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富贵险中求(1/2)
子夜时分,雪停了,平南庄子里一派的沉静,雪光泛着荧荧冷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惊醒熟睡的人。
烛台上点着根腕子般粗的白蜡烛,屋内陈设素简单调,床帐是沉闷的灰色,书架上尽是些律法、兵法的书,靠南墙是个兵器架子,陈列了红缨银枪、长短宽窄不一的名刀、宝剑。
周予安仍穿着下午那身素色棉袍,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把绣春刀。
这是父亲生前用过的刀。
周予安往刀面倒了些酒,用丝绸轻轻地擦拭,哪怕过了数年,刀依旧锋利无比,沉载着用血汗换来的荣光。
凄寒的雪气从窗缝儿里拼命往里挤,吹得蜡烛左摇右摆,周予安的脸在这忽明忽暗间,显得格外的诡异阴冷。
今儿傍晚,唐慎钰忽然折返回庄子,冷着脸命他出去,关起房门和母亲说了许久的话。
那狗崽子走后,母亲神色郁郁,命人准备软轿,上山去祭拜。
这风雪天的,有什么好祭拜的?
周予安心里不安得很,唐慎钰到底和母亲说什么了?还有,长乐公主一改往日的冷漠态度,忽然对他温柔关怀,存了什么心?难不成要害他?
如果是,他决不能坐以待毙,大不了他把那宗辛密捅出来,大家鱼死网破!
他放心不下,正准备去山上寻母亲时,裴提督身边的心腹阿余忽然暗中到访,他大为惊喜。自打出了是非观的事后,提督担心唐慎钰察觉出什么,与他鲜少联系。
他将心里的想法如实告诉阿余,请他询问提督,能否提前对付假公主和唐慎钰?
谁知,阿余说,提督正是晓得小侯爷的担忧,所以派小人过来知会您两件事。
头一件,提督说,局势变幻莫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结合的盟友。春愿丫头半生孤苦贫困,贪慕富贵权势,已与唐慎钰决裂。大娘娘年事已高,且与陛下嫌隙渐深,终究有薨逝的一天。说到底陛下才是正统,而陛下十分疼宠公主。咱们与其杀公主,倒不如用她,共生共荣。
第二件,提督告诉他假公主和唐决裂的真相。六月发生了是非观污糟事,当时公主收到褚流绪送去的一盒带血衣物,公主不知缘故,让人丢了出去。唐惧怕失去公主这棵大树靠山,请了挚友瑞世子出面,虽极力将是非观的事遮掩了过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八月初二,褚流绪暗中给公主送了封信,将真相告知公主,并附了句话,她有身孕了。
公主立即将唐约见在鸣芳苑,初三,公主在未央湖心的小船上质问唐,唐承认,公主大怒,落水小产,自此和唐一刀两断,想尽办法折磨唐、怄唐。
末了,提督再三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并且告诉他,唐慎钰利用公主加官进爵,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你小侯爷比唐身份更尊贵,为何不效仿唐,也讨好利用公主?本督之前为大娘娘做事,得罪了公主,算起来你也是公主的恩人,若是小侯爷有本事讨得公主欢心,不仅于咱们的大业有裨益,想必将来周家也会在你手里大放异彩。
周予安指尖划过刀刃,不屑嗤笑。到底是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为了这么点事就大动肝火,能成什么气候,唐慎钰找她假扮公主真是失策了。
不过,春愿和她主子真挺像,因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眼里就只剩床上和感情那点屁事,今晚来平南庄子,大抵就是故意气唐慎钰那狗崽子吧。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怎么觉得……提督好像有点偏坦那假公主。
可提督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曾经同那对狗男女交恶,不至于骗他、算计他吧。
周予安将绣春刀放回兵器架,寻了件大氅,准备去山上接母亲。
谁知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母亲孤零零地站在台阶边缘,她披着素白的披风,发丝被冷风吹乱,哭过,眼睛鼻头通红,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能被寒风垂倒似的。
“娘。”周予安疾走几步上前,扶住云夫人,“您在外头站了多久?为何不进来。”
云夫人挣脱儿子的搀扶,闷头进了屋子,她觉的疲累得要命,刚坐到椅子上,浑身的骨头如同要散了般疼,原本以为老太太死了,他们母子的好日子就来了,可怎么又生出了波澜。
“娘,您怎么了?”周予安关上门,忙给母亲倒了杯滚烫的水。
云夫人并未接,仰头望着立在面前的儿子,热泪夺眶而出。
“到底怎么了!”周予安慌了,蹲到母亲腿边,试探着问:“是不是表哥同您说什么了?”
云夫人抽泣着,“他,他要你上表朝廷,收回周家的侯爵和丹书铁券,让你远离京都,落发为僧二十年。”
“啊?”周予安手抖了下,杯中滚水翻出来大半,烫的他手背生疼。他顿时明白母亲为何这幅模样,又为何深夜上山祭拜了。
周予安恨得将杯子砸了,气得骂:“凭什么?这狗崽子简直欺人太甚。”
云夫人手撑住头,泪如雨下,扬手打了下儿子的胳膊:“你是不是在赴任的路上去万花楼胡混了?你是不是和褚流绪不干净着?”
周予安如同被雷击中般,完全像变了个人,恶狠狠地瞪他母亲,梗着脖子:“他傍晚跟你说的?你这就信了?”
云夫人气得跺了下脚:“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周予安原本想抵赖,但眼前是他亲娘,不是外人,再怎么都会站在他这头。
他噌地声站起来,将披风解下,掼在地上,俊脸瞬间涨红,就像喝醉了般:“是又怎样?爷们家外头玩姑娘,很奇怪吗?爹爹当年也在外头养了个青楼女子,谁还说他的不是了!我是私德败坏,可我不像他那样阴险毒辣!他心胸狭窄容不下我,原本一块去留芳县办差,他成了从三品高官,我现在怎样?以前多少还是个总旗,现在索性连官都没了!谁知他还不放过,而今甚至要夺走我的爵位!”
云夫人恨得冲过去,拳头连连捶打儿子,低声呵斥:“畜牲,你祖母因为担心你没了啊!”
周予安站在原地不动弹,任由母亲打,恨道:“那还不是怪他!一直打压我,我不高兴,我要发泄,我又没有糟蹋良家女子,花俩钱找妓.女怎么了!如果不是他要把我发配到姚州,害得我骨肉分离,祖母能出意外么?!”
周予安哭得双眼尽是血丝,他手指戳自己的心口:“祖母没了,我难道不难受吗?我这半年日日夜夜受折磨,多少次想找根绳子,把自己结果了。可母亲,我死了,您怎么办?您还指望着唐慎钰那白眼狼后半辈子养您么?”
云夫人捂住脸哭:“那褚流绪呢?你是不是和她伙着算计你哥哥了?我晓得你六月刚到平南庄子那晚,就去找她了,第二天就出了她自尽的事!”
“这事您可别往我身上推。”周予安眼神凶狠,“我当初只是叫那疯女人缠着唐慎钰,她不乐意,我就没再搭理她!谁知道她竟会给那狗崽子下媚药,睡了那狗崽子,给我戴了顶好大的绿帽子!”
云夫人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那她如今人在哪儿了?”
“不知道。”周予安扭过头。
“你还不说实话!”云夫人气得打了下儿子的背。
周予安疼得嘶地倒吸了口气,眉头皱成疙瘩,嘟囔道:“我一个朋友把她救走了。”
“哪个朋友?”云夫人怕儿子又交上褚仲元那种狐朋狗友,焦躁得心如刀割。
“不能说。”周予安索性转过身,打死他都不敢说出裴肆。
“你、你……”云夫人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找趁手的家伙事,瞧见花瓶里插着根鸡毛掸子,一把抓住,劈头盖脸地就抽儿子,“你怎么净不学好,当年就跟着褚仲元鬼混,如今越发厉害了,你要气死我吗?”
周予安一开始还咬牙承受着,后头直接夺走,高高举起,比他母亲更气:“怎么您就认为我一定会交狐朋狗友?就说当年那褚仲元,是您说他是大儒的儿子,又是唐慎钰大舅子,是您叫我多跟他走动,从神童身上沾点文采风流的!”
许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周予安把鸡毛掸子藏在背后,摩挲着他母亲的胳膊,“您放心,我那朋友绝对可靠,他照料了褚流绪母子快半年了……”
“什么?”云夫人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胸口闷得要命,“那,那女子怀孕了?”
周予安打了下嘴,他咬住唇,偷摸看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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