地刺向郑泌昌:“圣旨上当然不会有让你们戴不戴刑具的旨意。但你想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你们的,我可以念几句旨意给你们听。”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神态庄严地背诵起来:“上谕:‘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推衣衣(音:yi)之藩王使臣官吏将士,节用用之禄饷军国之需,无时不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渠料一蚕一茧一丝一梭皆吞没于群蠹之口!……如此吞丝剥茧者若不一丝一缕从口中吐出,朕欲容之,彼苍者天,其能容乎!’郑泌昌,你不是问皇上要不要你戴刑受审吗?旨意你听到了,对你们这些巨蠹,皇上想宽容你们,苍天也容不得你们。跪下受审!”说到这里,他抓起惊堂木猛拍了下去。
堂威声立时大作。
久在官场的郑泌昌和何茂才知道,这时自己不跪便立刻会被刑杖击跪,二人咬着牙跪了下来。
越是曾经大权在握后来又身涉重案的人越是明白,到这个时候,必须搬出靠山让审案者有所忌讳才能减轻罪罚。郑泌昌早就想明白了一条,天塌下来都只有搬出织造局搬出宫里才能顶住,人是跪下来了,神态依然不变:“落在你们手里,无非一死而已。可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案子皆因织造局而起,杨公公不来,织造局不来,不知你们要我们招什么?我们又有什么可招?”
何茂才这时也又有了底气,大声接道:“案子审到朝廷,杨公公也应该出来帮我们作证。赵中丞,你们如果偏袒,朝野自有公论!”
赵贞吉此时依然冷着脸坐在那里,并不答话。
谭纶此时心中已对赵贞吉这般态度深为不满,担子自己要担,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置身事外:“中丞,你是主审,钦犯如此顽劣,中丞应该有个态度。”
海瑞和王用汲也把目光直望向赵贞吉。
赵贞吉当然明白谭纶这话的意思,依然不正面答话,把目光又望向了锦衣卫那头:“是否请杨公公出来,跟他们见上一面?”
锦衣卫那头更绝,两眼望着自己的鼻子,竟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赵贞吉有些尴尬了,目光又瞟向另外几个锦衣卫。那三个锦衣卫也像石像一般笔直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谭纶和海瑞、王用汲对视了一下目光,然后一齐望向赵贞吉。
赵贞吉有些羞赧了,猛拍惊堂木:“带杨金水!”
堂上的书吏差役立刻同声吼道:“带杨金水!”
郑泌昌、何茂才的耳朵同时“嗡”的一声,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空白,满耳朵嗡嗡声中,隐约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像是同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两人慢慢缓过神来,最不愿想像也从来就没有想到的结果出现了——杨金水也倒了?
高矮胖瘦四个太监抬着一把椅子把杨金水抬进来了。这时杨金水已经让几个太监按着洗了澡梳了头换了衣,两手被铁铐铐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脸色煞白,两眼睁得大大的出神地望着上方。
脚步声停了,接下来是椅子放在地上的声音。郑泌昌、何茂才却仍然愣在那里,不愿回头看了。
三个钦犯,两个跪着,一个坐着,赵贞吉不吭声,谭纶也不吭声,海瑞、王用汲当然不宜吭声,四个锦衣卫仍像石头一般坐在那里,堂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沉寂。
“哈,哈哈哈哈……”突然,郑泌昌发出一阵大笑。尴尬的沉寂竟然被他这一阵大笑打破了!
除了杨金水仍然呆呆地虚望着上方,堂上所有的人都被他突然发出的狂笑怔住了,目光全望向了他。
一阵大笑过后,喘息定了,郑泌昌紧盯着赵贞吉:“请问赵中丞,杨公公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受审?”
赵贞吉这时脸冷得像铁:“将杨金水即刻押送京师!”
堂外几个押送的官兵吼应了一声:“是!”
四个太监又抬着仍然两眼虚望上方的杨金水走了出去。
郑泌昌依然紧盯着赵贞吉:“好!好手段!我们的案子因沈一石而起,沈一石一案因织造局而起,现在你们把织造局撤走了,案子自然就落在我们身上了。”说到这里他又把目光扫向谭纶、海瑞和王用汲:“可你们想没想过,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是从来不产丝绸的。赵大人,各位大人,但不知接下来你们问什么,怎么问?那么多丝绸和卖丝绸的钱每年每月往宫里送,是不是问什么我们就说什么,扯上谁我们就供出谁!”紧接着他又望向了何茂才:“老何,没有人会救我们了,不为自己为了家人我们也得自救!我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何茂才本是一条硬汉,这时被郑泌昌这一番难得的硬气煽得那股热血一下子冲上了脑门,用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望着郑泌昌:“老郑,同僚几年我他妈的一直看不起你。今天,我他妈的谁也不服,只服你了,心服口服!”说着竟当着众人向郑泌昌磕下头去,而且磕得山响。磕完头他接着转过了身子,抬头望向赵贞吉,望向谭纶、海瑞和王用汲,大声嚷道:“问吧!问吧!只要你们敢问我他妈的就什么都敢说!”
“我现在就问你!”海瑞拍案而起,“今年五月初三,新安江九县的闸门你是奉谁的命令扒开的!”
刚才还咆哮的何茂才突然又愣住了。赵贞吉、谭纶、王用汲还有四个锦衣卫也都被海瑞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紧张起来。
何茂才望向了郑泌昌,郑泌昌这时依然两眼通红,显是在想着如何抵抗。
海瑞愤慨之极:“几千百姓死于洪水,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如此伤天害理,无论是你何茂才、郑泌昌还是任何人,都死有余辜!居然还要挟我们敢不敢问?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沈一石贪墨受贿一案,新安江毁堤淹田一案,井上十四郎从臬司衙门大牢放出去一案,这三件案子不管牵涉到哪个衙门,不管牵涉到谁,别人不问,我海瑞也要一问到底!”
“牵涉到宫里呢?”郑泌昌硬声反问。
海瑞:“尚衣监、巾帽局、针工局,皇上已经下旨彻查!宫里还有谁牵涉到这些案子,你现在就说。说!”他又猛拍了一下大案。
郑泌昌被他憋住了,知道自己这一套在这个海瑞面前一点用也顶不上,避开了他,咬着牙转望向赵贞吉:“赵中丞,是不是牵涉到任何人我都能说?”
赵贞吉不得不出面阻止了,“啪”的也拍响了惊堂木:“大奸大恶从来冥顽不灵!”说着他倏地站了起来。
海瑞原就是站着的,谭纶、王用汲和四个锦衣卫这时都跟着站了起来。
赵贞吉:“郑泌昌由谭纶谭大人会同北镇抚司两个上差审讯,何茂才由海知县、王知县会同北镇抚司两个上差审讯。恭奉圣命,身为主审,我把话说在前头,这两个人如果为了逃避罪责胆敢诬陷朝廷甚至诽谤圣上,《大明律》第一条第二款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将惊堂木又重重一拍,接着深望了一眼谭纶,径自走了进去。
谭纶:“将钦犯收押待审!”
四个差役立刻奔进来夹起了郑泌昌、何茂才拖押了出去。
谭纶望向了海瑞、王用汲和四个锦衣卫:“诸位先到提审房稍候,我跟赵中丞商议后再审讯钦犯。”说完他也向后堂走去。
“那个海瑞是个南蛮。谭子理,你怎么也不懂事?”赵贞吉跨进签押房门取下官帽,谭纶还没跟进来,当值的书吏便连忙进来接那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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