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万象更新（四）（1/2）

第52章 万象更新（四）

翌日初二，天色放晴，日光穿透云层，薄薄洒向人间，带来些许朦胧暖意。

守礼夜归途中吹了冷风，将就睡下，一夜不曾焐热被窝，死撑到后半夜，困意席卷全身，守礼勉强合眼，睡了一更。

昏头涨脑起床，守礼洗漱一通，回屋撂下脸盆，见梁芳也醒了，便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慌不迭换了寒衣出门。

院里仍吹着风，呜呜作响。

守礼扯着呵欠，揉了揉发酸发涩的双眼，拐到厅，见赵钦正在收拾物事，不免愧疚，赶忙上去搭手。

赵钦毫不在意，利落地抱起小松盆景，道：“你那盆可不轻，若半路抱不动了，别强撑着，歇歇便是！”

守礼听他语出关怀，连忙笑嘻嘻应了声，然后，弯腰蹲下，抱起富贵竹盆景，跟着赵钦，落落出了厅。

路上，风景寂寥，四派阒然，不论是仲春姹紫嫣红的园、还是盛夏蝉聒鸟噪的树林，统统不见声响，只有漫无尽头的辇道上出现不少缩头缩脑的黄门，手持扫帚，一段路、一段路，有条不紊清扫残雪。

“阿嚏——”

凛冽的风吹着守礼脸庞，守礼忽然觉着鼻子不舒服，打了个喷嚏。

赵钦听见，目光深切，低头端详着他，问：“最近天冷，可是受了风寒？”

守礼觉着有鼻涕流了出来，赶紧拿手搡了一把，然后抖擞抖擞精神，答腔道：“劳师兄垂问，我没事！”

赵钦面上笑着，感慨道：“到底是年轻，气血足，不怕冷！”

守礼笑了笑，没有接话。

赵钦继续走着，忽然话锋一转，道：“昨儿厅的事，我听人说了，原是孟科、田虎拌嘴，与你不相干，你当时就不该插手，由着他俩闹，还傻乎乎上赶着揽下那苦差，白出力就算了，还落不到一丁点好！”

守礼仔细听着，不禁抖了个机灵，垂下双眸，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就想着，差事总要有人做，不可能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这差事就没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揽下了，而且，田虎和我们同铺而眠，我也不想事情闹大了，惹师傅和几位师兄动火。”

赵钦听了守礼的心声，不禁感叹：“要人人都如你这般笃实敦厚、心地纯良，师傅就不用日日操心了！”

守礼听了这话，暗自忖摸，不知如何回答，便乖乖闭紧了嘴巴，从容跟着赵钦赶路。

须臾，过了安礼门，进入西内苑，守礼逮着功夫，极目望去，唯见谡谡长松，郁郁翠柏，经育树局老师傅们精心裁剪过，宛如屏障，此起彼落，蜿蜒有致。

赵钦神色淡定，步态稳健，慢慢又行了一射之地。

经过御湖，赵钦见湖内有不少黄门拿冰镩凿冰，便拿手遥遥指给守礼瞧，笑道：“怪冷的天，冰面上又滑得很，倒难为他们冒险，履冰凿冰！”

守礼大感好奇，高兴地踮起足尖，远远向湖内眺望，只见五六个圆肩厚背的黄门怀抱冰块，扔进冰车。

“他们凿冰做什么？”守礼懵然道。

赵钦听问，笑了笑，声音爽利：“凿冰，当然为了储存啊！”

“储存？”守礼眉尖一蹙，脸上露出迷惑之色，道：“我瞧这御湖挺长的，结的冰层也很厚，怎么着得有三四尺深吧，如此多，哪怕内侍省所有人都用，也尽够了，只消随用随取便是，何必费这苦功夫？”

赵钦听着好笑，脱口道：“你个呆子，这冰天雪地的，用得上冰吗？那是存在冰室，预备来年盛夏启用！”

听了解答，守礼哦了一声，道：“等开春了，天气暖和，这湖面就解冻了，到时涣然冰释，就瞧不见冰块了，难道搁在冰室里储存这冰块，就不会化吗？”

“你可把我问住了，我又不是冰室的，也不十分清楚冰块的储存方式，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确实不会化！”赵钦淡定说着，瞟了守礼一眼，因见他目露疑惑，顿觉好笑，再一抬头，遥遥看到长信宫宫门开着，便努力定下心神，交代守礼道：“前面就是长信宫了，这是太后娘娘的居所，谨慎些！”

“嗯！”

守礼郑重点头。

少顷，到了宫前，赵钦不放心，又备细交代了守礼几句，才带他面见司阍黄门。

司阍黄门听了来意，面上有些紧张道：“真是不巧，陛下才带了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进去，说是要向太后娘娘请安，你们这会子来，只好从角门进去，多小心些，别有眼不长眼，冲撞了贵人，恐怕大祸临头！”

赵钦晓得利害，嗯嗯点头。

守礼初出茅庐，内心更加警觉，紧紧抱着盆，跟着赵钦，蹀躞到了偏门，耷拉着头，迈过门槛。

迎面是一条砖地，平坦宽阔，直通二进院大门，砖缝砌得平齐，砖面雕刻莲，活灵活现，两侧却各有千秋，左边修了圃，栽着五六种颜色的芍药，右边种了树墙，海棠荫护，万年青匝地，很是得趣。

守礼脚步轻盈，穿过金漆门，只见宫殿蟠郁，楼阁飞惊，一派辉煌耀目气象。

管侧院的宫女眼尖，一溜烟从廊下走出，上前探问。

赵钦态度恭顺，老实回答。

宫女听罢，语气和顺道：“这会子可是不巧呢，主子们齐聚正院，等着向太后娘娘请安，你们悄声跟我走！”

赵钦望着宫女，点头称好，然后，忙不迭回头向守礼丢了个眼色。

守礼会意，双眼放出精光，加倍小心。

转眼进了内院，只听人声鼎沸，宫女隔着梅障，联想正院的富贵景象，不禁悬心，又不厌其烦警示。

赵钦和守礼通过眼色，纷纷颔首，笑道：“姐姐只管放心，我们放下盆即刻就走，绝不东张西望！”

“嗯！”

宫女柔声应了下，双手交叠，半垂着头，领赵钦、守礼蹀躞进院。

院里欢声笑语，正殿门前站满了人，为首的当是天子无疑，龙骧虎视，挺拔如松，旁边许皇后天姿国色，衣着华贵，身后四妃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余下嫔妃也莹肌秀骨、千娇百媚，再往后便是五位金枝玉叶，高矮不一，香温玉软、雪艳浓，最后是十几位皇子，要么芝兰玉树，要么容貌端丽，要么气茂神清，要么头角峥嵘。

守礼飞速望了一眼，只觉自己形容不佳，好似鸦入凤群，十分惭愧，马上又将头低了两分，跟紧赵钦。

须臾，到了廊下，只见门楣挂着金煌煌的匾额，门首挂着桃符，桃符上字迹工整，颇似女子的娟秀之态。

守礼跟着宋通儒读了两月书，识得不少生字，便默默在心里读——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宫女打住脚步，随手一指，吩咐道：“就放这吧！”

赵钦得了指示，顺从地放下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