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难辨恩仇心事涌未明善恶巧言多(1/2)
楚平原迈步上前,叫道:“虹霓,你怎的与这妖女同在一起?”宇文虹霓怔了一怔,只道楚平原未知史朝英的身份,说道:“楚平原,你休得无礼,这位姐姐是你们本国的绿林盟主夫人!”
史朝英听得他们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不觉愕然,她看了宇文虹霓一眼,随即向楚平原冷笑说道:“咦,这倒奇怪了,你难道不是她的杀父仇人?你不许她和别人一起,难道还想她跟你不成?”一连两个“难道”,其实是说给宇文虹霓听的,果然把宇文虹霓说得满面通红。
宇文虹霓心中是爱恨混杂,但无论如何,她毕竟是在父亲灵前洒过血酒,发过誓要报仇的,何况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岂能听一个“仇人”的劝告。
楚平原再踏上一步,说道:“小霓子,你听我说,这妖女虽是绿林盟主夫人,但,……”话犹未了,史朝英早又在旁边冷冷说道:“哎呀,什么大石头、小泥子,叫得好亲热呀!杀父之仇,岂是等闲,姓楚的小子,你这么讨好人家,就想我的宇文妹子不报仇么?楚平原啊,哈,哈,你知不知道害羞?”
史朝英咭咭呱呱的,一口气说了一大箩话,楚平原的说话给他打断,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大喝一声:“住嘴!”史朝英眼角一抛,笑道:“宇文妹子,他一心想和你说话呢,好吧,我就住嘴,不打搅你们了。”
宇文虹霓被史朝英这么一挤,迫得也向着楚平原尖声喝道:“住嘴!我爱和谁做朋友,你管得着么?”楚平原道:“小霓子……”宇文虹霓道:“我叫你住嘴,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和你说话!”
那八个侍者一齐亮剑出鞘,摆好阵势,剑锋都指着楚平原。宇文虹霓连忙说道:“姐姐,多谢你保护我。但我想我身体好了,自己报仇。”
段克邪上前说道:“不错,宇文姑娘,你应该自己报仇。我把宝剑奉还与你,你下山去吧。养好了身子,我敢担保楚大哥一定愿意会你,让你了却心愿。”
史朝英怒道:“克邪,你别多管闲事!”段克邪淡淡说道:“我不说你,你反而说我了?宇文姑娘,你这位新朋友虽是盟主夫人,可没安着好心眼儿。这里的绿林纠纷,你也不宜插足其间,你听我劝告,下山去吧!”史朝英怒道:“岂有此理,克邪,你、你敢说我,不,不是——”段克邪道:“不错,还待我说么,你本来就不是好人!”
史朝英气得双眼翻白,冲口便道:“你扪心自问吧,是你对不住我,还是我对不住你?你不怪责自己,反来骂我不是好人!”其实这些话正是应该段克邪说的,但在史朝英的想法,却是认为段克邪有负于她,故而侃侃道来,竟然不带丝毫愧色!
段克邪给她弄得啼笑皆非,生气又不是,不生气又不是,若说要认起真来和她辩个是非黑白,又怕她缠夹不清,更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段克邪可没有这样的厚面皮,不怕人们笑话。
段克邪自叹晦气,说道:“好,算是我怕了你。这位宇文姑娘……”段克邪一畏缩,史朝英气焰更高,说道:“你自知理亏,那就快快滚开!宇文姑娘的事与你何干?你是她什么人?你要在她身上打主意吗?”段克邪满肚子气,忍不住大喝道:“朝英,你再胡说八道,含血喷人,我,我认得你,我的剑不认得你!”史朝英道:“怎么,要动手么?”那八个侍者跟着她倏地转过阵形,剑锋都指向了段克邪。
段克邪忍着气道:“我是看在铁大哥的分上,这笔账目前还不想和你们夫妇清算。但你要是想现在就算,我段克邪也一律奉陪。”原来铁摩勒曾有交代,因为牟世杰目前还是盟主身份,总得给他们夫妇几分面子,须待绿林大会过后,方许别人向他们寻仇。
史朝英其实也有几分顾忌,正想趁势自下台阶。忽听得有人说道:“朝英,你害得段克邪还不够吗?不许你再向他胡缠!”人未露面,声音已是远远传来。
这声音是史朝英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不由得颤声叫道:“师、师父!”转眼间,一个中年妇人已来到她的面前,正是她的师父“无情剑”辛芷姑!
辛芷姑冷冷说道:“我只道你不认得师父了?好,你还认得我,跟我回去!”史朝英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回山?”辛芷姑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不许你在此胡作非为,丢我的脸!所以要你回去!”史朝英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命令,做徒弟的自当依从。可是我总得和世杰先说一声。”辛芷姑道:“我知道你嫁了丈夫,你这丈夫也不是好人,要不要我看也罢了!”史朝英说道:“女子出嫁从夫,他是好是坏,我都得听他言语!”辛芷姑嘿嘿冷笑道:“你有几根肠子,我都清清楚楚,你居然和我讲起三从四德来了?”史朝英一本正经地说道:“从前我给师父宠坏,只知任性而为。如今嫁了丈夫,这三从四德,是要讲的了。”
辛芷姑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从前是宠坏了你,以致你变成了个邪恶狠毒的女人,如今可要好好教导你了。”史朝英淡淡说道:“师父,你听信外人之言,将徒儿编派得一无是处,我知道,我要辩解,你也未必相信,我也无谓多说了。多谢你要给我教导,但如今我自有我的丈夫教导,不必你老人家劳神了!”辛芷姑气往上冲,冷笑道:“你嫁得好丈夫,他教导你些什么?教你害人,教你不认师父,是也不是?”史朝英道:“世杰是绿林盟主,要是当真像你说得那样坏,他这盟主又焉能当上?师父,你教我不要丈夫,这就不算邪恶了么!”
宇文虹霓在一旁听他们师徒辩驳,大为惶惑。起初段楚二人说史朝英不是好人,她还是不大敢相信的,后来见史朝英的师父也这样责备她,就不由得信了几分了。但史朝英能言善辩,驳得也似乎很有理由。宇文虹霓听到后来,可又不敢断定谁是谁非了,心道:“师父教徒弟抛弃丈夫,这也真是稀奇。只怕她这师父也是有几分疯的。”
辛芷姑怒道:“好呀,你不想多说,我也不多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从夫还是从师?”史朝英道:“出嫁从夫,天经地义!”辛芷姑道:“很好,你要从夫,我也任由你去。咱们师徒之情一刀两断,你把武功还给我吧!”史朝英惊道:“师父,你要废我武功?”辛芷姑道:“你不是我的徒弟,你还要我的武功作甚?”这句话一说,倏的便取下拂尘,向史朝英拂去。这一拂用的是分筋错骨的手法,若是给她拂中,史朝英便要变作废人。
史朝英早有提防,说道:“师父,你不认我,请恕徒儿无礼了!”她说话之时,早已躲到后面,一声令下,那八个待者八剑齐出,挡住了辛芷姑的拂尘。
辛芷姑大怒,无情剑也倏地出鞘,只听得铮铮两声,有两个侍者的长剑已给她的拂尘卷出了手,另一个侍者又给她的“无情剑”刺伤,但辛芷姑的衣裳也被刺穿了几处,在那八个侍者联手围攻之下,饶是她轻功超卓,未曾丧命,亦已狼狈不堪。
辛芷姑长剑划了一道圆弧,拂尘连连挥动,将那八个侍者迫退数步,冷笑道:“盟主夫人,你也来吧!”史朝英道:“徒儿不敢无礼。请师父不要生气,还是下山去吧!”辛芷姑半攻半守,形势稳了一些,但以一敌八,仍是不免下风。那八个侍者恼她出手伤人,有意气她,齐声喝道:“盟主夫人叫你下山,你走不走?”
辛芷姑怒道:“鼠辈胆敢侮人!”拂尘照顾左右,脚踏“洪门”(中路),欺身直进,一招“极目沧波”,无情剑就向那说话的侍者刺去。那侍者霍地一个“凤点头”,剑光过处,已把他头上的英雄巾削掉,头皮一片沁凉。
可是辛芷姑忍不住气,出手一攻,登时也陷入了四面受敌之境,两翼的敌人包抄过来,辛芷姑的拂尘招架不住,左躲右闪,不知不觉就给引入阵中。这是扶桑岛主牟沧浪所传的阵法,师法诸葛武侯八阵图的变化,八个侍者,各占一个方位,分成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辛芷姑不懂阵法,不消片刻,已给他们引入死门之中。为首的那个侍者冷笑道:“你认不认输?叫你下山你不下山,如今你想出去只怕也难!除非你马上认输,向盟主夫人赔罪!”
段克邪怒道:“牟夫人,你太过分了!”亮剑出鞘,剑光一闪,便指到了史朝英面门,史朝英单刀一立,“当”的一声,刀头已给削断,那八个侍者大惊,分出了四人回来救驾,阵式已是布不起来。
史朝英冷冷说道:“克邪,你只会欺负我。世杰不在这儿,你杀了我也显不出你的威风。”段克邪给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霍然收剑,说道:“我还不屑杀你呢。好,到了正日,我再向你们夫妇领教。”转过头来,对辛芷姑道:“老前辈也不必生气了。这样的徒弟,认不认也罢。她现在还是盟主夫人,就让她多得意两日吧。”辛芷姑道:“好,看在铁摩勒与段克邪的面子,让你多做两日盟主夫人。”史朝英趁势下台,把八个侍者召回。就在此时,忽听得马蹄之声,急骤之极。段克邪抬头一看,只见两个师陀武士,快马驰来,跨下的坐骑,正是秦襄赠与他与史若梅的那两匹骏马。宇文虹霓喜道:“你们来得正好!”
楚平原吃了一惊,说道:“虹霓,你把部下召来作甚?你可不能这样糊涂,你要向我报仇,这还只是你我之间的私人仇怨,你若听这妖女唆摆,祸患可就大了。”
宇文虹霓道:“我做什么,用不着你胡乱猜疑,也用不着你来给我出主意。”把手一招,命令那两个武士道:“赶快下马,把坐骑交还原主。”
那两个武士正是那日盗走马匹之人,听了命令,大是尴尬,连忙下马,向段克邪唱了个喏,勉强笑道:“借了你的坐骑,不过两天,我们还给你配了两副马鞍,你也不会吃亏了。”
那两匹坐骑认得旧主人,不待那两个武士牵它,已是跑到段克邪身边,嘶鸣不已。宇文虹霓道:“好,你的坐骑我已经交还你了,彼此都没有受对方恩惠。”
段克邪解下宝剑,双手奉上,说道:“不错。物归原主,彼此都不必领情。但你和我楚大哥是青梅竹马之交,我和你也打过一架,俗语说不打不成相识,凭着这点交情,我有几句话是非说不可,当然,听不听也任从于你。”史朝英冷笑道:“克邪,你倒很会和人家大姑娘套交情呀!”段克邪双眼一瞪,说道:“你再乱嚼舌头,我可不和你客气了。”史朝英见他动了怒气,还当真有点害怕,果然不敢再说。宇文虹霓道:“就让他说吧,反正听不听在我。”原来宇文虹霓不好意思与楚平原说话,她知道段克邪是楚平原的好朋友,倒想听听段克邪说的什么。
段克邪道:“楚大哥是为了你好,你把他当作仇人,他可是只把你当作不懂事的小妹妹。我国绿林之事,你实是不宜过问,你又何必跟从这位盟主夫人?”
段克邪不擅辞令,说得非常坦率,宇文虹霓从段克邪口中听到楚平原的心事,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但听得楚平原是把她当作“不懂事的小妹妹”,可又有点不大高兴。当下淡淡说道:“段小侠,多谢你的劝告。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们绿林的纠纷,我不清楚,也无意插手。我虽然不懂事,但恩仇总是要讲个分明。”原来她认为史朝英对她有恩,总得报答了史朝英的一点恩情,才能将她抛下。她说了这几句话,便与史朝英一同上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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