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所畏惧（2/2）

“听碧水的娘说，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被送回祖宅，本来是要送到三婶娘屋里抚养的。可是三婶娘一口咬定了我是克死了母亲的扫把星，哭闹着要把我送到庵堂去。祖父权衡之后，想到我的父亲幼时曾养在祖母膝下，将我送到了祖母那儿。那时候祖母的处境也很艰难，我若是个男孩儿也罢了，偏生是个女儿，一点儿也帮不她。”

许嘉彤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这些年在私宅一天又一天重复着的日子，她的世界里只有严厉的曹氏和只会发出那单调声音的织机，只有锦缎和绣线。闲下来时也无力享受闺女儿的乐趣，只能临帖、看书、绘制图样。

“凡是与织造有关的，祖母都会分外的严厉。不过若是做不到她要求的，她也不会责罚。因为那些东西都是要拿到外面换银钱和吃食的，若是做的不好，掌柜的会把价钱压得很低，我们要挨饿、受冻。会在祖宅派过来的人为难我们的时候，没有钱打点。”许嘉彤自嘲地笑笑。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太想忘记，那些事情已经变得模糊，可是那样的冷、那样的痛，她永远也忘不了。

或许自己也不曾留意到，戴元冠此刻神情木然，他隐藏在眼底的恨意也不觉消弭于这种木然。

这些磨难与他所经历的相，虽是小巫见大巫，可也经历了生死，经历了不被认可存在的漠视。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座阴暗潮湿的宅子，一个小女孩儿在寒冷的冬日，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小手，又开始在织机忙碌。

他放佛看见，她缩在角落里，一边喝着屋角漏下来的雨水，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担忧外面的人会不会突然有一天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突然冲进来用一条绳子、一缸水或是旁的什么了结了她和曹氏的性命。

“于是你想到了进锦绣坊，想到了得到段氏的庇护？”戴元冠一转念，继续步步紧逼，目光深邃难测。

许嘉彤微微一笑“也有想过去做女冠，得到道观的护佑，可是祖母不许。有一次我正心烦，看见一个锦绣坊的人只拿了一条四四方方的丝帕去卖，掌柜的客气有加，给了她好多好多的钱，我织四匹锦缎换来的还要多。那时我决定一定要进锦绣坊，而且一定要跟里面最有名气的段师傅学本事。”

“后来我参加了锦绣坊三年一度的收徒，选是选了，可是我的师父竟然不是她。那时候段师父还差一个徒弟，有人向她推荐卢家的姑娘，我当时急了，那时我正在织一条白色的儒裙，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在下摆绣梅。为了让那梅的颜色艳而不妖，我想要一种特别的红色，我用我的指尖血调了朱砂，再用那颜色染了线。”许嘉彤抬起头看着她。

她此刻目光平和，像是哪流血的并不是她，像是她从来没有那样疼过。

“那一晚我试了很多种例，都调不出我要的颜色。于是我一直调，调啊调，没有了朱砂我去磨，没有血，我再割一次指尖。三更的时候，我终于做成了。那时候我头昏难受，连坐着都难，可是我还是坚持住了，一直忍到把梅绣好，亲手把裙子放到了她面前。”

许嘉彤笑了起来，像个顽皮的孩子，她挑眉道“戴爷可知那一年我多大了？”

戴元冠的目光终于清明起来，听了她所受的折磨，预想的喜悦竟然一点都没有出现。

“那时我刚刚八岁了，戴爷，那时之我尚且如此，今日之我又有何惧。”许嘉彤一字一句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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