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2/2）

方言在门廊上站了一会，他看到对面瑶瑶的窗户里漆黑一片。天上有一片薄月，洒下了一片薄光，他看到下面天井里，哪怕无人，那一棵芭蕉树和桂树，也照样摇下一地的树影。两张空躺椅在树影里，随着树影的摇曳明明灭灭，好像欲语还休，在等着人。

方言走到了澄清门，穿过城门洞走了出去，走到江边，在他傍晚坐过的地方，重新坐了下来。

方言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习惯了黑暗之后的眼睛，渐渐已能看到头顶的天板和顶灯，能看到房间里各种物体模糊的影子。

方言在黑暗里坐了起来，他有些怀疑，自己把徐爱莲带上山，和方国飞葬在一起，是不是做错了，在梦里，徐爱莲一直和他说冷，是不是希望他能够带她回家。

以前的木制门闩，横着的木头插销叫“关”，也叫限木，竖着有插孔的那部分，叫“楗”，因为后来也有了铁制的门闩，“楗”也叫“键”，“关键”这两个字，其实指的就是方言面前的这一套门闩。

门很重，方言把门拉开的时候，门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这声音很刺耳。这时如果天井里有狗，狗就要开始狂吠，并朝你冲过来。

方言手伸出去，在床头柜上摸到空调的遥控器，按了一下，空调先是“啌”地响了一声，然后呲呲地连续响着，绿莹莹的指示灯，让房间里更亮了一些。

这个小镇，不管白天再热闹，人声再鼎沸，到了半夜，也都安静了下来，真的是万籁俱静，和城市里不一样。方言哪怕再竖耳倾听，也听不到大溪（tuqi）里机蓬船的突突声，听不到派出所的火灾警报，梅城医院的钟声。更听不到冶校的人，一二一二地跑出来。

方言把身后的房门虚掩，走下楼去，走到前面的过厅。

过厅里空无一人，顶灯已经关掉，只留下小桌子上的一盏台灯，给这个空间带来一点光亮。

方言抬头看看，空调一点光亮都没有，房间里有点热，看了一会才看清楚，自己前面回来，根本就没有开空调，呲呲的声音，是隔壁的空调在响。

门闩上面那根限木的头上，有一个小机关，这里的一小节木头被横着一分为二，截断的地方呈四十五度角，做了一个斜切，这块小木头叫绊木。

傍晚有些阴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阴转晴了，也许就在他们酒酣耳热之际。天上有了月亮，虽然只是半月，但“江清月近人”的景色，方言现在是看到了。

打开上面的那根限木，接着反方向拉开下面的限木，这时门闩才被打开，“关”和“键”脱离，可以开门了。

方言走过去，看到这扇年代久远的门，它的门闩是双副的，就像一个“井”字，上面滑动的插销只能从右往左拉开，下面那根插销，只能从左往右拉开。

住店的客人都回来了，都已经入眠，过厅通往外面的木头大门紧闭，已经插好门闩。

方言茫然地四下看着，好像要找到什么，但这个时候，整个的澄清门外，整个的江边，只有他一个人。连还亮着的那几盏灯，好像也低垂眼睑，阖上了眼睛，光线黯淡了许多。

方言叹了口气，呢喃着：“妈，我听到了，妈。”

泪水涌出了方言的眼眶，巨大的悲痛像一阵风，侵袭着他，这个时候的方言，坐在这一江的清水面前，他感觉自己比那一天，坐在徐爱莲和方国飞的坟前还要悲伤，从未有过的悲伤，悲伤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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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