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开始(1/2)
朝阳从地平线下微微露出面庞的瞬间,整个平原就忽然的明亮起来,覆盖着地层的绿色植物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在天空和朝霞之下,映衬得格外的明丽,这大概是这片贫瘠的土地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分了。伊达·法兰站在一个小土丘上眺望四野,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就开始出现树木的影子,再向远处伸延一些,就开始进入山脉的范围,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雪梨森林了。
“主人,早餐好了。”谷莠子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伊达自己虽然不说是有很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可是以前,总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应付得来的,这次和谷莠子一起出门,他才明白什么叫叫做旅行经验,什么叫做野外生存能力。
不用魔法,不用武技,甚至不用携带太多的行李,谷莠子总有办法让自己和伊达的行程变得轻松舒适一些,她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在什么地点宿营,也知道那些野外的动植物适合食用、用什么方法食用。她知道怎么预测天气,怎么分辨方向,怎么寻找水源,怎么躲避危险的野兽,怎么用简单的药物使宿营地更加安全。
开始的时候,伊达作为一个男性,还是抱着应该照顾女性的心态的,走了几天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谷莠子体力比他好,身手比他敏捷,经验比他丰富,就连需要的睡眠时间都比他少,伊达实在找不到自己去照顾对方的理由和机会,于是乐得继续当起了少爷的角色。
早餐很简单,但是在谷莠子的调制下依旧可口。谷莠子保持着自己侍女的身份服侍伊达吃饭,伊达也乐得看她表演,两个人表面上倒是忠仆仁主似的得其乐融融。
“主人……”收拾行李的时候,谷莠子忽然轻声说,“跟在后面的那个人,与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伊达淡淡一笑。
他们刚出发的时候,后面跟随的人马几乎可以组成一支中型佣兵团,不过伊达见怪不怪的不予理睬,慢慢的他们的数目就在减少,其中的一部分大概被另一部分驱除了,而另一部分中的一部分又被另一部分中的另外一部分……总之就是这样,等到最后取得胜利的那队跟随者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暗中保护法兰子爵到达雪梨森林”的命令离去之后,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隐藏的最深的、就连那些骑士们都没有发现的一个人。
如果他一直静静的跟在后面,而不是在看到骑士们已经撤离之后忍不住想要动手的话,伊达和谷莠子也不一定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主人?”
“先不用管他,我们走吧。”伊达背起行李,和谷莠子并肩走向森林。
雪梨森林的名字不仅在谷莠子听来有些特殊,其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觉得这座森林真是有个奇怪的名字。也许有人认为这里有什么特产才会有这样的名字,可是事实上,这座森林的命名,仅仅是来自某年某月某代的领主一时兴起,用自己宠爱的一个仕女为这个森林命名而已。
虽然不可得知那位被用名字来给这座蛮荒原始的森林命名的女子对此会有什么想法,可是奇怪的事情在于自从这座森林改名之后,它的历代领主就都很短命,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整片领地被皇帝收回。后来的领主都把这片森林视为了不祥之地,就将这片本来就没有什么出产的森林排斥在其领土之外,任这里愈加的荒凉起来。这片森林一没有优美的景致,二没有特色出产,就连凶猛但是值钱的野兽也很少见,其中生长的木材也品质低劣,时间久了,就真得成为了荒无人烟之所,连猎人和樵夫都很少光顾这里。
森林的外围还能够有下脚的地方,稍稍往里面走去,就藤蔓环绕,杂草丛生,树木比肩,难以行走了。
伊达一边用风刃魔法开路,一边对谷莠子问:“哪个方向?”
“一直走向山脉。”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谷莠子还是不说出那个遗迹的确切方位。如果是怕伊达扔下她独自前去,到了这种时候未免就太小心了些。如果不是,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那个遗迹根本就是她胡诌出来的?似乎也不像。
伊达边走边用眼角扫着谷莠子,这个女子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平时虽然总是挂着笑容,总是温和有礼,可是在伊达的感觉中,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傀儡,什么都是按照事先的计算在进行着的,从她的身上,甚至完全试探不出人类应该有的感情。有的时候伊达也不由得想,这个女人会不会真的是个品种不明的魔宠,因为伊达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类。可是现在,即使她再怎么隐藏,伊达依旧能够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情绪。
为什么会感到悲哀呢?是为了她本身在扮演的角色,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将要被她领进局中的人?
伊达笑笑,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问题,好戏就要正式开始了,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
谷莠子看着伊达的背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在想什么。
伊达是个聪明、睿智的魔法新秀,他的出身和他的能力注定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也许在十几年之后,这个大陆上的人都将记住这位伟大的魔法师的名字:伊达·法兰,可是现在,自己却要毁掉这一切。
不过对于权势名利,伊达·法兰其实并没有什么欲望,他自己应该并不在意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或者成为什么大人物,他心中最大的欲望,来自于他对知识的渴求。谷莠子以前见过那样的人,那种对于身外的一切都淡然处之,只有当触及他不知道的知识的时候,才会在双眼中爆发出迷人的绚烂。在那种时刻,即使他的相貌再怎样的平凡无奇,也令人感到面前的男子,宛如天神降世。
回想着那个人的身影,谷莠子的嘴角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为了那个人的光辉,她可以做任何事,这是她早就决定了的,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回身退步的余地了。至于伊达·法兰……那也是他想要得不是吗?要是不是他自己想要,谁也不能勉强他,谷莠子自己并没有强按着他去拿个地方。
谷莠子已经在心里数千次地告诉过自己这些道理,可是只要目光触及了伊达的身影,总还是难以无所触动,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那个少年,行进之间难免就有些心神不定。
“……下!”
伊达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谷莠子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听进去,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前行。伊达募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住,横目扫了她一眼。谷莠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停住了脚步。
伊达看着前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植物和在阳光下乱飞的昆虫,杂草蓬生,藤蔓缠绕,毫无人迹。
“出来吧!”伊达对前面的森林淡淡地说。
森林中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风似乎都停止了吹动。
是毒药吗?谷莠子微微皱起眉头。
整个场面就像是凝固了一样,不论是人还是植物,都一丝不动的精致着,只有那些不识趣的虫子还在飞来爬去,这里本来就是它们的乐园,它们对于外来者根本不屑一顾,也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外来的生物会给它们带来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终于开始发生。
一只嗡嗡飞着的小虫子,在它的领地中浑浑噩噩的兜着圈子。它的生活中永远无所谓喜怒哀乐,只有生存的本能而已。可是就在它进行着日复一日相同的运动的时候,忽然坠落了下去。
不只一只虫子,两只,三只……
空中飞舞着的虫子们忽然纷纷坠落,宛如下起了一阵急雨,然后地面上就铺上了一层虫尸,而虫子们的尸体接触到的草地、藤蔓、树枝树干也开始迅速枯萎焦黑下去,并且很快的向着四周蔓延开来。黑色飞快吞噬着森林单调的绿色,在极短的时间中就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圆形空间,在这个圆圈之内,所有的生命都消失殆尽,只剩下黏糊糊的灰烬以及刺鼻的气味。
伊达和谷莠子面对这样原本无色无味、忽然爆发出来却又如此恐怖的毒药都面不改色,静静地看着那毒药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大,直到在他们面前不到半步的地方停滞下来。
“出来吧。”伊达再次说,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严厉。
在黑色圈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很古怪的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色的长袍中,就连眼睛的部位都蒙着一层薄纱。他隔着那黑色的圈子站着,面对伊达二人,静静的不言不语。
“你是谁?”伊达又一次问,不过这一次,严厉的证据已经取代了他一向的温和。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凝视着伊达的目光越来越炽烈,虽然隔着那一层面纱,也能够受得到他对伊达的憎恨之情。
“兰帕德……”伊达带着近乎叹息的声音说。他不需要再继续发问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世界上憎恨他的人不少,可是有这样眼神的,只有兰帕德一个。
伊达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来兰帕德这样的憎恨,毕竟他和兰帕德之间接触的并不多,甚至一开始,伊达对于兰帕德这个公认的魔法天才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一度把他计算在了蒙德未来的班底之中。伊达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对方怨恨的事情,而其他也明白,对方在怨恨的,其实是伊达·法兰这个人的存在本身,这种事情就算是伊达心胸开阔,也还到不了能够坦然接受的地步。更何况除掉对自己的有威胁的人和事物,这是伊达自幼就接受的教育,都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伊达·法兰都不算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呢。
兰帕德没有预料到伊达会认出自己,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平静下来。
他已经可以确定哪些暗中护送伊达的骑士已经退回去了,至于伊达身边那个侍女他连关心的欲望都没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伊达·法兰。
“伊达·法兰,你对我做的一切,今天我要你十倍偿还……”
伊达听到兰帕德开口之后微微一惊,不是由于兰帕德说出的那种毫无道理的话语,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兰帕德原本有一副低沉悦耳的嗓音,略带磁性的话语总是很能够吸引倾听者的注意力,可是现在,伊达听到的,却是一种嘶哑的近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漏气似的嘶嘶声,宛如站在面前开口的,是一条正在嘶鸣的毒蛇,随时都会冲着你的咽喉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他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声带受到了损害吗?
看来他在时光之岛中的遭遇也不简单,魔法师的阶位,不是轻易就可以拿到的啊。
鼻中隐隐嗅到一种草木腐烂之后发出的气息,在这样的森林中,草木腐败的气息并不稀罕,一路走来伊达和谷莠子已经嗅这种气味嗅的鼻子都快要麻木了,可是现在,伊达的目光却跳动了一下。
毒药,又是毒药的气味。
魔法师们也会对药物有一定的了解,有些魔法师同时也是治药大师,良药和毒药本来就是一线之差,所以作为魔法师了解毒药的并不少。可是很少有魔法师会把毒药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作进攻的武器,毕竟毒药就是毒药,只能用来偷偷摸摸的害人,而魔法师们的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作为魔法师的骄傲也让他们不屑与用毒药去和人作正面争斗。更何况兰帕德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物,又在刚刚进阶魔法师的当口,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使用毒药来对付伊达。
伊达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作为法兰家族的继承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十分的不希望伊达·法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于是从很小的时候,伊达便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作毒药的东西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而在同样的年龄,与他同龄的孩子心中记挂的恐怕只有好吃的食物,而万万想不到,越是诱人的食物,其中越有可能包含巨毒吧。
伊达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小的时候,那些来自亲近的人的食物和饮料中的东西,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身边的侍从在吃下本来应该伊达食用的食物之后痛苦倒地,然后就永远从伊达身边消失了的事情。要是那些情景还仅仅是身边发生的剧情的话,一种毒药这个词清楚而赤裸裸的出现在伊达的记忆中的,还有他自己亲口喝下的那杯带有毒药的饮料。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的毒药,伊达又怎么会身体比常人羸弱,甚至再也难以成为他父亲期待中的骑士。如果不是那杯带有毒药的饮料,伊达依旧是个天真地认为对待自己好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孩子。
当时,递上那杯有毒的饮料的人,是自幼陪伴着伊达长大的贴身侍女。在伊达的心目中,她一向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伊达爱她甚至超过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人还是亲手把毒药,送到了伊达的面前。原因只是因为她当时怀有身孕,而孩子的父亲正是法兰大公。要是伊达死了,而她生下的孩子又是男孩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就可以取代伊达成为法兰大公的继承人。她深知道自己的身孕被人发现之后,就会失去留在伊达身边的条件,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动手,所以按耐不住的向伊达下了毒手。
伊达不知道莉莉娅自己知不知道,她的母亲是生母是在她出生之后不久便被赐死了,罪名便是毒害法兰大公的继承人。也不知道莉莉娅是不是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她的每一份食物,每一杯饮料伊达都要坚持先尝过之后才给她喂食,直到伊达得到了母亲放过这个私生子的承诺。
有的时候,伊达也会憎恨那个用毒药毁坏了他的身体的人。经过抢救活下来的伊达表面看起来健康的身体,其实一直在用药物维持着。虽然不至于致命,却终究使得他不再那么健康。可是看着莉莉娅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伊达的恨就强烈不起来。可是他对于毒药的憎恨,却是一道刻在心灵深处的印记,难以磨消。
“兰帕德,你连作为魔法师的尊严都不顾了吗!”察觉到有毒的烟雾正向着自己和谷莠子包围过来,伊达恼火的斥责。
“赫赫赫赫……”嘶哑的笑声中,兰帕德挥动双手,空气中腥臭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伊达·法兰,只要可以杀了你,我才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
伊达身边的魔法防护轻易的就把这些毒气当在外面,但是现在的他也不敢随便移动,因为这片空间中树上、草上、地上、甚至飞行中的昆虫身上都已经充满着毒素,他可以防护不让这些毒素沾到自己,但是很显然,这些毒素中有些是他闻所未闻的,万一沾染到了,他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消除它们。
毒药的使用和制作也是一门学问,伊达深深知道这一点,难道那个骄傲的兰帕德在以前已经有这样深的毒药方面的造诣,是一个制毒大师了吗?还是说,他是在最近才拥有这些使用毒药的能力的?
不知道为什么,伊达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感受到过眼前兰帕德使用的毒药。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当人们想要未来的法兰大公死而使用毒药的时候,一般会采用那种无色无味,尽量不会被发觉的毒药,而不是腥臭的、使用过后连地面都变成腐败的黑色的毒药。
但是这种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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