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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未时（二）

“大人，这您不能怪我啊。您刚才没进刑房，所以没看到，那个鬼王达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郑魁一脸苦涩，连声为自己辩解：“我说谢必安殉职了，他不止没有半点招供的想法，反而想要扑上来杀了我。要不是有那张六品的刑椅，殉职的可能就是我了。”

陆成江不屑道：“你要是殉职了，我带着整个倭区锦衣卫给你请功！让你全族衣食无忧，香火绵延！”

“这还是别了吧。”

陆成江看着一脸讪笑的郑魁，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这样怯懦不堪的心性，究竟是怎么坐上千户所百户这样的肥缺的。

不过转念间，陆成江也就想通了，如果郑魁不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千户苏策也不会对他那么嗤之以鼻，逼的郑魁只能转投靠到自己麾下。

可他虽然清楚郑魁是个什么货色，但说一千道一万，郑魁也实在太废物了点！

鬼王达现在被囚禁在刑房之中，所有与外界联系的方法都已经被切断。

郑魁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多想，依旧谨慎的站在远处，抬手将那份电子案牍扔到鬼王达面前。

就在视界全部陷入黑暗之前，郑魁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却又飘忽的声音。

接着响起的火龙出水的呼啸声，震耳欲聋。

械体脚步挺住，低垂的头颅下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郑魁你还是很有灵性的，稍加磨练就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钱百户，你说的很对。”

强烈的剧痛让他下意识长大了嘴巴喘息，眼中的视线开始逐渐涣散。

“千防万防，老子到底还是栽在他的手里了。”

郑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被封锁所有权限的锦衣卫百户腰牌，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骇然和愤怒交织的神情。

郑魁残缺的尸体被扔在钱凤庭脚下。

什么灵性，什么许诺，原来全都是迷惑自己心窍的说辞。

“众目睽睽之下杀害自己的同袍手足，这样的人还能算锦衣卫？！”

“人是不是真死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鬼王达相信，让他愤怒，让他绝望！”

这一刻，郑魁终于恍然大悟。

大群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将道路塞的满满当当，刀锋和枪口戟指前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明我陆成江没有看错人。”

陆成江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凤庭，“可惜你这位‘好朋友’出现的有点晚啊，你要是早点劝劝鬼王达，他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如今这个地步。”

案牍上播放着一个画面，赫然正是兼六园中谢必安掷刀怒吼，继而被无数炮火吞没的场景。

说完这句话，陆成江便抬手推开了刑房的大门，浓稠到几乎凝固的黑暗倾泄出来。

“等锦衣卫真正重新崛起的那天，历史会还给大人一个清白！”郑魁神色激动，一脸钦佩。

陆成江走到刑房门前，双眼如同能够穿透房门，看到那具被蓝色电弧缠绕的械体。

机械合成的僵硬声音从械体中传出，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淡淡的械心嗡鸣声。

陆成江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这次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不能坐等事态发展，必须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人您已经有主意了？”

郑魁露出凄惨的苦笑，转过身背靠着房门，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狰狞械体。

那扇被彻底锁死，连百户权限都无法打开的刑房大门，竟然自行缓缓开启。

郑魁愕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一只遍布灼烧痕迹械臂没入其中。

他愕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房门已经自行关闭落锁。

“死陆成江.”

踏.

一个浑身染血械体从刑房中慢慢走出，手中残缺的尸体在地上拖曳出一条渗人的血路。

话说到此处，郑魁已经心领神会，接着笑道：“所以子死父哀，鬼王达要是不想另一条黑鬼再死，就只能向大人您低头，用自己的命去换范无咎的命！”

鬼王达残存的独眼中，此刻已经恢复了焦距。

在听到警报声响起的瞬间，钱凤庭心头立马跳出了一个令人心颤的念头。

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从四大公司压榨出更多的宝钞，根本无暇去考虑过这些不关己的闲事。

“陆副千户，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卑职建议先行扣押鬼王达，等候苏千户回来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

“这不是其他三家拼不过荒世集团，而是在他们眼中犬山城就是一块食之无味，却又风险极高的鸡肋。只有荒世集团那些抱着往日辉煌的武序余孽敢去触这个霉头。”

“不过下场你也看到了，枪械走私案之后，荒世集团也被撵出犬山城了。”

“现在未时刚过，刚到申时。距离十二个时辰的破案期限还有足足四个时辰，时间太长了，容易横生变数。”

更何况鬼王达此刻自己也很清楚，如今整个犬山城户所都在为了洗脱罪名而拼命，出现伤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缠绕在械体上的湛蓝电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顷刻间消失无踪。

“这这是怎么回事？谁谁关闭了刑房的禁锢？”

郑魁眨了眨眼，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等着兵部规定的时间到了，再处理鬼王达？”

“鬼王达，我陆成江保证，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一滴汗水从额角滑到鼻尖，最后滴落在掌心中攥着的腰牌之上。

拥挤的人群中裂开一条缝隙，露出站在最后面的说话之人，陆成江！

“鬼王达，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行事作风比较粗暴泼辣，所以才会犯下‘戮民冒功’的大错。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疯狂到连自己人都敢杀！”

郑魁喉咙深处爆发出歇斯底里吼声，“陆成江，你这个畜牲！”

“都给我滚开！”

“希望会吧。”

陆成江微微一笑，“鬼王达不是笃定我们在诈唬他吗？那这次我们就拿出点证据给他看。”

陆成江直接打断钱凤庭苍白无力的辩解，斩钉截铁道：“苏大人回帝国本土述职，千户所一切事物由本官裁断！给本官立刻拿下重犯鬼王达，如敢反抗，就地格杀！”

陆成江扼腕叹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等苏千户从帝国本土归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郑魁依旧疑惑不解，“他这样特立独行，完全没什么好处啊！”

死无对证，谁能奈何得了身为副千户的陆成江？

钱凤庭瞳孔骤缩，大吼一声后，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一众高度戒备的锦衣卫。

“如果他也会像你这样事事都考虑好处，现在千户所的副千户或许就是他鬼王达，不是我陆成江了。”

郑魁疑惑道：“难道不是吗？这个鬼王达可是出了名的鲁莽好斗，经常连情报都还没确认，脑袋一热就带人冲了上去。这可是整个千户所众人皆知的事情。”

咔哒。

啪。

门后是一条通往底面的宽敞甬道，此时同样被刺目的红光吞没。

陆成江感叹一声，随即收起脸上的感慨神情，转而沉声道：“现在看来，光想靠诈供让鬼王达认罪是行不通了。”

钱凤庭挡在鬼王达身前，沉声喝道。

郑魁口中讥讽的话语还没说完，视线中突然炸开刺目的预警红光，开始疯狂闪烁，耀的人心头发慌。

尘灰飞扬之中，一个魁伟的身躯落了下来，手中的绣春刀依旧闪动着赤红的光芒。

“如今的锦衣卫早已经不复当年‘皇权特许’之时的权威了。要想生存下去，需要能仰太多人的鼻息，替别人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

郑魁神色郑重，拱手保全道：“锦衣卫内部如今真正需要的是大人您，鬼王达他们只会因为小利而坏了大局！”

我他妈让你们快来，但没让你们炸千户所啊！

你们犬山城的人到底是来洗清罪名的，还是来劫狱抢人的？！

陆成江缓缓叹了口气，“要是我们是帝国本土的锦衣卫，我也许会跟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这里是倭民区，他这样的人碍了太多人的眼了。”

“人人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他们不知道人在官场更加身不由己！”

“犬山城户所在整个倭区锦衣卫的九大百户所中，年年殉职率排名第一，被千户大人骂的狗血淋头，你真以为是因为鬼王达无能导致的？”

可就这么简单的最后一步，郑魁居然都做不好。

郑魁重重点头，带着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再次踏入了刚才那个差点将他胆子吓破的房间。

他茫然转头四顾，却惊恐发现这个声音竟是从自己口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