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关河令第十二章 誓言(2/2)
赵祯冷静下来,长吁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嘿嘿一笑道:“狄青,你所言和范仲淹、庞籍、欧阳修等人竟大同小异,看来你也有颇有才能呀。对了,上次范雍来奏折说,种世衡和你建议重建宽州,说如果建城,‘右可固延州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你说的很好呀。满朝中,若论积极进取之人,你算一个。”
狄青惭愧道:“臣不过是听种世衡所言,这才有所建议。真正出主意的是种世衡。”
赵祯道:“朕收到范雍的奏折后,就好好的赞赏他一番,又把种世衡重新启用,任命他为修城的主城事。对了……”赵祯得意的笑起来,“城还没有建起来,不过朕已将城池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青涧城,青天的青,山涧的涧,这是狄青你为朕抗击西北党项人建的第一功。青涧……青建……哈哈。”
狄青这才明白,赵祯如此起名,是说他狄青建了宽州。有些惶惑,也有些感动,狄青道:“圣上,城池谁建的无所谓。可圣上重用了种世衡这等有才之人,才是西北幸事。”
赵祯在殿中踱来踱去,沉吟道:“朕已查明,种世衡也是朝臣,不过是因为得罪太后的人被贬。这种人,必定正直,朕当重用。”
狄青心道,你是没有见过种世衡,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结论。不过圣上对西北如此重视,我若请戍边,他定会应允。
赵祯说的高兴,没有看出狄青心事重重,又道:“能和你狄青相交的人,绝不会差。对了,你上次还说了包拯这人不错,朕查了汾州之案,发现任弁罪大恶极,就将他流放岭南去了。不过……包拯这人好像挺倔强……对朕的建议竟也敢反驳。”
原来包拯知道暂时没有任弁勾结弥勒教徒的线索,只能以任弁公器私用,草菅人命的罪名诉罪任弁。赵祯总觉得任弁在山西有些功劳,并不想将任弁流放千里。但包拯坚持己见,反对赵祯的提议,最终在包拯的坚持下,两府还是将任弁流放三千里之外荒芜之地。
大宋素来不斩文臣,流放岭南,任由任弁自生自灭,已是很重的惩罚。
狄青道:“正直不畏权贵之士,多半如包拯这样了。试问一人若对上不能坚持,如何能对下坚持什么?比如说范仲淹范大人,当年若不是倔强,也不会被贬黜京城,但没有范大人他们的坚持……”狄青不再说下去,心道再说就要说太后了,这不是他应该提及的事情。
赵祯点头,心道这狄青说得不错。想前段日子,太后去了,那些朝臣见朕对生母哀思无限,为讨好朕,纷纷指责太后的不是。反倒是曾因请求太后还政于朕而被贬的范仲淹,上书说什么,“圣上乃仁慈之君,莫纠缠昔日琐事。太后护天子十数年,天子宜念好忘恶,方为仁君之道。”
这个范仲淹,太后当政的时候,就敢顶撞太后,如今他赵祯登基,也不讨好他赵祯。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赵祯想到这里,心中感慨,凝望狄青道:“狄青,你说得不错,朕就知道这点,才没有责怪包拯和范仲淹,反倒提拔了他们!不过朕如果要做英明之君,就要按规矩做事。你出身行伍,眼下只凭些许的功劳,朕就难很快的提拔你。”
狄青笑道:“圣上不必以此为念,臣能有今日,已仗圣上提携了。”他才待请求戍边,赵祯已站在狄青的面前,盯着狄青道:“但你莫要忘记了,当初朕曾说过,若朕亲政,要做个千古明君,改大宋弊习,振大宋之国威。平西北之乱,收复幽云十六州!朕若是汉武帝,你就是击匈奴的霍去病。朕若是唐太宗,你就是灭突厥的李靖!”
狄青微有心动,想起这些话就是当初赵祯最困难时,在孝义宫所言。不想赵祯此时此刻,竟然还记得此事。
赵祯今日旧事重提,是不是就暗示他狄青,二人之间的情谊和誓言,并没有任何改变?
狄青心却已淡,半晌才道:“圣上多半可以,但臣已不能。”
赵祯凝望着狄青,一字字道:“为何不能呢?朕虽碍于规矩,不能立即提拔你,但朕有一法,可一洗你以往卑微的身份,让你扶摇直上!”
狄青倒有些奇怪,不由问道:“圣上有什么办法呢?”
赵祯笑而不语,扭头望向殿外,这时有宫人唱喏道:“常宁长公主到。”
狄青忍不住回头望过去,见到宫外走来八个黄衫宫女。到了宫中后,八人分开两侧,向赵祯屈膝跪倒。
片刻后,一身着淡黄衣衫的女子,轻盈的从那八个宫女中间走过,聘聘婷婷的走到了赵祯的身前,敛衽而拜,柔声道:“常宁拜见圣上。”
环佩叮咚,柔声漫语,帝宫中如响起悦耳的乐声。
那女子身材婀娜,声比黄莺,虽轻纱罩面,让人看不清面容,却更给人一种清露笼纱之朦胧袅袅。
这时春风正暖,款款思浓……
女子参拜着天子,妙目却向狄青扫去,眼中似乎有着比春风还浓的多情。
狄青并没有留意到女子眼中的含义,只是想,长公主?这是圣上的妹妹吗?以前倒没有见过。她来拜见天子,想必有事了,我看来只能等他们兄妹说过话后,再说及戍边一事了。
一念及此,狄青才待暂退,赵祯已微笑道:“常宁不必多礼,平身。来呀,赐座。狄青,你也坐。”
有宫人搬过座位,让狄青、常宁公主对面而坐。狄青有些错愕,搞不懂赵祯要做什么。
赵祯坐在上首,看着下手的狄青和常宁,似乎很得意。他微笑地望着狄青道:“狄青,朕说过,朕对你有些歉然。”
狄青知道赵祯是说杨羽裳一事,心头黯然,低声道:“圣上,事情已过……”不待多说,赵祯已道:“不错,事情已过,徒思无益。但朕已想到弥补的方法,这就是朕要和你说的第二件要事。”
狄青察觉到常宁长公主一直在望着他,眼中含义如柳絮随风,心头一震,脸色微变。
赵祯并没有留意狄青的脸色,只是道:“狄青,你失去心爱之人,朕每念及此,耿耿于怀。常宁乃朕妹,当听说你的往事后,对你很有好感。朕见妹妹如此,又想补偿你,知道你一直孤身,就想着若将常宁许配给你,岂不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狄青呆住,见赵祯兴致勃勃,心思如麻。他并没有留意,常宁公主秋波妙目正在凝视他,那眼中,没有欣喜,没有反对。
赵祯续道:“狄青,你若娶了常宁,一来呢,就是皇亲,朕就可依宋律破格提拔你,你不用等军功升迁了。二来呢,你是皇亲,以后帮朕去指挥西北将领,痛击元昊,朕很放心。最后……你若娶了常宁,和朕再不分彼此,再过几年,朕就可以命你统帅西北兵马,先征西北,再伐契丹,开创大宋一代盛世,岂不是最好的结局?朕问过常宁,她已默许,现在……朕想听听你的心意。”
赵祯满是期待,心中得意。
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可他因一直忙着生母的名号问题而无暇顾及。李顺容死后虽被封为宸妃,但赵祯并不满意,终于在君臣的商议下,李顺容死后加封太后,葬礼可同刘太后平起平坐。
赵祯忙完此事,整顿朝臣,就想着狄青护驾之功甚伟,这次回京,不如就留在身边。过个几年,狄青不凭军功,只凭皇亲这个牌子,就可以逐级升迁,到时候再去领军西北,可说是皆大欢喜。
赵祯虽高高在上、荣耀万千,内心却是极为寂寞。有狄青在身边,他总觉得不算孤单,是以总想把狄青留在京城。这刻望着狄青,只等狄青点头。
狄青望了眼常宁长公主,见她低头望着地面。扭头又望向赵祯,见赵祯若有期待。狄青缓缓站起,单膝跪地道:“圣上……臣不配。”
常宁公主娇躯微颤,身上的环佩叮叮当当的响了数声。
赵祯微愕,随即笑道:“朕不嫌你的出身,常宁一样不嫌。你没有什么不配……好了……”
狄青不等赵祯决定,截断道:“圣上好意,臣心领。但臣不能接受!”
赵祯怔住,那环佩的响声,慢慢的轻下来,歇了。宫中沉寂如水。
良久,赵祯才道:“这是朕的一片好心。”赵祯心中恚怒,他本乘兴而来,见常宁公主对狄青满是好奇,又因对常宁很是喜爱,因此在常宁公主面前夸下海口,这次被狄青拒绝,极为不悦。
狄青忙道:“臣知道圣上一片好心,但臣本行伍之身……”本待稍贬自己,不损公主的颜面,可转念一想,只怕无法彻底回绝,遂决然道:“臣不能娶妻!”
赵祯见狄青这么个答案,一拍桌案,怒道:“你可知道抗旨的后果?”
狄青垂头道:“臣知晓。”
赵祯见狄青恭顺,放缓了口气道:“那你先回去,朕给你几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下朕的好意吧。”他只怕狄青脸皮薄,因此给狄青台阶下。
狄青此刻才明白为何出王府的时候,八王爷有些担忧。难道说八王爷也知晓了此事?想到八王爷让他莫要和赵祯起冲突,狄青舒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臣不用考虑了,臣不能娶妻!臣请去西北!”
赵祯怒拍龙案,霍然站起,冷视狄青道:“狄青,你莫以为朕不会斩你!”
狄青神色萧索,再不发一言,可脸上满是倔强。
这些年来,风霜雕琢下,他本已少了分棱角,多了分冷静,但他这时候不想冷静。在别人眼中,他或许有些傻,但他知道自己做什么,这就足够。
他不需对羽裳承诺什么,可他和羽裳的约定,就算刀痕都没有那么深刻。
赵祯冷冷地望着狄青,常宁静静地望着狄青,狄青只是坚定地望着前方的地面。
三人沉默许久,赵祯吁了口气,烦躁道:“狄青,你退下吧。”
狄青有些意外,但知道这时候任何话都是多余,起身向赵祯施礼后,又向常宁长公主作了一揖,不再多说什么,就那么默默的退下。
赵祯待狄青远去,这才恨恨的再拍桌案道:“常宁,狄青不知好歹,朕定为你重重惩罚他。”
常宁公主沉默半晌,慢慢起身,盈盈施礼道:“圣上,狄青没错的。”
赵祯愣住,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道:“狄青没错,这么说错的是朕了?”
常宁公主道:“圣上当然也没错。圣上,狄青拒绝了常宁,常宁并不恼怒,圣上也不用为常宁去责怪狄青。常宁方才一直在看着狄青,心中已知道,这天底下,只怕没有谁能取代杨羽裳在狄青心目中的地位,说实话,常宁当时听狄青拒绝,本是有所埋怨的。”
赵祯微诧道:“那你现在不埋怨了?”
常宁道:“狄青本是苍鹰,就应该有他展翅的地方。狄青是人杰,也无需皇亲的身份来助力。常宁不再想求什么,只盼狄青痴情一片,最终能有寄托。谁都没有错,如果真的有错,那错只错在,常宁在错误的日子和正确的人相遇。”
她说完这句话后,眼中也有分黯然,再施一礼道:“常宁回阁了。圣上,常宁告退。”她娉婷的走出了帝宫,只留下环佩叮咚响声回荡在清风中,有如女儿难解的心思……
狄青走出宫中,心中也有歉然。他知道那么拒绝一个女子,实在很让人下不了台,但他别无选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宁可常宁恨他,也不想和常宁有什么纠葛。
茫然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陡然闻花香传来。喧嚣人流中,他蓦地才发现,原来不经意间,已到了大相国寺前。
这段日子来,他并没有前往大相国寺,这本是他和杨羽裳初遇的地方。他无需再来,因为往事早就深刻脑海。
他心乱之下,不经意的到了这里,望着辉煌绚丽的大相国寺,并没有入内一观的念头。蓦地心中在想,“当初我若是不入大相国寺,就碰不到羽裳……我若碰不到羽裳,纵是一生孤苦,也是心中无怨。毕竟……羽裳就不会有事。”
这个念头挥之不去,让他一直心中发疼。他虽知道,杨羽裳不会有悔,可他始终难以释怀。
信步走过去,无意到了一花棚前,花棚前有个老汉见了狄青,招呼道:“客官……你不是狄……小哥吗?”
狄青扭头望去,见那老汉满脸褶皱,已记起来此人姓高,点头道:“高老丈,你还卖花呢?”
蓦地又想起,当初他就是在这里,见了羽裳第二面。那时懵懂的他,送了羽裳一盆花,花名叫做凤求凰。
街市人来人往,春将暮,百花更艳,狄青却只是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凤求凰。
花正娇,人却不在。长街繁,心在关山。
不知哪里响起了幽弦,舞动了花树的残瓣。花有怜惜,撒在狄青寂寂的肩头,飘过狄青微颤的指尖……
他缓步走过去,望着那凤求凰良久。高老汉一旁问道:“狄小哥,你若喜欢,就把花儿拿去吧。”高老汉还记得狄青昔日的恩情,却不知道当年的往事。
狄青苦涩一笑,只是摇摇头,转身要走,就见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望着他。那眼眸中满是清幽明澈。
宛若当年。
数年一顾,相思朝暮。
狄青内心呻吟了声,梦呓般说道:“羽裳……”他身躯晃了下,只以为是梦是幻,但回过神来,萧索更盛,眼中隐带惊奇,诧异道:“飞雪,怎么是你?”
望着狄青的那人,正是飞雪。
狄青从未想到过,新寨的那个飞雪,竟然来到了汴京。他又错将飞雪当作了羽裳。
这本是很奇怪的事情,飞雪和羽裳完全是两类的人,但狄青每次见到飞雪的时候,都留意她的一双眼,而忽略了飞雪的容颜。
飞雪静静地望着狄青,静静道:“为什么不是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其中夹杂分难以捉摸的古怪。
狄青一时间无法回答,虽有很多疑惑,但感觉都不必去问。飞雪为何来京城,为何到这里,为何好像一直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
是有兴趣,绝非情意,狄青清楚的明白这点。
沉默望着飞雪半晌,狄青回道:“汴京其实也不错……”每次他见到飞雪,都有不同的印象,伊始他被飞雪询问名字,感觉她胆子大得出奇。后来虽知道飞雪不过是个寻常铁匠的孙女,但感觉此女有着迥乎寻常的灵黠。这次再见飞雪,又从她眼中,看出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
这女子,有着和她年纪完全不同的心智。
飞雪终于移开了目光,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汴京好像不错,但我不喜欢。一个地方的好坏,不看它有多繁华,不看它有多少花,不看它有多少人,只看你的一颗心。”
“只看你的一颗心?”狄青喃喃念着,心中又痛。
飞雪说得不错,有羽裳的地方,哪里都是仙境,没有了羽裳,汴京和西北又有什么区别?
“很多东西,别人觉得很好很好。但是你心里不喜欢,就是不好。”飞雪目光清澈,突然问道:“我送给你的面具,你可喜欢吗?”
狄青半晌才道:“喜欢。”
飞雪笑笑,“可想必有很多人不喜欢,甚至会怕、会厌恶。”她说的若有深意,耐人寻味。
狄青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道:“我记得,你若想让我帮你做一件事?你现在会和我说了吗?”
飞雪澄净若秋水的眼波望过来,半晌后,目光中有了分遗憾,“说了你也不会答应。你现在连汴京都出不了,怎么会平白和我赶赴千山万水?”
狄青微惊,不解飞雪如何看出他暂时无法离开汴京。这个女子,难道真有让人惊悚的直觉吗?飞雪要带他去哪里?
千山万水?那是去哪里?
狄青正诧异间,飞雪又移开了目光,望着那凤求凰,自语道:“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人生苦短,或许真的不如花开花落了……”
狄青不知飞雪言中之意,更不解为何她看似年少,竟这多心思,才待离去,高老汉一旁突然道:“对了,狄小哥,你拿一盆花去吧。上次你不是送一盆花给那小姐吗?她很喜欢这花儿的。”
狄青心口一跳,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她喜欢那花儿呢?”
高老汉笑道:“我当然知道了。自从你送给她花儿后,她那段日子,就不停的来这里,问狄小哥的名字,什么时候会来,还会不会再来?可老汉怎知道这些呢?她一连好多天,都在这里转悠,狄小哥,她是在等你吗?我看她多半是在等你!那是个好女子,你不能错过呀。她有一次,还亲自帮我浇花除虫,养花的经验,不比老汉差呢。”
狄青心中又颤,记得小月说过:“小姐一直都很爱护这花儿,照顾的很好。她都不让我照顾的……这几日,她不再照顾这花儿了……我们都在等着她,花儿也在等着她……”
心中酸楚,狄青垂头无言,两滴水珠打湿了长衫。春风不解,依旧牵扯着衣袂。他只给了杨羽裳一盆花儿,可杨羽裳却回了他整个的春天。
原来羽裳不止在雪夜梅前翘首企盼,怪不得羽裳称呼他傻大哥……
他实在太傻太傻,因为他直到今天,旁人若不说,他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
春风暖,繁华乱,狄青孤单单的立在那里,如立在旷野大漠。听着高老汉还在热心道:“她后来见到你了吗?我告诉她你的名字,她看起来很开心呢。她很喜欢那凤求凰,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看上许久……狄小哥,要不你再拿一盆吧,我保你把花儿送给她,她会喜欢。”
狄青想说,“她会喜欢。”可他嗓子已哑,心口撕裂般的疼,许久后才低声道:“她不需要了。”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气力才说出这句话,终究没有抬头。
高老汉终于看出了有些不对,忙道:“不要也好。”说话间,旁边有个白胖胖的手伸出来,取了花盆。
一人轻声道:“这花儿……本公子想要。”
狄青听声音熟悉,飞快地用衣袖擦了眼角,抬头望去,也满是讶然。
来人正是赵祯。他还是当年圣公子的打扮,手摇折扇,他身边站着一人,却是阎文应。赵祯望望阎文应手上的花儿,又看看狄青,缓步走过来道:“狄青,你可知道我为何想你留在京城?”
狄青摇摇头,赵祯唏嘘道:“因为你和我相识这些年来,从不图谋我什么,我真的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狄青有些感慨,但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飞雪一旁望着赵祯和狄青,目光仍是清澈无邪,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道:“可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汴京吗?”
赵祯微怔,转望飞雪,半晌才道:“你是和……我在说话?”
飞雪凝视着赵祯,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不错,我就是在和你说话。狄青不欠你什么吧?”
阎文应喝道:“大胆!”
赵祯摆摆手,止住了阎文应的呼喝,惆怅道:“你说得不错,狄青的确不欠我。是我欠他的,因此我想弥补。”
“你若是当他是朋友,就不该勉强他。”飞雪目光如水,沉静道:“只要你不勉强他,他就会感激你了。他不是贪心的人,只不过……他是个痴心的人。你到底是想人感激你一辈子,还是想人厌恶你一辈子?”
狄青很是惊奇,暗想飞雪怎么这般明白他的心事?飞雪说这些,难道是为他排忧解难?
赵祯目露沉思,看着飞雪的目光满是惊奇。
飞雪又对赵祯道:“你当然也有喜欢的人。你若有可能,会不会也和狄青一样?将心比心,你就不该为难他!”
赵祯脸色已变,想起了王美人,心头一跳。
往事如沙,迷了眼,却难割流连。
狄青感激地望了眼飞雪,又看了眼凤求凰,立下了决心,霍然上前,凝视赵祯道:“圣公子,我求你一事。当年我和羽裳在大相国寺相见,蒙她垂青,以心相许,狄青当年只送她一盆花,她却回了狄青海一样的深情。狄青这辈子,再也忘记不了羽裳。”他称呼圣公子,一来知道赵祯不想泄露身份,二来还是当赵祯和当年的玩伴一样。
赵祯听到“圣公子”三个字时,神色悠悠。又望着狄青眼中的决绝,心中叹息,只是在想,“当年朕……为何就没有狄青的这种坚持,朕不如他!狄青只是有情,并非对朕无义,我又何必苦苦的为难?”
“当年去巩县时,我曾说,‘羽裳,我一回来,就会向杨伯父提亲,娶你过门。狄青无财无势,只有一颗心!’这句话,羽裳记得,我记得!”狄青重复着当年的话,如同羽裳就在眼前。
或许流年短暂,但承诺还在,也从不会改变。
“我不知道羽裳还会不会醒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睁眼,我更不知道,会不会找到香巴拉。”狄青眼帘湿润,一霎不霎的望着赵祯道:“可我知道一点,狄青的这颗心,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的斩钉截铁,断冰切雪,“在我的心中,羽裳已是我的妻子,无论生死!狄青此生不求高官,不求厚爵,狄青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我不能不要羽裳给我的一片心。狄青不求什么,只求你准我出京,再战西北。狄青活也好,死也罢,战不负天下,情不负羽裳,狄青此生无悔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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