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刀君剑后(2/2)
这一处地方相当宽敞,但左右两侧和后面都是更高的石壁,除了向东的石壁之外,向南和北的石壁都长满了青苔,因为这两面阳光照射不到,即使是秋冬之际,太阳躞度变化,也晒不到。海风亦吹不到这两面石壁。所以长出肥厚的青苔,每一面足足有十丈方圆的一大片,在正面白色的岩壁对比之下,衬托出异常的景致。
在正面白色石壁,离地不过两尺之处,有一处凹了进去,却是一个正方形,边缘十分整齐,好像有人雕刻而成的一般。具体地说,就是在这石壁上有一个寻丈见方的凹入空格,凹进去的深度约是四尺,因此,方格内的墙壁就不致被风雨侵蚀。
方格之内的石壁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石质细腻之极。纯是白色。在这经丈方格之内,刻得有许多人像,除了一部份是打坐,或空手行走的姿势之外,其余尚有几十幅,都是持刀作势,腾踊蹲滚,式式皆全。
这空格内的人像,就是罗家威震天下的“血战刀法”的本源了。百余年前罗廷玉的祖父罗年,就是从这上面学到了“血战刀法”,才能建立翠华城,成为武林重镇。那些持刀的人像,不必细说,至于打坐和行走的姿势,却是内功和行功。简单明了易于学习,却又威力无穷,一生修习都难臻止境。
在方格之外的左侧,有一块高达四尺的石碑,贴壁竖立,这块石碑,乃是就一块天然岩骨雕凿而成,表面仍然很粗糙,距石壁不过五寸左右。在石碑之前五六步之处,又有一座石墩,墩上已留下浅浅的痕迹,一望而知有人在墩上生过无数岁月而致。
罗廷玉修习内功之时,也是在石墩上打坐。他一睁眼的话,便可以瞧见石碑上刻看四个大字:“君临天下”。事实果然不错,罗家的上两代都曾经“君临天下”,成为无与伦比的武林宗匠,然而第二代罗希羽的下场,却推翻了石碑上的四个大字。
在这四个大字之内,还隐含了一件秘密,原来这“君临天下”四字,指的并非是那方格内的武功成就,而是别有所指,另外有一套武功,尚未发现。假如能参破这个秘密,才可以“君临天下”。此所以碑前的石墩上留下了打坐的痕迹。罗家上两代为了参悟此秘,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工夫。
罗廷玉拭掉眼泪,回转身子,走到石墩,坐了下来。他本想修习一会内功。可是在今晚中秋月圆之夜,他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做功课。他迎面对着石碑,碑上的四个大字好像向他嘲笑。移开目光,便见到方格内精致生动的人像。
静静的坐看,内心却掀起万丈波澜,各种痛苦交相侵袭,感怀身世,瞻望将来,真恨不得投落茫茫大海之中,葬身鱼腹,一了百了。但他却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恒心毅力上,而不寄托在参悟秘密之上。他想:只要我功力日深,刀法更进一层,便可以率众对抗严无畏,把他击败之后,重建翠华城。
他时时想起父亲最后嘱咐的话,那时罗希羽已点住他的穴道,好让手下把他送走,临走时向他说道:“望你三年之后,卷土再来,重建翠华城。”
三年时光虽不算短,但修习这等上乘武功,三年只不过是其中的片段而已,因此,他最感到焦急的就是这一点,如何能在三年后就卷土再来,重建翠华城呢?现在已过了一年,却离成功的目标还差一大截。
一幕幕的往事闪现过他脑际,当日惨烈的景象和杀声,使他突然热血沸腾,坐立不住,唰地跃起,挥刀猛劈。长刀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充满了使人心寒胆落的威势,他的一腔怨愤,使这一路凶狠的刀法,更加凶狠威猛!
他已感到每一刀发出之时,已隐隐有刀气透出,使得顺手之极。因此,他不知不觉沉迷在奇奥巧妙的刀法之中,浑忘了一切。远远望去,他的刀光已化为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球,把他的身形裹在当中。他把血战刀法使完又使,无端端增加了七个招式。这七个招式也不算得是他自己创造,因为方格内亦有这么七个式子,不过从罗年起到罗希羽为止,他们浸淫于刀法之中那么多年的功夫,仍然摒弃了这七个招式。
罗廷玉当然晓得这原故,据他父亲说,这七招一则不够辛辣凶毒,二则掺在血战刀法之内,反而使这一套刀法不能贯接。他曾经特别留心这七招,一年下来,越发觉得有理。但日下却无意之中把这七招都融汇在整套刀法之内,但觉这七招妙用无穷,也没有一定的次序,有时在某两招当中夹上七招中的一招,但觉刀气激射,平添无限威力,有时这一招夹在别的招式中,则变成无懈可击的守势,一如我们用力之际,时间一长,便须得喘息一下似的,而由于这一喘的结果,可以增加后劲。
他一时还摸不透这七招的奥妙,但他已领略出这七招决不是多余的招式,只不知何以以前认为全无用处,今晚激动之下,舞刀发,反而悟出了其中一部份精妙。刀光突然收歇,他像石像一般屹立不动,凝眸寻思,在他深心之中,已认为自己倘若能使用其中的三四招,便是莫大收获,根本不敢把七招全都用上。
但此窍一通,这七招好像都具有相同的妙用,所以他没有遗漏任何一招,但凡体味得出一招的奥妙,其余的六招也都一样可以这样应用。这真是十分奇妙的事,他直着眼睛细想,一会又挥刀演练、如此停停歇歇,不知不觉已是天亮。他回到居处,筋疲力尽地大睡,到下午才醒转,傍晚之际,他又到了那块炼功石上。
这一夜虽是中秋过后,但月亮仍与昨夜一般的圆,因此,他初时站在崖边远眺海天之际,满腔孤愤沉哀,又使他心情紊乱波,以致于恸哭失声。在这孤独静寂的夜晚,可使得他不禁记起了在翠华城的岁月。他的父亲、家人、朋友,现在都没有了,以往的安逸尊荣,俱成逝水泡影,他须得孤军奋斗,再没有父亲携掖照顾。这身世之感,令他凄凉万状,泪如雨下。
其后他决定先炼一回内功,再练刀法。于是,他拭驼眼泪,到石墩上打坐。“君临天下”四个字又赫然人眼,他不禁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七招便可以使我当真君临天下么?那时候岂不是变成了武林传说的”刀君”了么?但这可不能胡乱相信,人家听潮阁有“剑后书”,尚且多少百年以来未出过剑后,刀君之事,也不过是传说而已,怎会落在我身上?”
他掩饰地嘿嘿干笑数声,可是却禁止不住自己往这件事上想,他又自语道:“假使我的刀法果然炼到君临天下的地步,当然可以称为”刀君”,不过,以爹爹的功力造诣,尚且谈听潮阁而色变,十分佩服她们,认为无法抗衡,我焉能仗那七招就可以与听潮阁相提并论?唉!别胡思乱想啦,还是炼刀吧!”
罗廷玉勉力收拾起心猿意马,取刀起身,着意演练。他家传的血战刀法,本已熟得不能再熟,较之名震天下的罗希羽,只不过是功力火候未及而已。但增加了这七招之后,初时但觉有左右逢源之乐,可是越练越难,终至于头绪万端,变化繁琐无比,简直弄不清楚了。
这以后一连串日子中,他的兴趣完全集中在刀法上,他分明记得那个中秋节的晚上,他无意中把这七招夹在血战刀法之内,凭添了无限威力,由于这个极深的印象,使他再也不肯放弃这七招,锲而不舍地日夕苦练。
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个月左右,他的心境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中。因为这四个多月的勤修苦练,不但没有把这七招刀法安排妥当,反而使他原本的刀法造诣,减弱了许多倍,竟比不上最初到这“千药岛”之时。这个低潮乃是逐渐形成,虽然他已发觉了不少时候,却仍然拚命激励起自己的勇气和毅力。
直到这一晚,他练到月挂中天,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七招刀法果然是绝世之学,但若是没有参透的天资,那就越练越糟,直到完全不会使刀为止。他一旦确信了这个道理,顿时心灰气沮,坐在巨岩上,向天垂泪。
这个打击对他实在太大了,使他再也担负不住父死城毁的悲哀,整个人都颓软无力,他的精神亦面临崩溃的边缘。他想到一个解脱的办法,那就是跃落峭壁,死在底下森的礁石上,唯有这一途,可以逃避命运加诸他身上的不幸。
海风明月依旧,可是人事却大有更改,沉没在人海中的人们,很少能想到江山如故这一点,假如他们都感到宇宙的永恒,定会对世事的变化看得淡些。罗廷玉思前想后,老父的容颜,翠华城的风光人物,历历如在眼前,日下只他孤独地担承这许多悲凉怆痛,他实在担承不起。
走到峭壁边缘,但觉两耳风生,放眼则是海天茫茫,他心中一个声音说道:“你已如此的孤独,又连武功都减弱了,如何一了百了,且作逃避之计?”
但另一个声音接着道:“罗廷玉啊!罗廷玉!你身上的责任何等重大?不但要重建祖先基业,还须接续罗家香烟。”
这些话使他悚然心惊,喃喃道:“是啊!我爹爹只有我这一个独生儿子,焉能将罗家一线血脉,自我而斩?”
他忽然变得十分顽强,早先的消沉和逃避之心,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掉转身,找寻长刀,决意再下苦功死练,誓必参研出这七招旷代绝学。
但他那口长刀却不见踪迹,用心一想,自个儿点点头,说道:“对了,刚才我心灰意冷,五指一松,那口长刀不知飞到那儿去了,但且不管它,我练我的,没有刀在手也是一样。”
他说练就练,出手演出招式,这时他已下了决心,一如背水为阵,置之死地。心中空空荡荡,别无牵缠。练了一趟,猛可发觉大有转机,连忙收摄心神,继续苦练。要知他本是资质高绝一时的人,而且又平生炼刀,对正了这条路子,如若连他也参悟不透,过不了这个难关,则天下再无一人可以过得。
他事实上也正是到达大进步的最低潮,但凡任何技艺,若求进步,必是成波浪形发展。每进步一次,必定又停滞若干时间,进步幅度越大,这一段低潮就更长久和低落,这原是自然的法则。
罗廷玉所要攀登的是天下最高的峰巅,因此,他的低潮特别难熬,意志略有不坚,难免丧生之祸。这道理虽是很显浅,可是身在局中之人,却永难发觉。现在罗廷玉正向壮观磅礴的浪峰顶跃登,速度比落下之时可快得多了。他发挥出生命中的潜力,冥索潜参,不知不觉已到了天亮之际。
他停歇下来休息,打坐了好一会。起身走近那幅凹陷的方格前,仰头细瞧,霎时间,又参悟出不少道理。然后,他回转身,正想离开,忽然间发现他的长刀就掉在那方“君临天下”的石碑之后。那道夹缝很窄,他伸手入缝拾刀之时,突然停止了拾刀的动作,用手指头向石碑背面摸索?
碑背敢情镌刻得有不少字迹,每一个大如鸽卵。初时他摸了许久还不知道是什么字,其后灵机一动,心中把那些字倒转过来,顿时辨识得出是什么字。原来碑背麻麻密密的字迹,都是由下而上排列,字形的方同亦呈头下脚上,恰好常见的相反,罗廷玉当初老是以为那些字是正常写法,所以一个也猜不出。
现在摸起来虽是远不如目阅方便迅快,却也通通认得出,从头到尾“手读”了一遍,不由得精神大振,忖道:“原来这一方石碑大有奥妙,除了指出那七招的妙用之外,还有一段内功口诀,可以使功力大见精进。这样说来,我已参悟出刀法要领,现下又得到内功精髓,得以内外兼修,成功指日可待了。”
他起身仰天长啸一声,胸怀间第一次充满了豪气壮志,也发出不少悲郁。回到谷中,秦、张、贾等三雄以及手下二十一名弟兄都不见影踪,罗廷玉晓得他们各有职司,有些放牧,有些耕种,又有些了望防守。
他自从踏入这谷中,至今已达一年零四个月之久,可是一共说不到二十句话。平日总是蹩住一肚子的悲愤愁郁,连瞧他们一眼也觉得多余。然而今日他却十分希望有个人可以跟他说话,他将把这个使人无比兴奋的消息,与大家共享,好使他们鼓舞奋发。
但四下杳无人迹,他踏入当中那座最宽敞的石楼中,先在厅子里小生一下,按着打算回到厅侧那个小房间寝息。这座石楼一共有六七个宽大的卧室,但他却拣了这一个,为的是表示卧薪胆,决不苟且偷安,所以舍弃了宽大房间不用。
经过楼梯之时,忽然心动,拾级而上。这是他第二次踏上这道楼梯,第一次是初到之日,其后全心练武,又因祖父及严父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均在楼上,他怕见到遗有手泽的旧物而复情,是以从未再次上去。楼梯尽头便是一座大厅,坚厚结实的地板,甚是光滑,虽然已历时百载,还没有朽坏之象。大厅内所有家俱,均是本谷出产的一种木料制造,纹理细密坚硬,木质极佳,竟不下于世间贵重的紫檀木。
四壁悬挂了好些肖像,也停下脚步,瞥视这些肖像,第一次发觉他的祖先们都有丰广的天庭,挺直的身子,以及神采奕奕的眼睛。这些肖像之中,他父亲罗希羽的肖像最是年青,大约是二十许少年,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流露出自负和严冷的意味。
罗廷玉在父亲肖像之前,伫立最久,想起父亲一生都处于顺境,天下景仰,权势极大。殊不料到了晚年,竟遭强仇侵袭,城毁人亡,他当时心情之苦,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他当日那种威风凛凛的英雄气慨,留给罗廷玉极深刻的印象,心中充满了敬仰之情。
罗廷玉在父亲年青的肖像前感慨了一阵,举步走出长廊,第二个房间就是罗希羽用过的寝室.他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股久无人居的气味,扑入鼻中。放眼一瞥。这个宽敞的房间,并没有分隔开,床上的被褥及帐子已经收起,可是那把太师椅和四张高脚靠背椅上尚有坐垫,靠窗的长形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镇纸尺等物。
书桌左边有一具书柜,右边两个瓷瓶内,插有不少卷轴,他随手抽出一卷,打开一看,却是罗希羽自书的一幅条轴,写的是一首五古。罗廷玉朗声诵道:“挛鹰敛六翮,栖息如鹪鹩。秋风飒然至,耸目思凌霄。英雄在承平,白首为渔樵。非无搏击能,不与狐兔遭。长星亘东南,壮士拭宝刀。落落丈夫志,悠悠儿女尝。”
诵读完这首五古,再看题目,却是“四十感怀”,下署“罗希羽自题并书”等字。由此可知这首诗是他四十岁时,有感于天下承平,宝刀空老而作,所以诗中开首就比喻自己好像是鹰,但敛翮栖息有如鹪鹩小鸟,然后说秋风飒爽之时,便不禁有凌霄之想,可奈时在承平,纵是英雄志士,亦只好终身渔樵,以至白发苍苍。这并非是没有搏击之能,却是遭遇不到兴风作浪的对手,因此,他只好时时拂拭宝刀而叹息。
罗廷玉呆了一会,忖道:“爹爹昔年若知有今日,定必不会作出这种感怀诗。唉!“长星亘东南,壮士拭宝刀”,他一定感到很寂寞。”
心念转动之时,随手又抽出另一卷,打开一看,只有寥寥数字,字体娟楚有致,全书不似罗希羽那等铁划银钩。
罗廷玉缓缓念道:“妾命由来薄,君恩岂异同?自怜团扇冷,不敢怨秋风。”
读罢不免一楞,心想:这一首哀怨缠绵而又深情挚爱之极的小诗是怎么回事?往后再看,只见题着是江阴姚氏女子小丹书奉罗希羽郎君,底下一个椭圆形的印章,刻着“桃花依旧笑春风”之句。
罗廷玉这才知道这一幅小轴,乃是他父亲罗希羽多少年前的一宗风流公案。这赠诗的江阴女子姚小丹,想必才貌双全,她深爱着罗希羽,同时知道罗希羽不会娶她,虽是如此,她仍然不敢怨恨罗希羽,一切都委诸自己的薄命。
诗中典故用的是汉代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这一首古诗,脍炙人口,传诵古今。如今常用的“秋扇见捐”一词,就是从班姨妤的怨歌行而来,意谓妇人色衰见弃,有如秋日之扇,天凉而捐弃不用。
这本是极富诗意的一种幽怨,然而那姚小丹更进一步,越见深情。她说她只自怜团扇太冷,而不敢怨恨秋风,如此柔情哀鸣,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不为之软化。
罗廷玉虽是很少遐思及儿女之情,这正是他何故至今未娶之故,但他倒底是感情丰富的年轻人,痴呆了一阵,想道:“这位姚姑娘不知道后来能不能得到爹爹的垂怜?假如爹爹一直没有理会她,她真是太可怜了,但愿爹爹的心肠不是那么的硬,不曾辜负了美人恩意。”
不久,他已察觉自己想得大多。这些风流艳事,自然是发生在二三十年以前,其时他尚未出生。如今罗希羽已经作古,姚小丹也许早已物化,纵或尚在人世,亦是人老珠黄,无复当年了。他决定先去睡一觉,有暇便细览父亲这些遗物,以便多晓得一点有关父亲生前的事迹。
傍晚之际,他走到另一间石屋,屋内灯火明亮,酒肉香味四溢,十五六个汉子。分作两桌,正要吃饭。罗廷玉这一现身,屋内的喧声,立刻完全消灭,寂然无声,十余对眼睛都落在这位满身血恨的少主人面上。两个中年大汉首先起立,余人相继站起。
罗廷玉向众人点点头,挥手教他们落坐,自己也走到那两个中年人身边,他们当即腾出上位,让他坐下。在他左首是翠华城三雄之一的贾心泉,此人足智多谋,武功高强,隐然为三雄之首。右边的是张翌,乃是一条魁伟大汉,膂力特强。
罗廷玉未开口之前,谁也不敢开腔,只因人人皆知他心情极坏。遭遇亦实在太惨。所以在忠心敬事之外,又含有怜惜他的情绪。
他神采奕奕的眼睛,在众人面上转动一匝,最后落在贾心泉面上,问道:“秦三叔呢?”
贾心泉道:“他当值巡视各处岗哨,还须个把时辰方能回返。”
罗廷玉点点头,取起酒觥,向两席之人一让,人人都举相座,灯光之下,但见十余只粗壮有力的胳臂举起,气势甚是雄壮。
罗廷玉朗笑一声,道:“今日是我获得转机的重要时刻,诸位弟兄同乾这一,不须多久,咱们就回返中土,重建翠华城。”他的声调铿锵,语气坚强有力,流露出无比的信心,屋内爆发出欢呼之声,纷纷乾了一。
罗廷玉又道:“从今日开始,咱们不再苦守岛中,而是改守为攻,采取行动。弟兄们,今宵不妨一醉,明日的局面将要大有改变了。”这番话又博得狂呼喜叫之声,顿时觥筹交错,人人尽情痛饮。
罗廷玉也开怀进食。这是他年余以来第一次抛开心事,已经老成的面庞上散发出青春的光采,贾、张二人也十分兴奋,频频敬酒。到了酒醉饭饱之际,贾、张二人陪同他走出膳堂,在月色之下,踏着茸茸碧草,享受着清爽的晚风,他们刚走到开旷的草坪上,秦绍踏月归来,听贾心泉一说,倦饿全消,立时参加他们的行列。
罗廷玉道:“直到今日,我才参悟出无上刀法,掌握住可以击败严无畏的契机。但仍须一段时间勤修苦练,方能动身前往找严无畏算账,不过,在我动身以前,咱们先要采取若干准备行动才行。”
翠华三雄都表示十分兴奋,秦绍道:“只不知少主大约何时就可以出马?”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我爹曾以三年为期。命我重建翠华城,那就预定再过年余,凑足三年之数好了。”
年余时光不算很短,但在这件艰钜之事而言,年余简直是奇迹。当他们抵达本岛之时,人人都打算要呆上十年八年,方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因此,他们一听只须年余时光,都高兴振奋之极。
张翌道:“少主刚才说在这段时期先作准备工作,便请示下,我们立刻着手进行。”
罗廷玉道:“我不能分心参与这些杂务,准备工作全由你们负责,贾大叔可有腹案没有?”
贾心泉沉吟一下,说道:“准备工作不外分作两大部份,一是探测敌情,纵然不能做到了如指掌,但亦须有点眉目,例如严无畏的势力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住在什么地方等等。第二部份是联络天下武林豪杰,等时机一到,少主登高一呼,群雄毕集。”
罗廷玉等人听了。无不颌首称是。贾心泉又道:“我们三人之中,必须留下一人陪伴少主,又挑出两个手下留守,其余的人,全部于明后天上路,着手进行。”
这时,包括罗廷玉在内,神情无不兴奋和急切。他们终于在渺茫的希望和沉重的噩梦中挣扎出来,见到了曙光。虽然前途荆棘重重,危机处处,可是与其在这孤岛之中等度过一生,不如把一腔热血洒在中原的土地上。
罗廷玉为了练功起见,不敢参加他们的计划会议,生怕情绪过于波。对上乘刀术及内功的修炼都有影响。贾心泉、秦绍、张翌三人澈夜会商,第一步是分配人手,第二步是通讯问题。这两点解决之后,便看手拟定两大工作行动的细节。天亮后,他们都聚集在左厅中等候罗廷玉,大约是辰时光景,罗廷玉方始炼完功夫回来。
贾心泉向他报告道:“属下等会商通宵,特地把结论向少主报告:我们的计划如前所述,分作两大部份,一是查探敌人的实力布置以及严无畏的居处。另一部份则是秘密活动,联络全国各地武林人物,事先结成一股秘密的力量,但等少主功成出马,即可在各方面得到配合,痛击敌人。我们三人之中,留下张翌及两名弟兄,不但负防守本岛以及侍候少主之责,同时亦须传送少主命令以及接收外间各种消息。张翌兄水性特佳,所以这个责任非由他负起不可。”
罗廷玉道:“他的任务当中,难道有用得着水底功夫的地方么?”
贾心泉道:“由于咱们必须极端保持这基地的秘密。因此,张翌每次到大陆岸上联络之时,其势不能使用舟船,但水程相当的远,亦不能泅泳往来。因此,属下安排一条路线,由张翌先从秘道出去,绕岛泅到西面渔户所居之处,这数十渔户之中,有一户是咱们的人,他姓黄,人称黄九,年轻力壮,尚未娶妻。这年余以来,武功进境甚速,为人也正直而富谋略,将来必定是本岛渔民首领无疑,他明天将新购一条快艇,以供张翌驶往对岸的太平港之用。在太平港内千余户渔民中,咱们的人还真不少,有些是以前收罗的,还有五户是属下在这年余当中收用的。这五户渔家所居地势以及其他条件俱不相同,足可以供咱们在任何情况之下利用。”
罗廷玉注意地听着,心中涌起敬佩之意。心想像这等精密的布置,如不是有贾心泉这个足智多谋的人,年余以来就着手进行,现下一定措手不及,自己纵然武功练成,可是若然没有他们的帮助,对方又是狡猾厉害无比的脚色,恐怕多费无数倍气力,也不能如愿。
贾心泉只停歇一下,又道:“秦绍是负责联络各地武林人物,先从极有交情之人做起。宁可收效不大,亦不冒露风声之险,能联络多少就算多少,切切不可贪功。其实咱们翠华城百余年基业,也是不容易摧毁的,正如百足之,死而不僵。咱们在全国各大都邑之内,几乎都能找到一两处极可靠稳妥的地方,作为联络站,因此,秦绍你的工作进展以及需要什么援助,都可以从这些联络站迅速把消息传到我手中。
他转眼瞅住罗廷玉,停歇了一下,才道:“现在要请少主拨出一个库藏,以供这次行动的经费。”
罗廷玉颌首道:“使得,本城存放在全国各大银庄之中约有百万之数,但这些款项最好不要动用。”
贾心泉道:“少主之虑极是,这些款项虽说分散各家钱庄中存放,但敌人乃是旷古绝今的枭雄人物,定会往这一方面用了不少力量,查出本城的存款,一旦动用,他们便晓得本城展开反击了。”
罗廷玉道:“贾大叔真不愧是本城的智囊,昔年除了桑君山叔台之外,要数贾大叔智谋最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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