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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伍十世之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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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梯的末端,是一个水井大小的出口,四周全是黑炭渣一样的坚硬岩石,如犬牙般嶙峋交错,几十步外,就是一个热浪灼人的火池,里面翻滚着炽热的石浆。还不时飞溅出来,落在附近。

李煊他们不敢多作停留,急忙沿着山脊向更高的山峰而去。其实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走,但既然王毛仲和李守德守着的那个地方离山顶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那么往高处走,肯定不会正好碰到他们二人。

这山路越走越险,也越走越寒。离那火池渐渐远了后,山上已是满布积雪,踏上去有没膝之深。李煊说道:“如今我们要到哪里去?”

尔朱陀道:“李隆基必然会派兵四处捕拿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地母夫人望着昏迷中的贺兰晶,说道:“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回到黄泉地肺之中,那里面机关重重,贼人不可能尽数知晓,而且还要寻得丸药为晶儿疗伤治病。”

李煊和尔朱陀心想不错,都满口答应。此时正是黎明时分,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映出天边朵朵云霞灿烂。大家辨了一下方向,略事休息,就直奔长安城边黄泉地肺的最近入口而去。

然而,这条路很危险,直奔长安城,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所以几个人都格外小心,快出山谷时,已是黄昏时分,一座汉代残存的烽火高台已经赫然在目。这高台上,就有一个密道入口。眼见残阳如血,四周静谧无人,只有风声瑟瑟,吹得野草遍野起伏,众人都是长吁了一口气。

这座烽火高台,已被千年来的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望楼已经坍塌了一半,障坞也毁得不成样子,但雄伟的形制仍然存在。

众人急急登上烽火台,此时尔朱陀身上的创口因用力过度,又渗出斑斑鲜血。李煊劝他再裹扎一下,尔朱陀却焦躁道:“这算什么,先进入密道要紧。”

在地母夫人的指引下,李煊和尔朱陀迅速揭开望楼正中那几块地砖,只见下面全是白灰砂石,地母夫人说:“揭去这表面约半尺厚的灰土,就有一个青石板,石板揭开后,就是密道的入口,有石阶蜿蜒而下的。”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在吹号角,四周聚过来一队铁骑,为首一名大将,口中叫喊:“四面围住,休得让玉扇门的首脑人物跑了!”

大家听了,都是一惊,急忙快速行动,连地母夫人也降尊纡贵,亲自动手帮忙。哪知下面那块青石板揭开后,却看不见密道,仍旧是十分坚硬的沙石!

地母夫人愕然道:“难道我记错了?不对啊,这城外的入口最为重要,只有寥寥几个,我也进出过几次,焉能有错?”接着,她又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此处确为密道入口,只是事先被敌人填塞了。你看,密道四周所镶的石条还是完好无损。”

李煊看时,果然见几道刻有卷云花纹的石条组成一个四方形,深嵌在土中,足以证明地母夫人所料的是明确无误的。

但事到如今,明白了却又能如何?

地母夫人叹道:“这李隆基早已安排下了种种诡计,我们事事落于其彀中,看来也是气数将尽!”

李煊拔出蟠钢鱼肠剑,尔朱陀横持陌刀,守住登上烽火台的阶梯,准备做最后一搏。然而,下面这些军兵,只是紧紧围住,却并不上前攻击。

眼见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有兵将赶来,将这个烽火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万人一起行动,很快就在四周挖了一条深深的堑沟,又将尖硬的树枝竹片立在沟旁,牢牢地围住。

尔朱陀笑道:“这群蠢货,真是生搬硬套,这种鹿角丫杈本来是对付骑兵冲击的,我们现只有四人,也无战马,却如此小题大做,可笑啊可笑。”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嗬,连攻城的投石机也运来了,你看……”

暮色之中,李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队兵丁推过来一个巨木做成的庞然大物,不禁暗暗心惊,这样巨大的投石机械他在安邑鬼宅被毁时见过。巨大的石球裹了浸透了火油硫黄的棉絮点燃后投出,有着地裂天崩一般的威力。

如今的形势,已是困于绝境,李煊叹道:“早知终究无法逃脱,还不如就大家一起死在那个石殿之中,倒也算团圆。”地母夫人唇角颤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多说无益,就没有开口。

然而,这些兵士只是将这座汉代烽火台牢牢围住,却并没有前来进攻。李煊等人很是奇怪,只有地母夫人猜到了几分。

好在这一夜,正是月圆时分,一轮明镜般的朗月照得大地一片通亮。李煊和尔朱陀轮流戒备,其实,众人也知道戒备无用,这台下的大军如果怒潮一般冲过来,又如何能抵御得了?

夜半时分,只见又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虽在月光之下,却依稀看得出这一队兵将身着锦衣软甲,人高马壮,是皇家万骑中最精锐的御前护卫。当先一人,张弓搭箭,射上来一封书信。

李煊呈给地母夫人,地母夫人示意当众打开,只见上面写道:“嘉豫殿当年之事,还望以实情详尽以告,如此,除李煊外,可保汝等性命!”后面加盖了李隆基的印玺,看来自是他亲笔所书。

地母夫人阅毕大怒,当下将书信撕碎,扔在风中,如雪片般纷纷飘去。她高声喝道:“李煊是我至亲之人,我们又岂可苟且偷生,将他出卖!你们转告李隆基,如果真想得知秘密,就将我们全部赦免。我等远赴异域,再不回中原就是。”

只听下面的人群铠甲铿锵,逼近高台,竖起高高的盾牌防护,一人骑着一匹软缎般光亮的黄膘马,朗声说道:“如此形势下,容不得你们讨价还价。你们要是死不了,定然让你们遍尝武周时遗下的那种种酷刑?地母夫人,你可要讲给他们听听,什么叫‘死猪愁’、‘定百脉’……”

李煊在怀中摸索出百涎九鸩丸,就要张口服下,地母夫人眼明手快,一掌打去,那枚丸药被远远地打飞到远处,落在烽火台下的荒草之中。地母夫人叱道:“如今我们几人同生共死,再不可动此念头!”

此时,贺兰晶也悠悠醒转,看到眼见的情景,她偎依在李煊的怀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望着李煊怅然长叹道:“想不到我们今世之缘竟然如此之短,唯一可幸的是,我们不能同生,却能共死,不必面对相爱之人率先离世的惆怅。”

李煊一向拙于言词,此刻只是热泪横流,喉中哽咽,却想不起说什么才好。

只听那下面骑黄马的大将又说道:“临淄王已改封为平王。传平王之命,拂晓前如玉扇门余孽仍不归降,就戮力攻伐,格杀勿论!”

贺兰晶紧蹙蛾眉,说道:“依李隆基的脾性,是言出必遂的,如今我们已是无计可施了吗?”

地母夫人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眼前那轮明月慢慢地向西方沉下,启明星已在东方的天边熠熠生辉,李煊取出怀中那颗火雷,尔朱陀也从包裹里摸出一颗,大家对视了一下,只待敌人攻上时,就打火点燃,和率先冲到的敌将同归于尽。

只听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响,台下的兵将搬开鹿角丫杈,填平壕沟,就要策马冲锋。李煊远望天边,只见云霞正灿烂无比,瑰丽迷人。

却听得脚下传来“咚咚”响声,只觉得有人似乎在掏地洞,接着轰然一声,填塞密道入口的砂石忽然都陷落了下去。李煊大惊,以为有敌将打通了暗通,要上来出其不意地将他们生擒。他本来拿着火石,忙丢下来,举起尔朱陀放在一边的陌刀,作势欲砍。

哪知密道中钻出来一个猿猴般模样的丑女,满头满脸都是灰土,正是四大丑女之一的金嫫母。李煊见了,大喜过望,问道:“青乌先生也脱险了吗?”

此时尔朱陀已将火雷上插的线香燃着,见密道居然又神奇地贯通了。当下飞起一脚,将火雷踢到冲在前面的军兵群中,只听“轰”的一声,当场炸倒十几人,后面的人见势,都吓得纷纷倒地躲避。

金嫫母说道:“此时来不及说,快入密道!”

当下,李煊抱起贺兰晶率先踏入密道,地母夫人随后,尔朱陀在洞口殿后。见又有一队人马在军将的催促下冲来,尔朱陀手臂一甩,口中喝道:“炸死你们这些王八羔子!”

军兵吓得连滚带爬,来不及后退的也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岂知过了半晌,并无动静,仔细一看,原来尔朱陀扔过来的,是一块粘满泥垢的大青砖。为首将佐又急又气,喝令速速向前,十多个军兵刚登上烽火台,却发出一声巨响,火雷爆炸,一霎时血肉横飞,本来半塌的望楼此时完全坍塌。

李煊等人来到密道之中,便如鱼入大海,虎入深山。后面的追兵再多,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尔朱陀喜道:“他们如果敢进来,单是那迷魂肠一段,就够绕上半天的,弄不好就走进黑沼潭,自个把自个活埋了。”

在黄泉地肺中走了一段,四大丑女中的银无盐、铜东施、铁孟光都相继前来接应。当他们来到那个巨大狸猫似的“梁渠”怪兽边时,香瓜般大小的夜明珠照耀下,赫然站着一个形容清癯的道人,正是青乌先生。

李煊欣喜地上前,拉住青乌先生的手说:“幸亏你安然无恙,不然我们可要后悔死了。”

接着他又转身,有些尴尬地对地母夫人说:“小子大胆,自行将黄泉地肺的总图从晶儿手中盗出,让四大丑女私放青乌先生逃走。还请地母夫人恕罪。”

地母夫人慨然说道:“多亏你一片仁德之心,才救得我们逃得性命,是我错了。和青乌先生多年相处,却不能知人识人,是我之过也。”

接着,她又温言对青乌先生说:“青乌先生于玉扇门有莫大功劳,我却误信谗言,实在是委屈了先生……”

青乌先生截住她的话,诚挚地说:“当时形势诡谲,敌人的毒计又极能迷惑人心,所以才有了误会。夫人也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暂时将我囚住……这些不说了,且说,我在厚土殿,给大家请来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大家都是一怔,青乌先生常装扮成麻衣道人,请符施咒自然是拿手好戏,但大家都知道多是故弄玄虚的东西,此时虽暂时脱险,但也不是说笑之时,心想必然有异,但都知道青乌先生的脾气,现在问他,他是不会说的。

众人急急来到了厚土殿,青乌先生命丑女揭开厚重的金黄色帘幕,正见殿中端坐着一人,此人身穿金线龙袍,却是科头无冠,头发已是花白,相貌却十分端庄慈和。几人中只有地母夫人能认得出来,率先问道:“你、你可是相王李旦?”

此言一出,李煊等人无不大惊,难道此人就是李隆基的亲生父亲,即将身登大宝的相王李旦?

原来,起初李隆基动手起事时,确实是瞒住了父亲李旦,但等得京城中整夜到处都在沸沸扬扬地骚动,李旦自然知晓了事变的情由,待听得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及诸韦亲族纷纷授首,更是心中大悦,早就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只见捷报纷纷传来,位居宰相的韦温老贼也被押到东市当众斩首示众了。据说韦温被擒时,吓得已是瘫痪在地,官袍里屙满了屎尿,秽不可闻。

兵部尚书宗楚客,刚被韦后下旨升为中书令,才扬扬得意了十几天,却突然一夜之间就听说韦氏已败,天地翻覆,早惊得张皇失措。他连夜化装成披麻戴孝的奔丧人,骑着青驴就想逃出长安。

刚到通化门,就被慧范率领的一队人马拦住,慧范扯下他裹在头上的白布孝帽,冷笑道:“宗尚书,你全族将灭,怕无人给你戴孝,先自己戴孝嚎丧吗?”

宗楚客吓得魂不附体,但依然叫嚷道:“我要见太平公主和临淄王,有要事禀告。”慧范一摆手说:“公主早有恩命,只要遇见你宗尚书,马上就地正法!”说罢,两名刀手一齐动手,当先一人挥刀刺入了宗楚客胸膛,另一名陌刀一挥,就斩下了他的首级。

那个曾经不顾大臣仪范,亲自掀了紫袍为安乐公主拉车的赵履温,如今听说安乐公主被斩杀,慌忙见风使舵,急匆匆地跑到相王李旦府前,磕头如捣蒜,口中嚷道:“相王英武,臣赵履温早有意拥立相王为天子,相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王李旦最厌恶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没等他说完,就命万骑军兵将他乱刀砍死在府前。这赵履温为安乐公主修筑定昆池时,曾强行拆除民宅无数,因此百姓早就恨之入骨,现在见他被朝廷处死,纷纷上前,割其肉食之,以解心头之恨,不多时,赵履温就被剐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眼见韦后党羽已剪除殆尽,相王李旦也心下大悦,让人取来美酒,畅饮了数杯。

放下酒杯,感觉有些疲惫,正想去小憩一会儿,只见又有人来回报,说一个黑布蒙面之人自称是临淄王的密使,有机密要事相告。李旦问道:“那人有何事,如今又有何事不能直说?”

仆人出去回话,不多时又进来说:“那人说,他已知晓当年嘉豫殿之事。”

“嘉豫殿”,这几个字犹如雷轰电闪一般,李旦急不可待地说道:“快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黑衣黑袍的人走上前来,对李旦跪倒施礼,说道:“小人是玉扇门的人,但地母夫人残忍毒辣,要将我处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性命。如今相王英明,临淄王神武,将这些鬼魅小丑一网打尽,据说地母夫人和她的党羽都死于非命。小人急欲戴罪立功,访查得一件极为重要的秘密。”

李旦急忙问道:“可是当年我那刘、窦二妃的下落?这两位爱妃,贤淑有德。我当年为诸武所逼,朝不保夕,是她们和我相濡以沫。我这些年来,无时不思念她们,只希望能找到她们的尸骨,好好安葬,百年之后,也好和她们同棺共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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