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别无选择(2/2)
孙亚东没当回事,说:“你找我汇报什么?我搞耿子敬的案子都来不及!”
田立业说:“就是涉及耿子敬的案子,我才非找你不可!”
听田立业一汇报,孙亚东吃惊不小,这个耿子敬,胆子太大了!明明知道苯会导致中毒,竟不向工人说明,竟敢允许h国奸商这么公然违反劳动保护法!这里面没名堂就见鬼了!更让孙亚东感到难能可贵的是,田立业明知道姜超林一直对他很反感,还主动向他反映耿子敬的情况,这不能不让他感动。
孙亚东听完汇报,握着田立业的手,连声道谢。
田立业却说:“孙书记,你别谢我,要谢就谢那些受害的工人吧,不是他们今天闹起来,我还不知道会有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说着说着,便不平起来,把金华的恶劣表演和高长河对他的批评都倒苦水似地倒了出来。
孙亚东益发吃惊:“怎么会这样?这个金华太不像话了!高书记怎么也这么糊涂?就没有是非了?”停了一下,又劝田立业说,“立业同志,你也不要怕,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真理并不总在上级领导手上!”
田立业带着些许讥讽的口气说:“孙书记,你是市委副书记,你可以这样想,我可不敢这样想,我得好好向金华同志学习,把你们领导的话都当圣旨执行!”
孙亚东严肃地说:“立业同志,说说气话可以,但心里你可不能真这样想啊!你是党员干部,现在又是烈山县的县委代书记,你要对党和人民负责,而不是对我们哪个个人负责。不谦虚地说,在这一点上,你要向我学学,我这人就是倔,只要你触犯了党纪国法,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谁为你求情,一律按规定办事!”
田立业叹了口气:“所以,平阳许多干部都不喜欢你。”
孙亚东眼一瞪:“我要谁喜欢干什么?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我早就说过,我孙亚东就是反腐之剑,我的职责就是清除腐败!他们不喜欢我,是怕我迟早一天会把剑砍到他们身上!立业同志,你想想看,耿子敬这种腐败分子不清除怎么得了?啊?和外国奸商这么勾结坑人!”
田立业也动了真情:“孙书记,说真的,过去在平阳市委做副秘书长时,我也不太喜欢你,现在,多多少少总算也理解你一点了。是的,你也难呀!像耿子敬这种混账东西,不抓不杀真要亡党亡国的!如果现在我是你,也不会轻饶了他!”
孙亚东笑了:“立业同志,谢谢你对我的理解——既然理解了,你今后还要多支持我的工作,尤其是烈山这个案子,一定要配合我和专案组搞到底!”
回到房间,孙亚东马上把反贪局刘局长找来了,将田立业提供的这一最新情况向刘局长做了通报,指示刘局长以h国大明公司为突破口,查清这几年耿子敬在与外商接触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受贿问题。
刘局长汇报说:“孙书记,耿子敬和大明公司的关系,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还找过h国投资商金方中先生,他们双方都不承认有行贿受贿的事情。”
孙亚东说:“这个金方中不是已经离开烈山了么?我怀疑这其中必有名堂!”
刘局长说:“是呀,我也感到有名堂,可金方中一走,我们更难找到证据。”
孙亚东想了想,说:“金方中还会回来的,大明公司二十五名工人严重苯中毒,他不负责是不行的,他不回来,我们确实可以像田立业同志说的那样,拍卖他的工厂资产力工人做赔偿,那他就亏大了。你们抓紧对耿子敬的审讯,进行政策攻心,可以把受害工人的情况告诉他,要他清楚,面对这么严重的后果,谁也别想滑过去,包括那个金方中!”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二十二时姜超林家
姜超林陪同副委员长看完夜景回到家,发现刘意如在他家客厅里坐着,正和夫人聊天,多多少少有点意外,便问:“刘主任,这么晚了,找我有啥事么?”
刘意如站起来,笑着说:“老书记,您看您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了?”
这晚,因着副委员长对平阳工作的高度评价,姜超林情绪很好,便也笑着说:“好,好,刘主任,你坐,坐!”
刘意如坐下后,说起了正题:“老书记,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市委这边有些遗留问题我还得找您,高长河书记也让我找您。是分房的事。秘书二处秦处长不是离婚了么?我记得当时您口头上给我打过招呼,要分一套二居室给小秦?”
姜超林点点头:“有这回事,小秦离婚后,房子给了女方,自己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在外租房,房租那么高,他吃得消吗?”转而又说,“当然,现在市委那边的事我不管了,是不是就把这套房子分给小秦,你们还是要听长河同志的意见。”
刘意如说:“长河同志说了,只要是您以前批过的,市委这边就尊重。”
姜超林说:“那好,哪天见到长河,我和他打个招呼吧。”
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完,刘意如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超林便想,刘意如谈小秦的房子是个借口,深夜来访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又说了几句闲话,刘意如吞吞吐吐开口了,问姜超林:“老书记,听说您一直反对让田立业到烈山主持工作?是不是?”
姜超林警觉了:“怎么?你也听说了?都听说了些啥呀?”
刘意如叹了口气:“按说,这都是你们领导的事,也用不着我瞎操心,可老书记,我心里真是堵得慌呀!今天在您这里,我说句心里话,我认为高长河书记和市委对烈山班子的安排是不太妥当的。不但让田立业做县委代书记不妥当,让金华做代县长也不太妥当。”
这话让姜超林吃惊不小。姜超林认为,刘意如反对田立业做县委代书记很正常,而反对自己女儿金华做代县长就不正常了。对这位办公室主任他太了解了,此人为了经营女儿的政治前途,这几年可没少费过心机。
刘意如似乎也揣摸出了姜超林心思,又说:“老书记,您说过,就算田立业是您儿子,您再想让田立业好,也不敢把烈山一百一十万人民交给他。我就服您这一点,为工作不询私情。我的想法也和您一样,我再想让金华好,也不敢让她在这种时候去做烈山县代县长呀!耿子敬这帮人在烈山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情况又那么复杂,立业不成熟,金华还是孩子,搞不好就会很被动。”
姜超林点点头:“是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刘意如益发真挚诚恳了:“公正地说,立业和金华本质上都不错,也都是想干事的,可问题是,他们想干事是一回事,能不能干好就是另一回事了,主观愿望和客观实际总还是有距离的嘛。”
这话说到了姜超林心里,姜超林放松了警惕,直言不讳地说:“刘主任,你说得不错,我看立业和金华这两个孩子搞不好真会毁在高长河手上哩!”
刘意如马上说:“老书记,如果仅仅是毁了两个孩子,倒也罢了,我更担心的是,他们的工作不慎会给烈山工作带来严重损失,这才是最为可怕的。真要出现了这种情况,老书记,您看着好了,又是咱们的责任了!”
这话击中了姜超林的痛处,姜超林当即沉下脸道:“那是,平阳谁不知道田立业和我的关系?我看有人就是故意和我玩打牌的游戏嘛!”
刘意如没接这敏感的话茬,自顾自地说:“老书记,前些日子您严厉批评了我,可坦率地说,老书记,我不服您!我这人缺点、毛病都很多,也有私心,可有一条还站得住,就是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也敬佩那些忠于党和人民事业的好领导。老书记,今天我敢到您这儿来说这么一番心里话,是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可我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向您说点心里话,表达一下对您的由衷敬意。说真的,老书记,我是在离开您以后,才真正认识您的!”
姜超林沉默着,思索着,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对刘意如的批评真错了?这位崇尚权力的办公室主任怎么会在今晚和他这个并不掌握实权的老同志说这么多?高长河的权力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烈山出了问题,还是高长河和刘意如之间出现了问题?
刘意如口气中透出了一种悲凉:“老书记,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跟不上新领导的工作思路了?不知咋的,和高长河在一起,我总会想起您,总会想您会怎么做?总是不理解新领导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法……”
姜超林摆摆手:“刘主任,这你也别多想,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嘛。”
刘意如说:“我总想适应,可真是适应不了!就说烈山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新领导就能坐得住……”
姜超林一怔,忙打断刘意如的话头,问:“烈山又出事了?啥事?”
刘意如似乎有点意外:“烈山h国大明公司的事您不知道?”
姜超林没好气地说:“我怎么能知道?田立业连个电话也没来过!”
刘意如这才把烈山发生的事情向姜超林说了一遍,道是金华年轻幼稚,在突发性事件面前惊慌失措,情况不明,就跑去向高长河汇报;田立业不负责任,先是在大明公司爬大门,当众乱吐象牙,后来竟跑去和镜湖的胡早秋市长喝酒。
刘意如越说越激动:“……二十五个工人得了白血病呀,多严重的事件呀,新领导就放心让这两个年轻人去处理,自己坐在小红楼等着听汇报——当然,也说了,不管是夜里几点,都要金华把电话打到他那里去。我当时就想,若是老书记您,只怕早就赶到烈山去了……”
姜超林坐不住了,手一挥:“刘主任,你别说了,我现在就找高长河!”
刘意如提醒说:“老书记,您……您也别太生气……”
姜超林火透了:“我不生气!我就问问高长河,不是霓虹灯下有血泪吗?烈山二十五个工人得白血病叫不叫血泪?他在工人们的血泪面前为什么这么麻木不仁!他高长河还像不像个市委书记!”说罢,拨起了电话。
电话通了,高长河不知道姜超林正在气头上,仍笑呵呵地开玩笑:“怎么?老班长,又查岗了?”
姜超林冷冷道:“高书记,我哪敢查你的岗?是向你和市委汇报工作,可能惊扰你的好梦了,先说声对不起吧。”
高长河这才严肃起来:“老班长,有什么话您就说,我现在也没闲着,刚把新华社记者李馨香同志送走,正等烈山的电话……”
姜超林怒道:“等电话?高长河书记,你为什么还不到烈山去?你这是官僚主义,还是麻木不仁?据说平阳是霓虹灯下有血泪,我先还不信,现在信了!霓虹灯下真有血泪呀!烈山大明公司的工人同志就在流血流泪嘛!”
高长河心里很火,可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老班长,大明公司的突发性事件正在处理,烈山县委、县政府还在正常工作,田立业和金华同志现在都在烈山县人民医院,如果不相信,您可以打电话去问田立业嘛!”
姜超林终于把积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高长河书记,请你少提田立业,我不想和你打政治牌,也没有心思和你打这种无聊的政治牌!我只想提醒你,作为一个城市的主要领导者,我们都要对人民负责!”
高长河道:“老班长啊,对人民负责的并不只有你一人嘛!”
姜超林火气更大了:“可你负责了吗?烈山这个新班子能负起这份责任吗?!”
高长河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那么,老班长,你就负责了?你负责任,烈山能出耿子敬这种腐败分子吗?烈山这两套班子能烂得这么彻底吗?!坦率地说,烈山目前的一切问题都和耿子敬有关!”
姜超林一下子被击倒了,握着话筒的手抖颤起来,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长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又叹着气说:“老班长,我们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烈山出了事,您着急,我能理解,可您也得理解理解我呀!您也知道,烈山大明公司事件是今天才发生的,我总要有个知情过程。就在您打电话来的前十分钟,我才从新华社记者口中知道了真实情况,正准备连夜到烈山去。”
姜超林这才闷闷地说:“那好,你去吧,既然你能连夜去烈山,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先处理问题,至于我这个前任市委书记该对烈山的腐败问题负什么责任,你们市委可以讨论上报,我等候省委的处理决定!”
高长河却又打起了哈哈:“老班长呀,您看您,较啥真?您骂我官僚主义,骂我麻木不仁,说我和您打政治牌,我不都没和您较真吗?吵架赌气的气话嘛,咱们都一阵风吹掉好不好?不行,我向您老班长道歉检讨,在电话里给您鞠躬了。”
姜超林不好再说什么了,郁郁不乐地放下了电话。
刘意如见姜超林心事重重,脸色很不好看,赔着小心告辞了。
姜超林也没留,甚至没招呼刘意如一声,直到刘意如走到门口,才说了句:“刘主任,楼道灯坏了,下楼小心点。”
刘意如走后,姜超林想:现在看来,他非得去一次省城不可了。高长河在电话里决不仅仅是赌气,这个新书记潜意识之中是认定他该对烈山的腐败问题负责的,认定平阳霓虹灯下是掩饰着血泪的。那么,他就得问问刘华波和省委了,这位新书记高长河到底想干什么?他高长河这么干是不是省委的意思?如果不是省委的意思,那么,作为省委书记的刘华波就得有个明确态度!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二十三时烈山县委办公室
高长河在市委王秘书长的陪同下连夜往烈山赶时,心里也乱得很。
刘意如的女儿金华真是可恶,烈山大明公司这么多人严重苯中毒,她竟然敢跑来报功,还打田立业的小报告,真是既无良知又无人格。田立业也糊涂得可以,受了委屈不直接和他说,却去和新华社记者李馨香说,去和姜超林说,让姜超林趁机攻他。好在李馨香说出了事情真相,否则,他的处境会更被动,真要造成一种客观上的官僚主义作风。
高长河认定是田立业向姜超林发了牢骚。田立业不会故意在姜超林和他之间挑拨是非,但田立业管不住自己的嘴,造成的客观效果却是挑拨了是非。
当然,也不好都怪田立业的,自己上了金华的当,让田立业受了委屈。
因此,到了烈山县人民医院看望完住院的中毒工人,在县委办公室听汇报时,高长河就当着金华和王秘书长等人的面,冲着田立业鞠了个躬,说:“田书记,今天因为你坚持原则,没当汉奸,没把烈山县政府变成汉奸政府,我要向你致谢!”
田立业吃了一惊,忙说:“高书记,您别损我了,这……这不是我该做的么!”
高长河手一摆:“你不要说,先听我说。我这个市委书记也不是圣人,也会犯错误,有时也会偏听偏信,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今天我就错了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在电话里乱批了你一通,现在,我收回对你的批评,并向你道歉!”
田立业感动了:“高书记,您别说了,您就是批错了也是好心。”
高长河点点头:“是的,我确实是好心犯错误。”然而,话头一转,却又说,“可立业同志,你有没有错误呢?你为什么不和我争论?不把事情真相和这里发生的严重情况在电话里和我说清楚?却四处发牢骚?你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
田立业怔了一下,不敢做声了。
高长河目光转向金华,直盯盯地看了金华好半天,神情严峻地说:“——而你,金华同志,你想想看,你都干了些什么!都向我汇报了些什么!世间当真没有公道了?你骗我一时,能骗我永远吗?金华同志,你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今天我是忍无可忍!如果没有田立业,今天这个突发事件很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而你的虚假汇报也差点儿造成严重后果!请你冷静下来后好好想想,怎么为官,怎么做人?别官越当越大,人越做越小!”
这话太严厉,金华羞愧地低下头,脸涨得通红,继而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高长河心软了,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好了,小金,你也不要哭鼻子了,以后要好好配合田立业同志的工作,心思多往工作上用,少往别的地方用!我今天话说得有点重,本意还是为你好,你很年轻,来日方长,自己要争气!”
金华这才抬起泪脸:“高书记,您批得对,今晚我母亲知道情况后已经批评过我了,我……我向您,向市委检讨,也……也向田书记道歉……”
田立业宽厚地说:“算了,算了,总还得在一起共事,还是彼此多理解吧!”
高长河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建议你们尽快开个民主生活会,大家在一起好好交交心,彼此多些理解,多些团结。当然了,团结不是目的,团结起来做事情才是目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对你们烈山这个新班子,是有人在看笑话,我希望你们不要闹笑话!”
田立业动容地表示:“高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市委的希望!”
高长河却说:“我不放心——田立业同志,我也提醒你一下,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找市委,不要犯自由主义,四处乱说!”
田立业道:“好,好,高书记,我……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就是!”又苦笑着说,“我……我要是再犯自由主义,高书记,您就撤我好了!”
高长河眼睛一瞪:“撤你?把你撤回机关再做甩手掌柜?没这好事了!”停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田秀才,这做一把手的滋味如何呀?”
田立业答道:“当家方知柴米贵呀,高书记,现在我连孙亚东都理解了。”
正说着孙亚东,孙亚东便来了,向高长河汇报说,马万里书记对烈山大明公司发生的事情也很关心,要求查清楚耿子敬和这家大明公司的真实关系,如果确有相互勾结畜意违反劳动法的证据,将来就以受贿渎职罪公开起诉,数罪并罚。
高长河知道孙亚东又向马万里汇报过了,心里有些不悦,脸面上却没露出来,只说:“那好,孙书记,你就按马万里同志的指示精神好好查吧,查清了,一定要公开审判,否则难平民愤!”
田立业又请示说:“如果h国的金老板耍赖,就是不回来,我们怎么办?”
高长河说:“你那主意就很好嘛,请大明公司受害工人依法起诉,让法院拍卖他们的厂房设备为受害工人做赔偿!”想了一下,又说,“我现在只担心这拍卖所得够不够对工人的赔偿?走,现在就到大明公司看看去!”
于是,在田立业、金华和孙亚东等人的陪同下,高长河披着满天星光来到了烈山新区的大明公司。
大明公司已经完全停止了生产,一座座漂亮的标准厂房静静地横卧在星空下,整个厂区空无一人。厂房里的设备大都还是新的。看得出,h国的这位金老板仗著有耿子敬这个靠山,已经在烈山投下了大资金,下了大赌注。金老板只怕做梦也没想到耿子敬这个烈山王会突然垮台,而且垮得这么彻底!
在厂区和厂房里转了一圈,看完了大明公司资产现状之后,高长河放心了,在公司大门口上车前,又对田立业和金华指示说:“有这么多固定资产摆在这里,我们就不怕那个姓金的不回来!你们行动也要迅速,特事特办,立即依法封存大明公司的这些厂房设备,冻结该公司所有账号上的资金,尽快办理司法保全手续!”
……
告别田立业等同志,从烈山赶回平阳时,已是深夜一时三十分了。
高长河怎么也没想到,《平阳日报》夜班值班副总编——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正在小红楼客厅等他,说是市人大姜超林主任让人送来副委员长的一首诗和一个编者按,要求发明天《平阳日报》的头版。她实在吃不准,便打电话找了市委宣传部沈部长,沈部长也不敢定,只好请高长河定了。
高长河开头没当回事,甚至有些不耐烦:“副委员长一首诗,有什么不好定的?你们发就是了嘛,还深更半夜跑来找我!我不在怎么办?明天报纸就不出了,开天窗啊?啊!”
副总编递过大样说:“高书记,您还是看看吧,沈部长明确说了,这个稿子要发一定要您签字。”
高长河这才意会到了些什么,接过大样看起来。大样看完,高长河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副委员长的诗倒没什么,而是那个编者按太别有用心。在编者按里,姜超林借副委员长充分肯定平阳改革成就之机,通过不知情的副委员长的嘴,对他进行了公开批驳,大谈不改革才会造成民族和国家的大血泪,好像他这个市委书记真的在否定改革,反对改革!
当着副总编的面,却不好发火,高长河只冷冷地道:“我看这样吧,副委员长的诗就按超林同志的要求明天头版套红发表,编者按就不要发表了,你们可能也知道,我在全市下岗定位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是有特定背景的,有些同志有些误会,副委员长又不太了解情况,这样发了社会影响不太好。”
副总编点头应罢,又问:“如果人大方面追问起来怎么办?”
高长河黑着脸说:“那你们也不必隐瞒,就告诉他们,我不同意发!”
这夜,高长河再也无法安眠了,越想越感到后怕:若不是这位值班副总编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感,如果副总编粗心大意,把这个编者按发了出来,平阳市级领导层的矛盾就公开化了,他的权威就受到了不容置疑的挑战,情况就糟透了。
现在看来,姜超林这个老同志失落心理实在是太严重了,竟然到了完全不顾大局,公开反对自己的地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还干不干事了?还能不能干事?有这样一个太上书记,谁能在平阳站住脚?
又愤愤地想,就这样一个不顾大局的老同志,竟被刘华波书记说成党的英雄、民族英雄。既然姜超林是党的英雄、民族英雄,中央和省委咋还不把他提升到省里去?还留在平阳干什么?岂不是太委屈人家了吗?!
越想越气,高长河决定马上回一趟省城,直接找刘华波反映情况。主意也打定了,尽量不说姜超林的不是,而要多谈谈平阳了不起的改革成就,就请刘华波和省委看在平阳以前的成就和未来跨世纪、上台阶的大局上,下一次大决心!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三时烈山县临湖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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