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夹缝中求存的人啊（2/2）

乔邦面色错愕，这般地动山摇不是头一回经历，可依然还是感受到了震撼，仅仅只是一棵神罗灵榆木便能影响一个地域的所有环境，此前对灵植多少有些轻视，认为除了古桐老师也没有多少具备强大威势的灵植，再次目睹这漫天泥土、粉尘如雨点洒落下来，乔邦的心情一下子便激荡了起来。

只见神罗灵榆木那庞大的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无数条树根像是它的腿将树干撑起，树冠上的树叶通通脱离树枝向下飞落，直接拔地而起没有一丝拖沓，地上的植被好似地毯，那一条条树根将植被拎起，像是抓起一块布条往树干上覆盖，一股股灵力波动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力波动向外扩散，如此动静吓得周围的灵兽都不敢凑热闹观瞧，纷纷拔腿飞奔，不敢停留片刻。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神罗灵榆木自顾自地旋转着，无数植被附着在树干之上，竟给人一种穿上衣裳跳着舞的感觉。

霎时间所有泥土都被掀翻，搅动、碎裂着，化作点点砂砾土屑向周围倾洒，这样的画面是那么的美妙，神罗灵榆木竟真的有些舞女的意味儿，树枝有序律动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收缩，整棵神罗灵榆木在高速旋转的过程中逐渐缩小，直至视线里再无踪迹，地震才得以缓解，没有再剧烈震荡，倪睿也搀扶着舒雨涵朝胡思归等人走来，凑得近了大家才赫然发现，舒雨涵的右手掌心处有一株巴掌大的小树苗，其上葱绿盎然，生机勃勃，哪有先前那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模样，如此快速的缩小、收拢下，最终于舒雨涵手心融为一体，粘连在舒雨涵的肌肤上。

仔细看会发现，舒雨涵的手掌已灵化成树枝的分叉，顺着手腕看向手臂，竟是完全灵化成了树枝，那细密的纹理令乔邦感到震撼，这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阵仗。

“动身吧！”倪睿背后涌出无数灵虫，环绕倪睿几圈后化作两对虫群拼凑而成的翅翼，显然已蓄势待发。

“你们先回家吧，等开学再返回学院。”胡思归轻声叮嘱着，作势便要灵化双翼，却见唐希宇走上前，大感疑惑。

“胡校长，我还不想回炎夏省，您看要不让我一道前往南域军团如何？我保证不给您添乱。”唐希宇面露羞赧，她想去南域是假，不想回唐门是真，长年在外闯荡，心思早就野了，哪里还能忍受得了唐门中的条条框框，若非必要她真不想回去听一群长老、侍奉啰哩吧嗦，这要是回去了指不定要给自己安排个婚事，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不说，后面还能不能回到挽风城都难说，毕竟这战事未平，族中长辈总归是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

“上次见到崔师叔还是七年前，正好有些想不太明白的地方，我也想去南域军团一趟，若能与崔师叔交谈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李金梅也没有回去的心思，刚刚与武烬确定了关系，也想找些契机与武烬多些时间接触，找个理由也好争取些陪伴的时间。

“早就听闻崔神医艺术精湛，药到病除，我这身子骨也落下不少病痛，要是得胡校长您推荐，兴许这多年隐疾也能根除。”武烬善于察言观色，岂会不知李金梅的心思，当即表态找了套说辞，听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我也去吧，带我一个吧！”胡家梦心系贯海教，这可是直接接触南域军团的绝佳机会，自成立贯海庄开始便不断渗透南域军团内部，但似乎收效甚微，未能形成气候。若以胡思归亲侄子的名义进了南域，或许能知晓更多密辛，对今后的行动也能知晓其中的用意。

“既然家梦要去，我也一同吧。”胡松涛瓮声开口，他早就听说乔安国的孙女乔可欣文武俱佳，身手不凡，一手鞭技如臂使指，自己的儿子一直不开窍，对男欢女爱似乎不感兴趣，自己年事已高，又是老来得子，自然希望胡家梦寻得佳人，不要步了自己的后尘。至于诞下后代姓乔还是姓胡并不打紧，只要是胡家梦的孩子便好。

几人各自都有着如意算盘，倒是令胡思归感到反常，但细细琢磨后又觉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再三叮嘱后才放下心来，带头飞翔着，朝着东南方向挺进，乔邦紧随其后，在胡思归与胡松涛之间努力跟上步伐，肩胛骨处灵化出一对胧月鸦的翅翼，惹得后面的唐希宇一直侧目关注。

北风阵阵，狂风席卷枯黄的草地，随风吹拂形成一道道草浪，无数蚀灵蜂在枯草丛中穿梭，众人早早催动风暴之心在身体表面凝聚灵力外衣，任由狂风如何呼啸都无法影响众人前行的速度，穿过绵延不绝的山川河流，在胡思归的指引下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一路上并未遭逢危险，反倒有些心旷神怡，山河景色尽收眼底，心情不由地愉悦了起来，身心都有些放松。

乔邦催动风暴之心时发觉煞力也被引动，随灵力一同涌出体外凝聚成灵力外衣，彼此相互交缠却不相融，在体表相互倾轧着，以至于一路风景他都未曾好好观察，心思全在灵煞二力上了。

从万蜂谷到南域，路上是一片未经加工的自然风光，沿途地形大体为丘陵及广袤的平原，偶有一小片的树林在山坳处点缀，土路坑坑洼洼，穿过山丘听见潺潺流水声，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条蜿蜒的河流尽头是一处不知深浅的湖泊，沿岸建有几座低矮的砖房，黑灰色石砖块垒分明，其上还有无数茅草掩盖，房檐上高挑烟囱立的笔直，这些个砖房分布并不密集，错落有致，周围还围起了栅栏，其内传来无数走禽的叫唤声，听起来属实有些聒噪，但也侧面证明了这些砖房里有人居住，许是依山傍水靠山吃山的普通农户吧。

胡思归寻思着乔邦体内灵力消耗怕是早已过半，再加上武烬伤痛犹在，身体并未痊愈却仍然坚持飞行赶路，做出决定便止住了前行的势头，朝河流沿岸缓慢降落，紧随其后的一众人也循着轨迹降落下来，唯有乔邦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背后双翼瞬间消散，面色不佳，好在呼吸还算均匀，并未在众老师面前丢了颜面。

胡思归并未驻足解释，缓步走进村落，务农的村民纷纷直起腰板朝胡思归等人眺望，见并非皇庭军人装扮也就稍作放松，但也不敢放松警惕，远远地打量着胡思归等人，不禁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离得近了，胡思归才发觉这个村落并不简单，环顾一周发现这些个砖房材质统一，或有大小但样式近乎相同，看起来是由一人设计打造，从外面观瞧这些砖房所用的砖十分紧凑，肉眼看不见砖墙上的缝隙，此等筑房手艺可见并非庸俗之辈能够做出。

村落中最靠近中间的那户砖房是这些房筑中最为高大的，占地颇广，偌大的鸡圈外还有几张石凳和一整面石桌，其上正有一人靠在石桌上休憩，单手侧撑着头假寐着，说不出的惬意。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胡思归通过这几秒钟的观察很快便分析出这村落的布局是精心设计的，无论是南风还是北风吹过来，都能被这错开来的砖房卸去力道，实在是一处值得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感叹于村落粗犷的外表和精致的设计，胡思归的脚步再度慢了些，感受着村落里的人投来的视线，发觉他们都有些惧怕自己，并不打算与自己交谈。

乔邦默默催动科尔特系统想要观察这些人的面板信息介绍，却发现这些人只有人名，却并无资料页，显然这些村民并没有灵武天赋，是实打实的普通人。

左右瞧瞧，胡思归见一妇人在鸡圈里洒饲料，上前靠近。那妇人也只是强装镇定，其实她早就观察到了这群人的来到，先开始还以为是几头飞雀，离得近了才发现竟是一群灵武者，心中自然是有些惧怕的，此刻见胡思归走向自己，妇人赶忙笑脸相迎，不敢触怒灵武者这个群体。

“远道而来的客人您好，是来此地歇脚的吗？”

“初来乍到，多有打扰，在下定海省初级灵武学院的校长，这些都是我院的老师以及学生，我等从伽喀米尔山脉过来，途经此处想在此休息一会儿，不会耽误你们太久，还望各位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原来是学院的老师，如各位不嫌弃，可以来我这喝口茶汤吃点面饼，正好上午蒸了几张脆饼，夹上几片鸡肉味道便更好了。”妇人见胡思归态度恳切也放下戒备，也不知是民风淳朴还是心地善良，并没有做更多的怀疑，当即释放善意讨好这群灵武者，她可是知道灵武者的富有程度的，她们这群普通人努力一年的收支可能还不及这些灵武者随便动动筋骨挣来的收入，此刻也是想揽下好处，若哄得这群灵武者开心了，临走或许还能丢些个伽罗币，这样妇人的日子也好受些，也能买些其他牲畜，日子或许就不那么紧巴了。

许是胡思归的声音大了，其余村民也听见了，纷纷围上前来邀请胡思归等人来家中做客，那殷勤的模样令乔邦感到害怕，但其余老师却是习以为常，没有大惊小怪。

在这方世界，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些人出生就因为血脉的缘故而具备灵武资质，而绝大多数人都未能得到上苍的眷顾，自出生之日便是凡人，在强大的灵武者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毫无招架还手的能力，数千年的发展令灵武者群体越发壮大，而普通人只能仰人鼻息，艰难度日。无数人渴求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子女能被灵武者看上，哪怕是没有名分也没关系，若能诞下后代就会有较大几率拥有灵武天赋，家族命运从此发生改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无数普通人都希望能与灵武者发生些什么，若后代能够成为灵武者，无疑便能改变这个平凡的家庭，挣钱的门路便也多了起来。

无论是灵武学院，亦或是文塾院、问政堂、百艺林，这些育人学府都只对灵武者群体开放，而普通人就连教育的资格都很难拥有，天生就被灵武者群体所歧视，长此以往便让普通人不仅失去了学习文字掌握本领的机会，更失去了接触灵武者群体的资格，日子自然是越来越贫苦，涵养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此刻见到这么一群灵武者，怎能不令这群普通人兴奋不已，就像看见一座黄金矿山，在知晓这群灵武者没有恶意后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

在突然热情好客的村民的引路下，胡思归等人被安排到了村落中央最大的砖房里休息，听当地村民解释这是他们的村长的宅邸，村长本人是一位灵尊境的强者，此刻并未在村落里，而是去附近的山丘上打猎了。

胡思归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护着坐在了石凳上，看着一群眼巴巴的村民，想起曾经抵御海灵兽的那段岁月，看着他们皱巴巴的皮肤，令他回忆起了曾经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那些人的面孔，有的还活着，有的却惨遭海灵兽的攻击，没能活下来。

心里这般想着，不免有些落寞，但看到这些堆起笑容的村民，他也收拾了心情，没表现出来。

几番交谈，也令村民打开了话匣子，许是很久没有人来打扰了，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现在这世道，可真是难啊……哎，能活着就很不错了，我们这些个没有灵力傍身的凡人，真要是遇到了皇庭的那些个军官，不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啊……”

见为首的年轻人苦笑直言，胡思归挑了挑眉头，牵住年轻人的臂膀，缓声道。

“但说无妨。”

一群人七嘴八舌诉起苦水来，胡思归勉强理清了头绪，将重要的信息提炼出来。

原来神威军一直在地方施压，南域军团又十分奋勇，一直据守在西北和北方的南域军团没有让神威军得逞，战况愈发偏向南域军团，耗日持久的两军对垒消耗的是双方的底蕴，而南域军团占据地利之便并未落于下风，后方粮食补给非常及时且并未出过纰漏，得益于新成立的驱海营还未被体制固化，一腔热血的年轻灵武者大有人在，保障了南域军团继续固守下去，也让后方的这些乡民没有受到战火的荼毒，勉强度日。

虽然南域军团不像皇庭那般征收各种繁重的税业，但也因为快速扩张军队、应战扩充军需、民生配套等诸多问题而逐年增加，虽然数额不高，但架不住品类繁多，且也由于南域军团内城市快速扩张所引发的诸多纠纷和矛盾，南域军团所属已经极力调停，将小范围民愤控制下来，但依然民怨四起，又因为战事吃紧，无暇分心两顾，只得两害取其轻，集中力量应对皇庭的镇压。

所以矛盾或多或少影响了民众的生活，有些人选择离开南域势力范围，来到定海省的其他地域扎根定居，能免去不少规矩，还能节省些开支，虽然生活或多或少受到些影响，配套设施不能比拟城邦，但自给自足，种菜养鸡捞鱼打猎，倒也还能过上温饱的生活。

而这个村落的人都是先前从炎夏省逃来的，为躲避旱灾和地震拖家带口，发觉不能适应南域军团的强压统治才来到这里的，这些砖房都是村长的杰作，村民也只是搭把手，筑造这些砖房还得是村长，言辞中可以听出对于这位村长的崇拜和敬重，令胡思归、倪睿肃然起敬。

看着支支吾吾诉尽苦楚的妇人，其余村民也在唉声叹气，胡思归心里思量着，看来即便是远离了是非恩怨，日子安逸也不能带给他们太多幸福感，人生终究还是要折腾的。

虽然如此，胡思归也只是将信将疑，这些都只是村民的一面之词，站在自身立场倒苦水实属正常，南域军团是否存在问题还得当面与乔安国沟通方能确认，若确有此事还得提醒乔安国，须防患于未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得民心者方能安定一方，当今皇庭之所以不得民心便是因为苛政和重税，很多家庭倾尽家产也只够凑到零头，已是王朝衰落的征兆，富商贵胄越发强盛，芸芸众生水深火热，此刻只需沉住气静候即可，帝国分崩离析指日可待。

在村民的热情招待下胡思归等人享用了地道的农家菜肴，喝了甘甜的溪水，不再过多停留，胡思归给在场的每个村民分派了十枚伽罗币，无论老少男女都一一分发，引得村民纷纷叩首弯腰致谢，这十枚伽罗币对于灵武者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些贫苦的人来说，足以买上两百头走地鸡，亦或是四头用来耕田的牛，足以改善他们的生活，处境自然会好上许多。

众人辞别村民，村民感激涕零，纷纷夹道欢送，胡思归并未回首，眼角似有水渍，自顾自地向东南方向挺进，走出去数百米后才灵化双翼再次飞上天空，其余人也都跟上步伐。

“可惜了，没能见到那位村长，愿意陪在一群普通人身边，这人还算不赖……”胡思归沉吟，心思活泛，千头万绪胡乱琢磨着。

跟在身后的倪睿抱着舒雨涵，看着胡思归的背影，心中有所改观，却也暗道胡思归虚活半生，没能看出端倪。

“胡思归还是那个心慈手软的胡思归，也不知他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老糊涂了，那灵尊境强者将一群普通人控制下来，做了个土皇帝罢了，美其名曰庇护这群人，实则享受村民的仰视和尊崇。自身实力难以寸进，退而求其次换个活法，这村长还真是心机深沉得很。”倪睿自言自语，声音只有舒雨涵能听见。

“胡思归并不傻，那村长享受拥戴，但他也确实庇护了村民，胡思归赠予伽罗币也是在提醒那位村长，有灵武者关注到这里了，让那个村长别太过分。”舒雨涵沉声开口，逼音成线，灵识传音只让倪睿听到。

“雨涵你醒了？”倪睿兴奋极了，一直痴傻的舒雨涵恢复理智，这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不要小瞧胡思归，他只是选择了难得糊涂，人其实并非糊涂的，只是做出了取舍。”舒雨涵提醒道，眼睛直勾勾的盯视着倪睿。

“是是是。”倪睿不言一语，连忙答应，他可不愿舒雨涵对他发火，不然真是难以收拾。

乔邦跟在胡思归的身后，看着胡思归已经不再宽阔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已经看破，却选择了不说破，这便是胡思归的处世之道嘛……”

“那些村民艰难度日，胡思归也在努力维持着学院的运作，都是殚精竭虑的人啊……”

“都是夹缝中求存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