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黑暗(2/2)
叶黎对此并不灰心。
因为他确是在认真补习,认真背单词,假以时日,总归会有收获。
而且在何思语家里补习让他感到由衷的快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在这里补习到高考来临。
这当然是他一时的遐想,不可能实现。
因为何晴不是他的义务教师,何思语家也不是他家,而且高考不是古代考科举,只是语文好文章好,并不能金榜题名。
叶黎想到余彤彤的话。
她叫他大方一点,请补习老师和一起补课的同学吃饭也没关系,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这一个月的补习,使得叶黎对何晴以及其他同学有了亲切的好感,愿意奢侈一回,请他们吃一顿火锅。
几个同学都答应了,但何晴认为学生请老师吃饭不合适,而且她丈夫还在兀县等她,便婉言拒绝了。
当晚,七个半大不小的学生在辞县闹市区一家较为出名的老火锅店饱饱地吃了一顿,消费三百六,叶黎丝毫不觉肉痛,连讲价的过程都免了,很爽快地结了账。
柯丹琦觉得叶黎人还不错,好心告诉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何思语。
她觉得何思语是金丝雀,而且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若要振翼高飞,他只有飞得更高才抓得到她。
叶黎错愕,好半晌说不出话。
柯丹琦的言外之意非常很明显,她早就知道叶黎和何思语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衷心鼓励他,一定要加倍努力,好好抓住何思语。
叶黎一直以为没人知道自己和何思语的事情,却不曾想,他们偶然间的眉来眼去,早就被柯丹琦在内的其他同学发现了。
就是不知道何晴有没有发现。
如果她也发现了两人的异常,应该会竭力阻拦他们。毕竟何思语可是她的可爱侄女,不能随随便便和男生谈恋爱。
饭后柯丹琦的父亲开车来接她,她很友好地请其余同学也上车,说她爸免费送他们回家。
一辆小车除驾驶人外,只能坐下四个人,不然是违法超载。
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上了车,还剩叶黎、何思语、以及另一名女生逗留在火锅店门外。
女生挥挥手,嫣然道:“我家就在这条街,很近,走回去就行了。”
叶黎和何思语都向她挥手道别。
现在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这对叶黎而言,是最幸福的时刻。
天已经很黑了,县城主干道以及一些热闹的街道还亮着路灯与霓虹,但许多小胡同已经融入黑夜,没了光亮。
叶黎想直接打车回去,何思语却莞尔道:“现在还不是很晚,我们走回去就好。”
叶黎感觉何思语很喜欢走路,便询问道:“你除了坐公交车,还坐过其他车吗?”
何思语道:“为什么问这个啊?人本来就有双脚啊,而车子只是代步工具。如果出行一定要坐车,还要这么漂亮的一双脚干什么?”
叶黎又想到何思语对食物与穿着的认知,便再次惊叹,这个女孩果真有独特的智慧,和其他爱美食、爱华服、爱豪车的女生完全不一样。
两人步行回家,因为何思语对叶黎很放心,便没刻意走明亮人多的路段,依旧秉着就近原则,并不管路线中间有没有漆黑无人的路段。
以往的每一次,他们都是这么走回去的。
似乎这次也没什么不妥。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今天和以往的最大区别:以往是白天,今天却是黑夜。
坏人不都是在夜里活动吗?
所以两人在经过一条漆黑的小胡同时,遇到了坏人。
叶黎被人偷袭,脑袋和胸部都挨了重击,一时晕头转向,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何思语在惊叫。
他使劲咬舌头,努力保持神志清晰,视野刚一恢复,便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影轮廓。
这个人已扣住何思语的双手,将她完全制住。
——丁伟!
叶黎的双眼瞬间浮出血丝,整张脸狰狞得宛如来自地狱。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丁伟!你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某处便冲出一个人影,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并且凶厉地大骂道:“伟哥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叶黎这才看清局势,眼前一共四个人,除了丁伟,另外三个都很陌生,也不像高中生,却不知是丁伟这人间败类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丁伟扣着何思语,冷冰冰说道:“小叶,亏我一直把你当做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却敢欺骗我?”
叶黎捂着肚子,咬牙道:“你要对付我,随你怎么处置!她是无辜的,你放开她!”
丁伟嘲笑道:“无辜的?放开她?你知道老子为了这妹子,做了多少事情吗?现在你说放就放?凭什么?”
叶黎想到非常可怕的事情,颤声道:“你、你想对她做什么?”
丁伟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叶黎立刻跳起来,失声大吼道:“你是疯子吗!你这么做,会坐牢的!”
丁伟抬手抚了抚何思语的脸,邪笑道:“这么好的小姑娘,肯定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有多不堪。我想,她应该也不太希望警察出来多事。”
叶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何思语却好像懂了,很平静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丁伟问:“我为什么后悔?”
何思语轻叹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因为那个代价没人承受得起。你听我的,现在放我们走,不然你真的会后悔的。”
丁伟大笑道:“你这小姑娘好像还没看清局势啊。你说我现在剥光你的衣服,再拍几张有趣的照片,你还能让我后悔吗?你是不是想着警察叔叔会来救你?哈哈哈……你要真这么想,就慢慢等吧,只要你不怕某些对你不太友好的照片或视频会在网上疯传。”
何思语发出更加无奈与忧伤的叹息,小声道:“没看清局势的人是你啊。算我求你,你现在放开我,不然后果真的很严重。”
丁伟大笑,周围几个男人也跟着大笑。
他把何思语反扣着向前押走,漆黑的胡同前段停着一辆面包,显然是他们事先就准备好的。
何思语被塞进车子,叶黎大吼着,想要阻止,却也被三个男人一番毒打之后,强行塞进了车子。
车厢内,何思语被人盯着,一句话也不说,只用一双满是悲伤的眼睛盯着叶黎。
叶黎全身上下多处淤青浮肿,全是那三个男人打的。但他早就忘了痛,不断挣扎,想要靠近何思语。
可是他一站起身,便有人一拳打向他的大腿,迫使他蹲下。
如此反复数次,叶黎感觉自己的双腿已完全脱力,不受控制,再也站不起来了。
叶黎的心中升起无穷的苦涩,从未想过丁伟这个败类能色胆包天到如此程度。
现在他在干什么?非法殴打学生?绑架女学生试图猥亵?还用女学生的照片与视频威胁?
最可怕的是,这个女学生还未成年。
丁伟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这么做真不怕牢底坐穿吗?
又或者,他真的对自己的帅气面容自信到可以逾越法律的程度?自信何思语不会报警?
叶黎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努力思考脱困的办法。
可是他没开口,何思语便先一步说道:“你们这么做,就算没有那个存在,保住性命也一定会坐牢。所以请你们好好权衡一下,最好现在就放我们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包括丁伟在内的四个男人,都对何思语的话当做失身前的最后侥幸,完全不放心上,反而邪笑着追问,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何思语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恐,只有挥之不去的悲伤。
她不断叹气,好像并不担心自己,反而在担心其他事情。
叶黎觉得何思语的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涩声说道:“思语,你有办法离开的话,就快点离开吧,不用管我。”
何思语凄然一笑,摇头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本就是为你而生的啊。”
这是多么美丽的情话啊。
如果在平时,叶黎必定欣喜若狂,全身骨头都会因这句话酥软下来。
可是现在的情况,他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中途全是漆黑的路段,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叶黎怀揣向路人呼救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车子停在辞县边缘。
这里是沙丘地,住着很多家徒四壁的贫民。
昔日叶黎和丁伟经常来这一带捣乱,把贫民们气得目眦欲裂。
沙丘地除了居民带,还有一片非常广袤的无人带。
那一带临河,有昔日居民留下的空房子,以及早已荒芜的土地。
叶黎和何思语都被带进了一栋破破烂烂的空房子。
房子里的大部分家具都不见了,唯独留着一个床架。
床架早已腐朽,像是随时都会垮下来,床架上却搭着一张还算新的床板,床板上则铺了毛毯。
叶黎明白过来,丁伟这败类早就把作案计划拟定好,这张床就是他安排的最佳作案地点。
烂房子里早就断了电,没有灯光照明,丁伟便取出好几支蜡烛,将蜡烛斜插在墙壁的一些小窟窿上,用烛光照明。
烛光下,每个人的脸都泛着一种狰狞的黄色,像是一个个地狱幽灵。
一个人制住叶黎,一个人制住何思语,一个人用手机摄像头对着她,丁伟则猖狂大笑着,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这是叶黎最不愿、也最不敢看的画面。
可是不知为什么,本该怒不可遏的他,看到这惊恐的一幕,却出奇平静。
烂房子里有烛光,他的视线却越来越飘忽,到后面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于是很快想到答案。
他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和丁伟这种败类扯上关系。
可是就算他不认识丁伟,以丁伟的好色之心,就找不到何思语吗?
叶黎总觉得自己对丁伟很了解,认为他只能凭那张帅气的脸祸害在校女生,认为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对女生用强。
现在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败类就是败类。
一个被色欲迷昏了理智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丁伟以前不用强,原因是他不需要用强就能把女生骗到床上。
就像一直不咬人的狗,原因是没人侵入主人的家里。
这世上没有不害人的败类,就如同没有不咬人的狗一样。
所以丁伟终于色迷心窍,用出了最极端的手段。
没人说得清狗为什么咬人,却有人知道人为什么害人。
人啊,总是那么贪婪。
有的人能克制自己的贪欲,理智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他变成了好人;有的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贪欲,总是为自己想要的人或东西不折手段,所以他变成了败类。
丁伟就是后一类。
——那么我属于哪一类呢?
叶黎在问自己,却问不出答案。
他不否认,最初他也想过用这种办法逼迫何思语就范,所以那时候他也是败类。
到了现在,他依旧想要俘获她,可是他再没有想过要用那么可怕的手段去占有她、威胁她。
所以他到底是败类还是好人?
叶黎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败类也好,好人也罢,这些都已无所谓了。
他很喜欢她,喜欢她的声色,喜欢她的聪慧,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的温柔。
只要他能和她在一起,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把这四个天理不容的混蛋全部杀掉!
任何企图伤害他的思语的男人,都必须死!
他有了杀心,不是心中说狠话那种杀心,而是真正的想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于是他的眼睛里有了光,那是一抹纯白的、暖软的光华,像是何思语身上无时无刻绽放的光亮。
可是这一抹光好像被某种奇特的黑暗力量蚕食了,正逐渐暗淡泯灭。
当最后一丝光明即将消失时,他好像看到了何思语的温柔笑脸。
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消失殆尽。
他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这种黑暗宛如昼夜不舍翻滚的海潮,一波又一波呼啸而来,他仅存的微弱意识,终于消散在深邃的黑暗里。
黑暗中好像有声音,那是一个男人惨嚎。
不对。
不是一个男人,好像还有更多男人的惨嚎。
他们在叫什么?
好像是在说“不要”。
这些笨蛋,到底在说不要什么啊?
叶黎迷迷糊糊感觉到脸上传来星星点点的温热之感,有东西附在他的脸上,像泪水,也像鲜血。
这不知名的液体弄得他痒痒的,想伸手去挠,但双手又偏偏不听使唤。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对哦,这就是清醒梦。做梦的人知道自己在做梦,这的确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叶黎这样想,便放下心来,任由自己的不受控制的身体随意活动。
反正在梦里,发生怎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不足为奇,只要醒来了,一切都好了。
某一刻,叶黎感觉自己的胸前传来无与伦比的温暖,好像还有女孩的轻微抽泣声。
这个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于是游离的意识慢慢汇聚起来,有了焦点。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惨烈画面。
还是那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何思语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正靠在他的怀里哭泣。
之前企图强暴她的丁伟不见了,其余三个男人也不见了。
这么说也不对。
他们都还在,只不过变成了不像人的东西。
四滩粘稠模糊的肉酱,没人会觉得他们是人,或许是某个绞肉机绞出来包饺子用的猪肉馅。
叶黎的双目陡然一收,一股强大的冷意从他的脚板心蔓延到头顶。
他想起来了,那个漆黑的梦,并不是梦!
那些惨叫着,大喊着“不要”的男人,正是丁伟他们四人。
所以是他杀了他们,而且手法极其残忍。
可是叶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只知道自己满身鲜血,成了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何思语还在哭,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么悲哀。
叶黎便轻轻抚她的脑袋,忍着心中的恐惧,强笑着安慰道:“思语不哭,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是他话落的一瞬,便看到昏黄烛光下,自己手心的鲜血按在了何思语的头上。
一瞬间的触目惊心让他仓皇大吼起来。
——我杀人了!我变成杀人犯了!怎么可能没事!
他嘴里大吼,心里也大吼,宛如发疯的野牛,推开何思语便横冲直撞,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里。
何思语再次从身后抱住他,悲伤道:“黎,没事的。我说了,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你不是喜欢我吗?只要我能原谅你,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关系了。”
叶黎的情绪稍稍平复一点,再次转过身看向何思语。
她还在哭,泪流不止,两眼已经肿得不像样子。
可是分明在哭的她,却努力露出笑容。
她的笑还是那么美丽。
叶黎下意识抬手摸她的脸,将满手血腥擦在她的脸上。
她保持这种奇怪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躲避,反而踮起脚吻他。
这一瞬间,叶黎看到了她脸上的怜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得多的怜悯,明显到已不加掩饰。
叶黎的身子一颤,猛地推开她,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露出这副表情!”
何思语咬着嘴道:“你不喜欢我的这副表情,我可以换个表情。”
于是她不笑了,露出平静的、激动的、悲伤的、开心的各种表情。
可是无论她露出怎样的表情,都掩不去她眼里的深深怜悯。
叶黎又疯了一次。
他死死按住她的双肩,强大的力量几乎将她按趴下。
他问她,为什么怜悯他?他就这么值得她怜悯吗?
她不说话,努力掩饰眼里的怜悯,可是这怜悯仿佛印在了她的血液骨髓里,掩饰不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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