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2)
勤政殿外,江妙应诏而来,在被内侍引去侧殿休息的时候,却发现长公主亦在这里。
而晋朝帝似乎和长公主正说着什么,眉宇之间笼着一抹忧愁。
“皇姐,如今已经时隔这么久,已经快小四十年了,那时候朕还没有出生,你现在要让找人,岂不是有些……
更何况父皇在位的时候帮您找过,可那么一个小姑娘丢在人海里,就像一滴水滴入了大海,这还能捞得出来吗?”
晋朝帝如是说着,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幼年时在宫中并不得宠,可是有几次宴会却曾得长公主关照,这才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些许。
以至于后来即便他继位,对长公主也亦不薄,可是他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会拿如此为难之事求到自己面前。
“陛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我那几个孩子不争气,你也是知道的。
这快四十年过去了,我这梦里还始终都惦记着我那小女儿,如今我把那些不争气的都已经赶出去了,日后这和服上下就我老婆子一个孤孤单单的活着了。
可是,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年好活,我也只是想在临闭眼前看看能否找到她。若是能找到她,那最好不过,若是找不到,那,那我也不会怪陛下的。”
长公主之前不是不曾找过自己的幺女,只是那时候先帝刚刚遇袭,所有人都精神紧绷,即便是专门派出了一队人去找走丢的小郡主,可也无济于事。
后来……柳家人做的实在是太过,先帝对柳家人心中很是愧疚,可是对于自己这个女儿,先帝往日虽也是疼爱的,可也正是因为疼爱,所以便要求颇高。
而当时的先帝便曾多次以为长公主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女儿,便是为了表示自己当初的不满以至于父女情分也在那时淡了些许。
后来又有柳家人从中阻挠,长公主只得暗地里悄悄地寻找女儿,既然是暗地里寻找,那自然不比前些年大张旗鼓得消息来得快一些。
而今长公主终于将那些碍眼的儿孙踢出了公主府,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
晋朝帝在京都的时间并不长,故而也不知道此前长公主究竟经历了多么艰难的烫手山芋,不知自己能否接下。
而就在这时,江妙的到来如同一场即时雨。
“镇安侯到了?还不快请进来,一群没眼力劲儿的!”
晋朝帝忙让人将江妙请过来,然后还跟长公主介绍道:
“既然皇姐要找朕的外甥女,那朕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朕这里有一个找人的好人选:镇安侯江邈!
此人手中有着一支可以刺探战场局势的斥候,那些斥候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便是敌国的兵力分布等等都能一应俱全,打听的清清楚楚呢!”
晋朝帝对于江妙的能力很是推崇,不过江妙手中确实有这么一支斥候,但这也是掩人耳目之用,毕竟江妙对于鬼魂的用法可比温笑多的多。
长公主见晋朝帝对于江妙这般推崇,也对江妙升起了好奇,又细细一想近来京中发生的事,忍不住咦了一声:
“镇安侯……便是此前的陛下亲自赐婚的那位镇安侯?我可她得他那赐婚圣旨还是在我府中被颁下的。”
“就是她,这也是缘分呢,皇姐。”
长公主听到这话,脸上面一些带出了几分笑容。
两人正说着话江妙就进来了。
江妙进来后先给晋朝帝行了一礼,看到长公主也在一直抱拳一礼。
长公主本就有求于江妙,自然没有刁难的,忙让江妙起身了,然后便以眼神疯狂暗示晋朝帝。
晋朝帝也无法阻挡思女心切的长公主,只得轻咳一声便将长公主的要求说了一遍,然后便见江妙面露犹豫之色。
长公主见江妙犹豫,还以为江妙是不愿意,连忙急急的说道:
“镇安侯,此次为我寻女之事,虽是陛下亲自下令,可是只要你能为我寻来我女儿一星半点的消息,公主府也会对您有厚报,还望您答应。”
长公主方才见晋朝帝对于江妙那般大肆推崇,这会儿又见江妙似乎想要拒绝,便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还许下了重赏。
而江妙听了这话,也只是在原地一顿,似乎不为所动,她抬起眼看着长公主问道:
“既然在殿下心中令爱如此珍贵,为何当初人刚走丢的时候不曾下力气寻人?
如今时隔近四十年再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毕竟小孩子面相嫩,谁知道长大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甚至,还有可能站在殿下的面前,殿下也认不出来。”
江妙淡淡的说道,而长公主也摸不清江妙这会儿是何意思,但仍是努力争取:
“我当然知道该第一时间寻找我女儿,可是当时先帝刚遇袭,所有人都得以先帝为要。
等先帝安顿下来之后再让人去寻找,我儿便已经不见踪迹了!这些年我梦中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初的自己,为何非要跟着去?
就是在京中待上一个夏天也热不死,又为何要让我经历母女分离之痛?!”
长公主说到亲切之处,眼泪竟忍不住滑了下来,她抽噎着说道:
“至于说……就是那孩子长成之后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认不出来这话我是认的。
可是当初她降生之初,驸马知道是个女孩心中高兴,所以自学了雕刻,为我们的女儿亲手雕了一份见面礼,虽然不是顶好的玉石,可是驸马的雕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玉石并不是什么好玉,想来也不会有人去夺的……”
长公主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告知了江妙,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江妙。
“镇安侯,我知道此事也是我强人所难,可是……我真的好想我的囡囡啊,如果她还在的话那就好了。”
长公主坐在那里,似哭似笑,看起来精神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江妙在原地轻声叹息一声,然后低声说道:
“殿下说的事,我已知晓,只不过还请殿下节哀。”
“节,节哀?”
晋朝帝和长公主齐齐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向了江妙。
长公主激动地从原地站起来,疾步冲到了江妙的跟前,她抓住江妙的手臂,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疯了一般说道:
“节哀,我节什么哀?你见过她是不是?她将还好吗?她,她是怎么去的?!”
江妙被长公主抓的生疼,可是她却没有躲避,江妙微低下了头:
“殿下还请你冷静冷静,容我细说可好?”
江妙这话一出长公主,先是一僵,然后飞快地收回了手,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擦干净,拉着江妙便朝桌边走去,晋朝帝忙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去沏茶来。
江妙一边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一边斟酌着用词:
“据我调查,令爱当初遗失之后,便被一对来此地寻医的夫妻带回,那对夫妻本就因为多年未曾孕育子嗣心中烦闷,想来京中求医,见到令爱玉雪可爱,便将她带回去,当做亲生孩子教养。”
“那他们后来有没有再生下别的孩子,有没有,有没有对囡囡不好?”
江妙抬眼看着长公主,认真的摇了摇头:
“他们自己无以所出,对令爱视若掌上明珠,只不过……”
江妙说到这里犹豫了,接下来的事毕竟是一件极为悲惨的事。
可长公主这会儿也急了,虽然不曾再度失态,却也是以眼神催促着江妙。
“镇安侯有话便直说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受得住。”
江妙这才继续说:
“只是,令爱年少丧父丧母,后来又被那一家的族亲赶出了自己的家,独自一人在外讨生活,后来与一落第秀才结为连理。”
“落第秀才就落第秀才,平安是福,平安是福,那,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那落第秀才虽然家中贫困,可是对令爱极其疼爱,两个人在一起后很快便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
只不过,只不过令爱在生育之时难产不幸撒手人寰,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幼女。”
长公主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在原地愣神了许久,然后才哑着声音说:
“镇安侯能将此事调查的如此细致,那想必也知道我那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外孙女究竟在何处吧?她长得像她娘还是像她爹?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突然已经知道女儿已经没了,长公主依然心里难受极了,不过此前早已经历了一场失女之痛,所以转公主得以很快便走了出来。
如今听闻女儿还留下了她生命的延续,长公主这才强打起精神继续追问江妙。
江妙沉默片刻,然后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
“殿下,瞧瞧这玉佩可眼熟?”
长公主浑身一僵,然后颤抖着手,从江妙的手中接过了那玉佩。
虽然这玉佩因为这些年一直被人在掌中摩挲变得温润了些许,但是那生疏的雕刻工艺以及那里面一个小小的阴刻,刻的便是他们给女儿取的名字‘瑜’。
瑜与愉谐音,又是玉字之意,代表着他们夫妻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一辈子做自己的掌中珍宝,幸福快乐的长大。
只可惜,曾经美好的憧憬因为一场动乱四分五裂,时隔三十七年这块熟悉的玉佩重新入了掌中,长公主竟经不住潸然泪下,坐在一旁哭声不止。
晋朝帝深深的看了江妙一眼,也陷入了沉默。
等到长公主终于哭够了,她一边用帕子擦着眼睛,一边用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镇安侯,敢问,敢问我的外孙女此刻究竟在何处?”
江妙抿了抿唇:
“说起这事,此前殿下见过她的。”
江妙这话一出长公主,有些奇怪的看着江妙:
“我见过?我怎么不记得,难道她还留在京中吗?是哪家小姐?”
江妙摇了摇头:
“不,她来自边关。”
“边关……”
长公主还在回想着,而晋朝帝却率先反应过来:
“是,是你亲自向朕请求赐婚的那个女子?”
长公主听了这话,亦是一脸震惊,两人齐齐看着江妙,江妙在两人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能对长公主所求知之事知之甚详,还是因为当初她在长公主府上,对那一池碧荷觉得有些熟悉。
后来我才知是她的母亲,也就是殿下的爱女,曾言梦中见过那番景象后又留下遗作。她思念亡母,日看夜看可不就觉得眼熟吗?”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没想到那柳宛晴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若非是她将,将……我那外孙女如今叫什么名字?”
“她姓温,叫温笑。”
“温笑,温笑,温笑好啊,要多笑笑,多笑笑,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长公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感叹着,只不过等感叹了一半长公主突然顿住警惕的看着江妙。
“等等,镇安侯之前想陛下请求赐婚的,便是我的娇娇?!”
江妙一顿,心中暗道:来了还是来了。
其实江妙此前也在犹豫,是否要在婚前找长公主说清温笑的身份。
只不过谁又能知道长公主是否还记得她早年丢失的那个女儿呢?
如果连女儿都不记得了,那多出来的便宜外孙女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如果不是今日长公主求到了晋朝帝这里,那么江妙还要在试探长公主的态度要再做决定呢。
只不过以前是以前,这会儿眼看着长公主这么自如地代入了长辈的角色,让江妙不由一阵心虚。
依着长公主对自己小女儿那般疼宠,那自己的娶妻之路,岂不是路漫漫……
果不其然,在长公主这凶狠的眼神逼视之下,江妙硬着头皮说道:
“咳,正,正是她,只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她便是另爱之女……”
如果不是从公主府回来后,温笑将她那嫁妆中的画作打开给江妙瞧过,江妙还不会生出这般的猜测。
长公主也知道江妙不是会说谎的人,可是见着江妙着眼神躲闪的模样,方才哭哭啼啼的模样已然不见,倒是眯眼打量起江妙:
“镇安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那娇娇的身份你怕是早就调查出来了吧,那你为何还不上门去找本宫?!”
得,本宫都出来了,看来长公主是心里窝了火,可江妙这会儿只抬眼看了长公主一眼,然后轻声说道:
“可是,这些年我并不曾在京中听闻长公主有想要寻找回自己小女儿的想法。
而这无端多出来的外孙女,我又怎知长公主你会不会喜欢?若是不喜欢岂不惹她伤心,我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江妙这会儿也不再客气,这话一出,长公主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她飞快地擦了擦眼角滑下的泪珠。
“对对,也是我这些年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他,你你不知道我的态度也是应当的,都是我活该,我活该啊!”
长公主自责的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捶了两下,但很快她就收拾好悲痛的情绪:
“此事错在我身上,不过我听说我的娇娇现在还在你的镇安侯府,难道你想让他在你的镇安侯府吗?”
“他生而丧母,又年少丧父,无依无靠,便是在我的侯府出嫁那又如何?更何况我那座别院早已经划在了她的名下,那就是她的。她想从自己的地方出嫁我也不会反对。”
江妙这话一出,长公主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又问她:
“那你们的婚期定在何时,若是太近……”
“约莫还有两个月。”
“不行,那太快了!从赐婚到成婚期间不过三个月,嫁衣如何绣,聘礼又如何下,三书六里走不走?”
“不快的,战场风云莫测,如今蛮夷只是被我暂时所摄,若是不加快成婚,难道殿下要看她被耽搁成老姑娘吗?
至于嫁衣,恕我直言,她本就不通针线,又何必为难于她?寻上京中顶好的绣娘,为她制上一身便是了,这些枝叶末节之事,我不予让她辛苦。
而那些聘礼,三书六礼,此前她并无高堂在世,聘礼我都交给她来处置……”
江妙细细的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长公主,长公主亦是认真的听着,但听到了最后却是复杂的看了江妙一眼。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信了这个身份尊贵,颇得圣眷的镇安侯对自己的外孙女是真心喜欢的。
“好,既然旁的事你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你刚才的理由也说服了我,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只不过,现在既然她已经找回了她的身份,便不好再住在你那里了。”
江妙也是知道这个时代对女子颇多桎梏,如今长公主既然这么说她自也没有反驳的。
“只是,她生性不喜约束,还望长公主体谅。”
长公主定定地看了江妙好一会儿,然后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是她的祖母,我还能苛责了她不成?陛下,你说呢?”
一直在状况外的晋朝帝,这会儿才蓦然回神:
“啊对,皇姐你说的对!”
只不过,晋朝帝细细想了想,然后看了一眼江妙,小声的说道:
“不过,若镇安侯与我那外甥女成了婚,那可不是要唤我一声舅舅了?”
江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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