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观音卷 第十章:有漏皆苦(1/2)
(1)
柳七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来参加这次江湖宴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以为蜂窝山这次摆的不是江湖宴而是鸿门宴,而且摆这大宴的原因就是张陷空。从前面这一系列的事情上证实了众人的分析是正确的。
但几乎任何人也没有想到,这次蜂窝山举动并不是为张陷空报仇……而是什么平反!
柳七爷的话一出,顿时无数酒杯停在了嘴旁。
就连高阳都止住了喝酒的动作。
“我的话可能有许多人不明白,就让袁先生来详细说一下吧,我柳七就来当一个历史的见证人!”
袁天方听罢急忙道:“在七爷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后生罢了,先生之称万万不敢当。事情是这样的,不仅是张祖师,就连我蜂窝山销器门满门百年来一直都背着大奸之名,这次还要……”
袁天方正要长篇大论讲述那段陈年之史,这时高阳忽然开口道:“袁老,我看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吧!”
“哦?不知道蓬莱山主此话何意?”袁天方被打断了叙述本来就气愤异常,听高阳话里的意思竟然是阻止为张陷空平反后更是怒不可遏,短短的一句问话,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高阳面对袁天方表情淡定一字一顿道:“历史有何对错而言?”
袁媚原本是陪坐在柳七爷桌边的,当高阳出言打断她父亲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华火爷,但火爷只是低头饮酒,对如今的场面丝毫不放在心上。
“蓬莱山主这意思,就是想阻止我蜂窝山?阻止柳七爷?不想让我们借着这次江湖宴为张祖师平反喽?”袁天方当时很是气愤,但等高阳接了一句话后他反而把怒气压了下去,今天的江湖宴是蜂窝山办的,所以这气度还是要讲的。
高阳淡淡一笑道:“没有反,何来平之说?事情已经过去近两百年了,时代都已不同,从晚清到民国再到共和国,正反之数早已几经变迁。大清的忠臣不想革命以革命为反,革命后的元勋不想复辟以复辟为反,如今还谈何历史的对错?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当前,蜂窝山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当,有些什么样的人,我想大家都清楚得很!”
啪!
张翻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喝道:“姓高的!”张翻海拍完这一下就后悔了,因为这张桌子上还坐着柳七呢。但这一下已经拍了……无奈之下“姓高的”几个字喊完,本已准备好的其他话,就被他咽了下去,转喊道:“你还把不把柳七爷放在眼里?”
付可一旁指着张翻海道:“不把七爷放在眼里的恐怕是你吧,你看你把七爷的酒杯都拍倒了!”
柳七的酒杯虽然没有被这一下子拍倒,但酒确实也溢出来不少。
“七爷!我是一时气愤,这后生就是……”
不等张翻海把话说完,柳七轻轻摇手道:“蓬莱山主说得不错,可能是我们落俗了。”说到这里柳七把头转向高阳道:“不过,这世上像蓬莱山人这样超脱物外、翔于九天的心胸还是太少了,所以有些事还须说清楚。”
高阳哈哈一笑道:“既然七爷如此说,反倒是我多事了,不过袁前辈在讲述蜂窝山前人善恶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袁前辈,你在天下老合面前论前人对错之时可否想到蜂窝山今人举动的对与错呢?”
高阳问完这番话,袁媚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说道:“我蜂窝山本不想证己对之余反照他人之反,但高门主竟然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么发生在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我也不好不说了!”
关啸一旁接话道:“那就说说吧,现在等着这个交代的不只他高门主一个人!”
袁媚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千门华火爷身上低声道:“蓬莱山的这份贺礼可是火爷的本意?”
华亮抬头道:“当然!”
袁媚点了点头,随后仰头高声道:“早在几年前,我蜂窝山就准备在今年的今天,也就是张祖师忌日之时,当着天下英雄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大秘密。但有些人却不希望这件事公之于众,所以在对我蜂窝山下手之余,也准备对这次江湖宴上的重要宾客和重要物件动手,因此我们提前一步行动了!”
袁媚说到这里时,关啸高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意思是贵门五鼠偷袭我关某人,是因为我姓关的要阻止你说那个什么狗屁的秘密了?老子连姓张的是谁也前几天才知道!”关啸越说越气。
袁媚摇头道:“关世兄误会了,董妹妹对关世兄出手其实是为了救你!”
“救我?哈哈……”关啸哈哈大笑,随后重重地一拍桌子道,“趁老子嫖娼的时候用暗器救我?”
就在袁媚跟诸位江湖客解释前一段时间蜂窝山的所作所为时,袁天方低声问张翻海道:“蓬莱山送来的什么?”
张翻海恨恨道:“一床小被褥!”
袁天方一愣,随后想到女儿的话就是一惊。
关于以被褥为礼,蜂窝山是第一回收到,却不是第一次听到,因为曾经在几百年前蜂窝山曾亲手送出这样一份礼物,收礼人正是千门。
明朝中后期,外八行几近销声匿迹,销器门也因为于谦案被牵连,从神机营的内部分离了出来,再入草莽江湖。而这棉被的故事就是开始于那时千门与蜂窝山之间。
当时江湖上有一人叫文素白,自称蓬莱散人。腰挂蓬莱山缥缈牌却不做些局财济世之事,他走江湖的目的只有一个:灭佛灭道。
没人知道这姓文的为什么就凭一己之力敢如此作为,但入江湖十几年间,这文素白确实拆庙宇无数,毁道观上千,他并不是蛮横地凭武力强拆硬破,而是先以一己的观论,破了这个庙宇或者道观信徒的信仰,然后直指其非以证其错。
有一天他来到寺庙云集的五台山。在万法寺中发现这里的和尚在庙里藏了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遇到过。文素白想,看来拆这座庙要少费一番口舌了。可救出这个女子之后,他却发现要拆这座庙恐怕光靠口舌是不够的。
(2)
当年文素白在地窖中救出那女子后,就准备先送此女到衙门,等陈述过被和尚拐来的事实之后,再由当地衙门送回家中,可这女人却出乎意料不走,不但不走,反而问文素白为何要救她。
文素白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救人的时候被搭救者不是千恩万谢地叩首,就是死乞白赖地要以身相许。点着自己的脑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的还真是第一次。
起初文素白便以为这姑娘是关的时间长了关出毛病来了,于是也就没跟她多说,先把她扶到庙外的一处糕点棚中,要了杯热茶和几样茶点,想让她休息休息。谁知道出了庙后,那姑娘还是那一番言语,这就让文素白奇怪了。
“我救你有错?”
“我在佛堂受困自会有南无大势至菩萨前来搭救,何用你来多事?”
女人的话把文素白气笑了。
“泱泱天下,苦难者万千,你可见观音现身说法?我是救小姐脱离险地,素白此举不为一谢,但也不曾想过要得一怨哪!”文素白多少有些不悦,自己救人的时候没敢惊动和尚,倒不是他怕了那些和尚,不过是担心此女的安全罢了,谁知一番苦心不被理解不说,自己冒险之举动反倒被嗤之以鼻。
“我是佛门信徒,即便死在庙中,也不要你旁门来救!”女人越说还越来劲了,后面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不讲道理。
就在这时,庙中的和尚都寻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老和尚,身后还跟着不少拿着棍棒的小僧。
那女人见和尚来不仅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迎了上去,跟那老和尚嘀咕了一阵,随后手指文素白。
素白见状顿时明白,自己是着了道了,一路走下来,自己拆庙毁寺的肯定惹恼了不少人,此番看来是别人设下的局,眼下既然已经钻进来了,那么只能见招拆招了。
老和尚开始还蛮客气的,跟素白对饮了一杯,随后温声地问为什么强行带走庙里的信徒。素白没有跟他研究信徒为什么会关在地牢里,人家要想摆你,就是关茅厕了说信徒也是信徒。既然你们来这手,也别怪我文素白不留情面。
“你们这庙宇不配有信徒!”
“哦?宏玄大法,佛度苍生,我教自达摩东渡而兴,几千年来信徒遍地,你黄嘴竖子安敢此言?”
老和尚开始和文素白辩论起来,虽然身后的小僧都拿着棍棒,但老僧还是想着先以理服人。
“佛道乃千门旁术,面错点缺未得虔之精髓,此教再传世必不得兴,民绝难安。”素白语出惊人。起初他以一张雄辩之口塞了无数庙宇的住持,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佛教乃是什么千门旁术,从这种一棍子敲死的说法来看,文素白是动了真怒了。
老僧哈哈一笑道:“佛之真意早在天竺,自唐玄奘万里求经之后,中原才有大小的全章教义。我教圣主开坛,从者如云,旁术安有此貌?千门谁知耳?”
文素白手持茶杯侃侃道:“佛之终何境?乃大千世界。此乃何千?千门之千,佛以虔道之错败教义为主,安能度化?”
老僧道:“你片面之言怎能动得了我数十载佛心,你说佛语错败,不知是错在哪里?败在何处?你若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的事尚有了断,若是说不出,免不了受我堂前的一顿棍棒,治你个藐佛之罪!”
文素白哈哈一笑道:“你这是佛堂,还是衙门?《大明律》百条千文何来的藐佛之罪?”
文素白此说吓得老和尚面色一紧,这私定律法的罪名自己可是担当不起的,于是稳稳心神道:“莫要扯这些口舌,你快道来。”
文素白道:“好!我来挑错倒显得查漏一般,你就说佛语那句真言便是!”
老僧怒道:“佛说千语,字字如金,皆能化世平冤,小子妄言竟然如此说!”
文素白道:“你速说来便是,佛之道皆是虔之语,不过你们都解错了罢了,往往良言被你等解释成废句。”
老僧当下手指文素白道:“你此等作为,正应四印。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老僧说的佛家的四法印,可谓是佛法之根本,千百年来都被称为大智慧之始。却不想文素白听到此话后哈哈大笑道:“何谓无常?何谓无我?我深陷你等小局当中,只因有过拆庙灭佛之举,所以你我今日之对垒,即因术之有常,我问你,佛云漏乃何意?”
老僧正色道:“烦恼。”
文素白哈哈大笑道:“有烦恼就要痛苦对吧?”
“对!”
文素白高声道:“三岁孩童也知有恼即痛,何用大智慧来解?告诉你,漏者在虔道中是为欲望。解为有欲皆苦,你教有欲,欲压旁支,欲瞒正道,欲统人思,欲霸天下。因之欲而陷之苦,本以大苦之身,用何等教义来度他人之苦?”
“这……这!”老僧语塞。
文素白继续高声道:“四法大印,句句错言。虔之道不是以微薄之意与人脱苦,而是以大虔之局,均世间万物,今日指你乱世之非,明日我来定拆你坏思之所!”
文素白说罢手指不远处的庙宇,又看了那和尚身后的姑娘一眼后付了茶钱离开。
文素白走后众僧呆立当场,好久老僧才道:“有此子行世,大教难全,白姑娘……你看。”
那女子对着老僧摆了摆手,随后看着文素白远去的方向道:“我既以应允,你无须多言!”
第二日文素白早早来到万法寺前,但寺中却不见一僧,只有昨天自己救的那个姑娘在大殿之中坐着,文素白进屋踢开蒲团随后席地而坐问道:“寺里人呢?”
那姑娘道:“只有我在,昨日先生之言说大妙,但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先生,如果先生答得让我满意,那么我当先生之面,拆了这间庙宇,如果先生答不出,就请放过天下清净之所在!”
文素白笑道:“好个清净之所在,姑娘你阻不了我,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女子道:“既然先生早已看出此乃一局,为何却又不敢接这局心了?”
文素白哈哈大笑,手指大殿中的三世坐佛朗朗道:“让他来问我!”
(3)
那女人见文素白手指佛像微笑地看着自己就是一愣。
“对不起!”女人醒神后忽然低声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她伸手在蒲团前轻轻地一按。
文素白看似一直等待着这女人的问题,但进入大殿之后他就早有防备了。见这女人一扶地面,他立刻向前扑去。
只听一阵恶风在脑后闪过,文素白也不及细想方才的变故,直想冲过去先按住这个女人。虽然这位文相公不像其他书生那样羸弱,但也是一点武功都不会,这么一个狗抢屎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狼狈点抓到人也就算了……结果连人家衣服都没有摸到。
那女人见他扑过来,双手在地面上轻轻一撑,就带着蒲团后移了半米,文素白扑倒后正好抓在蒲团上。
“对不起!”那女人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话音一落,大殿中心的地面一动,就在文素白所趴的地方,两块翻板机关放下。
文素白并没有掉下去,他一只手抓着那女人身下的蒲团悬在空洞之上,面色上虽然稍显惊慌但语调却是稳定异常:“下面还有倒刃流沙?”
女人看着文素白的手摇头道:“没有。”
女人说罢短暂一顿,随后又道:“昨日还把神佛说得一文不值,今日却要用一个蒲团来救命了!”
文素白哈哈一笑道:“谁要它来救命!”说罢一松手掉到陷阱中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不知过了多久文素白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掉下来的地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就是一个大坑,这里竟然是一个密室。看来这跟原来“关押”那个女人的地窖差不多,都是寺庙的地下建筑,空间内有桌有椅,还有一张床。床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你来陪我?”文素白想起来活动一下看看筋骨是否有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下还有一个垫子。看来这些和尚并不想就这样弄死他。
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殿中用机关害自己的那个女人。此时那个女人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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