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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幕后推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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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易平有了一个机会,省环保厅组织专业技术人员交流,到下面的县级环保局挂职一年,定下的十个名额不仅少有人报名,被指派的人当中有一半死活不愿意去。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过去也搞过一次,派下去的人在下面工作出色,有的便被地方上想方设法留下。这样的事情在一般人看来是好事,留下的人都会有一定的说法,职务、住房包括家属的工作和子女上学都会安排得很好,但毕竟是凤尾变成了鸡头,就算在下面的小县城里做到局长又怎么样?这是谁都要盘算一下的问题。有人认为到下面被留下的等于陷到了泥坑里,再想回省城是难上加难。照已经吃了这样苦头的人的话说,那是从米箩里掉到了糠箩里,脱身都来不及。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省环保厅就近在眼皮底下的市局打主意,拉壮丁。柯易平知道这件事以后,头削尖了往里钻,托人找关系要去。他觉得这是个好事,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怕栽在下面,果真那样是进步了,比在市局里苦于无出头之日要强。他就是宁作鸡头不作凤尾,他父亲作为一个村支书不就是一个鸡头吗?到事情基本上定下来,局人力资源部主任和他的领导支队长找他谈话后,他才打电话对沙红霞说,当作喜讯报给她。

哪知道劈头盖脸而来的是一盆冷水,沙红霞一听就坚决反对,她在电话里问柯易平事先知不知道这件事?柯易平说知道一点儿;她再问他怎么努力才促成了这件事?他说找个别领导打了招呼,事情还算顺利。

沙红霞马上判断出自己对这件事的反应是对的,她质问柯易平为什么瞒着她,为什么事先不和她商量?

柯易平感到了她话里面的火药味,他平时就很怵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自作主张了,要知道家里的主不是他单独能做的,何况这样的大事情。

沙红霞说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好事情轮不到你,你能够努力得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处。”

柯易平想和沙红霞解释,她根本不听,咆哮着警告他:“你不许去那个鬼地方,你要去将孩子带去。我不会一个人在家里给你带孩子,我母亲也不是你们家的老妈子。”

电话是沙红霞搁断的,柯易平愣了半天,沙红霞要是坚决不让他去就麻烦了。想想只有向丈母娘求援这一招。于是他请了假提前回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对沙老太说了,罗列了下派的很多好处,就是没有说一点点坏处。

沙老太听了以后半天没有说话,心事重重地背着手,在客厅里踱了几个来回。客厅很小,对于坐着的柯易平来说,沙老太等于在他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让他越发地担不到底,也不明白他的岳母大人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沙老太问柯易平是不是拿定主意了,一定要下去工作?柯易平说木已成舟,组织上都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沙老太说:“那就好,人平地里要跳起来,就一定要弯腿、低腰。我支持你。虽不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那样的老话,但我活到这把年纪,看到的,听到的,能够想到的肯定要比你多一些。我只希望你保证不要在下面胡混,落个好印象回来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再一个,你不要为这件事对沙红霞有什么意见,我和她都是为你好,我们不会给你苦吃。”柯易平连连点头。

看看下班时间要到了,沙老太让柯易平先回单位去,迟一点儿回来,留空儿给她做沙红霞的思想工作。

沙红霞一回家就气呼呼地对她母亲说了柯易平的事,她对柯易平的自作主张很是恼火,说怎么也不能同意他下去一年。

在厨房里炒菜的沙老太搁下手上的锅铲,关了煤气问:“他要是事先和你商量,你会不会同意?”沙红霞说她肯定不会同意。沙老太说:“这么说他还是做对了。”

沙红霞有点儿不高兴,就不再和她母亲说什么。沙老太重新打开煤气灶,有一下没一下地炒着菜,也像是一肚子不高兴。站了一会儿的沙红霞开始解释,她不想让柯易平到下面去,是因为想不出这能带给他什么好处。打听了一下,和柯易平一起进单位的人没有一个报名。

“你以为大家都去做的事情就是好事情?我想不明白,柯易平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为什么凡事都要做他的主?你这样的结果是他现在在你面前不像个男人,像打了霜的菜秧子,蔫头耷脑。”沙老太像是看出了女儿和女婿之间的问题,像是要主持一下公道。

沙红霞见母亲向着柯易平不说,语气里还有借机教育她的意思。生来嘴凶的她,不承认母亲的说法,说夫妻间有大事情相互商量是必须的。

这个话有道理,沙老太不吭气了。沙红霞说她不想让柯易平到下面去也考虑了家里的实际情况,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能够没有一个男人?

沙老太就是沙老太,她这个农村老太婆找到一点儿理就能够将女儿逼到墙角。

“家里没男人怎么了,离了男人不能过了?你父亲死得早,我牙一咬不是过来了?王宝钏十八年寒窑的苦都能吃,你只一年的时间就熬不下来?”

沙红霞还有什么说的,明摆着母亲支持柯易平,支持也就算了,还带着怨气指责她的不是。

沙老太以这种态度对女儿说事是有原因的,沙红霞一般的事不听人劝,作为老小的她违拗母亲的话是家常便饭。沙老太只有抓话把子,或者一下子镇住她才行。

到柯易平回来,沙老太喜笑颜开地说沙红霞支持他的决定。柯易平看沙红霞拉着脸一言不发,有点儿不敢相信,但丈母娘说得这么肯定,也就没有大问题了。

过了几天,柯易平接到了通知,令他喜出望外的是,组织上安排他去的地方,居然是他的老家宝川市。

柯易平临出发前沙老太私下里再次交代他,下去工作不要混。

柯易平纳闷,沙老太为什么口口声声地叮嘱他不要混,就没有其他话可说吗?

混——多难听啊。

沙老太说的混,其实是指瞎混。混已经是一种不好的状态了,再瞎混就更是说不过去。很多人就是栽在混上,浑浑噩噩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混成什么样子的,混就是麻木地活着。

沙老太希望女婿柯易平到基层工作踏踏实实,她怕他混得面目全非地回来。

柯易平下派到宝川市时正值姜松岩到z省,柯易平下派前的单位是云邑市环保局。柯易平就这么和姜松岩擦肩而过。

2

宝川市位于长江下游北岸,是关港市下辖的县级市。由于地理位置偏北,底子薄,本世纪初宝川市的gdp居z省县级市的末位,极大影响了关港市的经济地位。这几年,因为招商引资颇有成效和关港市整体发展的推动,宝川市的经济发展稍有起色,但还是关港市最差的。

柯易平在省城结婚以后很少回家,宝川市的情况最多也只是从同学或者还有联系的朋友那里知道一点儿,要去的环保局都不知道坐落在什么地方。下派是他希望的,下派到老家让他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兴奋。他给家里打电话,告诉父亲他要到宝川市来工作一年。柯支书听了头脑有点儿转不过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问儿子不在省城好好待着到下面来干什么,怎么瓦匠吃晚饭——往下爬了?

柯支书有很多的担心,儿子一年以后要是回不去怎么办,在省城的工作要是有人顶了怎么办?他们村里也有过下派锻炼的干部,都是一去不复返,走了后和他基本上没有联系,这就使他不知道这些人从他这里走了以后是否得到好处,不能确定下派锻炼以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柯易平对父亲自然又是一番解释,不过不像对老婆和丈母娘那样复杂,不用考虑他是否想得通。

宝川市环保局给柯易平挂了一个管理科副科长职务,科长姓邬,是个比柯易平岁数大一轮的老同志。管理科负责全市建设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立项、登记表、报告表及报告书的审批和“三同时”等管理,防止新污染源的产生;参与制定全市总体规划和工业布局;负责全市污染治理工作;负责放射性及有害危险品使用和管理。

局里为柯易平的到来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接风宴摆了五六桌,局长书记和全体中层干部参加。听说柯易平是宝川人,刘局长让他先回家看看父母亲,休息十天半个月的再来上班。柯易平刚下到基层,要求自己有自觉性,谢了局长的好意,准备马上投入工作中去。

对于省里下来的干部,宝川市环保局这一头有他们的想法,本来就没有将柯易平当劳力,只想着和他处出感情,将来回去对他们有用,有那么一层关系在省里是好事。

邬科长对柯易平很客气,说他不是什么领导,倒是希望柯易平带来省里科学的管理方法,将好的工作经验传授给他们。柯易平来这里之前在执法口子,对管理科的业务一窍不通,他能指手画脚什么?老实告诉邬科长他在市局工作的情况,就管理科方面的工作拜邬科长为师。要知道,管理科在环保局是一个重要的部门,熟悉这方面的业务将来回去多一个工作方向。

邬科长除了和柯易平谈工作,还问他酒量怎么样?柯易平说不怎么样,有个三四两的量,他知道在这方面不能逞能。邬科长拍拍他的肩膀,为管理科终于有了一个在酒桌上拎得出去,打得响的高兴。他认为报三四两酒量的柯易平,真正的量应该在半斤以上。

邬科长说有饭局会带着柯易平,省得他在食堂里吃。环保局有宿舍没有食堂,局办公室替柯易平联系了公安局食堂代伙,柯易平吃了两顿就再不想去,虽说那里的食堂很大,吃饭的人寥寥无几,做饭的怕是看守所调过去的,绝没有将吃饭的人当作干警对待。如果饭局多一点儿真是好事情,吃得好不说,还省了伙食费。

令柯易平没有想到的是,邬科长这话说了以后,接连一个多星期,每天晚上都有饭局,一天不空。请客的有企业,有邬科长的三朋四友,有局里其他科室的应酬,也有朋友请朋友捎带上柯易平的。

柯易平在酒桌上好像挺受人拥戴和敬重的,邬科长一介绍,在座的知道他是省里下派的,无不肃然起敬。有一回,请客的还当场叫服务员来提高了酒水档次,改金六福为五粮春。

柯易平懂事,人们对他客气,在场面上他对邬科长更尊重。酒桌上很多给柯易平敬酒的人说不出他名字,但会称他为省里的领导。“我敬省里的领导一杯”或者“我们一起敬省里的领导”总是不绝于耳。柯易平不能来者不拒,端上酒杯的时候会转过头来看坐他上首的邬科长,是探询的,等待指示的态度。邬科长酌情给一句话,小柯你喝,或者小柯你不能喝了。柯易平照着来,一般的不会得罪别人,因为邬科长帮他把握着分寸。

柯易平控制自己,想回避一些饭局,是在第七八场饭局的一次醉酒以后。

请客的是宝鼎集团的董事长叶弘,他一般在省城,很少到宝川市来,来了以后他主要做一件事,请人吃饭。请各种各样的人,在档次不同的饭店。要处理的事情都在饭桌上办。

邬科长那天事先和柯易平打招呼,说叶弘是个很讲交情的人,以酒品认人品。柯易平将来回省城后和他交道少不了,多个朋友多条路。要柯易平表现酒品的结果就是让他喝醉了。

柯易平喝到了烂醉如泥,不知道怎么回的宿舍。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的头炸开来一样疼,身上和床上吐了一大堆污秽的东西。室内弥漫着一股酸的,腐败的恶臭。

打开窗子,望着床上和地上的一片狼藉,柯易平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收拾。

招待所的洗衣机被他用了半天,洗了三次的衣服和被单都还有恶臭。倒了半瓶醋在洗衣机里不行,再放姜汁洗洁精也不行,最后将一块香皂放洗衣机里搅和了一个小时。

下午到办公室,邬科长不在。临下班的时候邬科长打来电话,问柯易平怎么样,有没有恢复过来,有精神的话晚上继续。柯易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说了两个字:“不了!”邬科长告诉柯易平,叶弘知道他醉酒以后很是不安,托他带两盒铁观音茶叶和两盒西洋参给柯易平。他还笑着对柯易平说,要是他送,就送海王金樽和熊胆丸,那两样东西可能更对症下药。

柯易平回到宿舍衣服和被单还没有干,室内的气味还没有正常。他用电磁炉煮了小半锅粥,想吃完以后到街上找一家宾馆对付一宿。粥煮好了一口没吃,碗端起来,怎么闻也是一股不好的味道,像是室内不好的味道串进去了。

躺在床上,想到邬科长的电话,揣测他下午可能是和叶弘在一起,依稀记得他们约好了打一场叫“掼蛋”的扑克牌的。再想想昨天在酒桌上,邬科长和叶弘之间很是亲热,称兄道弟的,觉得有点儿不适应。他原先在云邑市局里,没见过谁和企业负责人在公开场合搞这么热络的,看来小地方禁忌少。叶弘对他酒喝多了的反应还是多少让人有点儿感动的……模模糊糊的,他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柯易平回了一趟老家。这是计划好了的,局里安排了车送他回去。本想早去晚归,只在家里吃一顿中饭,哪知道乡里知道了,乡办秘书打电话到他们家,说书记和乡长一定要请柯易平去吃晚饭,还要他父亲柯支书也一并参加。

柯易平纳闷,乡里怎么会知道他回来的?乡里的书记和乡长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呢?

送柯易平回来的环保局司机笑了,他知道原因,说环保局的车到乡下是被人盯的,就像过去老百姓防鬼子进村。柯易平想,环保局的车子是扎眼,但司机说的怕是有点儿过分了。

柯支书说新调来的乡党委书记还没有请他喝过酒,一般的在乡里开党代会的时候他才有这个机会。他像是非常愿意去认识一下新书记。

柯易平酒喝伤了还没有缓过劲来,乡里的书记和乡长宴请他,再热情也没办法喝。酒桌上他的头昏沉沉的,神情甚至有点儿木讷,努力地拿出精神来才将这一场应付了过去。

回到城里,柯易平有一些担心,想自己对乡里干部是不是有点儿冷漠,尊敬得是不是没有到位。要知道,父亲还在他们手下,家里求他们办的事情绝不止一桩两桩。县官不如现管,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担心是多余的。柯支书很高兴地打来电话,说乡干部都夸他儿子有出息,乡里出人物了。

柯易平想父亲说具体一点儿,他们都怎么说了?

父亲说:“他们说你有气场,派头像个省里的干部。”

“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柯易平再问就不是担心的问题,而是想从父亲嘴里知道一些别人是怎么看重他的,他觉得自己回乡一趟还真值。

“没有,没有。都说的恭敬你的话。他们说你以后回来要告诉他们,这是交代我的政治任务、重要工作。”

柯支书没有忘记自己的事,他说在书记面前告了乡里组织员一状,这个麻爪子的人一直阻挠着老舅入党,都拖了五六年了。

柯易平让父亲以后不要为这些不相干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找乡长、书记。

柯支书问儿子什么事情才是合适的。柯易平说他想一想,要找他们办事就找一桩大的,解决一件大问题。

柯支书心里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嘴上还有点儿不服气:“这么说我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示你了?”

3

邬科长笑着说柯易平:“你和叶弘真是有缘分,我和他相处两年多,酒喝过无数次,他就是没说过我是他朋友。”邬科长分析他与叶弘之间是有太深工作关系的缘故。他告诫柯易平,“做生意的人话不可信,用着你时是一副脸,用不着你时就是另外一副脸。”他还说他过去得罪过叶弘,具体原因没有深说。

柯易平感觉到,邬科长在撇清自己,在拉开他和叶弘之间的距离。他装着不在意,接着邬科长的话,问叶弘在宝川市做什么生意,都有哪些企业?邬科长只简单地说叶弘在宝川有四家挂着公司招牌的工厂,是排污单位。

宝川市离省城三百多公里,差不多有半天的路程,叶弘正常情况下每个月到宝川来一趟,花一两天处理公司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他是电话遥控。到叶弘下一次从云邑到宝川之前,他给柯易平打了电话。这是一个周末,他问柯易平,要不要将他太太从云邑市带过来探亲。一眨眼柯易平到宝川市来已经一个多月,沙红霞要求他每天发一个短信报平安,隔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他基本上照她的要求做。她说过两三次,要赶周末的时候到宝川来看看,这在过去不可想象,要她到宝川看公婆可是要低声下气地做许多工作的。现在轮到她想来,柯易平也就自然要摆她一道。当然,他找出的理由是工作忙,才下来没几天媳妇就跟来群众影响不好。

像很多年轻的小夫妻一样,柯易平在结婚后也觉得失去了自由,虽说不出嘴,但表现在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无由发生纷争上。有这么一段单身的时间,先过一番自由自在的生活倒也不错。

柯易平谢了叶弘,对他说家里有很小的还不会走路的女儿,让爱人来回跑不方便,有时间他说回去就回去了,反正交通便利。叶弘非常理解他,说年轻的时候事业心强一点好。他说柯易平要是想回去可用他公司的车,随叫随到。

叶弘的这么一个小举动让柯易平又有了一些感激,觉得他起码是一个关心人的人。

柯易平在环保局的工作十分清闲,邬科长基本上不派他活儿,他只有主动地找科里的办事员帮忙,帮他们装订材料,糊信封的事情也做得认认真真。白天办公室里人多,还能够混过去,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宿舍,哪怕是饭局上下来,也是孤鬼一样的感觉,甚是无聊。于是他联系起过去在宝川市的中学同学。

柯易平在宝川市一中读的中学,当年的一帮同学出去上大学又回来的不少,在省城时与他们联系不多,手上有几个电话,到宝川市以后派了用场。同学中有一个名叫邱家和的,没有考上大学,从工厂下岗以后开了一间性保健品商店。这样的对象,一般同学是不愿搭理,不想和他抱团的,但他偏偏做了同学间的召集人。因为他最闲,有的是时间,能够不厌其烦地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尽可能地搜集了同学通讯方式,印制了通讯录,与通讯录上的每个同学保持热线联系,同学之间有什么事情,他用手机群发短信。柯易平回宝川市以后,邱家和重新印了通讯录,在此之前柯易平是不在名录的。

柯易平作为省里的干部下派到宝川市来锻炼,同学们自然高看他一眼,专门为他搞了一场聚会,一帮男女同学在酒店里吃一顿饭感到不尽兴,移到歌厅里面继续,唱歌、跳舞、喝红酒、灌啤酒。

聚会中柯易平很开心,活动是为欢迎他搞的,他是主角,是中心人物。女同学轮番找他跳舞,不大的空间里毫无顾忌地搂得很紧。要知道,像柯易平这样的农村学生,以前想摸一下她们的手都是不可能的。有酒喝得兴奋的男同学,干脆贴近柯易平的耳朵,轻声地炫耀自己已经把谁和谁办了,还有谁和谁快要上手了。柯易平不羡慕这种人,他不想办哪一位女同学,上学的时候没有,现在也难有这种兴致。上中学的时候,农村学生的压力要比城里学生大很多,考学的压力同时也是生存压力,屏蔽了大脑中的痴心妄想,怕也抑制了荷尔蒙的分泌。现在,他在这帮女同学面前,心理障碍也怕还没有完全消除。

一场聚会过去,接着就是参与者的轮番做东,档次越来越高。柯易平看得出来,他们中间绝大部分是用公款请的,最不济的是一个女同学,让一个男同学帮她结的账,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意思。邱家和也请了,居然是用现金结的账。据说他的性保健用品生意不错,大多是晚上生意,每次吃完饭要是唱歌的话他是怎么也不会参加的。一次在桌上有人为了活跃气氛,说到邱家和的生意,让他给大家介绍最有效的男性和女性用的催情药,提高大家的性生活质量。

邱家和劝大家不要用这种东西。他说他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他的化学是在座的当中最好的,他拆开过一包催情药,检测出里面含有氯氮平的成分,这种药物属于抑制精神类药品,对体内各脏器有损害。同学宋晓林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是宝川市人民医院检验室主任,他说邱家和说得不错,用催情药致命的都有。

大家马上警告邱家和,还是不做这种生意好,弄出人命怕是脱不了干系。邱家和说他既然知道危害怎么还会卖这种东西,他主要做充气娃娃的生意。日本原装,当红的明星大多可以预订到。

有人说,难怪见到邱家和店门口总是戳一块贴着明星照片的牌子,还三天两头地换。问有没有像李宇春的?邱家和说没有,倒是有女人要订她这样的,他给这个女人推荐了其他的东东。接着又有人问邱家和,到他店里买这种东西的女人是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是说话支支吾吾的。邱家和说才不是呢,这样的女人通常是把有些事情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事,正常不过。桌上有女同学听不下去的,怕话题引到她们身上,对她们不利,用筷子敲酒杯抗议。

换一个话题不是难事,同学们的职业五花八门,桌上要说的,助兴的、下酒的、伴饭的事情太多了。

轮番做东一圈下来的时间竟然有两个多月,柯易平脱不开身的时候要让步,定下来的时间可以改。至于其他人,要改时间是不行的,除了答应请两次。

等所有的人都请过柯易平,又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邱家和给他发条短信,问他是否有意回请一下大家?

这真是柯易平没有想到的,他想邱家和征询他意见其实是在提醒他,礼尚往来,缩起头来不请也可以,不会有人逼他,但那样就无趣了。他只有顺水推舟,对邱家和说自己早有这个打算,定下时间来请他通知大家。

到柯易平请客的时候,他多了一个心眼儿,顺带邀邬科长参加。平时总是邬科长带着他吃饭,他也回请一下邬科长,将欠人家的人情都还干净了。他选了一个中等档次的酒店,酒水一共花了一千多。结束前他离席到台上结的账,钱一张张地数出去,数了十多下,很是心疼,吃饭上他没有花过这种大钱。

第二天,邬科长像是想起什么,问柯易平昨天谁买的单?柯易平觉得问得好笑,说:“我请客还有谁买单啊!”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可惜和无奈的情绪。

邬科长笑笑,说请客和买单是可以分开来的。照他的意思,请客的人不一定买单?柯易平有点儿不明白。

邬科长问柯易平发票有没有开?柯易平说没有,他让柯易平去将发票补回来。柯易平问邬科长谁能给他报?邬科长说吃个把顿饭的钱还是有地方出的。他让柯易平将发票收好,他会帮助处理。

柯易平下班后急急忙忙地去请客的酒店补发票。昨天之所以没有要发票,是他让人家抹去了餐费的零头。酒店的服务员当时不同意,柯易平和人家协商,提出不要发票人家才答应的。

抹去的二十元零头钱给了酒店,自己觉得理直气壮的事情,还是遭到了那个服务员的白眼。

4

宋晓林约柯易平去宵夜,见柯易平犹豫,说也就是简单地小喝一点儿啤酒,聊聊天。柯易平对同学的约请开始警觉,怕又卷入一场吃请,听宋晓林说是去大排档才答应下来。

宋晓林说好了和他在市人民医院门口汇合,那里靠着宝川市最为热闹的夜市,有许多的大排档。待柯易平赶到那里,宋晓林早已等着他。他问柯易平要不要到医院参观一下,看看他工作的地方?柯易平觉得应该进去看一下,宋晓林尽管是征询意见,其实是一种礼貌的邀请。混得不错的人,在昔日的同学或者老友面前都想找机会展示一下自己,柯易平觉得自己是不能不给宋晓林这个面子的。

宋晓林将柯易平带到了住院部,而不是他工作的检验科办公室。他有点儿神秘地对柯易平说:“我带你这个老同学去看的,是你意想不到的。”

柯易平笑了笑,以为宋晓林带他去看另外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同学,或者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宋晓林的太太、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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