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山雨欲来(1/2)
凤仪宫中,韦后、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正在密议大事。宗楚客面带忧色,说道:“今日早朝时,跳出来一个芝麻小官,小小的许州司兵参军叫燕钦融的,竟然大放厥词,恶毒攻击皇后及公主。圣上仁慈,竟不置可否。我气愤不过,当他下殿后,我给韦播使了个眼色。韦播派出一个壮士,抓小鸡一样把他举起来一丢,那人脖子撞在石阶上,当场死了。然而,圣上当时的脸色极为难看,瞪了我一眼。我回去后茶饭不思,想来我这兵部尚书也当不长了。”
韦后却笑道:“皇帝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我力保你宗爱卿,就如倚枕泰山,又有何忧虑?”
宗楚客说道:“皇后此言极是,但前一段我们私练的军兵,被一队来历不明的‘鬼兵’尽数屠戮,我想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如此看来,我们的处境也很危险啊。”讲到这里,宗楚客压低了声音,说道,“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年玄武门之变,要不是太宗下手快……我们还是尽快动手,杀掉此二人。”
韦后踌躇道:“皇帝虽然诸事顺从于我,但诛杀太平公主和相王一族,他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宗楚客奸笑道:“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趁皇帝离开长安时,矫旨命禁军将此二人杀死。皇帝回来后,正所谓‘木已成舟’,生米已成为熟饭,皇帝也没奈何了。当年汉高祖诈游云梦,吕后就在未央宫诛杀了韩信。”
此言一出,宗楚客觉得有些不妥,心想这样说不免有把韦后比作吕后之意,但也不好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他偷眼看去,见韦后脸上流露出嘉许之意,并未留意这一点。
安乐公主更是拍手叫好,又说道:“宗尚书,不如趁势把李重福和李重茂这两个贱婢所生的狗崽子也杀了,这样父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我为皇太女了。”这两个兄弟,并非韦后所生,而且韦后还怀疑当年李重润被武则天杖杀,就是李重福告的密,所以此二人深为她所忌。
宗楚客听了,心中一惊,心想将皇帝的后嗣尽行屠戮,这如何使得?中宗虽然昏庸,但这断子绝孙的事,岂肯答应?但拘于安乐公主的气势,当时也不好反驳,只好应着。
武延秀说道:“皇上除了冬季喜到骊山温泉宫巡幸,其他时候很少离宫,我们怎么才有机会呢?”
韦后略一思索,说道:“此事易办,过一段就是盛夏的时光了,天气必将暑热难当,我会力劝皇上去嵩山避暑,他肯定会听,你们就可以安排大事了。”
宗楚客心领神会,起身告辞离去,韦后特意起身,亲自送他出宫,又着意嘱托了一番。宗楚客受宠若惊,再三拜谢而退。
回得宫来,见安乐公主正在和武延秀窃窃私语,韦后问道:“你们小两口又在嘀咕什么?”
武延秀忙说:“公主惦记着端午节斗草的节目,要我帮她想一个制胜的法儿。”
韦后有点不悦:“眼下有天大的事要筹划,裹儿你心里还只是些玩闹的琐事,就这样,还当什么皇太女?”
安乐公主也不生气,笑道:“军国大事有母亲您和宗尚书,这些我也不太懂,您看父亲身为皇帝,不也整天玩闹,又是斗鸡,又是马球,前不久还让大臣们骑马在芳林园摘樱桃。”
韦后叹了口气,心想女儿这一点确实是随了她父皇的脾性,当下挥手让她和武延秀退下。
忙了这大半晌,韦后感觉有点饿了。于是她派人唤来杨均,问道:“前一日做的那种汤饼,再做一碗来。”
杨均答应,随即呈上一碗刚做好的汤饼,媚笑道:“蒙皇后前日夸奖,我已天天准备,好让皇后随时享用。另外我又添加了不少滋味,请皇后玉口品尝。”
韦后尝了一口,赞道:“滋味不错,这是如何烹制的?”
杨均喜形于色:“多谢皇后夸奖,这是为臣从西域胡商那里特意调制的香料,又佐以羊羔、鹿胎烹煮后的汤汁,又以香蒲、鲜笋、紫蔻、砂仁、肉蔻、良姜等吸掉膻味……”
韦后一摆手,说:“我还想学来做给皇帝吃呢,不想却这样麻烦。在房州时,我经常亲手做汤饼给皇帝吃,现在皇帝口味刁了,吃不惯寻常饭菜了。但你这个汤饼,实在不下于珍馐美味。”
杨均赔笑道:“这事容易,什么时候皇后想用,就吩咐为臣做好,皇后您呈上去,就说是亲手调制,有何不可?”
韦后笑道:“也好,看何时皇帝有兴致吧。”
中宗近来也是心烦意乱,安乐公主屡次纠缠,要求加封她为“皇太女”。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虽然长子懿德太子李重润被则天女皇杖杀,三子李重俊作乱被杀,但还有二子李重福和四子李重茂。他们虽然不是韦后所生,母亲又是身份低贱的宫女,但按礼法,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哪有将女儿立为皇储的道理?何况安乐公主骄横霸道,难以服众。因此唐中宗这一回极为少见地断然拒绝了爱女的非分要求。
安乐公主大为恼火,一事不成,又生一事。她又缠着中宗,想将昆明池收入她的私园之中。中宗一听,也皱起眉头,大感头疼。这昆明池历来是长安士民们共同游玩的地方,突然毫无道理地纳入公主私宅,岂不令天下大哗?而且,近来有不少官员上书,弹劾韦后和安乐公主种种淫乱不法的行为,中宗一概压下不问,这已让他十分为难,这时候如果再行此事,岂非火上浇油?
安乐公主气愤之下,当下命那个曾经为她拉车的司农卿赵履温征收长安民宅数十亩,强行拆除后,挖成大池,名为“定昆池”。赵履温率领一群凶神恶煞的吏卒,将不愿搬走的百姓用大棒赶打出去,然后将房屋捣毁推平,开辟为安乐公主的池苑。一时间,长安百姓怨声载道,中宗得报后,却也只得姑息不问。
这一日,已是临近傍晚的时分,唐中宗登阁眺望。只见远处黑云翻卷,烈风袭来,吹过空荡的回廊,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内侍小声劝道:“陛下,此处风急,回宫歇息吧。”然而,中宗却一摆手,仍旧立在风中。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通报:“上官昭容觐见!”中宗心头一阵欢喜,上官婉儿,这个机敏灵巧、善解人意的女子,总是像春风融化坚冰一样让自己心怀大畅。他忙命宫女们置下酒果茶点,要和婉儿畅饮叙谈。
然而,中宗回头看时,只见婉儿却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而是脸色凝重,怅然蹙眉。
中宗有些愕然,开口问道:“上官昭容,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婉儿强颜微笑:“陛下放心,并无什么事情。只是我见这一场风雨来后,这姹紫嫣红的春光,就要被洗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地残红,故而惆怅。”
中宗听了一笑,有些释然:“原来如此,但花儿谢了明年依然能再开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婉儿怅望着雕栏外的风雨,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叫刘希夷的书生写的诗,确实很精悍。细味此诗,‘花相似’,花也只是相似而已,今年的花,一落之后,永难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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