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无边枯木萧萧落（2/2）

情绪上来时，倪睿伸出手指了指树洞外，展示着四面八方、错落分布着的一座座墓碑，声音越发高亢。

沉默半晌，胡思归缓慢起身，整理了一下皮裤上的褶皱，沉声应道。

“你所遇到的，都是那些已经长成歪瓜裂枣的人皮，而我努力培养的，都是那些心存良善的向阳，怎可相提并论呢？”

“向阳……”倪睿怔住了，细细品味咀嚼着胡思归的话，似乎明白了胡思归在坚持着什么。自己遇到的都是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的畜生，而胡思归遇到的，都是欣欣向荣的骨朵。

沉默良久，胡思归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开口缓解气氛。

“我见你书信上说，你和那矿山里闭死关的冯天意打了一架？”

“呵，那人不知怎的找到了紫鬃冠金貂的踪迹，寻到了这里来，见到我一言不合就想放毒，还自称碧磷毒仙，简直是徒有其表，我直接释放噬元天蚕蛾将那些毒雾弥漫的空间切割出来，腾挪移换了别的空间，他那些毒一点作用都没有。何况这不还有它的嘛？”提及此事，倪睿显然是来了兴致，言罢指了指头顶，乔邦也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指的是这棵参天大树的内壁。

“也对，有神罗灵榆木在此，任何毒素都只会化作养分被吸收。那后来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啥情况，那冯天意与我过了几招，发现他的毒在我这根本就不好使，真是天大的笑话，在虫师面前使毒，怕是嫌命长了。最后被我追着打，逃回了矿山，后面我就没再追了，那矿山里除他之外还有几个人，修为虽然有高有低，但不知深浅，我也就不去趟这浑水了，我要是死了，雨涵可就没人照顾了。”

“舒雨涵还和以前一样吗？”胡思归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老样子呗，神志不清。现在睡的越来越久了，以前不爱睡觉也记不得我，在这山谷里到处跑，把我给累坏了。现在倒好，嗜睡，倒是省了我翻山遍野找她了，但醒来的次数也少了些，有时候睡个几天才醒，有时候睡一会儿就行，一醒来就翻箱倒柜找吃的，你看看，我为了她一日三餐没少弄，你来之前我还做了一碗菜糊，要不要尝一点？”

“免了，舒雨涵这病症看起来恶化了，可要我陪你去一趟丹宗？”

“赵无救来过一趟，称其为痴语症，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严重，记忆也会缺失，记不得至亲至爱之人，最终身体机能损耗殆尽，人便也就走了。我也是想开了，等雨涵走了，我便随她一道。只是可惜了我这一身修为，临死前倒想将这一身灵力灌注给一资质尚可的孩子身上，要是他也喜欢灵虫那就更好，我还能将多年经验传授给他，少走不少弯路。”

“怎可寻此短见？舒雨涵就真的没有法子能治好了吗？”

“是有的，我知道一人就有这等能耐。”乔邦抿了抿嘴唇，在二人交谈的间隙插了嘴，顿时引来二人注意，那灼灼目光着实有些烫了，乔邦顶住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吞咽口水润了润喉咙。

“何人？”胡思归抢先搭话，许是知道倪睿对乔邦的印象不佳，不愿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这位婆婆的病症我听崔去疾提起过，名叫老年痴呆症，又叫阿尔兹海默症，具体病症我是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是一种神经系统逐渐衰退的疾病，初期病症表现为记忆减退，很难记事，前一步刚做了一半的事后面就能忘记，无法集中注意力做事，对什么事都有些漫不经心，前言不搭后语……”

“是了是了！你说的没错！舒雨涵确有这等症状！不过你说的病症的名称是什么来着？怎么我从未听说过？神经系统又是什么？”倪睿好歹也掌握了一些医术，简单听了乔邦阐述便知道并非信口雌黄，只是乔邦说的那些名词他属实是没搞明白。

乔邦心中噗嗤一笑，暗道你要是能听懂就奇了怪了，阿尔兹海默症我可是说的汉语，前世的语言体系你还能听明白那就真是要令人震惊了。

“病症发展到中期，婆婆会出现完全记不住人和事，无法辨别空间方位，不能独立自主行动，穿衣、妆扮都会受病症影响无法完成，情绪也会有较大波动，还会尿频，无法控制泌尿。”

乔邦并未理会倪睿的问询，继续自顾自的阐述，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才是倪睿想要听的。

果不其然，倪睿听闻后哑然失笑，却不是嘲弄的意味，而是乔邦说的这些都准的不能再准了，胡思归来之前他才刚刚把昨夜舒雨涵尿湿了的裤子给洗干净，正在后面晾着的。

看来，这病还有的治啊！天无绝人之路啊！

“病症末期，婆婆恐怕就没办法自理了，记忆力严重衰退，因为无法辨认事物而沉默不语，身体也会逐渐僵硬，肌肉群和骨骼都开始急速衰老，最终会陷入昏迷，死于综合症。”

乔邦平静说完，他知道以自己八岁的年纪说这些不合时宜，尚是幼童的他谈论生死本就有些奇怪，但不知怎的，乔邦不想让倪睿看扁自己，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交谈中倪睿对乔安国表现出来的敌视情绪吧。

“太好了，既然知道我结拜兄弟能治疗，事不宜迟，等胡松涛、胡家梦、武烬、唐希宇、李金梅驱除煞气后就动身前往南域吧！”

“不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南域的，那还不如把我杀了。既然知道病症，我便带舒雨涵去一趟丹宗，耗尽家产也要治好她！”倪睿的反应尤为激烈，似是说中了他的痛点，回应的速度之快把乔邦都吓了一跳。

“糊涂啊！丹宗那些墨守成规的老顽固怎会轻易施救？你以为是化生寺吗？与其耗费许多钱财让丹宗的一个弟子医治，还不如让丹妖崔去疾悉心医治。他与我是结拜关系，自然会全力施救，舒雨涵被治好的可能性便高了许多啊！”

“哼！我就是因为是你结拜义弟的关系，才不会去呢！莫想让我欠下人情，那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去南域吧……我想去……”

本是剑拔弩张的吵闹气氛，却被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众人皆回望床榻，发现舒雨涵已经苏醒，正在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想让自己靠在木质床屏上，呼吸并不均匀，看起来十分吃力，拇指和食指不断抠着两侧床沿，那干涩的唇瓣失去了血色。

“雨涵？你醒了？”倪睿急忙凑上前将舒雨涵扶起，缓慢地将其扶到床屏上靠着，举起木质茶杯凑到舒雨涵的嘴边，舒雨涵抿了一小口，嘴唇重新润上血色，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

倪睿却是不敢大意，忙不迭的用双手揉捏着舒雨涵的双腿，又来到床屏旁边侧过身捏着舒雨涵的肩头，帮她活动肩膀。

“趁我还能记住你是谁，把我送到南域医师那去吧……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揪着往事不放呢？”

“可乔安国夺了南域，彻底将南域控制在自己手中了啊！这与叛国无异啊！这样的人怎能共事？”

“你糊涂啊！从始至终都是帝国皇庭在巧施手段，帝皇权术本就讲究制衡内外关系，见南域有自立的预兆便解散南域军团，而驱使乔安国去南域也是为了让他死在南域，肱股之臣若死在皇庭，会惹来诸多非议啊！”胡思归显然是知晓趁此机会把话说开或许能奏效，解开倪睿多年心结就看当下了。

“怎会？我见乔安国来南域时神采奕奕，那架势哪像半点受到排挤的样子？”倪睿不敢置信，多年记恨之人竟与自己判断的截然不同，怎能不令他诧异。

“若非表现的强横，那暗中的杀手就会蠢蠢欲动，早就对乔安国下死手了，你以为乔安国的儿子死在皇庭还会效忠于皇庭吗？这么多年甘愿据守南域，这份心境还不明白吗？”

倪睿面露痛苦神色，多年推断被轻易推翻，自己多年坚持原来只是个笑话？

乔邦则是起身退后几步，只因为紫金貂察觉到不对劲，作鸟兽散，那狂暴的精神力波动让乔邦意识到了一件事。

莫非不止躺在床上的舒雨涵患有疾病，这个倪睿也有精神疾病？

天啦撸，要命了这不是？胡思归把我带来这里，我怎么觉得还不如在学院的种植园里呢？

乔邦在脑中疯狂的分析、推敲着，通过蛛丝马迹来判断这树洞内三位老人的人物关系，企图理清所有未知的前情往事。

树洞外被精神力溢散扰乱了的天地灵气，牵动着枯叶旋绕掉落，神罗灵榆木发出刺耳的树叶摩擦声，树根不受控制地拍击着土地，如此诡谲的景象令乔邦心生忌惮，未知的事物是多么可怕，乔邦不止一次体会了。

“是我，错了吗！”倪睿双手捧着头，遏制不住想要宣泄的精神力触角，竟是在树洞内就歇斯底里了起来。

这一刻，乔邦的心跳都漏了半拍，看着面前不足五米的年轻面庞发着疯，乔邦的心里重复叮嘱着自己。

实力，实力，没有实力的人连蝼蚁都不如！

曾经平澜省灵武斗战场上那股碾压同年级学生的优越感在此刻瞬间消散！

荡然无存！

此刻，乔邦迫切渴求实力，在抵御着一拨又一拨精神力冲击的当下，乔邦便越发深刻体会到实力带来的不只是自信。

而是这场纠葛我还要不要和你们一起纠缠下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