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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志之间的战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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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众人先是窃笑,后来,便哄堂大笑起来。

何卓孝没笑,且于众人的哄笑声中冷冷开了口:“牛副厂长,你是不是炒股炒糊涂了?睁着眼睛说起梦话来了?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平轧厂根本不具备变成上市公司的起码条件,迄今为止没有一分钱利润,只有债务!”

牛千里不满地瞟了一眼何卓孝:“何厂长,声明一下,作为副处以上的干部,我没炒过股,但是,我对中国股市倒是十分关注,还小有研究!”声明过后,又继续说,“同志们,大家都不要笑嘛,我这个想法不是凭空而来的,是有根据的,因此,也就是可行的。这段时间,我研究过一些去年上市的股份公司,上市报告写得都天花乱坠,一家家都溢价好多倍往外卖股票,一块钱的净资产敢卖到五、六块。深入了解一下,嘿,不少都是严重亏损企业,情况甚至比我们平轧厂还糟。后来才知道,这叫‘包装上市’。所以,只要能到证券管理部门争取到上市额度,把平轧厂好好包装一下,做出盈利报告只是个技术性问题……”

高长河听不下去了,摆摆手说:“这个设想不要谈了,完全没有实施的可能性,这是弄虚作假,祸国殃民!牛千里同志说的这种情况有没有?有,还不是一家两家。这种所谓的包装上市公司,我省就有嘛,因为涉及到我们和兄弟地区的关系,我在这里就不点它的名了。不过,请同志们记住:这种事我们平阳不能搞!不但是今天不能搞,以后也不能搞!”

文春明马上赞同说:“对,当真把我们的老百姓当傻瓜玩了呀?”

高长河看了文春明一眼,说:“文市长,你可别说,还就有人把老百姓当傻瓜玩嘛!前些时候我看到一篇经济理论文章,大讲中国老百姓手头有几万个亿,并由此计算出能把多少陷入困境的国营企业改造成股份制公司。同志们,不瞒你们说,我看了这篇大文章真是吓出了一头汗呀!大家设想一下,如果像平轧厂这样的企业都包装上市了,我们会面对一种怎样的局面?从表面上看,国家的包袱是轻了,可别忘了,这一个个包袱并没有消失在大气层中,是背到我们老百姓身上去了。当我们的老百姓背上了这一个个包袱,发现自己上了当,危机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情况将比前不久发生的东南亚危机更严重,甚至会动摇国基!”

大家都被高长河的深刻见解震慑住了。

高长河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所以,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想都不要想。当然,我说这番话不是针对牛千里同志个人,是针对这种经济现象。牛千里同志这个设想不可取,可启发作用还是有的。刚才有个兼并方案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上海那家上市公司提出的兼并方案。”

何卓孝问:“高书记,是东方钢铁集团吧?”

高长河点点头:“对,就是东方钢铁集团公司,他们不是对平轧有兴趣吗?不是正在搞资产重组吗?市里给优惠政策,你们好好和他们谈下去,不要一开口就否定了人家的方案,也不要怕脸面上不好看。我看,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兼并可以谈,减免税费可以谈,部分贷款挂账也可以谈。我们要是这也不谈,那也不谈,老想赚人家的便宜,那就只能把包袱背在自己身上,而且越背越重。在这里说个观点: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好生意都是双赢的,单赢就不是好生意。我们一定要搞清楚,人家是来兼并,不是来济贫,我们一定要充分考虑人家合理的经济报偿!”

与会者都没想到,高长河对经济工作这么内行。

更让与会者——包括文春明都没想到的是,接下来,高长河竟明确指示何卓孝在东方钢铁集团的方案上立即开始谈判。

高长河说:“老何,你们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了,马上以东方钢铁集团提出的方案为基础开始谈判,可以在平阳谈,也可以到上海或北京谈,马上谈!市委、市政府领导只要有空就去参加,我和文市长有空也会参加。”转而又问文春明,“文市长,你看呢?”

文春明觉得高长河没征求自己的意见就表态,实在太轻率,太不把他这个市长放在眼里了,心里很火,可当着这么多与会同志的面又不好反对,只得支吾着,违心地点了点头。

文春明的暧昧态度,何卓孝看出来了,何卓孝便不敢轻举妄动。文春明刚回到办公室,何卓孝便把电话打了过去,请示文春明,这事到底怎么办?和东方钢铁集团是不是真的马上开谈?文春明的回答仍然很暧昧,要何卓孝看着办。

何卓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放下电话,当即失态地骂起了娘。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九时平阳新无地娱乐城

田立婷可不知道新天地娱乐城是上午十点上班,八点整就到了,前门进不去,就从边门找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锁着门,田立婷先在门口等,后来就帮着值班看门的师傅拖起了地。地快拖完时,一个胖子摇摇晃晃来了。看门师傅悄悄说,这个胖子就是陈总经理,田立婷便怯怯地喊着:“陈总经理”,跟着胖子进了总经理室的门。

胖子几乎没用正眼瞅一下田立婷,表情态度也很不耐烦,没容田立婷开口就说:“又是来找工作的吧?我们的广告上写得很清楚,是招小姐,不是招杂工。”

田立婷有点发愣,说:“陈总,您……您可能搞错了,我……我是你们胡市长胡早秋同志介绍来的……”

话没说完,胖子的态度就变了:“哦,你是不是姓田?田大姐?你哥哥是不是平阳市委的田秘书长?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快坐,坐,田大姐!”

田立婷坐下了,小心地问:“陈总,胡市长给您打过电话了吧?”

胖子热情地说:“打过了,打过了,其实,根本用不着惊动胡市长嘛,就是田秘书长和我打个招呼,我能不办吗?田大姐,你看看你,也是太认真了,来得这么早,一来就拖地,这让田秘书长知道了多不好!”

田立婷心里很反感,嘴上却说:“陈总,您真是太客气了,干点活又累不着。”

胖子倒了杯水摆在田立婷面前,又说:“田大姐,你也是的,咋不昨天来?接到胡市长的电话,我立即落实,当天下午就把原来那个收银员炒掉了,以为你会过来,结果你没来,当晚差点儿抓瞎……”

就这么说着,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明明开着门,却不敢进,轻轻敲着门问:“陈总,我……我能和您说两句话么?”

胖子一看到那个中年妇女,脸就挂了下来:“老孙,你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叫你去结账了吗?!”

中年妇女眼圈红了,可怜巴巴地说:“陈总,我……我没去结账,您……您知道的,我家里太难了。我下了岗,我家男人也下了岗,男人身体又不好,这……这可怎么办呀?”

胖子一点不为所动,说:“你怎么办我咋知道?我这里又不是民政局。”

中年妇女乞求地说:“陈总,我……我不当收银员了,在娱乐城做杂工行不行?”

胖子头一摇,断然回绝:“不行,这里不需要杂工。”

田立婷这才知道,新天地娱乐城原来的收银员也是下岗女工,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一下子被撕痛了,忙让那中年妇女坐下。

中年妇女不敢坐,感激地冲着田立婷点点头,又对胖子哀求:“陈总,您就当是帮我个忙好不好?让我再干几个月,不论干啥都行。有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也能再到别处找找工作……”

胖子火了:“老孙,你别再烦我了好不好?没看见我正和这位新收银员谈工作吗?你以为整个中国就你一人下岗呀?人家田大姐不也下岗了吗?你知道田大姐是什么人吗?他哥哥是咱平阳市委秘书长,人家该下岗照下!改革的阵痛嘛!”

中年妇女怔住了,盯着田立婷看了好半天,一句话没说,眼泪却下来了。

田立婷心里难受极了,也窘迫极了,对着这张善良的泪脸,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田立婷不知所措时,中年妇女突然一把拉住田立婷:“大妹子,我……我求求您了,您哥哥既然在平阳市委当干部,您就……就别和我抢这个饭碗了行不?是官大于民,你们干部家属想干啥不能干?哪里能少了您大妹子一碗饭吃?大妹子,我……我给您跪下了……”说罢,倚着田立婷的身子,真要往地上跪。

田立婷拼力支撑住那中年妇女全身的重量,脱口道:“大姐,您坐,快坐下,您这情况我一点不知道。这……这收银员我不干了,您继续干下去吧!”

胖子马上急了眼,对田立婷说:“田大姐,你可别和我开玩笑!你这工作可是胡市长亲自安排的呀,就是你不干,我也不能让老孙再干了!”

田立婷对这位只会看长官脸色的胖子实在是气不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指着胖子的鼻子说:“陈总,我告诉你,就是冲着少看见你这张脸,我也不想在你们娱乐城当这个收银员了!不过,我也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真敢不让这位孙大姐干下去,我就让我哥哥去找你们胡市长算账!”

胖子呆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田立婷又把哥哥田立业的电话留给了中年妇女:“这是我哥哥在市委的电话,只要陈总无缘无故赶你走,你就打这个电话!”

中年妇女却又替胖子说起了好话:“大妹子,您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其实……其实,我们陈总也是大好人一个,平常可关心我们下岗工人了……”

田立婷直想哭,连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了,逃也似地冲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的再就业饭碗可不是哥哥踢掉的,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的,可是,她仍然得找哥哥算账:哥哥不当这个市委副秘书长,那中年妇女说到干部家属时,她就不会这么难堪。当然,即使没有这个当副秘书长的哥哥,她也不可能去强夺人家的再就业饭碗。

中年妇女说得不错:有这样一个做官的哥哥,她找碗饭吃总比别人容易。

然而,把电话一挂到市委办公室,这个做着平阳市委副秘书长的哥哥就火了,说,田立婷,你以为平阳是我的天下呀?告诉你吧,我这市委副秘书长马上就要下了,要做待岗干部了,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到自立市扬摆地摊去吧!

田立婷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哥哥那边已挂断了电话。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十六时滨海市金海岸

文春明原本没准备到金海岸发假区去,可是,在滨海市长江昆华的陪同下检查完滨海的防汛工作以后,江昆华要到金海岸去向王少波汇报工作,文春明想到姜超林也在金海岸,便随着江昆华一起去了。

一路上文春明一声不吭,别的事没顾多想,老想着高长河在平轧厂的指示,越想心里越气,因此,到了金海岸半山别墅见到姜超林时,一肚子火便发作出来了:“……老书记,你看看这叫什么事!这个高长河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就代表市委、市政府表态了,要按东方钢铁集团早些时候提出的方案进行谈判!这个方案我早就向你汇报过,也和何卓孝这些厂里的同志认真研究过,整个一卖国条约!搞兼并不算,一部分贷款要停息挂账,还问我们市里要优惠政策。这就是说,我们辛辛苦苦白忙活了十年,养大了姑娘,还是搭上嫁妆赔给人家。真这么搞,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宁可让它先扔在那里,也不愿这样送出去!我们平阳不论怎么说还是经济发达市,别说只一个平轧厂,就是十个平轧厂也拖不垮平阳的经济。平轧厂与高长河无关,他当然不怕丢脸,就想赶快甩包袱!”

姜超林只是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文春明又说:“才几天的工夫,怪事就出了一大堆,满城风雨满城谣言。有些事似是而非,有些事事出有因。这些事先不说,还是说平轧厂——平轧厂也快乱成一锅粥了,老书记,你知道吗?孙亚东一直就没停止暗中对平轧厂的调查,也不知高长河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今天,何卓孝当面向高长河提出辞职,说是真干不下去了。”

姜超林仍是什么也没说。

文春明看着姜超林:“老班长,你说话呀!”

姜超林叹了口气,说:“有烟吗?给我一支!”

文春明诧然说:“你知道的,我又不抽烟?哪来的烟?哦,我去给你找一支吧!”

姜超林说:“算了,这里你不熟,我去找吧!王少波也在这里,他抽烟的。”

不料,到了王少波房里,正见着头缠绷带的王少波在给女儿毛毛洗脸,毛毛脸上有指甲抓出的血痕,头发乱蓬蓬的,一问才知道,是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

姜超林挺喜欢毛毛的,便说:“过来,过来,和爷爷说,是怎么回事呀?”

毛毛马上哭了起来,委屈地说:“我们同学说,你们这些当干部的都是贪官污吏,让你们站成一排挨枪毙,可能会有几个冤枉的,要是隔一个毙一个,就有漏网的。我就和他们吵,说我爸爸不是贪官,这阵子天天在江堤上抗洪,差点把命都送了。他们说那是假相,后来我们就打了起来。”

王少波尽量平静地说:“毛毛,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爸爸的爸爸也被当成了反革命,同学也骂爸爸是狗崽子嘛,爸爸不也挺过来了吗?现在有些人是胡说八道,你心里要坚强……”

这时,文春明也过来了,站在一旁听。

姜超林忘记了讨烟,一把搂住毛毛,对王少波说:“现在怎么能和‘文革’那种时候比?‘文革’是有大气候、大背景的,好人都受气!现在呢?不是这种情况嘛!”

王少波一下子失了态,激动起来:“老书记,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呀?可我怎么和孩子说?说什么?更糟糕的毛毛还没说呢,毛毛找到了他们班主任老师,你猜老师怎么说?老师说:你敢保证你爸爸就是好人?烈山那帮贪官一个个不都抓起来了吗?滨海只怕也快了,不信你看着好了!”

文春明听不下去了,桌子一拍:“这个老师也太不像话了,别说没什么事,就是真有什么事,也不能这么和孩子说话嘛!少波同志,你不要老想着自己是滨海市委书记,你还是家长,你到学校找去,问问这个老师想干什么?问问他,什么叫滨海也快了?!”

姜超林摆摆手:“少波,你不要去。这不是那个老师的问题。”

文春明郁郁地说:“算了,不行我们都辞职吧,就让高长河这帮人折腾去!”

姜超林脸沉了下来,盯了文春明一眼:“春明,你是市委副书记、市长,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影响?对平阳九百万人民创造的这番改革大业,你当真就不当回事了?就算你不当回事,我姜超林还当回事呢!”说罢,从王少波那里要了支烟抽着,拨起了电话,“市委值班室吗,我是姜超林,给我找高长河,找到后请他打电话给我。”

等高长河电话的时候,文春明又说起了平轧厂的事:“……老书记,如果高长河硬要把平轧厂的包袱这么甩掉,我建议人大从不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角度提出议案,责问市委、市政府。”

姜超林摇摇头说:“我看现在还不至于搞到那一步!”

这时,高长河的电话挂过来了,开口就说:“老班长,你还真躲起来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好,这下子我知道你的根据地了,有事就往滨海打电话。”

姜超林冷冷地说:“你打也没用,我不会接。”

高长河说:“不公平了吧?老班长,你让我回电话,我马上回,我给你汇报工作你就不听?你不听我也得说……”

姜超林很不客气地打断了高长河的话:“长河同志,你不要再说了,就让我老头子说几句吧,我向你汇报!我对烈山耿子敬和那帮败类的态度你和市委是很清楚的,可现在事情怎么闹到这一步了?好像洪洞县里无好人了?怎么谣言满城风满城呀?向我姜超林身上泼点脏水不要紧,向其他无辜的同志身上泼脏水就不好了,会影响工作,尤其又是在这种主汛期,搞不好会出大事的!你知道不知道,滨海市委书记王少波的女儿今天在学校被同学打了,为什么?就因为谣言!请问:当你看到一个差点儿在江堤上送了命的市委书记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凭着一份事业心,如果平阳这番事业真是哪个个人的,谁还会替你卖命?!当然,我也不敢保证除了烈山别处的班子就都是好的,我的原则是,腐败的,烂掉的,就去挖,就去抓,可是,无原则无根据的话少说一些,这很不好!你不必解释,长河同志,我完全相信,这不是你和平阳市委的意思。可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种样子?你这个市委书记不该问一声为什么吗?这正常吗?!还有平轧厂,如果何卓孝有问题,就立案审查,不要一边让人家工作,一边又不放心人家,至于怎么解决平轧厂的问题,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多过问,可有一条:不要以党代政。就说这么多了,你口口声声叫我老班长,那我就当一次老班长吧,你可以理解为忠告,也可以理解为责问,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说罢,姜超林根本没给高长河解释的机会,“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房间里一时间静极了,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在吓人的寂静中,姜超林抱起毛毛说:“毛毛,你爸爸是滨海市委书记,他不能到学校去,明天爷爷陪你到学校去,就和你们的老师同学谈谈你爸爸,谈谈我们这个滨海市!爷爷要让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共产党里的腐败干部不少,为老百姓拼上命干事的好干部也不少!没有他们,就没有平阳和滨海的今天!”

说这话时,姜超林眼睛湿润了,眼角有晶亮的泪珠挂落,在苍老的脸上缓缓流下。

毛毛看到了,仰起脸问:“姜爷爷,你怎么哭了?”

姜超林努力笑了笑,对毛毛说:“爷爷哪会哭?爷爷眼里进了粒沙子。”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十七时平阳市委

高长河一放下电话,怒气就蹿上了脑门。接电话前,他再没想到姜超林会向他发这么大的火。尤其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位前市委书记竟连他的解释都不听就挂断了电话。高长河认定:姜超林这既不是忠告,也不是责问,而是发难!

看来,姜超林的失落情绪十分严重,敏感度也太高了,只因为自己在平阳当了十年市委书记,就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市委书记,永远的市委书记,就容不得任何不同的声音。接到姜超林电话前,高长河根本不相信什么“满城风雨满城谣言”,更不相信谣言会波及到滨海市。对烈山班子腐败问题的正常查处,怎么就变得这么不正常了?是真的传言四起,还是他姜超林借题发挥?

为慎重起见,高长河还是叫来刘意如和田立业,询问一下。

田立业马上来劲了,说:“高书记,您不问我我也不好主动向您汇报,您现在既然问了,我就得实话实说了,确实是满城风雨满城谣言嘛,传得真叫邪乎!说姜书记和耿子敬在家里订攻守同盟时被孙亚东当场抓获,说耿子敬是苍蝇,姜书记才是老虎——哎,刚才又传出‘绝密’消息了,说这些年姜书记提起来的干部大部分都有问题,省里已经把一个庞大的工作组派过来了,要彻底揭开平阳的盖子!”

高长河气恼地道:“四处讲这种话的人,我看是别有用心,惟恐天下不乱!”

刘意如看着高长河的脸色,小心地说:“是别有用心,这些谣言我也听到了不少,都是冲着姜书记来的,还有些匿名信寄到市委,全是些毫无根据的攻击谩骂,像‘文革’期间的大字报。”

高长河这才冷静下来。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姜超林这么做也情有可原,谁遇上这种事都难保不发火!

于是,孙亚东的面孔便自然而然浮现到高长河眼前。高长河本能地感到,这位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肯定没起什么好作用。烈山的案子是他一手抓的,耿子敬是他亲自领着人从姜超林家带走的,现在谣言这么多,这么邪乎,他孙亚东能没责任吗?更何况此人胆子也太大了,他再三要他不要多过问平轧厂的事了,他竟还是暗中盯着何卓孝不放。这一来,姜超林、文春明能没意见吗?就是他这个市委书记也忍无可忍!

孙亚东这么做,一方面公然向他的领导权威提出挑战,另一方面也势必要破坏他迅速解决平轧厂问题的设想。按他的想法,平轧厂必须接受兼并。他在现场办公会上的表态看似随意,实则却是精心设计的。他早看透了文春明的心思,知道这个市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听厂里同志反映,包括厂长何卓孝在内的平轧厂干部都比较倾向于在东方钢铁集团的方案上谈判,文春明就是不干。他表了态,造成了一个既定事实,文春明不干也得干了。有情绪不怕,可以做工作。现在倒好,孙亚东暗查何卓孝,节外生枝,又给解决平轧厂问题设置了障碍。

真想不通孙亚东为什么非要这么干不可?这个口口声声支持他工作的老朋友,非但没支持他的工作,还尽给他添乱!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究竟是在和姜超林、文春明作对,还是在和他高长河作对?他究竟归省委马万里副书记直接领导,还是归他高长河直接领导?

越想越生气,高长河当即给烈山打了个电话,要孙亚东马上回来汇报工作。

孙亚东却又一次抗命,沙哑着嗓门,说省纪委的工作组已经到了烈山,他和同志们正和工作组的同志研究工作,实在走不开,要高长河有话在电话里说。

高长河真是火透了,冷冷地道:“好,很好,孙副书记,你就好好研究工作吧!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我高长河是平阳市委书记,背着我和市委搞小动作是决不能允许的,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另外还要提醒你的就是,不要感情用事,破坏平阳的大好形势,不利于平阳干部队伍团结的话少讲一点,尤其是涉及到姜超林同志的话!更不要向无辜的同志身上泼脏水!”说罢,挂上了电话。

孙亚东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不是检查道歉,却是发火,开口就责问:“高书记,你刚才的指示是什么意思?我真是弄不懂。我现在毕竟还是平阳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反腐倡廉是我分管的份内工作,可我怎么工作起来就这么难呀?什么叫感情用事?谁感情用事了?请问:烈山耿子敬这帮腐败分子不该立案审查吗?和姜超林、和你所说的那些无辜的同志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谁找你说情了?至于说到小动作,我必须声明一下,对平轧厂何卓孝的调查在你出任平阳市委书记之前就进行了,不是你高书记一声令下就能停的,因为此人有经济问题,现在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请反贪局的同志带着证据向你做专题汇报!”

高长河吃了一惊,愣了好半天才问:“何卓孝的经济问题,确凿吗?”

孙亚东很有情绪地说:“不确凿岂不真成搞小动作了吗?”

高长河想了想,又问:“性质严重不严重?”

孙亚东反问道:“高书记,你仍然想保这个何卓孝吗?”

高长河斟字酌句地说:“有个特殊情况,平轧厂和东方钢铁集团的兼并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不能再拖了。何卓孝一直是平轧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和东方钢铁集团有过多次接触,我和文市长都还希望他在这方面做些工作。”

孙亚东更不高兴了:“高书记,平轧厂除了何卓孝没别人了?副厂长牛千里他们就不能干呀?何卓孝虚开医药费报销,数额巨大,不是违纪,而是经济犯罪,你和文市长如果坚持让何卓孝继续干下去,那是你们的事!”

高长河忍着一肚子火气问:“那你的意见呢?”

孙亚东没好气地问:“我能有什么意见?谁嘴大我听谁的呗!”

高长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亚东同志,我这是和你谈工作,你不要这么情绪化好不好!平轧厂的情况你清楚,是矛盾的焦点,我们必须着手解决。何卓孝的问题如果仅在医疗费报销上,我看就先不要动,有问题我负责!在这里我要说一句:孙亚东同志,不论是作为老朋友,还是作为平阳市委副书记,我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别老是给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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