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2)
许意浓的竞赛之路最终止步在了联赛,无缘晋级决赛,一路冲进决赛的只有几个学生,王骁歧是其中之一,大家都说,这一届的a大保送名额他是稳入囊中了,那段时间因为要参加集训,他的座位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许意浓觉得即使冬令营决赛结束,这座空位大概会是常态了,偶尔瞥去一眼,她会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所湮没,它来得毫无头绪,也莫名其妙,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涨涨缩缩的海绵,涨的时候酸酸涩涩,缩的时候软塌无力,她知道,随着奥林匹克决赛的倒计时,她与他邻座的日子也将变得所剩无几。
所以她的潜意识里也将他所说的a大见,归结为是以学长学妹的身份,然而命运的齿轮也在悄无声息地转动。
一日,林淼在晚自习时被班主任突然叫走后便再没回来,起初许意浓并未多想,等第二天上课林淼都没出现,她觉得不对劲,拿起手机刚要发条短信过去却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十分钟前,发件人是江晋。
她打开一看,握着手机的手紧紧一攥。
江晋:【范亦诚和林淼被人举报了,两人昨晚都被各自班主任突击检查,手机没收,你千万不要给林淼发任何短信,这条看完就删,回收站里也永久删除,知道了吗?】
许意浓的心在“举报”、“突击”、“没收”等敏感字眼中如海浪般潮起潮伏,她立刻给江晋回过去一条。
【是谈话还是?】
江晋很快回复。
【被直接捅到了教导主任那儿,校方介入,不止班主任谈话那么简单。】
许意浓眸光一沉,怎么会这样?
手机又一震。
江晋:【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能为力,你保护好自己,不用回了,记得全删。】
之后许意浓彻底删除了那些短信,看着左手边空无一人的位置,突然发现,原来林淼平时在她耳边的喋喋不休早已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是她在高中唯一深交的朋友,可是现在好像,她连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她心中惘然,也如江晋所说那般无能为力。
因为林淼和范亦诚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各自班主任亲自叫出教室的,手机第一时间双双被没收,两人之间的短信和qq聊天记录完好无损的保存着,早恋的证据确凿,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两人百口莫辩。
市一中对待早恋一向是零容忍,由于两人的事越过班主任被捅到了校领导那儿,校方直接参与了调查,经调阅监控发现两人从高一开始就经常结伴在食堂吃饭,还在后湖有过亲密举动,再加上手机里所收集到的各种聊天记录,校领导一致认为两人的行为影响恶劣,不仅请了双方家长,还连带着两个班的班主任一道严厉训斥,并且态度强硬地给予两个学生劝退处分。
据说林淼的爸爸当场就打了林淼,一掌下去,她直接倒地,可怜天下父母心,双方家长就差没跪着求学校网开一面了,但学校的规定就是规定,不容挑战,两人退学的事毫无商量余地,也成了他们那一届第一对被公开处刑的早恋份子,以儆效尤。
这件事又在学校引起一阵发酵,林淼早恋的事虽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所见所闻,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同学,没谁那么无聊真会去搞举报,这得多大仇啊?大家都觉得举报者有点“赶尽杀绝”了。
林淼再出现在许意浓的视野里是她回学校拿东西,那天晚自习结束正好许意浓做值日,林淼的身影在教室门口一晃而过,大概是看到里面还有人,她撒腿就跑,许意浓扔下扫帚追了出去。
“林淼!是我!”
林淼听到是她的声音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明明也只有几天没见,却像隔了几年,她整个人看上去瘦脱了一圈,面无人色,看到许意浓后,远远叫了声,“同桌……”
短短两个字多种情绪交织,让许意浓顷刻红了眼眶。
她慢慢走过去,林淼憔悴的脸整张落进她眼里,让她一开口就哽了声,“你怎么也不联系我?所有东西我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林淼吸了吸鼻子,“怕连累你,现在还是少跟我名字沾边的好,别被我影响了前途。”
许意浓却说,“我们是朋友。”
林淼自嘲地笑笑,“我算什么朋友,我差点,还把你一起拉下水。”她甚至有些不敢直面许意浓,“其实你都懂,我之前一直在和范亦诚撮合你跟江晋,只是你比我聪明多了,没在悬崖勒马,还义气地替我向老师隐瞒……”
许意浓截过她的话,只说,“这些都过去了林淼,我也没有真的做什么,至于江晋,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朋友。”
“同桌,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你独立,冷静,清醒,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话到此处林淼苦笑,“我要早听你的劝,也不会弄到这般田地,好好的市一中,好好的冲刺班,好好的人生,现在全都没了。”
许意浓神思凝重,安静片晌,问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跟范亦诚断了,转学回老家去念书,考不上心仪的大学就复读,再考不上继续复读。”
“不会的,你的底子在,即使转学也能进当地的尖子班的。”
“但有处分背着,会跟我走一辈子,新的学校只能接受我去念书,不会再让我进尖子班的。”林淼告诉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被市一中踢出来的学生,下场都不会好过,学校出手就是这么狠,错了就是错了,不讲任何情面。”
许意浓低头沉吟,林淼不再深入这个话题,她说,“我没事,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她迈出脚步拉许意浓往教室走,“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我拿了东西就走,那边的转学手续也办差不多了,明后天就离开市区。”
“还会回来吗?”许意浓忍不住问。
林淼这个时候状态稍许转好,“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吧,这里……”话顿了顿,“这里有太多我跟范亦诚的回忆了,不回来也罢,眼不见为净。”
许意浓失语,知道在她此刻神色平静的背后暗藏着太多无法与人诉说的痛苦,也没人能共情分担。
两人回到教室,许意浓帮她一块儿收拾东西,林淼把平常放在教室的一面小折叠镜送给了她,“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做纪念的,这镜子我一直用的,以前你总看我臭美,以后就让它陪你吧。”说完一把塞进了许意浓手里。
许意浓垂眸看着那面镜子,心中酸涩不已,生死离别,人生聚散,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律,可明知如此,十七岁的她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伤感。
许意浓将自己的一支钢笔送给了林淼,那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一个浓字,陪伴了她多年,也跟随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尤其语文作文,她那漂亮的正楷钢笔字,总会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林淼一看质感就知道不便宜,连忙推却,“我那镜子不值钱,你这笔我看你语英考试常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许意浓却执意给她,“你我同桌一场,不知道各奔东西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就当留个回忆吧。”
林淼拗不过她,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就是犟。”
最终笔她还是收下了,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推车回去,就跟平时一样,可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夜黑如墨,草木皆静,偌大的校园内除了看似微醺的黄色路灯,只剩她们同桌俩的车轮碾过平坦水泥地的声音,林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要把这里的每一幕都刻画在脑海中。
“等一会儿出了学校的门,我就再也没资格说‘一中人一中魂’这句话了。”
许意浓也将脚步放到最慢,“我手机到毕业前都不会换号码,你如果……”
“不用了。”这次换林淼截了她的话,“没意义的同桌。”
“那你qq号多少?回头我注册一个就加你。”这个时候许意浓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注册qq。
林淼摇摇头,告诉她,“我的所有社交软件都被我爸妈没收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许意浓失落,就这样真的要彻底告别了吗?
“没关系的。”对比之下,林淼反倒要比她放得开,“有缘的人总会有机会再见的。”说到这里她又侧首注视向她,“同桌,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同桌,可惜我不争气,不能跟你一起毕业了。”
“谁说的,即使你不在市一中了,我们还是同届,一定会一起毕业的。”许意浓纠正。
林淼仰头望望天,应景的是,今天一颗星都没有,就连老天都不怜悯她。
她收回视线,蓦然道,“你要小心曹萦萦。”
许意浓心中凛然,不解地看向她。
林淼坦言,“举报我的人就是她。”
许意浓胸口咯噔了一下,话吞吐于喉间,只问出一句,“她为什么?”
曹萦萦跟林淼之间平常连正面冲突都没有,怎么会?
林淼讥讽,“还能为什么,为了她自己呗。”
她面沉如水,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竞赛被刷,预赛都没资格进,自知保送这条路没戏,只能退而求其次备战自主招生,我们身在市一中的冲刺一班,虽然到时候每个人都会被学校分到一到两个高校自主招生的参考资格,但毕竟全省高校这么多,竞争激烈,分到市一中的推荐名额很有限,ab大的名额只会优先考虑你们这种名列前茅的种子选手,曹萦萦本身排名起伏不定,光靠成绩想拿ab大的考试资格比较悬,为了能在分配名额的时候被学校有所倾斜,她不惜选择去讨好学校领导以求留个好印象,那总得有个邀功的事吧,学校本身就对早恋这块深恶痛绝,我跟范亦诚就这样成了她去试金的踮脚石,当然,她能不能成功另说,反正对她而言只赚不赔。”
许意浓听完目瞪口呆,曹萦萦竟然已经深思远虑到了这个地步?
“我早说了,这女的表里不一,从暑期集训里她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地把打呼噜的室友硬生生吵醒的行为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林淼继续,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啐了一声,“呵,芳草地,碧连天。王骁歧要是真受她蛊惑看上她,我第一个瞧不起他,眼睛瞎了吧他。”
她的话挤进许意浓心窝,骤然一硌,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他生日那天跟曹萦萦独处的时间,还有曹萦萦每回不落地给他带饮料……
“她以为她干的这些破事神不知鬼不觉?我爸找人向学校其他老师一打听就全部知道了。”林淼一副恨不得撕碎曹萦萦的表情,又转而对许意浓道,“反正,这个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你不招惹她,只要能被她利用,她也会来招惹你,她就是没几斤几两真本事,只能夹缝里做小人投机取巧,你一定要防着她点,知道吗?”她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许意浓回过神来,默然点头。
与林淼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许意浓独自回家,一路上她都胸腔憋闷,心绪难平,不止是对林淼的离开,还有那令人骇然听闻的一切,原来在竞争激烈的高考面前对于有的人而言,相比自己的前途,所谓的同窗之情与道德底线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无法理解曹萦萦的所作所为,却也手无寸铁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告诫自己,纵使以后穷途末路,也万不能成为一个落井下石之人,用不耻手段踩着别人往前的路,终究不如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踏实。
她坚信,邪永远压不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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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离开后许意浓更加独来独往,彻底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学习中,一方面是用来麻痹自己,一方面也是在不断警示自己,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晚自习她玩命地刷题,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连值日生都忍不住问,“副班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拖地呢。”
许意浓全神贯注,没听到他说话,同学只得叹了口气,拖地的时候略过她的位置,做完就先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提醒,“你记得关灯啊。”
仍是无任何应答,同学摇摇头,只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许意浓还在如痴如醉做着题,突然教室一暗,漆黑一片,她以为停电了,
只当那值日的同学还在,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毫无响应,她只得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当灯照,但她的诺基亚小小的一个方屏,灯光微弱,往前一探只能看到教室门口立着个人影看不清脸,她又叫那同学名字,问他,“是不是停电了?”
他不做声,她再唤他,还是没声,她有些发怵了,说,“你别恶作剧啊,我……”
话没说完,开关响了一下,灯光如数重启,教室恢复明亮,那前面的人斜倚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接过她的话,“你什么你,再不走真停电了。”
许意浓原地定了不知道多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一看,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滞了滞,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聊?王骁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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