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亲爹逼亲事,垂危任务重(2/2)
“那万一我需要和你联系呢?”
“不,有必要我会找你的。”汪洪涛斩钉截铁,沉吟片刻,又淡淡说道:“如果我有意外,你可以去升州路的夜色咖啡店,在九号座上摆一个烟盒,组织上就会想办法跟你联系。”
他感情这是交代后事来了。
沈放没有接话,他看到了汪洪涛脸上的忧虑。
“记住什么事儿都不要做。”汪洪涛摇摇头。
沈放还未等开口,他便转身走出了巷子。
沈放则是朝巷子另一头走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与此同时的沈宅里,如胡半丁所言,他没回来,桌子上的饭菜都没有动。
时钟敲响了,沈伯年抬头一瞧,已经是晚上10点。
他叹了口气,脸色难看,但没有说话。
沈林对一边的胡半丁说道:“胡伯,老爷的茶凉了,去换一杯吧。”
胡半丁应声向前准备端过茶杯,沈柏年用手一挡:“不用。”
沈林觉得气氛怪异,又说:“要不,我让厨房给弄点热汤来?沈放可能有事儿给耽误了,明天我去问问。”
沈柏年歪头瞧了一眼沈林语气比他还冰冷:“你也学会搪塞我了,你弟弟的事儿一天拖一天,你觉得能拖到什么时候?”
他们家的这些矛盾并非是一朝一夕积累下来的,当然也不是几天就可以化解的,而且沈放那个倔脾气九头牛的拉不动,他着实没有什么好法子。
沈林一脸无奈:“我知道您着急他的婚事,可他现在变了很多,急着逼他也不是办法。”
“那什么是办法?”
沈林没有说话,他接着说:“你跟你故去的妈一样,就会说不要逼他,结果呢?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叫什么沈放,再这样下去他还是我沈柏年的儿子么?他跟姚家的婚事必须听我的!告诉你,就是押也要把他给我押回来。”
沈林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不住了。
沈柏年提起筷子准备夹菜,气上心头,又忽然起身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还吃什么饭,都甭吃了。”
沈柏年转身上楼去了,苏静琬无奈只能放下碗筷,看了看沈林,继而跟着沈柏年上楼去了。
沈林叹了口气对胡半丁说道:“把饭菜收了吧。”
果然如汪洪涛猜测,没过几天,那人被救活了过来。
沈林办公室里,他给监听小组打了个电话询问沈放的行踪,那边的人如实汇报:“这几天他回家都很晚,回来就睡觉,一早就出门,不是去单位,就是舞厅、赌场、酒吧。没跟任何人交流,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他。”
电话刚挂断,李向辉敲门走了进来。
“沈处长”
随即李向辉递给了沈林一叠资料。
沈林一边翻阅着,李向辉立在边上汇报到:“这几天,行动科那边通过我们策反的中共线人提供的情报,共产党在城内的几个据点都被我们破获了。而且通过中共的线人所提供的密码信件查出,传递信件的人一直通过鼓楼邮局、新街口邮局、中华门邮局以及玄武门邮局给策反者发出信件,这几天我们已经对几处邮局进行把守,严密监视。而且抓获的中共分子供出了一个人。”
沈林抬头,他继续说道:“警察厅缉私队副队长汪洪涛。”
再一低头,沈林看到汪洪涛的照片。
那模样瞧着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沈林仔细一想,才忽然记起来那天在剧院里后来气喘吁吁跟上来的那个人。
沈林惊讶:“是他?”
“怎么,沈处长,认识他?”
“打过照面。”
说着沈林放下资料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面向李向辉。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李向辉一早知道,此刻已经有了看法,便直接说着:“用密码信,有几个据点,而且渗透进了警察厅,说明他们是个情报网络。但这个情报网络究竟有多少人,上线和下线是谁,现在还都不清楚。所以我们的调查只能秘密行动,不能打草惊蛇。”
沈林摇头:“不过人我们已经抓了,共党方面一定会有察觉。”
顿了片刻,他又说道:“马上通知吕步青,对汪洪涛要以监视为主,尽量不要惊动他,就算是必须抓捕也一定要在暗中进行,不能公开,而且事后紧急通知各相关部门,不要走漏风声。”
“这……”
李向辉停顿片刻,想说什么,但又迟疑地未开口。
沈林看出端倪问他:“怎么了?”
“这是行动科的案子,我担心吕科长他……”
似曾相识的话。
沈林突然间变得严厉而果决:“不管谁的案子,把我的话告诉他,如果他要一意孤行,那党政调查处调查的就是他!”
晨光熹微,从窗棱照了进来。
公寓里静悄悄的,沈放正在熟睡,忽然间有阵敲门声传来。沈放的身子动了动,没有醒来。
再敲,沈放终于醒了过来,先是微蹙眉头,之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从枕头下面摸到了枪,起身走出了卧室。
越过客厅,沈放轻手轻脚的走到大门边,敲门声还在继续,他凑到门边猫眼一看,是个帽檐压得很低的人。
“谁?”
“送牛奶的。”
那人声音低沉,却又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沈放狐疑,缓缓打开门。
此刻屋外面正下着细雨,面前的人帽檐低垂,不过看不到脸,一只手倚着门框,瞧上去浑身已经湿透了,甚至有血水一点点顺着衣服流下来,洇湿了沈放门口的地毯。
沈放盯着他,那人忽然抬头,沈放瞧见那张脸,居然是是汪洪涛。
汪洪涛脸色苍白,虽然喘息着,但能看得出来,他已经费了很大的劲儿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沈放欲说话,汪洪涛对他示意,摇了摇头。
汪洪涛语气平静:“这是您订的牛奶。”
沈放接过牛奶,看到了连同牛奶桶一起送到自己手上的纸条。
“谢谢。”
接着汪洪涛转身离去,沈放望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接着回了屋。
沈放放下奶桶,打开手里的纸条,一行小字跃然于纸上,钢笔水墨痕迹氤氲开了些,却依旧能看清字眼。
十五分钟后,去后面三条街巷拐角处的牛奶站,就说牛奶不新鲜。
沈放一愣,抬头一瞧,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正走,时间是5点20分。
沈放有些焦急,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方才他分明看见了汪洪涛身上带着血,那说明汪洪涛或许真的被供了出来,而且,中统那边已经开始采取了行动。
5点30分,他停下步子将纸条点着烧了,放到烟灰缸里。
发呆了一阵子,继而抬头,时钟走到了5点35分。
沈放穿上大衣,快步走出了公寓。
按照纸条上说的,沈放找到了按个牛奶站,只是个简陋的木板房,门还虚掩着,沈放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生着炉火,抵抗屋外细雨绵绵的清晨凉意。
沈放走进来,将门阖上,看见依旧浑身湿透的汪洪涛正倚靠在一个椅子上。
听到动静汪洪涛很警觉地举起枪,见是沈放才又放松下来。那张胖脸上显苍白而血色全无,身上的伤口依然有血水渗出。
原本精明的人显得萎靡异常,生命已近弥留。
汪洪涛喘息着,声音低沉而缓慢:“这个牛奶站原本是我新设置的一个联络点,可以用这个地方跟你长期联系,可惜只用了一天就要作废了。”
“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了?”他此刻才认真地看到了汪洪涛身上的伤。
“听我说,从现在开始,必须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汪洪涛语音颤抖,明显他在强忍着伤痛。
“中统的人在围捕我,可以明确组织里有人叛变了,但是有三个怀疑对象。一个是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的周达元,一个是交通部公路局运输调配处处长钱必良,还有一个是市政府所属的浦口码头的经理郭连生。他们都使用密码信跟我单线联系,这次我被伏击,说明当中有人叛变了,但我却无法确认到底是谁。”
汪洪涛目光涣散,有气无力。
“你先休息一下。”沈放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可几经相处,他和汪洪涛之间多少有些感情,这般境况下,说不难过是假的。
汪洪涛摇了摇头,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谁叛变了我不知道,但他们三个中肯定还有我们的同志,因为他们相互并不认识也从没联系过,中统的人一定是想把我们的人都引出来,否则他们不会等我穿便装的时候才对我进行抓捕,中统不敢公开,就是怕走漏了风声,引起其他潜伏同志的警觉。
汪洪涛越说越虚弱。
“别说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沈放欲上前扶汪洪涛。汪洪涛笑了,轻轻推开了沈放:“听我说。我的腹腔已经被打穿了,失血过多,去医院也活不成,而且受这样的伤是完全解释不清楚的。”
“我的结局很简单,几个小时以后我将是一具漂在玄武湖里的尸体。”
汪洪涛喘息着。
方才被追捕,他受伤跳进了玄武湖才勉强多活了一阵子,要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条命也没啥用处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沈放听他这样的安排吓了一跳。
汪洪涛摇头:“我暴露了,而且受了重伤,对我的任何救治都有可能给你和其他潜伏的同志带来危险!我是个解决问题的人,不能制造问题!死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你这样死了。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沈放神色激动,回身要走,汪洪涛着急了揪住沈放,他谨慎安排,若是被沈放给搅了,连他也都暴露了,那更是麻烦。
“理智一点,我来找你,是要给你个任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叛变者,叛徒一天不除就多一天的危害,时间一长,难免其的人也会暴露。”
汪洪涛用力嘶吼着,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被阴湿皱皱巴巴折叠的纸递给了沈放。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地址。”
沈放眼瞳放大,说话结结巴巴:“可……我的甄别期还没过,适合做这样的工作么?”
眼前没得别的办法,时间紧迫,若是不及时查探出来,会有更多人牺牲。
“我愿意相信你,如果你叛变了,我是活不到现在的。让组织安排人来需要时间,这个联络点今天以后就会废弃。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找出叛徒,你是军统的情报专员,你是最有机会的人,所以……为了组织的需要,你应该继续潜伏下去。”
突然之间被委以重任,沈放耳边又开始出现了啸音,似乎旧伤复发头又开始晕起来了。
他捂着头说:“我做不到,做不到……”
此刻十万火急,当年的风铃可是最优秀的情报人员,此刻的沈放也是。
汪洪涛一把握住沈放的手,手掌冰凉,带着血水:“你必须做到,你是我唯一的机会!国民党的人要不公开宣布我是共产党,要不就会把我的身份掩盖起来,如果是你哥哥处理我的案子,那就更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这样更有利于找出叛徒。所以你还有机会,当然没人要求你一定听我的,想巩固你在军统的位置,也可以把我交给国民党。但我知道你没有背叛自己的信念和信仰,记住你是个战士,我们这样的人必须时刻战斗。”
沈放嘴唇颤抖着,没有继续说话。
“也许让你继续这样做很艰难,但我相信你,你能融入敌人的世界,和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一个样。”
临死之人,肚子里有多少话都想说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王洪涛笃然:“你可以,因为你是风铃。”
两个人紧接着双目相视,木板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旧火炉上的铝锅煮的牛奶在沸腾冒着热气。
“好了,你可以走了,你来是因为送的牛奶不新鲜,我在前几天以你的名义订了牛奶,看来以后你得养成喝牛奶的习惯了。”
汪洪涛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沈放此刻心绪未平,呆呆地看着他。
他知道,他不能在这儿呆的时间太长,继而无奈地提起新的牛奶桶,转身走到门口。
“你保重。”沈放回头,眼眶湿湿的。
汪洪涛用依旧的笑容看着沈放,淡淡地说道:“保重,以后的日子里别忘了去夜色咖啡馆坐坐。”
沈放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雨比刚才稍稍密了一些,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提着牛奶桶,往前走着。
现在的局势是,汪洪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畏怯他的牺牲是无法逆转的结局。而同时自己再一次被切断了与组织的联系,也没有人能证明自己对组织的忠诚,只有把叛徒揪出来,才对得起汪洪涛的决绝,组织上才会彻底信任自己。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么?沈放不知道。
回到公寓的他将牛奶桶放在桌子上,无所顾及地用打开酒柜,双手还在颤抖着,拿起酒瓶,打开,接着便对着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用酒瓶杵着桌子,站立在旁边,继而缓缓地瘫坐在沙发上,打开围巾、大衣,喘息着。
下午汇报信息的时间,监听小组的特务给沈林打来了一个电话。
沈林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文件,文件上有汪洪涛的照片和资料。
“我是沈林”沈林接通电话。
监听小组特务甲汇报到:“沈处长,今天早晨有人去过沈放公寓,是个送奶工。”
沈林脸色一沉:“几点?”
“早晨5点。”
沈林不悦:“现在是下午1点,为什么早晨不汇报?”
那边的人稍微有些紧张,说话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我们……我们只是觉得送牛奶的没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什么叫没什么异常?沈放从小就没有喝牛奶的习惯,而且到了南京他也没有这个习惯,最重要的是那个送奶工出现的时间比正常时间要提早了将近一个小时,这都是反常的。亏你们还是干情报工作的。”
沈林忽然发怒,愤而挂了电话,想了想,穿上大衣奔出办公室。
到沈放楼下的时候,正好瞧见沈放的车刚刚开走,沈林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沿着楼梯走到沈放公寓的门口,没有进门却已经似乎看到了什么。
门口放着一个牛奶框,里面有两个空的牛奶瓶子。
他觉得不大对劲,随后俯下身去,在门口的地毯上,沈林发现了汪洪涛留下的疑似血迹。
沈林的脸色凝重了。
隔天,果真出了事。
才进了走廊李向辉便走了过来:“沈处长。”
沈林站住:“什么事?”
李向辉却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皱眉道:“屋里说。”
沈林点了点头,与李向辉走进大楼。
办公室里,沈林坐定,李向辉阖上门开始便说着:“昨天,军统的人在玄武门邮局附近发现了身穿便装的汪洪涛,也许他正要邮寄密码信,被吕科长埋伏的弟兄给伏击了。”
沈林忽然转头怒目,责问道:“不是让你告诉吕科长,切勿打草惊蛇么?”
李向辉退后一小步,身子微微缩了缩,低着头将眼珠子往上抬着:“我昨天说了,可没想到吕科长还是动手了……”
“这个吕步青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李向辉还未说完,沈林出言打断。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吕步青处处与他作对,好功的不行。
李向辉又试探地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要去趟军统那边把尸体要回来?而且后续的行动您看……”
沈林想了想,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再挽回,只能尽力补救:“通知军统的人以及警察局缉私处的人,封锁消息,暂时不要对外公布汪洪涛的案件。”
李向辉点头,接着他又说:“将汪洪涛的尸检报告和相关信息整理资料及时交给我。”
李向辉离开,沈林将神扶在桌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着,汪洪涛是昨晚被击毙的,随后沈放门前就出现了血迹以及突然来了送奶工,这些异常与汪洪涛会有联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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