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裂锦(2/2)
那陆云更是了得,长刀划过之处,屡有人头落地,燕家军闻名的神锐军虽然搏命厮杀,却无法撄其锋芒。虎贲军在他带领下,直入中军,与风铘的先锋队一齐杀得士气大增。
郦逊之却微微觉得奇怪,有燕陆离指挥的神锐军似乎不如传说中的神勇,难道燕陆离并不在阵前?
燕家军中军开始向后移动,不知是撤退还是在调兵遣将,前方的将士听到传令,也不再与豹卫军拼杀。郦逊之在城头看见,犹豫了一下,陷入沉思。这是引诱郦家军离城决战?还是隐藏伏兵想要一击而中?思及水门的战斗,郦逊之决定稳妥起见。
燕家军此次攻城怕有三万之数,集结在宁陵的守军目前只有对方的一半,要等神武大营和天策大营诸将来齐,才能放开手脚去打。郦逊之随即号令出城将士勿穷追敌寇,风铘也谨慎起来,豹卫军暂缓攻势,迅速调整阵形。
忽然,对方阵中让出一条道来,异动令风铘整束豹卫军探看究竟,刚把人马聚集到一处,就看到一个奇异的场景。
“是王爷!”众将士惊呼连连,风铘首先停止攻击。
郦逊之举目看去,远处敌军麾下,现出郦伊杰熟悉的身影,一身藏青色锦袍猎猎生风。他身后扬起郦家军的大旗,五个方阵的士兵都穿了烟色如意纹的军服。
风铘见局面诡异,不敢妄入,先自勒马,重新列队观察形势。这是平戎大营的郦家军,燕陆离凭借兵符即可调动,如今又搭上了翔鸿大营押来前线的郦伊杰。
郦逊之心知这个郦伊杰是替身,但心下依旧忿恨不已,燕陆离此招阴毒已极,陷郦家于不仁不义,百口莫辩的困境。就算皇帝能宽宥郦家将士听从军令的疏忽,两军对垒之际,骤见主帅到了对方阵中,真是太过难堪。
战场上风声呼呼,郦逊之抽起城头帅旗,挥舞展开。一个硕大的“郦”字展示在平戎大营守军面前,猎猎起舞。豹卫军注目郦伊杰及他身后大军,将手中兵器垂下,但目光坚毅不拔,毫无退让之意。
郦伊杰似乎在马上摇了摇头,五个方阵缓缓移动。
郦逊之一跺脚,从一个军士身边抢过弓箭,一番犹豫,又恨恨放下。眼看郦家军在敌方阵营出现,城头上守军哗然一片,乱了阵脚。郦逊之恨意满胸,那一支箭,终于遥遥射了出去。
他内力惊人,这一箭夹杂风雷声运去,很快便到了中军之前。
但到底城头相隔太远,箭势衰竭,尚有一段距离便自减慢,无力地掉落地面。他这番做作,鼓舞了守军的气势,骚乱不平声淡了许多。
忽然一声惊呼,郦巽假扮的郦伊杰从马上摔下,仿佛被这一箭所惊,又仿佛中了什么暗算。郦逊之情知是做戏,仍拎起一颗心紧张注视。郦家军五个方阵略略骚动,风铘当机立断,退后往两翼燕家军所在处杀去。
一阵旋风激起千层浪,虎贲军也看出蹊跷,朝两翼杀去,避开与平戎大营的郦家军决战。
燕家军此时元气大伤,见众人退出中军,也不追击,反而趁机退后休整。两翼骑兵听见鸣金收军,收拢阵形往中军靠去。风铘无心交战,随即集合豹卫军抽身往回赶,与虎贲军一齐退到城墙下方。
郦逊之见对方收兵,立即下令修补城墙,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燕家军稍事休整,再度攻城,郦伊杰所在的平戎大营兵马只是远远压阵,并没上前。
这一场攻守对峙下来,打到黄昏时分,燕家军人疲马倦,不再进攻。风铘领了豹卫军回城,他们马快刀利,装备精良,只有少数伤亡。虎贲军伤亡较重,伤兵回城后即被抬去救治。
风铘入城后便找到郦逊之,苦笑道:“他奶奶的,王爷在他们手里,这还怎么打?”郦逊之附耳轻轻说了几句,风铘精神一振,搓手道:“这便好办,可平戎大营……”郦逊之平静说道:“我自有主张,眼下你先带兵休息,我会派人留意,提防他们突袭。”
风铘听见郦伊杰无事,已然信心十足,笑道:“不碍事,难得动动腿脚,说起来,俺家‘王爷’不肯领命,燕陆离那老小子也奈何不得。”郦逊之想到郦巽在阵前落马,避免了郦家军自相残杀,可见是个应变极强的人物,不由赞许点头。
“说得不错,或许真是他力抗燕陆离之命……咦,你有见到燕陆离的车驾么?”
风铘摇头,郦逊之一惊,脱口而出:“难道他在船上?不好,我要再回水门。”他急急领了亲兵去水门。燕家军船舰退得极远,夜色中几不可辨,郦逊之问了曹天惠和孙麟,得知他走后燕家军虽有攻击,却未占便宜,终于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护了一人走近,竟是风铉,他衣衫皆破,幸喜周身完好。风钰陪在他身侧,伤口白布渗出的鲜血已成暗红。
“幸好风指挥无恙!”郦逊之见风铉无碍,连忙趋步赶去,紧握住他的手,大呼好运,“此后侦察切不可亲为。”风铉摇头道:“世子恕罪,用兵需审敌虚实,方能出其不意。如果在下不亲力亲为,风铘、风钰,也需有一人亲去。”
郦逊之故意道:“那便让风钰去,他轻功了得,水性也甚佳,你留我身边为好。”风钰在一旁听了,雀跃欢喜,不顾伤口吃痛。风铉苦笑:“罢了,我寻副将去便是,这小子浑身是伤,下不得水。”
郦逊之见风钰身上多了几处伤口,便道:“燕家军战力如何?风指挥起先究竟被困在何处?”
风铉看了看弟弟,笑道:“说来话长,我的船半途遇上他们的侦察船,没有逃之夭夭,反而向主舰开去,想查明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可燕家军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有一队箭手对我们连珠射杀。我带人跳了河,潜到他们船底躲藏,他们缴了船去,拔去箭矢,我便知他们要蒙混进城,风钰知我脾气,如我在船内,回城必会在船头招呼。”
郦逊之听了惭愧,风铉又道:“我和兄弟们有心先乱了燕家军阵脚,掩上他的铁壁战船,点着了猛火油柜……”郦逊之惊异地望着他,燕家军战舰形制高大,从船底掠上,这等攀附的功夫实在了得。
风铉笑道:“我等爬城墙翻城头的本事更厉害,改日与世子切磋切磋。”
忽然听得擂鼓声声,竟是战事又起。
郦逊之领了风铉等人走上水门城头眺望,巨舰缓慢驶近,灯火通明。风铉道:“只怕西门也有进攻。”风钰道:“我去助二哥一臂之力!”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郦逊之。
郦逊之远望对方舟舰阵式布局,对风铉道:“白天打了半日,没有伤到他的根本,难怪晚上又来骚扰。”风铉道:“世子看得不错,这不是决战的架势,却是想来扰敌,我料他会不断施压,想打疲我们。”
郦逊之冷笑:“好,我倒想和他耗一个晚上,看是谁有气力坚持!河水引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等我们打到半途,就关了水源,等巨舰搁浅,到时一把火烧过去,看他们怎么跑!”
风铉道:“今夜吹的是西风,放火烧不了多远。这是我们的杀手锏,如果亮了出来,最好大杀四方,痛快地干掉他主要兵力。今夜决战,太过仓促。”郦逊之想了想,赞同地道:“你说得对,今夜,我们就和他们耗一晚上,不要恋战。平戎大营的郦家军是个变数,须快快变回我军主力。”
一提起郦家军,风铉也听到风声,当下忧心地道:“不知道我家王爷可好……”看了下郦逊之的脸色,不敢多说。郦逊之把他拉过一边,小声道:“我不瞒你,燕家军中那人是我父王的替身。”风铉两目圆睁,面露喜色,郦逊之又道,“此外,父王已收服云翼大营。这事本来早该让你知道,但你迟迟不归,我没有先告知众将,对敌之时,让他们吃了小亏。”
风铉此时洞悉原委,笑道:“无妨,做戏要全套,我们如此这般,燕家军反而不会怀疑。”
这一战打足一夜,攻势并不凶猛,直到天光,两边都有了倦意,方偃旗息鼓,各自休整。
次日清早,风铉在水门上注目河岸良久,手下军士不停有军情来报,半个时辰后,他拿了详细的兵力分布图,走入郦逊之房中。
“燕陆离此番围城恐有四万大军,我郦家军平戎大营有一万人在他手中,燕家军水军一万,步兵一万五,骑兵五千。昨日伤亡约在三、四千人,对他来说,仍有充足兵力围住我们。”
郦逊之沉吟:“你说,燕陆离会不会集中兵力转攻京城?昨日的战况很是奇怪,燕家军并未全力攻城,像是在拖延什么。我怕他丢下宁陵,让水军和我等周旋,却让步军和马军直奔京城。再者,他还有云翼大营和昭远大营,虽然云翼已经归顺,但昭远是个变数,如果也能被朝廷收复,一旦他得知两营都背叛,会不会破釜沉舟,直接俘虏州府兵为其所用?”
风铉眯起了眼,他研究燕家军多年,深知燕陆离脾性,肯定地道:“燕陆离待江南百姓如父母,极受爱戴,除了两浙一地感念先帝和我家王爷的恩德,不致受其控制外,整个南方可说是唯燕陆离马首是瞻。如今他打的名号依然是清君侧,并未收编州府军队,也不骚扰百姓,还在维持他那忠臣的最后一丝脸面。可如果情势急转直下,他会振臂一呼,把罪责推向朝廷,届时南方恐怕有一场大乱……很难说……”
郦逊之蹙眉道:“南方百姓竟到了俯首听命,甘做反贼的地步?”
“会有很多州府选择观望。毕竟,小皇帝对他们并无恩泽,燕家军的实力,不是普通府军可以撼动,何必白白牺牲?万一燕陆离能成事,此时挡他的路,岂不是断送前程?只有两方强弱格局已定,才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势。”
郦逊之想了想,感叹道:“果然说得透彻,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朝廷究竟有多少力量可用。”龙佑帝是否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隐藏力量?郦逊之回想皇帝听说大战来临时的兴奋,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尽管太后归政的时间不长,但龙佑帝很可能自亲政那天起已开始布局。
因为那时,臣民们看到了帝国的走向,一个年轻朝气满怀抱负的少年是他们的希望。
郦逊之想起一事,问风铉道:“听说皇上亲政那时,朝廷办了盛典庆祝?”
“不错。多亏我家王爷坚持,燕陆离也力争,当时盛况空前,各级官员陆续到京觐见皇上。”
“风将军当时见到了皇上?”
“在下托王爷的福,有幸远远拜了皇上。”
“你记得那时有哪些地方大员到场?”
风铉凝神想了想,郦逊之道:“不必为难,我再慢慢打听便是。”
风铉笑道:“时日久了,在下要好好想想。世子,当时王爷领了郦家几位将军,路将军等人,在下叨陪末座,轮席敬酒。”风铉眼中精光四射,意气风发地道,“我记得各路四品以上的大员都陆续到京,皇上用了五个时辰办了两场宴饮,见了千百位,实在精力过人。最令人激赏的是,他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记得他们是哪年的进士,哪年立了军功,籍贯何处。因此这天之后,人人都知道他们等来了一个有心的皇帝。”
郦逊之道:“顾亭运就是在那年拜相的吧?”
风铉道:“世子说得不错,我记得那时他刚受提拔,陪在皇上身边见了所有大臣。他年纪太轻,朝廷上的人都说是少年天子绣花臣,把他说成中看不中用之辈。”
正是出于对顾亭运的轻视,太后和金氏误判了皇帝的能耐,以为他是不通治国之道的孩童,轻易地允许顾亭运占据宰相宝座,直至百官拜服,地位牢不可撼。
“我军中粮草是从何而来?”郦逊之忽然转了话题。
“宁陵官仓粮草充足,不需远运。”风铉赞道,“不但如此,兵器马匹也都一应俱全。”
郦逊之苦笑:“只怕燕军占领的几座城池也是这般,便宜了他们顺手牵羊。”暗自思忖,看来各地州县早在厉兵秣马,小皇帝思量打战也不是一两日了。政命既能通达到各处,可见之前他和太后一样,都忽视了龙佑帝的实力。
郦逊之此时心下了然,皇帝等这一仗已等了太久。燕陆离虽想攻其不备,却未必能称心如意。唯一的软肋,是他这个从来没打过仗的主帅,兵书是死的,他面对身经百战的对手,如何去争胜利?
只是,他和其他的初生牛犊不同,他既不会妄自尊大,也不会被燕陆离吓得胆寒。两军交战一如高手过招,若他能找出己方的利器绝招,又能看透对方虚实,就有机会取胜。
这一日,燕家军在西门阵营前挖起壕沟,竟似要长久作战一般。水军则各自零散分开散布河面,仿佛要防御火攻。郦逊之则接到郦屏送来的新军情,得知昭远大营也被父王安定下来,仅有一万人先行走脱支援燕陆离,微微放下心事。
申时,外面来报,宰相顾亭运已到城中,郦逊之吓了一跳,心想他竟然亲临前线,立即与风铉前去迎接。一路上,他深思龙佑帝的用意,顾亭运与他交好,派宰相前来算不上监视,更有可能是以示倾力支持之意。
“顾相!”郦逊之见顾亭运一身便服,青袍翩然,纯是布衣宰相的气度,心生仰慕。既在这紧要当口来宁陵,必是皇帝钦命,郦逊之正待下拜,顾亭运立即扶他起来。
“听说你要打一场大仗,顾某特意向皇上请命,前来为你打气。怕你太多虚礼,皇上没发诏书,你也无须多礼。”顾亭运微笑,走近后紧紧握住郦逊之的手,小声笑道,“顺便为你多带些粮饷,皇帝不差饿兵,好好犒劳下全军将士。”
“未有寸功,怎敢邀赏?”郦逊之苦笑,“况且初见燕家军就打了一仗,未有输赢,我在等皇上教训呢。”
顾亭运狡黠地笑道:“这可不好说,功劳或许就在眼前。你说燕军会几时进攻?”
“燕陆离所领平戎大营郦家军已和燕夜辰的翔鸿大营会合,我看他们稍事整顿歇息就会进攻,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郦逊之说到郦家军,脸有惭愧之色,又忧虑地看着天色,“昨日打了一天。他料我们兵力稀少不敢先攻,此时或许轮流休息,到了黄昏后或午夜会发动奇袭。”
“平戎大营的事我已知晓,逊之不必介怀,想法子策反便是。若是燕家军今夜突袭,逊之你可有应对之道?”
郦逊之沉着地道:“风指挥使已派人将河水引流改道,如他突袭,我会先令船搁浅,再用火攻。可惜没有水雷,若是在靠近水门处,布满埋伏,他敢过来,就让他好好尝尝滋味。”
顾亭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道:“水路有法可解,陆路的步军和马军攻城,却又如何?”郦逊之迟疑了片刻,他的守军远远不够,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在午夜之前,令郦家军回归。
“坚守城门,他远道而来,补给毕竟不易,且有一半官兵宿于江上,不宜久战。我们就和他拼耐力罢,待其不备,即用火攻,破他的战船和营地。”郦逊之自知想得天真,见到顾亭运殷殷期待的面容,只得把打算和盘托出。
“巨舟首尾相连,不利进退,破也容易。逊之如要火攻,我奉上一份薄礼如何?”顾亭运不再逼他回答,转身朝后面的人招手,两个穿棉衣的高个汉子上前拜见郦逊之。
这两人手指发黄,身上隐约有硫磺味道,郦逊之道:“容我猜测,两位是否专研火器?”两人相视一笑,齐声道:“神卫军缪达、缪通,见过世子。”顾亭运道:“世子果是能人,一眼看透他们的来历。他们精研火器,新近制成的霹雳火炮,专攻水战。”
郦逊之喜不自胜,风铉插嘴道:“敢问是什么样的霹雳火炮?”缪达道:“以石灰硫磺辅以铁片而作,纵然落水,也可爆炸,石灰散为烟雾,可令敌船自迷。”风铉搓手道:“有这等利器?”
两人引他们到了一车火器前,指了黝黑的球状火炮给郦逊之与风铉观赏。风铉托起一只,手中沉甸甸的,不由赞道:“有多少枚火炮?”缪达道:“五百发。”风铉哈哈大笑,兴奋地看了郦逊之道:“足可大干一场!”
顾亭运道:“大礼不止这一件。”郦逊之喜道:“顾相此来,莫非领了一支大军?”顾亭运道:“大军不敢说,随我南下的水军却有一支,最紧要的是,他们有百艘好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郦逊之失望地道:“一百艘船?水门狭小,他们在北面城门,岂非难以出入?”想了想又笑道,“我是呆了,这船既能南下至此,形制必不会太大,可有什么奥妙?”
顾亭运拊掌笑道:“逊之果是妙人,一点即透。这船底狭头尖,如一把利刃,叫它尖刀船便是。最厉害之处,在于船篷可随拆随装,城中小桥也能穿得过去。”郦逊之听得心痒,催促道:“快领我去北面水门看个究竟。”
众人来到北门,一艘艘顾亭运说起的尖刀船布满城内外,像一柄巨大的神刀入鞘。郦逊之端详良久,问道:“此船的尖刀船头,是不是能刺破大船?”
“正是,如刀入腹,削铁如泥,正是楼船巨舰的克星。”顾亭运道,“一船藏二十人,共两千精兵,这支奇袭的水师,用得好了,足以快速克制水军,为你抢占时机。”
郦逊之盘算了下尖刀船出城攻击的时间,道:“一百船需花半枝香的辰光出城,白天形迹太明显,很难打一个措手不及,只有夜里……”
顾亭运注视着他,安然笑道:“我特意挑此时入城,为的就是让世子今夜可以出击。”郦逊之心下了然,船一到就装备进攻,燕家军根本没有侦察和应对的时间。他紧紧握住顾亭运的双手,感叹道:“顾相帮了我一个大忙!”
众人回到主帅房中商讨,风铉沉吟半晌,忽道:“世子,既想收复郦家军,我还是想先行去探下陆上的营地。”
郦逊之摇头道:“不行,你走水路险些有失,不能再去冒险。此事我自有分寸。”风铉一笑,自信地道:“我们风家三兄弟,和别人不同,这等侦查的事一向亲力亲为。世子既想收复平戎大营,不如我去打个前哨,替世子打探清楚军情。”
郦逊之想了半天,顾亭运道:“风指挥使既有把握,且让他去试试便是。他是郦家军的老人,最熟悉军中情形,当不会有失。”郦逊之犹豫半晌,道:“你带上信火,若有一丝不对,我立即命人来支援。”风铉皱眉苦笑:“世子,真要有事,我一个人逃命容易,要是放了信火,岂不是告知天下我在哪里,万万不可。”
郦逊之一想,果然冒失,一时思索不出良策,只得应了。
风铉随即告辞而去,稍作打扮,掩出城去。此时城内外南下交通都已断绝,行人商货一律禁止出入,北门虽然开启,但查验十分严格。好在城外林木甚多,燕家军刚到,两方都没来得及坚壁清野,给了风铉可乘之机。
天眼看就要黑了,郦逊之在城头看见风铉化作一抹黑影,慢慢消失不见,怅然站了良久。
风钰安慰他道:“没事,我大哥水里来火里去,哪里都走得。”郦逊之苦笑,毕竟风铉是一方大将,亲赴险地怎能不让人担忧?但想到自己也欲亲往郦家军营地走一遭,便说不出其他言语,知己知彼这件事,放在他们郦家,便成了身体力行。
郦逊之又想到身在江南的老父,也是这般以一己之力身居险境,大大叹了口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大概就是如此了。
不知怎地,他眼睛有点湿润。
风铉混入郦家军的营地,服饰一致,又熟悉军规。他隐蔽身形,潜伏了半晌,偷听到了营地的口号,旋即抽身往另外的方向,大摇大摆进入营地。
郦逊之则在城中部署兵马,如要夜袭,水陆两军同时攻打,必须投入大量人马。好在此时,神武大营有五千骑兵先行来到宁陵,随后更有五千步兵将至,郦逊之信心大增。
过了半个多时辰,尖刀船尽数进了城,各船配好了箭矢兵器,引水改流也已做好筹备。郦逊之与顾亭运及诸将齐集房中,商讨夜袭的细节。没过多久,风铉冲进房中,一身褴褛,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
他一进屋,先抢了一壶水,大口喝完,一抹嘴道:“燕陆离没来宁陵!”
“什么?”众人一齐呆了,只有顾亭运若有所思。
风钰面色沉重,指了地图说道:“前往亳州平乱的平戎大营郦家军被送到宁陵与我等敌对,他们使了障眼法,要我们以为是燕陆离亲自领兵,其实领军的全是我郦家军的人,燕陆离领着收编的陈亳守军,要与昭远大营的人会合。”
郦逊之怔怔地想,燕陆离究竟从几时开始,就已经有了反意?
流布在京城的皇子谣言,以前他一直以为是由左勤派人所散布,如今却有了新的想法。那时正值会审燕陆离之际,能够转移龙佑帝视线,从中取利的唯有嘉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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