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境换情移 空怀旧侣人亡物在 相对无言(2/2)
卫天元苦笑道:“那时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我把两块石头命名为鸳鸯石,当时心中想到的,也只是希望能够像鸳鸯一样永不分开。唉,恐怕也只能说是两小无猜的天真愿望吧?说到‘定情’,只有期之来世了。”
不知是对是错
上官飞凤默然不语,心头思潮如涌:“这件事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走了一程,卫天元又再问道:“我喜欢喝家乡的松子酒,也是雪君告诉你的吧?”
上官飞凤说道:“那天晚上,她整晚都是和我谈论有关你的事情。小时候,你怎样陪她到山上去采野花、捉鸟儿、捡石子,以及你喜欢的是些什么事物,她都和我说了。”
卫天元道:“你能够在荒山野岭酿制我家乡的松子酒,我真佩服你的本事!”
上官飞凤笑道:“这是我从五十里外的三河城,特地请来一个颇有名气的酿酒师傅,在山下一个农家加工调制的。好在他知道有这种松子酒,故此虽然不是早就酿好,他用相同的白酒,临时加上香料调配,也将就混得过去。你觉得怎样,还可以入口吧?”
卫天元道:“高明极了,要不是酒中有点药味,我都分不出来。”随着笑道:“飞凤,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做这点小事,在你当然算不了什么。”
上官飞凤佯嗔道:“我都是为了你的好,你却还在埋怨我么?”
卫天元道:“哪里的话。你为我浪费了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上官飞凤道:“不准你再用浪费这两个字。你的性命要比一千颗、一万颗碧灵丹都更宝贵。莫说两颗碧灵丹,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我都愿意用来换你。”
卫天元叹道:“唉,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生恐怕也是难以报答的了。”
说过这话,他又沉默下来,不作声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阴暗的树林,上官飞凤道:“你准备上哪儿?”
卫天元却答非所问,说道:“飞凤,请你告诉我,雪君,她、她埋葬在什么地方?”
上官飞凤道:“我想她现在大概还在路上,未曾下葬吧?”
卫天元一怔道:“什么叫做还在路上?”
上官飞凤道:“楚天舒将她的灵柩运回扬州去了。”
卫天元道:“为什么要运去扬州?”
上官飞凤笑道:“你忘记了楚天舒的老家就在扬州么?他是雪君姐姐的师兄,雪君姐姐父母双亡,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她的丧事他来料理,自是义不容辞。”
卫天元皱起双眉,上官飞凤道:“怎么,你不高兴让楚天舒料理她的丧事?”
卫天元仍是默然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上官飞凤道:“按情理说,你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楚天舒虽然与她份属同门,却是去年才相识的。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论关系应该是你和她比较深的。只可惜你们还未定下夫妻名分。”
卫天元道:“我不是要和别人争什么名分,楚天舒自愿料理她的丧事,我也不想和他争夺。只不过她的父亲是葬在故乡莱芜的,我觉得雪君和她母亲的遗骸都应该迁回原籍莱芜,和她的父亲一起安葬。”
上官飞凤心里暗暗好笑:“他分明是不愿意雪君葬在楚家的墓地,想不到他在人死之后,还吃这种劳什子的干醋。”
“要不是你这么一提,我几乎忘记要把一件事情告诉你了。”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
“什么事情?”
“姜伯母是死在洛阳的,雪君离开洛阳之时,是将母亲的灵柩寄放在鲍崇义的家中的。”
“这件事我知道。”卫天元道。
上官飞凤道:“鲍崇义是姜伯伯的好朋友,也是楚天舒的父亲——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好朋友。”
“那又怎样?”卫天元问。
上官飞凤道:“雪君姐姐在死前三日,曾经到过震远镖局,见过当时尚在震远镖局养伤的楚劲松。他托楚劲松转知鲍崇义,希望他们能够为她的父母合葬。”说至此处,叹口气道:“父母合葬之事,本是应该由她自己料理的,她却托之别人,看来她是早已萌了死志了。”
卫天元禁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亲手报仇之后,还要服毒自尽?太不合情理了!”
上官飞凤道:“我也弄不明白,不过,那天晚上她和我的谈话中,却透露过一点心事,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卫天元连忙问道:“她透露的是什么心事?”
上官飞凤道:“她曾经坐过徐家的花轿,虽然没有与徐中岳正式拜堂成亲,她也引以为耻。可能她是害怕她若做了你的妻子,会连累你受别人耻笑。”
卫天元道:“这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与别人何干?她若有这个想法,那真是太傻了!”
上官飞凤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追究她的死因了。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卫天元望向远方,一脸迷茫的样子,良久,良久,方始说道:“她托鲍崇义为她的父母合葬,咱们就更不能让她孤伶伶的葬在另一个地方了。她自有生以来,都是和他的爹娘相依为命的。”
上官飞凤道:“楚劲松父子也曾想到这一层,但在秘魔崖大战之后,穆志遥正在追查你的同党……”
卫天元哈哈大笑:“我独往独来,哪有什么同党?”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真的没有?我如今不是在你的身边么?”
卫天元笑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同党。”
上官飞凤道:“你的朋友也不单是只我一人吧?”
卫天元道:“这倒说得是,帮忙过我的人都是我的朋友。翦大先生,翦二先生,汤怀远兄弟,唐二公子都可以算得我的朋友的。”
上官飞凤道:“楚劲松虽然未曾在秘魔崖露面,也没有帮过你的忙。但他和汤怀远一样,虽然没有公开站在你这一边,却也没有去做穆志遥的帮凶,因此他们都是受到嫌疑的人物。”
卫天元道:“我明白。”
上官飞凤继续说道:“穆志遥现今正在追查你的同党,楚大侠身受嫌疑,怎能把雪君姐姐的灵柩运回她的故乡莱芜,让她和父母葬在一起?是以只能先回扬州,待事情冷了下来,再作打算了。楚大侠是个大有名望的人,穆志遥未找到他的把柄,目前大概是还不会对他动手的。”
卫天元道:“楚大侠的伤好了没有?”
上官飞凤道:“早已好了,他是和妻儿一起回家的。他的妻子就是你的师叔齐勒铭的前妻,亦即是齐漱玉的生身之母,听说齐漱玉也有前往扬州会母的打算,但我没见过她,也不知是否已成事实。倘若是真的话,他们一家子倒是可以团圆了。”
卫天元想起这个曾经对他痴心相爱的师妹,不觉又是一阵心酸,想道:“这次的事情,想必是伤透她的心了。我对不住她,但愿她在楚家能够得到幸福。”
上官飞凤道:“还有一个人是和楚劲松一起去扬州的,你猜是谁?”
卫天元没有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上官飞凤只好自问自答:“这个人就是震远镖局的汤总镖头。他是假借视察扬州分局的业务为名南下的,真正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避过这场风头。”
卫天元对旁人的事情似乎并不感到兴趣,只是默默前行。
他们早已走出幽暗的树林,此时是正在下山了。
上官飞凤忍不住问道:“你准备上哪儿?”
卫天元抬起头来,说道:“飞凤,多谢你将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你对我的恩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打算去扬州走一趟。雪君她是为我而死的,不管她下葬没有,我都应该去拜祭她。咱们就此……”
他想说的是“咱们就此别过吧”,一个“别”字还没出,上官飞凤已在说道:“那很好呀,我也正想到去扬州走一趟。”
卫天元一怔道:“你也要去扬州?”
上官飞凤道:“是呀,我从来没有到过江南,扬州是江南的名城,我正好趁这机会到扬州一游。何况我和雪君姐姐虽然相识的日子很浅,但交情却是不能算浅呢。”
卫天元不作声。上官飞凤道:“怎么,你不欢迎我和你同行么?”
卫天元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去场州,路途遥远。咱们孤男寡女,万里同行,恐怕、恐怕有些不便。”
上官飞凤“噗嗤”一笑,说道:“你素性洒脱不羁,怎的忽然这样迂起来了。你若是怕不便,咱们可以扮作、扮作……”
卫天元道:“好,你既然一定要去,那咱们就扮作兄妹吧。”
上官飞凤笑道:“扮作兄弟也可以。”
卫天元道:“不,还是扮作兄妹好些。”原来他是想到,假如扮作兄弟,路上宿店,却要两间房间,恐怕会惹起别人奇怪。那就更不“方便”了。
上官飞凤道:“随你的便。不过,我可还得花一番工夫。”
卫天元说道:“花什么工夫?”
说话之时,已到山下。山下有一辆马车停在路旁。上官飞凤道:“这是我早就给你准备好的。不过咱们相貌并不相似,要扮作兄妹,就得先花一番改容易貌的工夫。你等会儿。”
上官飞凤上了马车,过了大约半支香的时刻,方始出来。卫天元定睛一看,只见她好似换了个人。服饰换了,脸型变了,除了那双眼睛还保有原来的神采之外,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庸的乡下姑娘,这种只能从服饰上看得出是中产人家出身,但相貌却毫无特色的乡下姑娘,是到处都可以见得着的。
卫天元赞道:“你的改容易貌之术真是奇妙,要是路上相逢,我一定认不出来。”
上官飞凤道:“我有爹爹精心炼制的易容丹,要想改容易貌,不过举手之劳。你上去换衣裳吧,换好衣裳,我再替你化妆。”
卫天元道:“我所需要的化妆用品,你也替我准备好了?”
上官飞凤笑道:“不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怎么能够动身?认出我还不打紧,你是钦犯,认出了你,事情可就大了!”
卫天元道:“你猜你在我的眼中,像个什么?”
上官飞凤道:“像个丑八怪,是么?”
卫天元道:“像个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仙女。这个仙女,不但神通广大,而且心思周密,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
上官飞凤笑道:“别乱弹琴了,赶快换衣服吧。”
卫天元换好衣服,经过她用易容丹为他化妆之后,上官飞凤给他一面镜子,卫天元揽镜自照,只见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庸的乡下少年。而且更妙的是,脸型也改变得和上官飞凤相似,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像是兄妹了。
上官飞凤道:“你记住了,咱们是南下投亲的兄妹。你叫张龙,我叫张凤。你绰号飞天神龙,咱们是改姓不改名。”
卫天元道:“好,凤妹妹,这就请上车吧。为兄替你赶车。”阳光灿烂,上官飞凤笑靥如花。卫天元的心里也充满生气,忘了悲伤了。
第三天他们到了保定。保定正是卫天元旧日家居之处,不过他的老家是在郊区,不是在城里。姜雪君原籍莱芜,但她的父亲却是早就搬来保定和卫家做了邻居的。保定乃是姜雪君的出生之地。
卫天元到了保定,不由得心事如潮了。
是鬼?是人?
保定是他熟悉的城市,他很容易就在横街小巷之中找到了合乎他们身份的小客店,要了两间房间。卫天元把房钱先付,说明是南下投亲的兄妹,客店的掌柜果然丝毫也没怀疑。
到了午夜时分,卫天元悄悄起来,推窗一看,无月无星,正是适合于夜行人出动的“好天色”。他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便即溜出客店。
保定虽是直隶(即今河北)的省城,但以卫天元的轻功,摸黑出城却也并非难事。出了城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回到他老家所在之地了。
卫姜二家以前是在郊区的一座小山岗下比邻而居的,附近本来还有几家人家,那次出事之后,他们两家已给烧成平地,附近的几家人家也早已搬走了。
卫天元练过上乘武功,目力异乎常人。虽然无月无星,他聚拢目光,凝神望去,对眼前的景物,也还隐约可辨。
可是他哪里还能找到熟悉的儿时景物,一别十年有多,劫后归来,不但人事全非,景物也都变了!
他们两家变成一片瓦砾,瓦砾场上,野草丛生,屋后的荷塘,变成了一池臭水。而且由于没有居民料理,每年雨季,由山上流下来的石头,也堆满在瓦砾场中。
卫天元满腹辛酸,在瓦砾场中幻出当年情景。他和姜雪君是常在晚上出来捉蟋蟀的,他听见了蟋蟀的叫声,心里想道:“现在野草丛生,蟋蟀一定比从前更多了。唉,可惜却是见不着雪妹了。”
他在心里叫着“雪妹”,不料却听到一个“真实的声音”在叫“元哥!”
声音虽然飘忽,似有如无,但从那凄冷的叫声,他一听就听得出是姜雪君的声音。
他扑过去,黑暗中依稀似见人影一闪,闪入乱石堆中!
卫天元心情激动,不觉叫了出来:“雪君,雪君,不管你是鬼是人,求求你让我一见!”
他一出声,果然就有黑影应声而出!
不是鬼,是人!而且是两个人!
但可惜不是姜雪君,是两个彪形大汉。
这两个人齐声喝道:“卫天元,你好大胆,居然还敢回来?哼,即使你是飞天神龙,今番也叫你插翼难飞!”
卫天元一掌劈去,当先那人竟不避招,身形一俯,左掌直插咽喉,右手横肱撞胁。卫天元喝声“来得好!”一个“穿掌”化解对方攻势,反扭他的右臂。双方使的都是极其凌厉的反击手法。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个汉子亦已从他的左翼攻来,使的是一对判官笔,点向卫天元胁下的“愈气穴”,黑暗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厘。
卫天元不敢轻敌,往旁一个斜身滑步,使出“龙爪手”功夫,反扣他的肩井穴。与此同时,和另一个汉子已是对了一掌。
只听得“嗤”的一声,卫天元的衣裳被撕了一幅,那两个汉子亦已给他的掌力震退三两步。不过这两个人都是一退复上,显然没有受伤。而且卫天元使出了齐家绝技之一的龙爪手,也未能够抓着使判官笔那汉子的琵琶骨。
卫天元心头一凛:“穆志遥手下,居然还有如此高明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觑了!”当下全力施为,拳掌兼施,有如铁斧开山,巨锤凿石。那两个汉子在他大施刚猛的打法之下,似乎有点怯意,未露败象,便即转身。
卫天元满腔郁闷,无处发泄,正要发作在这两人身上,他大喝一声:“是你们自己来送死的,还想逃么?”飞身扑上。和卫天元对过一掌的那个汉子反手一扬,喝道:“给我倒下!”
喝声还未停止,只听得“蓬”的一声,他发出的暗器已是在卫天元头顶上方爆炸,立即把卫天元的身形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
卫天元忙使一招“横扫六合”,把烟雾荡开。只觉有极其浓烈的异香直攻鼻观。他只不过吸进一点香气,但已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贼子,胆敢用这等歹毒的暗器,看剑!”
卫天元又喜又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飞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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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只听得几下金铁交鸣之声,跟着便听得狂呼奔跑之声,那两个汉子似是受了伤,跑了。
上官飞凤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你怎么样,运一口气试试,中毒没有?”
卫天元运气三转,恢复了一半精神,说道:“这迷香倒是特别,我现在还像喝醉了酒一般。不过真气仍可运转自如,相信绝不至中毒。”
上官飞凤吁了口气,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暗器吗,那是西藏天魔教的香雾弹,分有毒无毒两种,但即使是没有毒那种,也可令人沉睡三天!卫大哥,想不到你的功力不但恢复如初,而且大胜从前了,真是可喜可贺!”
卫天元也曾听人说过香雾弹的厉害的,想了一想,恍然大悟,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力大增之故,而是拜你的松子酒所赐。你给我喝的松子酒,是有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溶化其中的,我喝多了这种松子酒,自是百毒不侵了。不过,我也有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上官飞凤道:“什么事情?”
卫天元本来想把见着姜雪君的事说出来的,他心里猜疑不定,不知见到的是“鬼魂”还是上官飞凤的故技重施假扮姜雪君。但转念一想,却暂且忍着不说,先来一个试探。
“怎的你也会跑到这里来?”卫天元笑道。
上官飞凤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笑道:“你溜出客店之时,我就跟踪你了。不过你大概一心在想着雪君姐姐,有个人跟着你,你也丝毫没有察觉。”
卫天元心头卜通一跳,说道:“那么,你是在我之后,而并非在我之前来到这里的了?”
上官飞凤道:“是呀,你因何这样问我?”
卫天元连忙问道:“你见着雪君没有?”
上官飞凤笑道:“你见着她了?”
卫天元道:“是,我见着她了!但却不知是她的鬼魂,还是,还是……”
上官飞凤笑道:“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却是坐行皆梦,只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雪君姐姐,也难怪就会不是梦中也能见着她了。”
卫天元道:“我的确是见着她的,并非作梦!”
上官飞凤笑道:“你知道见着的是谁吗?”
卫天元道:“难道是你?”
上官飞凤道:“不错,是我。我见你在瓦砾场边如痴似傻的徘徊,还在唉声叹气。我知道你准是在想念雪君姐姐,因此我就从你身旁边绕过,躲在乱石堆中,想扮雪君姐姐,和你开个玩笑。”
卫天元思疑不定,说道:“但你穿的是黑色衣裳,我见到的那个女子,穿的却是白色衣裳!”
上官飞凤道:“黑夜之中,你看得这么清楚?”
卫天元道:“当时我只看见她的影子一闪即没,假如她穿的是黑色衣裳,她躲闪得又这么快,黑暗中我一定连她的影子也看不见的。”
上官飞凤道:“你只看见一个人的影子,怎能断定是她?”
卫天元道:“她烧成了灰我也认得!而且她平日最喜欢着的是白色衣裳,当我看见那影子的时候,曾感觉眼睛陡然一亮,可知是白影不是黑影。”
上官飞凤噗嗤一笑,说道:“在那古庙之中,你也曾经两次把我当成雪君姐姐!我可是有血有肉的人呢,并未烧成了灰!”
卫天元给她驳得哑口无言,只能重复说道:“但你穿的可是黑色衣裳,怎能现出白影?”
上官飞凤笑道:“你看这是什么?”她摇一摇手腕上戴的玉镯,说道:“这玉镯是汉白玉,你看见的那团白影就是这个东西!”
卫天元口中没说,心里则在想道:“玉镯的光影和人的影子我怎能分不出来?”接着又想到了刚才未曾想到的一点:“前几天我还在病中,神智未清,这才把飞凤误认雪君。但刚才我可是清醒的呀!”但因上官飞凤一口咬定他刚才所见的影子就是她,而且即使按照迷信的说法,死了的人就变成鬼,鬼也是没有影子的。卫天元只能疑幻疑真,不能和她辩驳下去了。
上官飞凤笑道:“天就要亮了,快点回去吧。天亮之前是分外黑暗的,若还在此逗留,更要疑心生暗鬼了。”
卫天元忽道:“飞凤,我求你一件事情。你答应了我才走。”
上官飞凤道:“你这人真是难缠,又有什么事情?”
卫天元道:“此事不费吹灰之力。请你叫我一声元哥。”
上官飞凤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叫你元哥?”蓦地一省,笑道:“敢情你是听见雪君叫你?你要我模仿雪君的声音再叫你一声?”
说至此处,叹口气道:“元哥,你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会变神经病的。所以我不能模仿雪君的声音再叫你了。唉,你这样痴念成狂,说不定听见蟋蟀的叫声,也会当成是她在呼唤你呢!”
卫天元心道:“不对,我听到的绝不是蟋蟀的叫声!”
姜雪君的声音好像还在他的耳边,“元哥,元哥!”是那样凄凉欲绝的呼唤!
不错,上官飞凤会“腹语”,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但姜雪君那样凄凉欲绝的呼唤,她是绝计模仿不来的。因为感情不能伪装。卫天元也正是因此,才要试一试她的。
可是上官飞凤执意不肯,他又怎能勉强她呢?而且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委屈上官飞凤了。
正在他心乱如麻,疑真疑幻之际,上官飞凤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是但求心之所安的,要是你认为死了的人在你的心中所占的位置,比活着的人还更重要,那你就留在这里伴雪君姐姐的鬼魂吧。我也不勉强你和我走了。”
卫天元内疚于心,不觉说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会把你当作无关紧要的人?请你别这样说,你这样比骂我还难受。”
上官飞凤脸上绽出笑容,说道:“你真的这样认,认为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不见得吧?”
卫天元道:“当然,爷爷对我也是非常好的。但我是他抚养成人的,他把我当作孙儿一样,对我好是应该的。”
上官飞凤道:“我对你好就不应该吗?你是不是觉得咱们素昧平生,我对你好乃是别有……”
卫天元道:“不,不是这样说。你,你别多心……”
上官飞凤道:“那该怎样说?”
卫天元道:“唉,我也不知该怎样说。总之我感激你。而且,正因为你我本来素不相识,我更加感激你!”
上官飞凤叹道:“我并不是对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这样好的。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这样好?”
卫天元心中一动,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上官飞凤看他一眼,忽地说道:“除了你的爷爷,恐怕我也还不是对你最好的人吧?”
卫天元道:“不错,漱玉师妹对我也是非常好的。不过,我始终都是把她当作小妹妹。”言下之意,齐漱玉对他的“好”和上官飞凤对他的“好”似乎不可相提并论。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地说道:“哦,你把她当作小妹妹,那你把我当作什么?”
卫天元道:“你不怪我说出心中直话?”
上官飞凤笑靥如花,说道:“我正是要你说出心中的话。”
卫天元道:“好,那我就直说吧。你的年纪虽然比我轻,但做人处事,却比我老练得多,也精明得多。在我的心里,是把你当作姐姐一般的。”
上官飞凤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了,但随即还是勉强笑道:“好,那么你应该做一个乖弟弟,听姐姐的话了。”
卫天元道:“是,我听姐姐的话。咱们这就同去扬州。”
走了一程,卫天元想起一事,问道:“凤姐,在京师之日,你可曾见过我的齐师妹?”
上官飞凤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要去扬州?”
上官飞凤道:“汤怀远说的。而且据情理推测,她的父亲已经随银狐而去,难道她不想到扬州去见见她的母亲吗?”
卫天元道:“这推测很合理,我也希望在扬州能见到她。”
上官飞凤道:“你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吧?你们若是在扬州相会,那就是一家子共庆团圆了。”弦外之音,似讽似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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