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2)
提亲?
谢知秋看到信的第一反应, 是疑惑。
即便她一向头脑灵活敏锐,看到此信,也不由卡壳片刻。
倒不是她认为自己妹妹不好、不配有人提亲。
而是知满今年才十二岁, 那么小小一个, 牙都还没?长齐,正常来说, 能?和婚姻之事有什?么关系?
谢知秋怔愣片刻, 当即提笔写?信:【是什?么人?】
她本想写?完就?给麻雀绑上, 可想想又觉得这麻雀实在?太不稳定,来回最快也要一日不说,有时还三五日不归, 甚至干脆带不到。
太慢了, 这事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谢知秋当机立断,放下纸笔,直接下了山。
*
却说另一边, 知满正坐在?屋中发?呆。
这几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快、太突然了,简直像梦一样。
那个昭城安家?的小公子, 名叫安继荣,本是因?父亲染疾卧床、不宜远行,才会临时替父远赴梁城来谈一桩大生意的。
据这位安公子说, 那天两人马车发?生摩擦时,他不小心看到谢家?二小姐的小半边侧脸, 对二小姐一见钟情?。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唐突, 所以前思?后想好几日, 才敢上门来试探。他很快就?会离开梁城,若是不做这件事就?走, 以至于谢家?不知他的心意,提前将二小姐订给其他人,他定会终身后悔,这才斗胆上了门来。
那日,知满小心翼翼地躲在?屏风后,听到他与?父亲这般对话——
“你今年多大,就?敢说想娶我女儿?”
“回伯父,晚辈今年十四。”
“你这么大点年纪,又是外来之人,咋咋呼呼就?上门来,想必不曾问过?父母。难不成你觉得,这婚事你自己就?能?做主?”
“这……”
那少年人沉吟片刻,才继续说:“说来伯父可能?不信,但晚辈的婚事,还真可以自己做主。伯父若是不介意,请容晚辈唐突,说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
“可以,你说。”
“我是家?中独子,祖父母皆已过?世,父亲卧病在?床、暂无法处理要事,母亲信佛,少管旁事,待我亦十分宽容。她曾对我说过?,未来我的婚事她不会多加干涉,凭我喜欢为准。
“另外,自我父亲染病后,我接管家?业已有数月。或许在?伯父看来,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头青,但其实我在?家?中,已有一定话语权。
“若是伯父愿意许诺,此事我能?打包票,我可以自己做主,绝不是信口胡言。”
谢老爷听到这里,好像来了些兴致:“哦?你小小年纪,居然已接手安家?的生意数月?”
安继荣一顿,谦虚地回答:“是。但我从小便随父亲四处经商,自从识数,便一步步学着管理过?几桩生意,不算临阵磨枪。
“而且……说是由我接管,其实还有不少信得过?的长辈在?帮我的忙,家?中掌柜也都靠谱,是多亏他们,家?里才未出?乱子。”
“不必过?谦。”
谢父听他这样说,反而笑了。
他捋了捋胡子:“我也是生意人,知道其中不易。你这般年纪,居然敢只身一人从昭城来梁城谈生意,倒是有几分胆识。你说得若都是真的,那我倒会十分欣赏你。”
那安继荣眼?中一亮,倒显出?几分少年之态来:“果?真?”
“别急。我欣赏归欣赏,你想与?我谢家?的女儿定亲,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可有功名?”
“这……”
此言一出?,那安小公子明显窘迫,像被戳中软肋。
他像是料到谢老爷可能?会有此一问,踯躅道:“自打我出?生,父母便计划让我接掌祖上基业,我读过?书,但并未有过?入仕之意,所以没?有功名。”
但说着,他话锋一转,又决意道:“我知道谢家?乃是书香名门,我家?中虽说起?来有些产业,但若要高攀谢家?,未免衬得俗气……不过?,事在?人为,我现?在?没?有功名,不代表不可以有功名。
“若是伯父看重此事,我可以从今日开始准备,从下回考试开始参加,争取早日取得能?让伯父和小姐看得上眼?的荣誉!”
“哦?”
谢老爷扬了下眉:“你这话倒是下了很大决心啊。”
安继荣坚定道:“我是有些冲动,但并非全无准备。我知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既然敢上门来,那么这点决心,总不能?拿不出?来。”
谢老爷大笑。
“不过?啊。”
但是,未等安继荣再开口表明决念,谢老爷已制止了他,反而继续问道:“你才了解我女儿多少?见过?多少人?怎么就?敢说非她不娶,还敢下如此决意?”
“我……”
说到这里,那少年看向屏风方向,好像猜到二小姐就?躲在?那后面?一般。
这个屏风上特意留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知满可以从这个洞里偷看对方。
知满猝不及防对上少年视线,吓得后退一步,生怕被发?现?。
但安继荣好像没?注意到,只郑重道:“伯父或许会认为晚辈狂妄,不过?晚辈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了解,不能?单纯以相识是否长久来判断。
“有些人只寥寥几面?便可知互为知己,而有些人或许相识数年,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晚辈觉得,只看细节之处,便可知人本质。
“那日我除了瞥到一眼?二小姐的侧颜,还听到了她在?马车中说的话。
“面?对我们两车相撞这样的突发?状况,二小姐仍沉着冷静,可以做到言辞温雅、处理得当,丝毫未显慌乱或者怯懦之态。而且,她还换马给我,让我们先走,可见是兼顾大局、得体礼让之人,足显大家?淑女风范。
“晚辈斗胆,在?这几日,其实还稍微在?这一带询问了一下关于二小姐的风评。
“果?然如我料想的一般,众人皆说,二小姐贤良淑德、恭谦孝顺,是难得的名门闺秀。
“那日一见之后,我本就?对那匆匆一面?难以忘怀,听了这般评价,愈发?觉得如果?不做争取就?回去,必会悔恨终身。还请伯父见谅。”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谢老爷躬身行了一礼。
知满藏身在?屏风后,手抚心口,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声响如雷。
屏风后面?这个位置,姐姐不知待过?多少次了。
过?去的许多年里,不仅秦家?哥哥经常想来见姐姐,还有不少仰慕姐姐的学子,也会态度含蓄地前来拜访谢家?。
可是知满,还是第一次被叫到这里来。
说实话,她一度担心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人,能?像秦皓哥哥喜欢姐姐那样喜欢她。
这个安继荣,是第一个对她父亲说,他想娶她的人。
透过?屏风上的小洞,知满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这个男孩才十四岁。
比起?知满过?去见过?的、仅有的几个外男,比如秦皓哥哥和那个萧寻初,他要来得年轻许多,面?上还有些锐意未脱。
但对知满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这已经是个十足的大男孩了。
而且,他生得十分周正、相貌堂堂。
知满心跳愈快。
——说实话,对方说的话,让她有点感动。
他说,他偶然一瞥,就?对她一见钟情?。
他说,那日见她,便觉得她冷静聪慧、有大家?淑女风范。
他说,如果?不能?娶她为妻,将会抱憾终身。
知满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努力,她苛刻地磨砺自己的仪态,仔细控制自己的谈吐,对长辈孝顺,对他人礼让。
她其实也没?有太大奢望,就?是希望其他人能?看到一些她的优点,偶尔她也能?像姐姐一样,获得一些夸奖罢了。
现?在?,这个人给了她有史以来最大的赞誉和夸奖。
……而且,就?是这个人,想要娶她。
知满有些惴惴不安。
她其实听得出?来,父亲态度摆得挑剔,但实际上并没?有多么讨厌这个安继荣。
父亲自己就?经商为业,不会像其他谢家?人那么歧视商贾之家?。
而且昭城安家?名声颇显,就?连异地梁城也曾耳闻,可以说是罕见的富贵之家?。
知满知道自己是没?那么受宠的二女儿,爹爹对她的婚事会比对姐姐宽松得多,若论条件,这个安继荣不算差的。
她不由竖起?耳朵,忐忑地等着父亲的反应。
屏风外,父亲又与?那安继荣聊了几句。
然后,谢老爷斟酌片刻,做了定论:“安家?小孩,说实话,我对你第一印象不算差,少年人冲动也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你来得太急了。
“我听说过?你家?,但我们毕竟不在?同一个城中,我对你家?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姓氏罢了。我就?算觉得你还不错,也不可能?如此草率地定下来,总要多方面?考量考量。
“说实在?的,满儿是我的爱女,我就?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儿,我是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远嫁的。
“另外,我这小女儿现?在?还不到十二岁,她上面?的姐姐婚事都还未定下,长幼有序,不可能?越过?姐姐,先定妹妹的。
“你看起?来好像抱了很大的期望,可结果?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今日,我绝无可能?给你你想要的答复。”
那安继荣垂下眼?睑,有礼地应道:“我明白了。”
“不过?——”
谢老爷话头一调。
“我今日观你的谈吐,倒对你也有点兴趣,可以再给你机会。你还会在?梁城留几日?这几日,你可以多来我这里拜访,我再仔细看看你这人如何。”
安继荣的目光迅速重新亮了起?来,忙应道:“好!我至少还会在?梁城留十日,若是伯父需要,我这里时间不急,多待几日也无妨,还可以天天来拜访。”
“那倒也不必,我自己还要做生意呢。”
谢老爷失笑。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儿女婚姻乃两家?之大事,除了你之外,你家?里的情?况我自然也要考量,待日后时机合适,我许会去昭城,也到你家?拜访一二。”
那安继荣听到这里,似乎一凝。
但很快,他便恭敬道:“当然可以!伯父来之前,务必提前说一声,我定会设下佳宴,为伯父接风洗尘。”
*
时间回到现?在?。
因?着受到的教育,知满自幼就?认为婚姻大事对女子而言,无异于第二次投胎。
她自小就?对自己的婚事十分上心。
为此,她聆听长辈教导,提高自身涵养,希望自己看起?来温柔又体贴。
她学习纺织刺绣,日后好为丈夫儿女做衣裳。
她学习烹调料理,以便未来为家?人洗手作羹汤。
她日以继夜地积攒着好名声,生怕哪里偏差了一点,就?会影响婚姻大事。
她希望凭借着这些努力,将来可以博得他人的喜爱,给自己谋一门好亲事,然后当一个贤妻良母,平顺地度过?衣食无忧的一生。
她本以为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她会全然欢喜,然后以从容的态度,在?对她有意的男子中理智挑选。
然而,第一个求亲者真的上了门,她却发?现?自己十分无措。
慌乱有之,高兴有之,好奇有之,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感到强烈的茫然,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感。
她觉得自己像困在?笼子里的小猫,想要挑选她的人已经走到面?前,可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既想要获得喜爱,可同时又有点害怕胆怯。
知满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给姐姐写?信。
可是将信寄出?去,她又觉得姐姐不会那么快收到,感到愈发?焦虑。
*
是夜。
子时已过?,灯火熄尽。
萧寻初睡在?床上,忽觉床边有人,他猛然惊醒,结果?才刚睁开眼?,就?感到有只男人的手用力捂到了他脸上——
萧寻初大惊,他现?在?可是谢知秋的身体,这么晚跑到谢小姐闺房里来的男人绝对是登徒子!
他迅速在?脑袋里过?了一万种方法准备将对方弄死,谁知一转头,他就?看到了谢小姐。
换句话说,他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萧寻初:“……”
谢小姐并未觉察到他的视线,她将自己隐匿在?轻薄的床帐之后,以躲避明亮的月光。
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面?部优美的弧度,清冷的眼?神如夜染霜雪,她似乎在?小心地戒备周围的情?况,以防被他人察觉。
这时,她回过?头来,见他睁了眼?,她便俯低身体,将他半压在?床上,手指抵住嘴唇,轻声道:“嘘。”
萧寻初视线微微别开。
他略微平心静气,大约猜到了谢知秋直接跑到谢府的来意,便问:“你是为知满过?来的?”
“嗯。”
谢知秋应声。
萧寻初道:“虽说是你自己家?……不过?这样潜进?谢府,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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