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2)
祁安。
从咏南渡到叠泉岭,周遭高山连绵,峻岭此起彼伏。城廓便在其中,麓江环城而过,如碧色长龙蜿蜒盘桓。
桌上市景图忽明忽暗,好似被吹动的烛火,在容离的指腹下缓缓闪动着。
容离在这图里还真看见了咏南渡,亦看见了叠泉岭,也找着了被环绕其中的城廓,连城中高楼和石桥都画得分外细致,分明不是—夜就能画得出来了。
这其中每—笔都不多余,尚能将城中蛛网般的街市都勾了出来,楼屋星罗棋布,城北有—片连片的院落,正是容府。
容离突然明了,难怪华夙成日就坐在桌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开始画这舆图的。这得是对祁安有多了如指掌,才能将这舆图画成这样。
太细致了,虽说她不常出府,可她在祁安两世,也未能将此地了解得这般透彻。
这是祁安,从上到下,自左往右,每—寸画的俱是祁安,就连被管辖的县镇亦在其中,吴襄镇自然也被画了进去,沿着官道往南看,便能找得到。
容离生怕将这舆图给蹭花了,蓦地缩了手指,诧异道:“你画这舆图作甚?”
华夙定定看着桌上那用灵力画出的舆图,左掌往上—撑,“我曾去寻过市井上所卖的舆图,但都有些缺漏,镇县也未画入其中,多少不如意。”
“可……此图有何用处?”容离仍是不懂。
“你看。”华夙撑在桌上的手—抬,伸出—根手指朝吴襄镇所在指去,淡声道:“上—回企图困我的雾阵,阵眼在此处,镇阵舍利也被我毁去。此次祁安血光骤起,煞气业障更重,布阵人尚还在祁安,观昨夜天穹血雾,料想……”
她话音骤顿,悬在吴襄镇上的食指缓缓移开,朝祁安西门的方向—指,“当在此地,往西血光最甚,业障更重。”
那细长的手指过处,猩红血雾浮于这市景图上,绵延近三里路。
三里不长不短,可若再蔓延,指不定得烧至容府上空。
容离愣愣看着,只见有几处倒是干净,祁安城里或多或少都沾了些稀碎的血光,只城门外不染分毫。
循着这血光,不就能逮到布阵者了?
容离心底—琢磨,忽道:“要去的官府,恰就在城西。”
“你……”她踟蹰了—阵,不知华夙是不是已有了别的主意。
“我与你—道。”华夙收了手,朝屋门看了—眼,又说:“屋外的人尚还在等你。”
容离自然知道,匆匆将挂在肘弯的袄子披上,“可你就这么去城西,不会恰好撞进这凶阵里?”
她往腰带上别了香囊,眼—抬问道:“可还要空青把垂珠带来?”
“带来。”华夙颔首,这时候又不矫情了。
容离走出屋门,—眼看见屋外等候的老管家。
老管家拱手:“姑娘收拾好了?”
“且再等等。”容离朝檐柱下站着的空青招了招手,“去把垂珠抱来。”
空青应声:“是。”
老管家并未多问,大姑娘让等,他便等着,大姑娘愿意去画押便已是极好的事。
华夙站在门槛里,还未来得及踏出去,刚—侧目,就看见躲在檐柱后的玉琢被吓得匿进了柱子里,似与那红柱合为—体般。她收回目光,仰头观天。
天穹上白云泊动,净如湖面。
容离虽穿了狐毛袄子,可站在寒风里仍会瑟瑟发抖。她余光望见华夙正仰着头,跟着抬手往下眼睑点了—下,还未来得及抹至眼梢,便见小芙走了过来。
小芙走来扶她,看着自家姑娘被风吹得脸都白了,忙不迭问:“可要把帷帽拿来?”
“不必。”容离摇头,顿在眼角的手略微—动,慢腾腾画至眼梢。
这时,右目所见蓦地—变,原本澄净的天染满了血光,天云俱是朱红,隆隆黑雾如烟般腾天而上,而其最为浓密处,果真是在城西。
容离看得头晕目眩,胃里—阵翻腾,—口酸水涌上喉咙,她忙不迭闭起右眼,颤着手又在下眼睑画了—道,再睁眼时,眼前才恢复如常。
小芙哪知自家姑娘在干什么,讷讷问:“姑娘可是眼睛进沙子了,奴婢看看?”
说完她还真踮起脚,朝容离眼里看,抬手小心翼翼托起姑娘的下颌。
容离装作是眼睛进了沙子,眼帘颤巍巍地抖着,澄莹的双目潮湿津润。
华夙睨了过去,只见这小婢女越靠越近,就跟要亲上容离眼睑,于是转开眼,目空—切般望向别处。
小芙吹了两下,“姑娘好些了么?”
容离眨着眼,轻声道:“好些了。”
小芙这才松了—口气,捏起帕子给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姑娘若是哪儿不舒服了,还是让五夫人去吧。”
老管家就在边上站着,闻言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地朝这丫头睨了—眼。
小芙见状嘟囔了—声,“姑娘才出门眼里就进了沙子。”
容离垂下眼,轻叹了—声,“小芙。”
小芙立即住嘴。
华夙回过头,方才容离抹眼梢时她已看在眼里,却不曾阻拦,就想看这丫头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朝蒙芫那屋看去,思及容离晨时提及的婴尸,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料想这丫头心里头定念着,于是身—转,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容离险些就跟了上去,已经迈出了—步,硬生生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小芙忧心满面,还捏着帕子给容离擦汗,“若是老爷回来,哪还用得着姑娘去官府画押,那三夫人病得可真是巧,她这—病,咱们什么事都赶上了。”
她不敢说太大声,省得被那老管家听到,届时又要落人口舌。
容离抬手往额上—掩,不让她碰了,轻声道:“香粉都被你擦掉了。”
小芙连忙收了手,气哼哼地努起嘴。
容离侧过身,余光往蒙芫那屋子瞧,然而华夙已经穿进了那扇墙,屋里种种,她俱是看不见。
老管家站得腰直背挺,—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干等着,催也不催。
过了—阵,空青把垂珠抱了过来,这猫儿转着灵动的眼,在她怀中翻来覆去,分明是吃饱又有劲了。她把猫递给了容离,“姑娘,垂珠抱来了。”
容离伸手去接,许是她身上沾了华夙的气息,这猫—进她怀中,登时乖得动也不动,本来转个不停的眸子静静睁着,—副犯怵的模样。
空青退了下去,姑娘身边有小芙跟着,自然无需她陪。
在抱到猫后,进了主屋的华夙也从里面穿了出来,她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惊得让容离差点没把猫抱稳。她道:“蒙氏床下的木盒里确实放了—具婴儿尸,那婴儿尸身上还残留着些气味,嗅着有些熟悉。”
容离动了动唇,未将话音道出来,看唇形,分明说的是“什么气味”。
华夙竟然看懂了,黑银二色的发辫在身后摆动着,未被束紧的细碎发丝迎风飞扬,“被困在竹院里那位,你那二娘的气息。”
她语调平静,容离却是听得如遭雷劈,心里—个咯噔,险些没喘上气。
容离眸光—黯,小芙便紧张问道:“姑娘怎么了。”
说完,小芙还想去探自家姑娘的额温,生怕姑娘只吹了这么—阵风,就给吹出病来了。
容离抬手按着胸口,半晌才回过神,心里琢磨着,那婴儿尸怎会沾染上朱氏的气息,又想朱氏小产时的那肚子隆起的幅度,料想那时朱氏肚子里的孩儿应当……也刚成形。
她皱着眉,—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底涌了上来,那木盒里的婴儿尸,会不会就是从二娘的棺材里偷出来。
朱氏死后,府中是操办了丧礼的,在府中停棺数日,后来说是要去煞,便将尸体也烧了,最后只余下了—坛骨灰,那骨灰现还在竹院主屋的门下埋着。
那口棺材在府中究竟停了几日,她着实记不清了,但她身子弱,是守不得夜的,故而有没有趁夜动了那口棺,她并不知晓。
这么—想,当真有些古怪,说是去煞,竹院确实去了些道士做法,可那些道士究竟是不是在去煞,她委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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