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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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夏之交。转眼间,廖志国到阳城任职已经一年半,黄一平回到市府也近一年。
刚刚召开的阳城市人大、政协两会上,“鲲鹏馆”作为政府为民办实事工程,获得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们的一致拥护。同时列入此项工程者,还有阳城实验一小、二小和一中、二中四大名校设立分校,意在缓解教育资源配置不均,以及市民择校难、择校贵的难题,同样受到与会者及广大百姓的广泛好评。
实际上,关于市区四大名校设立分校的这个议题,不仅迎合了全社会教育资源均衡化的强烈呼声,而且巧妙化解了中阳地产储开富的困境,缓和了“鲲鹏馆”选址造成的矛盾,祛除掉市委书记洪大光一块心病。同时,此议还给廖志国带来启发,为他解决工程资金缺口难题找到出路。
那天,黄一平受到汪若虹提醒,来到小区门口几家中介公司,果然掌握到很多有用信息。
眼下,阳城市区二手房市场,不仅价格差异巨大,而且需求明显不均,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畸形景象。其中,价格高的房子,每平米接近两万元,已经达到上海、北京之类一线都市的水平,而价格低者大多在五千元上下。区位优越的房源,一向非常紧俏,难得有那么个把套房子出手,只要卖主一有意向,马上就被周围的亲戚、朋友、同事抢走,根本无需在中介公开挂牌。而那些区位不佳的房子,好多已经空置日久,有些在市区多家中介挂牌多年,依然无人问津。
据中介反映,阳城市民手中游资雄厚,改善住房的欲望还算强烈,住宅市场前景相当广阔。由于多数市民对住房的选择具有特定要求,这才造成局部地区供不应求、多数地区供大于求的现象。支配阳城市区住房供需、价格关系的杠杆,除了套型、环境、面积这些参考因素外,地理位置仍然居于主导地位。决定地理位置好差优劣的关键,则不再是传统的“三靠一内”,而是与教育有关的“学区”。这一重要信息,有些出乎黄一平的意料。
本来,阳城市民对住房位置选择,长期秉持“三靠一内”的传统观念,即:靠近公园、护城河、大医院和菜场,最好在明代老城墙以内。这种理念,尤其在世居市区的老市民中更为根深蒂固。可是,如今的情况已然产生变化——随着独生子女占据主流,教育问题成为千家万户的重中之重,衡量居住环境的优劣,乃至具体到一套房子的好差,主要看其是否在名校“施教区”,即是否“学区房”。所谓名校,在市区无非实验一小、二小和一中、二中四所,“施教区”则是以这些学校为中心,向四周划定的一片类圆区域。按照有关规定,只有居住于此区域中的孩子,方可在上述四校免费或优先择校就读。在众多家长眼里,占据了名校周边的住房,等于获得了读名校的优势,视若孩子率先冲出起跑线,甚至一只脚已然跨进了名牌大学的门槛。
说到这个问题,就得顺便说说阳城的教育问题。众所周知,阳城是n省乃至全国知名的教育强市,每年高考成绩皆名列前茅,不仅本科上线、录取率高,而且屡屡诞生全省文理科状元,北大、清华、n大之类名牌大学录取人数也多。因此,在当今中国应试教育一考定终身的大背景下,唯考试成绩论英雄之风,在阳城更加盛行。受如此风气引领,便产生了一批善于抓应试教育的名校。而这些名校的存在,一方面引导、诱惑广大市民群众,纷纷想方设法将子女往里面送,造成名校生源拥挤,获得比普通学校优选的机会。另一方面,借助得天独厚的名气,在吸引政府投入的同时,大肆收取高额择校与赞助费,实力迅速得到充实,进而加大与普通学校的差距。最终的结果,导致区域性教育资源配置极不平衡,且有日益加剧的趋势。
按照国家及地方教育法规的要求,包括小学、初中在内的九年义务教育学校,应当按照辖区管理、就近入学的原则,无条件接收周边学生就近入学,且不应收取择校费。可事实上,实验一小、二小及阳城一中、二中几所名校,向来客大欺店,根本无视上述法规。当然,为了应付百姓沸腾的民怨,以及随时可能光临的新闻舆论监督,在政府主管部门默许下,学校也采取了某些瞒天过海的障眼法术。比如,实验一小、二小规定,“施教区”范围只限定在学校周围五百米之内,照此接收学生只及实际容量的十分之一二,而其余十之八九则统统招收择校生,每人需要缴纳五千至两万元不等的“赞助费”。阳城一中、二中的做法更绝!此两校经过会商,决定在校内保留两成份额作为公办,余下八成改成所谓民营办学模式。公办部分固然遵照法规,接受周边住户就近入学的学生,而民营部分则是法规无法管到的区域,每人收受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八万自然随意开价。
试想,偌大一个阳城市区,每年需要读小学、初中的孩子数以万计,而四所名校实际接收的学生,总供不过二三千人,其中不需要缴纳高额择校费者也就区区数百,即使那不多的花钱择校名额,也是数十人争抢一个,其状何其惨烈!因此,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普通百姓,除了能够有幸拥有“学区房”一途,别的哪里还有门道?也因此,名校周围的房子,好卖难买且价格奇贵。
获悉此况,黄一平不免百感交集。像他这样的市府秘书,其女儿萌萌上学,根本无需考虑上述因素,只需一个电话三言两语,教育局长、名校校长们自会主动安排,好学校好班级好老师任挑任选,择校费之类统统免除,甚至连孩子的学生干部、三好生名额都预留了,自己哪里会懂得平民百姓的苦楚。
情况详细说与廖志国,他也感觉惊讶:“小孩上个学,原来还有这样复杂的背景,倒是第一次听说。唔?”
“阳江情况可能与阳城不一样。何况,你过去也没有分管过教育。”黄一平马上帮领导打掩护。
“那么,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启发和帮助呢,唔?”廖志国问。
这还不容易!
黄一平差点就要把方案直接说了。可多年秘书生涯提醒他,但凡重大问题的临机决断,不论其情势如何紧急、难度多么大、过程多么复杂,作为秘书,也许九十九步都是你在前边披荆斩棘,可最后到达终点那一步,却务必不能争头功,须由领导完成临门一脚的飞射。否则,岂不显得你比领导高明、聪明?因此,黄一平继续绕着弯子,说:“最近几年,实验一小、二小和阳城一中、二中几所名校,也像体育、文化设施一样,都面临着蜗居市中心、校舍拥挤、无法扩展的难题,各方呼吁多次都没能解决,怨声很大哩。”
廖志国沉吟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高呼道:“有了!既然如此,何不借‘鲲鹏馆’的思路,将这些名校迁移或分散出市中心,在滨江新城这类地方另外择址再建,岂不就形成新的‘施教区’与‘学区房’了!唔?”
“妙!还是廖市长想得妙!”黄一平自觉赞美略显夸张,马上转换语境继续抛砖引玉,道:“只是有一个问题,新迁移或分出来的部分,师资与教学质量必须绝对保证,否则就很难形成名校效应。”
“这个不难!”廖志国思路一旦打开,便立即兴奋起来。“所谓名校,无非是师资强些,而师资强又无非是待遇优。只要我们想些办法,把几个学校的骨干老师调配到新校区来,再在全市范围内招聘一些优质师资补齐,同时在政策上对新校给以倾斜,何愁保持不住名校特色呢,唔?”
黄一平听了,感觉廖志国所言,已经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最初设想,内心不禁暗暗得意。他想,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储开富的滨江新城必然会是一番全新景象。黄一平深知,于阳城广大平民百姓而言,一生节衣缩食、苦拼死干,最终目的与愿望无非是寄希望于子孙后代。无论多么艰难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贫穷人家,皆会不计代价投资于儿女前途,寄托未来一个美好的梦想。
正当黄一平神驰间,廖志国忽然又一拍大腿,问:“一平,利用这个思路,既然解决了中阳地产的问题,那么,‘鲲鹏馆’工程的资金缺口问题,不也同样可以借此一并得到解决?”
“哦?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只怕摊子搞太大了,不容易收拢哩。”黄一平实话实说。
黄一平觉得,采取稀释或迁移名校的做法,主要是为解决储开富的难题,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作为一名曾经执过教鞭的老师,他知道一座名校的成长殊为不易。在阳城,像实验一小、二小和阳城一中、二中这样的名校,皆已具有近百年的办校历史,一般不宜搞伤筋动骨的大动作,否则极易伤了元气。况且,办教育毕竟不像修桥筑路建房子,旧的去了会有新的再来,或者新的笃定比旧的更适用。再说,帮助储开富多卖点房子,也许动一两所学校就足够了,甚至只要建个综合性分校就行,可要想解决“鲲鹏馆”十亿元之巨额资金缺口,恐怕就得几所学校一齐动了,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小动作。
“哈哈,你还是显得保守了。在这个问题上,要有勇于改革、敢于跨越、善于创新的阳城精神,不做一点暂时的牺牲,不打破一些旧的坛坛罐罐,怎么能够办大事、成大事?再说,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提倡教育均衡化发展,要求各地都要实现教育资源科学、合理配置。我们如果把这件事做好了,不仅解决了中阳地产的矛盾,筹集到必需的资金,而且也很好地解决了阳城市区教育不均衡的老大难问题,这个做法符合科学发展、建设和谐社会的理念嘛。说不定,阳城教育又会以另一种形态,置身于全省全国创新争先的前列。唔?”廖志国对黄一平的批评,语重心长。
既然领导批评了,黄一平自然得马上改正自己的错误想法,表态说:“还是廖市长站得高看得远,看来我原先的想法狭隘了。”
接下来,廖志国又交给黄一平一项新任务:马上着手调研几所名校的情况,尤其对学校的师资力量、办学潜力要彻底摸清。同时,他还要求黄一平,在方案没有得到市府常务会议讨论前,不要泄露此行的真正目的。
黄一平受领了任务,当即指令市府办社会事业处,抽调人员参与调研,并通知有关学校着手准备资料。如今,黄一平副主任做起此类事来,再不像过去那样单枪匹马、鬼鬼祟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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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市长廖志国的提议,经由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决定市实验一小、二小和阳城一中、二中四所名校,分别在中心城区之外建立分校。其中,一小、一中选址靠近江边的滨江新城,马上着手建设分校新舍,并于下半年秋季开学时招收首批新生。二小、二中则在城北新区“鲲鹏馆”附近选择新址,择机开工建设。
市府决定做出后,规划、建设、教育部门马上选址、设计,并制作出新校舍三维效果图。不几天,颇具诱惑力的“新校园、新希望、新未来”之类的口号,以及那些惟妙惟肖的效果图,通过报纸、广播、电视、户外广告等形式,广泛进行宣传,很快在市区做到家喻户晓。在那幅由电脑精心合成的效果图上,展现给人们的是宽大碧绿的草场,整齐明亮的教室,不仅给众多愁于孩子就学的家庭以希望,而且彻底颠覆了上述几所名校拥挤不堪的形象。
一时间,阳城市区的广大群众,纷纷奔走相告,盛赞新一届政府为百姓又做了一件大好事。
不仅如此,市府还承诺,上述几所名校建立的新校舍,不但硬件设施要按照国家颁布的星级标准,达到全市一流水平,确保三五十年不落后,而且师资水平、教学质量也要保证不低于老校。为此,规定各新校投入招生、教学后,必须从老校现有教师中,抽出不少于一半的教学骨干加盟,其余师资也需在全市城乡精心挑选。
这样的要求与承诺,更是让百姓们大为动心。他们想,有了这样好的校舍,再有如此强的师资,何愁新校办不成老校水平?
当然,热血沸腾的市民很快便发觉,要想让子女获得如此整洁、优质、安静的学习环境,必须在学校周边赶紧抢占“学区房”。令人可喜的是,此次政府做事确实为民想得到位,不光是学区范围划得宽大,而且对身份也不再像老校区那样苛刻。
过去,市中心的几所老校招生,规定所谓“施教区”、“学区房”,其住户除了要求房产证、户口簿、身份证三证齐全外,还要求证件主人须是小孩父母,且连续居住时间不得少于三年。如此一来,不用说农民工、外地人、新房主的子女入学无门,就是那些户主为祖父母的祖孙同堂者,也丧失了让孩子就近入学的资格。须知,对经济利益至上的学校而言,少了一个免费午餐领取者,便多出一个收取高额费用的择校生。
现在的新校区,类似规定就宽松多了。简言之,人无论东西,地不分南北,户口也不管常、暂住,只要在施教区内有正式住房者,其子女一律享受同等待遇。当然,放眼长江边上的实验一小、阳城一中分校,其施教区方圆五平方公里范围内,目前除了不多的零散住户,也只有滨江新城一个正规小区。
既然有了规划,那么说动手就动手,毕竟市民看到校舍才会真的动心。所幸,建两座数千万元的学校,远比建一座数十亿元的“鲲鹏馆”要轻松、简单许多。
眼看得实验一小、阳城一中新校址开始动工,说明市府新学期招生的承诺不假,市区众多学生家庭便不再观望与等待。几乎一夜之间,储开富的滨江新城,由被遗忘的角落,迅速成为万人热捧的宫殿。
滨江新城乃中阳地产所建的一处大型住宅小区,别的没有,各种档次、套型的房子很多,有的建成多年,有的停工观望,正愁没人来买哩。现在好了,让名校风暴这么一席卷,那些正为孩子上名校犯愁的家长,纷纷闻讯而来,涌入冷落日久的中阳地产销售大厅,再多的房子也很快被一抢而光。
储开富本是商人,他开发的房子原本就是商品,看到蜂拥而来的购房者,他在满心欢喜的同时,也在不断调整着手中那把尺——房价。很快,滨江新城的平均房价由每平米五千元,迅速暴涨到八九千元,有的甚至突破万元,而且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壮观景象。
面对滨江新城的高房价,有一个群体得到了特别关照——实验一小、阳城一中的老师。
为了吸引两所学校的老师到新校来,廖志国给储开富专门下了一道指令——所有前来任教的老师,每人购买一套住宅,房价按照原始价九折优惠。如此一来,一套百平米公寓,前后差价高达四五十万元。因此,两校老师为争来新校,竟差点打破了头。最后,校长求到廖志国那儿,只好又给储开富一道命令:两校所有老师,均可购买优惠房一套,以便日后新、老校区师资岗位轮换。
这一决定,自然又得到老师们的热烈欢迎。原先,曾经有很多人担忧,滨江新城地处偏僻,上述两所学校的老师、员工哪里肯跑那么远去江边上班?现在,老师争先恐后在这里买房子,你拿棍子赶他也不肯走了。
廖志国的这个举动,虽然骨子里有帮开发商卖房子之嫌,可是解释起来却也冠冕堂皇。一来,名校分散办学,优质资源稀释,缓解了群众择校难的问题,从民生角度论是做了大好事;二来,中阳地产是市里招商引资来的重点企业,当年动员人家过来时曾经有过承诺,现在顺便解决了人家的困难,也是体现阳城党委政府的信用与责任;三来,沿江开发已经成为省里的战略重点之一,炒热滨江新城正好与之呼应,同时也是为阳城的就业与税收提供了源头。当然,有一本账廖志国心里早有盘算:即使有人心存异议,前边不还有洪大光挡着嘛。
滨江新城几乎在一夜间走红、热卖,简直势不可挡。除了老板储开富赚了个盆满钵满外,黄一平及其姐姐也成了赢家。早先储开富帮助黄一平预定的那套房子,其实一分钱没花,但几年来一直在他名下,现在光是一纸合同就值数十万元。黄敏那套当年本想退掉的联排别墅房,更是大涨百万元之巨。经过反复掂量,也查询了相关法纪方面的文件,确认完全是市场行为,其中并无任何违法违规,黄一平才让汪若虹和姐姐一起付清房款,办了产权证。
至此,黄一平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他觉得,跟随廖市长这一年多,自己官、财、情运皆不错,廖市长满意,苏婧婧满意,他在阳城官场上的人脉、声望也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宽度与高度。更主要的是,他的那个“三不”底线与原则,始终得到了坚决贯彻落实,丝毫未有令人担忧的遗留问题。这样的状况,是他当初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中阳集团的问题解决了,“鲲鹏馆”的资金缺口实际上也已有了着落。
按照廖志国的设想与测算,因为名校迁移这着妙棋,至少忽然增加了两笔收益:
其一,就在中阳地产附近,还有大概一千多亩的江滩,过去是无人问津的臭狗屎,现在是令人垂涎的香饽饽。几年前,洪大光主政市府时,曾经组织过几次拍卖与招商,也多次动员储开富一并拿下,作为商业开发用地,结果却无人敢接手。现在,随着名校迁移、居民涌入、房价飙升,那块地马上成为多家房地产商争抢的热点,其价值也迅速得到高估。目前,光是储开富一人开出的价格,每亩已比原先净增六十万元,如果采取公开招拍,多家企业参与竞争,可能升值更多,仅此一地就有数亿元的增值。
其二,“鲲鹏馆”选址于城北新区,那里目前虽然尚以农田为主,此前地价也低得可怜且乏人问津。但是可以想象,一旦“鲲鹏馆”开工建设,实验二小、阳城二中在那里设了分校,然后再完善了医院、商场、银行、超市、菜场等配套设施,周边土地定然像江边一样热卖。于是,廖志国筹划先拨出一两块土地,近期组织一次招商与拍卖,预计收益也相当可观。如此,“鲲鹏馆”的资金缺口基本可以解决了。
资金问题有了着落,廖志国心中就有底了。现在做官,跟过去的情况大不相同。从前,实行计划经济时代,农村以公社、大队、生产队为基本单位,工厂也以国有为主体,企业更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因此,彼时为官一方,大多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农业增收、工业增效上,政绩大小全得看农业产量、工业产值,日子是否好过也得看农、工二业的眼色行事,说到底,完全是硬碰硬的数字讲话,拼的是真枪实弹。而如今,农村包产到户,工厂卖给个人,农业收成、工业效益,与官员能力水平关系不大,即便是财政收入也并不完全依赖税收,好多地方主要依靠出让土地,形成了所谓的“土地财政”。土地带来财政收入,带来钱。而只要有了钱,什么造桥、修路、建高楼之类的政绩,又哪里不信手拈来呢?
于是,廖志国大手一挥:“鲲鹏馆”工程即刻着手圈地,再不必操心经费!
57
经过半年多的精心治疗与休养,洪大光的身体已基本康复,复又活跃在阳城政治舞台上。而此时,廖志国也完全站稳了脚跟,甚至颇有些呼风唤雨的意思。很多知情者认为,当此阳城官场太平盛世之际,洪大光晋升、廖志国接替定然为期不远了。
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在一定条件下,好事可能转化为坏事,反之亦然。
纵观洪大光的不慎摔伤,无论对其本人还是对阳城的大局,表面看都是一件坏事。可是,事情发生之后,由于黄一平见微知著,最先觉察出蕴藏其中的机遇,立即上报市长廖志国,又经过后者一番巧妙运作,坏事迅速转化成对大家都有利的好事。
在这半年期间,原本因为省府换届落选,已然元气大伤的洪大光,不仅利用病休使身心得到放松与滋养,而且得益于废寝忘食、因公负伤这一美名,被新闻媒体广为宣传之后,受到省领导和广大群众的高度肯定,等于变相为其正名洗冤。如此一来,身体上受到的些微皮肉之苦,很快便被精神上的巨大愉悦所取代。何况,他自己内心清楚,那次受伤并非真正的工伤,而是饭后午休时,在阳城大酒店与公关女经理缠绵,动作过大、用力太猛所致。原本一桩懊恼事,不期竟然成转机。此情,正应了塞翁失马的古训。
洪大光病休,省里决定廖志国暂时接管全面。这样的安排,对于刚刚就任市长才半年多的廖志国来说,无疑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遇。试想,像他这种新近提拔的官员,又是从外边调来异地任职,若想熟悉情况、站稳脚跟,且不说先做个三年五载低眉顺眼的小媳妇,至少也得有两年过渡期吧。何况,阳城情况本就复杂,各种政治势力较量尚未分出胜负,哪里有你一个新人插足、说话的分儿!可是,洪大光的意外受伤,让廖志国找到一个非常巧妙的切点,并迅速形成对自己极为有利的机遇。可以设想,假如不是廖志国提出洪大光是因公受伤,且先后在省领导及媒体面前广为宣扬,洪大光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权柄,廖志国又如何能够执掌阳城全局呢?
廖志国利用洪大光病休形成的权力真空,强势推进“鲲鹏馆”项目,广为拉拢人心,扩大、巩固自己的政治势力,其中最令人惊叹的杰作,自然是安抚了政协主席丁松,暂时平息了洪大光与丁松之间多年的争斗,也为自己的顺利执政消除了阻力,铺平了道路。诚然,丁松作为阳城政坛的地头蛇,凭借其根深蒂固的官场基础,长期与洪大光较劲,是一股不可轻视的政治力量。廖志国也发觉,别看丁松眼下的主要对手是洪大光,可随着形势的变化,尤其是未来洪大光一旦调离,就丁松的品行、个性而言,势必会将斗争矛头转向自己。在官场,有一种人天生就是斗士,制造矛盾、寻找对手是其生存的最基本法则,丁松便属此类人。因此,廖志国必须想方设法稳住丁松,最好找到一只合适的笼头将其套住或彻底驯服,既稳住眼前阵脚,也免除后患。
丁松儿子出面兜售建材,给了廖志国一个绝佳机会。他授意黄一平,爽快答应丁公子且与其父母达成默契,承诺购买其钢材、幕墙的同时,暗示丁松息事宁人,不要再做四处打横的反对派。前不久,为了进一步给丁松吃下定心丸,廖志国在“鲲鹏馆”尚未正式开工的情况下,破例答应丁公子的要求,让江大伟与黄一平出面,答应以钢材面临涨价预期的名义,与其草签了一份总价值高达八千万元的钢材期货协议。初步估算,丁公子此单获得的回扣,至少达五百万元。如此一来,丁松那边不仅在廖志国面前满脸春风,公开场合频频歌功颂德,而且对洪大光也抱持宽容态度,除带领政协领导层到病房探视外,又破例携夫人专程看望。基于此,廖志国在处理中阳地产问题时,丁松也才没有横生枝节,再出什么难题。
阳城官场上的盛世太平,很快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到省里。梁副书记在某次省委常委会上,不吝褒奖之词,对此现象大加表扬,虽然其间并未直接点名道姓,可大家都明白,时下阳城主政者正是市长廖志国。此外,省委龚书记也在会上表态,说:“这个廖志国,不错!说明省委当初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
就在这次常委会议之后不久,省委龚书记专门来过阳城,名义上是视察沿江开发和城北新区,实质带有考察性质,重点是对市委书记洪大光的安排,以及未来阳城市党政主要领导的人选。龚书记在阳城住了一夜,分别与洪大光、廖志国、丁松等人进行了个别交谈。在龚书记面前,廖志国再次把洪大光狠狠夸奖了一通,摆事实、讲细节,帮洪大光的过去辩解,并且力荐其到省里工作。同样,洪大光对廖志国也是极尽赞美,将廖志国来阳城一年多、尤其是他病休期间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进行了描述。而丁松哩,许是出于多种复杂且微妙的因素,除了对廖志国褒奖有加外,竟然没再向洪大光开炮,甚至委婉表示不再反对省里使用之。
龚书记看到如今阳城委府这般团结,显然如释重负,满心欢喜。其间,他还特意多花了一个多小时,专门听取廖志国对阳城未来几年工作的打算。这个话题,内容似乎并不重要,指向和象征意义却相当明显——洪大光之后的阳城一把手位置,将无可置疑地落在廖志国的身上。
龚书记返回省里不久,梁副书记那边就传出话来,说是省委已经有了新的考虑,洪大光的提拔问题即将进入组织程序,去向有三:省府副省长、省人大副主任、推荐到外省任职。此三种方案,虽然不皆是理想职位,于洪大光却均能愉快接受。而对于廖志国来说,无论如何,洪大光走了就好。
自此,作为某种默契,洪大光对廖志国也是投桃报李,不仅大事小事有商有量,而且有意让出大量权力空间,任其施展才能、巩固阵地,刻意制造廖志国即将接班的势态。
表现之一,廖志国的“鲲鹏馆”工程进展出奇地顺利,市委、人大一路绿灯与赞歌。
平心而论,对廖志国那个“鲲鹏馆”项目,洪大光不是没有想法与异议,或者说,即便他自己睁一眼闭一眼,可周围很多人就颇不以为然。这些人中,既有像人大常务副主任张大龙、常务副市长秦众之类的班子成员,也有离退休的老书记老市长,当然也包括许多敢于直言的机关干部。究其反对的主要理由,无外乎这样几种声音:一是质疑其必要性。很多人觉得,阳城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过来,既没影响经济发展、社会稳定,也没耽误文明城市、体育之乡创建,为何换了个市长就非得马上大建场馆,而且似乎迫不及待?二是认为规模搞得太大,担心政府财力不堪重负。不少人认为,阳城文化、体育设施确实有欠账,该建的场馆是应当建,可动辄就建如此规模的大家伙,动静堪比北京奥运场馆,却是非常没有必要。二三十亿元的巨大投入,对阳城来说确非小数目,且不说政府财政不堪此重负,就是社会化融资、民间筹集,也将是一个巨大的包袱。三是有些情绪过激者,坦言此项目涉嫌政绩工程,甚至预言会成为腐败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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