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年(2/2)
白正乾道:“你不说呢我还觉得,一说起来啊,好像咱家就是从桃桃变聪明开始转变的,慢慢地一切变好啦!”
唐丽人面上总算带上了几分笑容。
白南生说道:“以后咱家会越来越好的。”
唐丽人看向了儿子。
——在所有的儿女里,她觉得最亏欠的,就是南生和桃桃。
现在桃桃慢慢变好了,唐丽人对她的担心也慢慢减淡。
可南生又远离了她,还经历过一次那么糟糕的婚姻,这让唐丽人对他万分愧疚。
——打小儿起,冬生作为家里的长子,被白正乾和唐丽人严格要求。他必须是一个有责任心,能挑大梁的人。
事实也如夫妻俩所想的那样,冬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南生两三岁大的时候,冬生已经七岁了,被白正乾送到小学上学去。
那会儿唐丽人又怀上了梨梨,南生就被交给了陈菊香看管。
等到梨梨出生、断奶,南生五六岁大的时候,性格已经完全扭曲——他倔犟、叛逆,跟谁都对着干。既渴望父母的疼爱、又憎恶父母的存在,想和哥哥妹妹们在一起、又恨他们夺走了父母的关爱……
那会儿白正乾为了拉扯大家庭,没日没夜的做工。
唐丽人生完了梨梨,没多久又怀上桃桃,后来又生了杏杏……再后来又觉察出桃桃的不对劲儿,唐丽人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被桃桃吸引住,再次忽略了南生。
南生的个性得到了极其自由的野蛮生长。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接受家人、喜爱家人……但性格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再想想南生和陈政委说起他杀敌的事时,表情是多么的轻描淡写。
但唐丽人知道,他一个人就放倒了两个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各种武器的米国大兵,那就是浑身的戾气爆发了出来;后来,已经身受重伤的他还把剩下的一个米国大兵给撵进了雷区……他根本就存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唐丽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儿啊,以后你可别再这样了,你上有爹娘……”
说到这儿,唐丽人又突然忧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啥时候再给我娶一房媳妇儿回来啊?还是我在老家帮你相着?”
白南生:……
不是,老妈你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为了不让老妈瞎操心,白南生赶紧说道:“这事儿我自己搞定!你千万别拖我后腿啊!”
唐丽人,“我肯定不拖你后腿!那你要找的啊!”
其实白南生一点儿也不想找对象。
他敷衍道:“好!等我伤好了我马上去找!”
白正乾盯着儿子脑门上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有些担忧,“你这都已经是二婚了,还破了相……你能找到好的?还是让你妈在老家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吧?”
白南生烦了,“我说了自己找!”
唐丽人立刻妥协,“好好好你自个儿找!找到了一定告诉妈,妈给你好好把关!”
白南生“嗯”了一声。
唐丽人和白正乾在连队里呆了几天,见儿子确实身体已经好转,并且已经办妥了出院手续,还准备好行装要去军校报到了……
白氏夫妇这才准备要走。
于是白南生拿出了一百块钱,想交给唐丽人;殊不知唐丽人也准备了一百块钱想要塞给白南生……
母子俩看着对方手里的钱,齐齐愣住。
白南生,“妈,这钱是我攒下来的工资,你拿回去贴补家用。”
唐丽人,“现在家里比原来好多了,我们新家的后头就是一片青竹林,今年挖了几百斤甜笋,换了足足五十块钱!再加上你哥在省城上学,周末打点儿零工,你三妹在市委迎宾馆……如今已经转了正,端稳了铁饭碗,一个月工资三十九块钱!还有你四妹,现在也会挣钱了……家里不缺钱!你的钱啊你自己拿着,妈给你的这些钱呢,你留着慢慢花!要万一谈了对象,总得有钱请人看场电影、喝瓶汽水吧?”
白南生:……
他眼珠子一转,心想他都长这么大了,一直给家里帮倒忙,全是家里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好像,并没有实实在在的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白南生把自个儿的一百块钱拿了回来,又收下老妈给的那一百块钱。
唐丽人高兴得笑了。
当下,白南生就说想睡午觉,让父母回招待所去了。
然后他就和几个战友一块儿出了门。
晚饭时分,白南生匆匆赶回来,二话不说就拉着父母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好的。吃完饭他又带着父母去看了场电影,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瓶桔子汽水儿和两杯五香瓜子。
第二天,白南生要搭连队里的顺风车走,所以提前就跟父母说好了,到时候他会先走,然后陈政委会派车把白正乾和唐丽人送到火车站去。
唐丽人眼泪汪汪地把儿子送上了军车,看着儿子坐在车斗后头,渐渐远去了。
然后和白正乾一块儿坐上了陈政委安排的吉普车。
到了火车站,夫妻俩相互搀扶着了车,又连声向小司机道谢,小司机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交给他们,说道:“叔,婶子,这是南生哥让交给你们的。南生哥还说,行李袋最里头的包里,放着一百块钱,婶子可要收好了!”
唐丽人惊呆了。
白正乾,“小同志……”
小司机朝他们摆了摆手,“叔,婶子……再见啊!以后有机会常来玩儿!”说着,小司机驾驶着车子离开了。
唐丽人目瞪口呆。
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这小子!还来了一招先斩后奏!”
然后两人又打开包包检查。
——包包里装着些本地土特产,烟、酒,明显适合女孩子们用的手绢儿、皮鞋、衬衣,还有送给小孩子的文具盒什么的,林林总总的一大堆。
唐丽人还在包包的夹层里发现了十张大团结!
再想想……
这孩子可不就是把他的钱拿来买了这一袋子的东西!然后又把她给他的钱给塞还了回来?
唐丽人那个心疼哟,“他一分钱不留……你说他吃啥?”
白正乾,“行了这就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就受着吧!再说了他也不是傻子,就算去了军校学习他也有工资的呀……好了咱俩快点进站吧,我又走不快,要是晚了可不得了。”
唐丽人哀声叹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白南生悄悄地跟了上来。
当他看到母亲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胸前挂着一个大包,臂弯上还挎着他给的那个,然后另外一只手还搀扶着父亲,样子特别的狼狈。
再看看父亲——父亲的腰骨不好,虽然养了一年多也差不多快好了,但看起来身形还是有些佝偻,走路的速度非常慢,姿势有些僵硬……
他很想上前去,扶住父亲。
但他又知道,如果这会儿他出现了……母亲势必又会把钱塞还给他。
他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害怕被父母发现、害怕跟丢了、还害怕太远了万一他俩被人挤着了撞着了他没法子及时赶到。
好在母亲极力护着父亲,两人慢慢挪进了候车室。
白南生立刻去买了一张站台票,也跟着进了站。
父母的火车票是他去买的,他知道他们在哪个车厢。
果然,当白南生跑到车厢那儿的时候,唐丽人和白正乾也刚刚才在座位上坐好,有人打开了窗户。
白南生高声叫喊,“爸!妈!”
白正乾一眼就看到了月台上的南生,满脸的惊喜,“儿子!你怎么来了?”
南生将提在手里的一网兜青桔子和苹果递上去,对坐在窗边的大汉说道:“大哥,麻烦你递一递……哎,还有这个,我父母的午饭,谢谢您!”
大汉帮着把东西递了过来。
唐丽人一看到儿子,眼睛瞬间亮了,“南生,钱!”
白正乾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你还跟他提这个!他就是怕你提这个他才撒谎说他不跟我们一条道儿!你瞅瞅,他还是放心不下我俩,偷偷跟来了!”
唐丽人无话可说,眼泪汪汪地隔着车窗看着儿子。
白南生见她没有掏钱的举动,这才放了心,大声说道:“爸、妈!我给你俩带了两盒饭,你俩中午吃一盒,剩下那一盒饭你用毛巾捂一捂,里头是蛋炒饭,腌菜和馒头,冷的也能吃……桔子和苹果你俩拿着路上解渴,记着在要陆城转车,千万别坐过站了啊!”
唐丽人吸吸鼻子,“儿子,我们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医生给你开的那药膏你要天天抹,你伤还没全好就不要搞高强度的训练……还有哇,搞完训练以后可别马上喝水,会胃疼的……”
“放心吧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白南生笑道。
唐丽人哽咽着说道:“你胡说什么呢,在妈心里,你就永远都是个小孩儿!”
白南生心里一片温柔。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
白南生看着父亲那饱含欣慰和期许的眼神,又看着母亲依依不舍的泪眼……
他忍下不舍,用力朝父母挥了挥手。
白正乾和唐丽人回到了小山村,把南生的事儿告诉了家里人,还拿出了照片给儿媳女儿们看。
望穿秋水的桃桃看到了南生哥哥的照片,“哇”了一声,惊恐地说道:“这这这……这个疤!我哥哥这是被人用刀劈中了脑袋啊!”
杏杏也惊诧万分。
再听到父母说起南生哥哥遇险的经过——
连谈凤蕙都抱着大肚子,脸色惨白惨白的。
唐丽人叹气,“可惜了那五个已经牺牲了的战士,那可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啊!”
然后又表扬桃桃,“你哥哥说了,多亏了你的幸运香囊!要是早知道这玩意儿还能救命的,就该给整个部队的兵一人发一个的!”
白正乾,“一人发一个?那后山都被你给薅秃了!”
唐丽人:……
宋秩打圆场:“这些都是侥幸,还是希望以后没有战争,全世界都和平安康吧。”
一家子正聊天呢,突然有人在外头喊,“桃桃在家吗?”
桃桃听出,是关海珊的声音。
她连忙应了一声,“哎!在呢!”下了炕床趿了鞋就跑了出去,果然看到关海珊站在门口。
“珊珊进来坐,聊聊天嘛!”桃桃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关海珊淡淡地说道:“不了,我还得赶回去画画……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的。”
“怎么说?”
关海珊掏出一迭票据和字条,递给桃桃,“我知道你在城里有门路,能帮我添点儿颜料吗?缺什么颜色我都已经把色号写在纸条上了……然后这张单子,是我和太婆平时要用的东西,也麻烦你帮我一块儿添置。另外,这几张是挂号信的底单,里头装着我的汇款单,也是要麻烦你找人帮我把挂号信领回来的……喏,这里是五块钱。”
顿了一顿,关海珊有些赧然,“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她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要等汇款单到了手,我上储蓄所去取了钱回来,到时候再付给你辛苦费。”
桃桃逗她,“这辛苦费我可收到很贵的!”
关海珊愣住。
半晌,她略带紧张地问道:“多少钱?这次我拿到了两个一等奖,奖金一共二十五块钱……我已经算过了,除去我和太婆三个月的开销,大约还能剩下八块钱……”
桃桃一笑,“我问你,你从去年就说起,要给我画幅画儿的,怎么到了今年还没画完呐?”
关海珊看了看左右,小小声说道:“我已经画完了,你要去看看吗?”
桃桃见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回头朝堂屋的方向喊了一声,“妈!我去六太婆家玩去了!”
唐丽人在屋里吼,“拿几个青桔子去,给太婆尝尝鲜哩!”
——那袋青桔子本是南生买给唐丽人和白正乾在路上吃的,夫妻俩没舍得吃,整一网兜给拎了回来。
桃桃对关海珊说了一声“你等等哈”,然后跑回堂屋里把关海珊递给她的钱和票子都放下了,又拿了几个青桔子,跟着关海珊一块儿走了。
到了六太婆家,桃桃给了六太婆三个青桔子,就被关海珊拉进了她的画室里。
关海珊打开窗户,让窗外灿烂的阳光照进屋子,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幅被掸在巨型油画上的旧床单。
桃桃看清了画布上的内容,震惊不已!
关海珊的画风,就是逼真、色彩大胆明艳,情绪强烈。
整幅画十分细腻,几乎每一寸的画布上都有着繁复的细节。整体色彩是黯淡无光的,边边角角全是各种各样的小鬼,十八层地狱的那种。
就在画布正中央位置,一个肤白貌美的仙子从天而降。
她容貌绝美,眉心处镶着可以凝聚灵力的红宝石,衬得雪白的肌肤如莹润合无暇。她的身形妖娆婀娜,丰腴秀美的手臂上戴着镶满了宝石的臂钏;饱耸的胸前佩戴着华丽的璎珞,给人一种无尽的欲|望想像。
然而她眼神却纯洁剔透,嘴边噙着童真的笑意,犹如劈开这黑暗世界的一道圣光!
再仔细看看,边边角角上画了那么多的小鬼,每一个小鬼的眼神都看向了那位绝美的仙子,它们的表情都是那样的虔诚、忏悔……
不消说,画中仙子确实就是桃桃。
而且惟妙惟肖!
教桃桃觉得,这会儿她好像正在仙界照镜子似的。
但让桃桃感到更心虚的是,关海珊怎么知道她在仙界就是这样的打扮呢?
桃桃看向了关海珊。
殊不知,关海珊也正痴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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