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秘室奇老脱樊笼(2/2)
“过来呀,老丈,不要害怕。”
“我这双腿已不管用了。”老人道:“二十年来,我除了心脏仍然跳动得一如昔年之外,这双腿和双手,都和以往差得太远,尤其是双腿已不能走动。”
年轻花子感到为难地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为了目前,因为他可以把老人抱起来,弄下水渠之后.背负了他逃走。但逃出成家堡之后,他却不能再陪着这个老人,是以心中甚是为难。不过他并不表示出来,毅然跃过来,将老人抱起。
这年轻花子取出一条长索,先缚住老人周工才的胸背,然后将他从洞口吊下去。
成堡主这刻已到了水渠人口处,弯腰掀起石板,手脚利落奇快,但半点儿声息也没有。
老人周工才被吊到下面,双足站立不稳,坐倒地上,突觉冷风一拂,那年轻花子已飘落在他身侧。老人正想说话,但那年轻花子忽地将他抱起来,疾若飘风似地沿渠而退,亦即是向成家堡中心追去。
这条主渠又宽又大,又笔直,转眼已退了十余丈。但假如他是逃避什么,再退远些还是无用。
老人周工才在他耳中问道:“孩子你干什么?”一言未毕,嘴巴已被那年轻花子掩得紧紧。
刚才他们下来的洞口,因上面石室比水渠光亮得多,故而透射一根光柱。这时倏见人影一闪,从洞中飞上石室。年轻花子在老人耳边道:“老人家别做声,咱们行踪已教本堡之人窥破,刚才那人影好像是成堡主呢!”
老人周工才心中暗骇,半晌做声不得。这年轻花子一味后退,回头一望,只见再过十余文,便是尽头,似乎没有别的通路。
水渠内一片黑暗,因此那根光柱显得特别惹眼。此时人影倏闪,从石室上飘落一人。年轻花子大惊,后无退路,前有追兵,这番非被成永追上不可。他虽然十分机警,但这时也无法可施。当他从石室对下来时,一眼曾见人口处隐有光线一闪,心中一动,料定必是有人进来,故此及时退开。
成永在黑暗中逗留一下,便向堡心方向搜索过来。他在黑暗中虽比常人的眼力要高明许多,但终究不是夜眼,故此搜索时必需耳目并用。一尺以内,他可以看得见,但超过一丈,则无法瞧见什么,只好凭借听觉。他这种一流高手,听觉已受过极严格的训练,因此再微细的呼吸声息,也不会错过。
年轻花子却是一双夜眼,在一片漆黑中,依然如在白天,因此他看到成永沉寒着面孔地搜索过来。从他的表情上,年轻花子已判断出成永的视线。当下迫不得已地向壁间贴住,希望成永经过时,发觉他不着。
这时老人周工才突然挣扎一下。年轻花子矍然而惊,脑筋一转,蓦然醒悟这位老人乃是被他抱得十分不舒服。心想自己以双手抱住老人,万一被迫要动手的话,岂不吃亏。于是忙忙把老人放下,先将背上的宝刀移到胸前斜斜挂住。然后快捷地把老人负在背上,用绳索缚紧。
成永已经过他们藏身之处,只因渠道甚宽,他们贴在壁间,离中心远达丈二三之远,故此成永沿渠道中心涉水而走,目光看不到这么远。这时那年轻花子已闭住呼吸,不但自家闭住,还反手掩住老人口鼻。
眼看成永走了过去,年轻花子暗中松口气,同时把手掌移开老人口鼻。老人憋不住气,沉重地喘息起来。年轻花子大吃一惊,急忙向水渠出口奔去。成永也自发觉,大喝一声,返身追来。
成永施展开身法,有如惊雷奔霆,迅速无伦。两下相距本来不远,转眼便自追及。年轻在子背上有人,怕他从后面击到,立刻转身止步。
“嘿嘿。尊驾人我成家堡,易如反华,老夫倒要请教一下贵姓大名?”
周工才唯恐成永看见他骇得缩藏在年轻花子背后。这时年轻花子并不回答,右手起处,闪出一道蓝森森的光华。成永登时认出这辆宝刀本是自己的宝物,怒哼一下,连声叫好。也不再打话,虽出指日鞭,运足真力一抖,那条软软的长出突然伸得笔直。
他口中喝道:“老夫总能知道尊驾出身的家派。不须愁抛骨本堡。”成永之言并非夸大,以他的眼力身手,三招之内,确可喝破对方来历渊源。
蓝光一闪,疾劈而至。敢情对方竟是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这一刀出手时乃是华山派的“剑破三清”之式,但到了敌人身前,忽然刀锋略偏,力量化阴柔为刚猛,竟变成少林的十八路无敌神刀中“夜渡关山”之式。
成永眉头一皱,故意让他一下,脚下巧踩连环步,疾如飘风般让开半丈之远。身形虽然是网迅敌刀,但手中指日鞭决不闲着,倏然一颤一跳,卷取敌人右腿环跳穴。此穴不易取准,为点穴手法中十二处难穴之一,非武功已臻上佳之士,绝大多数不愿认取此穴。
对方身法奇快,身形滚滚沿鞭迫近,刀尖一挑,将指日鞭挑开,左手半出,却大有名堂,乃是武当绝招“急流鼓棹”,只须方位一对上,此招便生妙效。右手之刀真力甚强,震得指日鞭弹飞数尺之高。成永大吃一惊,不敢怠慢,身形一旋,斜掠开去。两下重新站好,准备再斗。
成永已不敢小觑来人,知是罕逢的强敌,一味心口相商,要不要立刻下毒手,以歹毒难防的指日珠暗算敌人。但见对方眼珠连闪,似乎有逃走之意。心中一动,认为这个敌人反而不足十分挂虑,因为此人既然来救周工才,定然对于堡中道路有不懂之处,当务之急,反而是先除掉这老人为要。主意一决,扬手一鞭扫去。这一鞭扫出时速度不快,位置似乎也有点儿不准。
年轻花子宝刀起处,护住侧面。成永的指日鞭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光,蓦然半途停住,凝稳如山岳。对方大叱一声,蓝光暴涨,踏步欺身,抢将人来。成永几乎也在同时发动,身形一起,纵起丈许。那道红光电射般卷扫到敌人身上。年轻花子一看上了大当,最为难的是红光闪耀的长鞭鞭尖竟是背上之人,因此令他招架困难。
危急中不由得长啸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刀化“春蚕自缚”之式,环身涌起一圈蓝森森的刀虹。这一招乃是峨嵋派护身绝招,奥妙无方,啪地一响,敌鞭已拍扫在刀虹之上。成永恨得牙痒痒地运足真力一我一抽,但见敌人果然立足不稳,踉跄而退,一直撞到石壁上。
成永超过空隙,暗中摘下一拉指日珠,蓦然一鞭扫过去,顺势发出指日珠,啪一声击在对方们前。
那年轻花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倒下,反而疾向外面奔去。成永为之一愣,竟忘了立刻跟踪追赶。要知他的指日珠不发则已,一发必取人性命。这年轻花子武功之高之杂,已足以使成永倒抽冷气。盖环顾当今武林,能够和他交手,实在没有多少人。而且都是些老家伙方能有此火候。
刚才那化子连递两招,拼得热辣辣的,这是第一点可怪之事。第二点便是他分明已被指日珠打中胸口,纵有横练功夫或气功护体,也得倒下。而他不但不倒,还疾奔而去,宁不大奇?
成永愣了一下,立刻追赶。这时那化子已远在三丈以外,他的目力已看不到,只能凭着衣襟拂风之声追赶。追了十丈左右,忽地声息全无。成永惊疑交集,但他这个老谋深算的黑道枭雄,却不停步,脚下加劲,转眼已奔到出口处,然后回身等候。
蓦地记起一事,不由得在心中叫声糟了,再不迟疑,返身出了水渠。只见他施展脚程,宛如奔虹流星,其快如风,一直冲到书房,那卷水道图兀自在桌上,地穴机关也没有关好。成永匆匆关好地穴,取了水道蓝图,赶紧出书房,立刻召集党羽。
大厅中一会儿便挤满了人,计有秃鹰于戎、黑煞手桑无忌、尉迟兄弟。另外他的女儿成玉真,左家堡少堡主左昆,老一辈的人有百补禅师、万象真人、金龙堡堡主金大立、一左堡主左同功。
唯有这些人才可以派上用场,武功次一点的手下,根本挡不住那年轻花子宝刀一击。成永并不宣布事实内情,仅仅请四位老一辈的高手分守四处重要的地方,有人出来,立刻拦击。另外的人全都各有守地,只不过较为不重要。
那金大立和左同功心中仍然,看这形势,分明成家堡中已有能人潜人,而且是熟悉本堡暗道之人,此所以成永会这么大兴干戈守截来人。假如这人乃是别一派的能人,则同样也可能侵袭自己的堡宅。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
成永分派好之后,立刻命成玉真和秃鹰于戎分头将众人带往守地。自家也匆匆领了百补禅师和万象真人到他们的守地。然后抽身回到水渠入口处,等了片刻,成玉真如飞驰到。
成永脸色沉寒,道:“咱们如不能截住那厮,成家堡可就算是毁啦,那被我幽囚了二十年的周工才,居然被一个年轻花子救了,背负在身上。他乃从水渠攻穿地层,将周工才救出。这一着实非始料所及。”
“爹,那年轻花子是什么人?”她记起早先在内宅换了一掌的人,但不知他姓名身分,此刻暗悔早先没有尽力收拾下那花子,以致留下祸患。
“那厮武功甚是出众,为父也不知他姓名,奇怪的是他中了我指日珠。”他把经过始末告诉成玉真,然后重申决心道:“咱们非擒获那厮不可。”成玉真同了一声,现在她明白那年轻花子究竟要什么了,敢请他在内宅左翻右搜,目的却在那柄宝刀。
“现在咱们罗网已布好。”成永一面揭起石板,一面说道:“除非那厮在我布置之前进出,否则,哼……”下面的话,他不再说下去。
父女两人走入水渠,成玉真右手宝剑,左手却是千里火筒,乃是准备给父亲照亮查图之用。走了两丈,左上方便有一个洞口,只有四尺宽广。成永一纵身已蹿入洞中,侧身而进,良久方始出来,身上倒有大半湿了。
这条主要水渠两边上方有不少支渠洞口,成永已决定逐个细查,成玉真则把守住出口。这等布置,果真有如天罗地网般严密。
那年轻花子背着老人,已尝到苦头。原来他突然隐去身形,便是得到老人周工才的提示,蹿入一个支渠洞内。他唯恐成永循声追来,是以一入了支渠洞内,便趴在渠底不劝,渠水深湿了他双膝的裤子和双肘间的袖管。歇了一会儿,他听到石板掀动的轻微声息。但他怕是成永使诈,引他出去,故此仍然不动。
他伸手摸摸胸前,那把刀鞘中间凹了一个洞。这是被成永指日珠打中的地方,幸好有这柄刀鞘,否则不透心而死才怪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默默自忖。
老人周工才用手示意,要他沿着支渠前进。他照办移动,但因渠道狭小,背上负着老人,又不能弄出声响,故此移动得甚慢。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用在森森的宝刀支起石板,然后钻出去。
刚刚升出半身。忽听右边墙头上一阵劲急风声,闪目一瞥。只见一位肥胖的红面老人,目射寒光,直扑下来。这个老人面熟之极,但来会非善,一望而知。
年轻花子吃一惊,右臂平伸,宝刀直指着扑来的红面老人。这一招乃是华山派绝招“钻木取火”之式,神奇无比,变化之多,防不胜防。
红面老人乃是当今四堡五寨中的第一位金龙堡主金大立,当然识货。见他出劲十足,眼力奇锐。就知这一招纵然换了华山派的高手施展,最多也不过如是。赶紧一提气,飘高数尺,疾然从他头上飞过。
年轻花子慌不迭缩回渠内,耳中似乎听到红面老人跌足之声,知他不会追入渠内,暗觉放心,便循原路退回一大段。悄悄问背上老人道:“咱们怎么办呢?那儿有个本领极高强的人把守着!”老人周工才低声道:“还有许多渠道可以出去。”
那花子暗中苦笑一下,然后道:“只好再试一试了。”说罢一直退出这条支渠。纵落主渠之后,运足夜眼一瞧,出口处有个人背面站着,看不见面目。他大吃一惊,连忙依着老人早先指点方向疾跃过去,钻入另一条支渠内。这次爬行甚快,片刻间已到了出口。刀尖一顶,掀开石板,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遍,外面毫无人影。他想一下,伸出半截身躯,移动甚慢。
一道人影打后面房顶处电射而下,带起一团烈火,快如奔雷掣电,刹时堪堪扑到。
敢情那年轻花子早已有备.电急转身举刀一指,又是使出华山绝招“钻本取火”之式。射来的那团烈火呼一声长高数尺,打他头顶上空掠过,一如金龙堡主金大立。
烈火一收,只见一个相貌冷峻的瘦长老人,含威带怒地瞪视着他,手中一支三角红旗,宛如火焰飞扬。这人正是北四堡南五寨中的左家堡堡主左同功。
年轻花子顾不得细看,急忙退回渠内,匆匆顺着原路退去,口中低低道:“老丈,咱们已被困在罗网中了。”老人周工才无措地嗯一声没有回答。
转瞬间又回到主渠处,他运足夜眼望去,忽然看清楚入口处站的正是成姑娘。这时另一条人影打壁间一条支渠飞出来,落在主渠中心,低低问道:“玉儿,没有发现什么吧?”成玉真轻轻应道:“没有。”
那条人影敢情正是成堡主成永,他道:“支渠内黑暗异常,为父不能大意,是以费时甚久,你好生守着。”成玉真应一声,他又隐没在另一条支民这刻因两下相里五丈之远,故此成永看不见这厢有人站立不动。
年轻花子突然像离弦之箭般向出口处奔去,成玉真把守住出口,耳眼并用。她的目力也能在一丈以内看见东西,是以人影迫近时,便自发觉。当下却不立即发动,心想等那厮暗算自己时,才突然发难。
谁知那年轻花子并不暗算她,就在五尺之远处,忽然停步,低声道:“成姑娘高抬贵手,让在下出去吧。”成玉真但觉那人口音好熟,芳心忐忑,问道:“你是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下是何仲容。”
她吭了半声,赶紧自己掩住嘴巴,生怕父亲突然从支渠出来听见。黑暗中凝神细看,从衣着上,她又认出这人是曾经在内宅鬼鬼祟祟伤什么东西的年轻花子,此刻在黑暗中,好像已看不见他故意撅嘴唇的丑陋样子。“他居然未死。”成玉真又惊又喜地想:“真是神出鬼没……”
何件容急于离开,又问道:“成姑娘可肯高抬贵手?”成玉真下意识地挪开身躯,何仲容迅疾地冲过来,口中道谢,便要纵上去。成玉真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问道:“你不是已经被千草仙姑的毒金钱打死了么?怎的又活过来?你要把这位老人家带到什么地方去?”
何仲容低低道:“容在下以后再告诉姑娘。””
成玉真道:“今晚你到我卧房来。”
何仲容骇一跳,本想说不,转念想到如敢说不,定然难以逃走。自己一命并不足惜,却可怜背上的老人,二十年未曾见过天日,如进不出去,仍然死在地底水渠之内,岂不白费了一场努力,只好答应过:“在下三更时一定去拜见姑娘。”
她松开手,道:“快走吧。”何仲容比他更急,飞纵而起,一刀点在石板上,石板掀开,他已如一缕轻烟,出了水渠。口身将石板轻轻盖好,只见天上彩霞绚丽,瞩已西斜,不由得大大匹口气,脑筋一转,决定先到毒丐江邛毙命的破神庙去,再作打算。
何仲容在破神庙中将老人解下来,仰天叹道:“世人本以为我何仲容已死在毒金钱之下,现在又泄露了秘密。”原来当时千草仙姑的毒金钱射到他面门时,何仲容情急智生,突然撅起嘴唇,内力运至舌头上,拿提时候,突然往外一顶。毒金钱恰恰飞到,何仲容两只门牙也脱离了牙肉,迎将上去。一响之后,两枚门牙和毒金钱一齐掉落在水中。何仲容眼光一扫,见无人发觉他使这个诡计,立刻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垂头装死,居然瞒过了左同功。
他据实对老人周工才道:“老丈,我体内已中了毒丐江邛的绝毒,明天三更时分,剧毒开始发作,因此我无法再带老丈逃走。”
周工才大惊道:“这……这怎生是好?我双腿已废,不能自行逃走,若叫成家堡的人捉回去,一定遭受非刑。”
何仲容呆了半晌,叹气道:“除非在明晚毒性发作之前,遇到药仙公冶辛,否则我自身难保。如何能顾及老丈你。”他心中的确十分难受,因为他天生侠义心肠,向来很少想到自己。
周工才垂下白皑皑的头颅,没有作声。何仲容又叹口气,道:“咱们虽说暂时逃了出来,但在成家堡势力甚大,附近百里之内,休想藏得住身,这点儿也甚是可虑。”老人忽然抬回望住他,道:“我们可以潜入在成家堡中藏匿一时。”何件容诧问道:“莫非老丈你有易容之术,不怕他们认出么?”
老人摇摇头,道:“不是,成家堡内还有许多秘室,我们出其不意,??而潜匿其内,他们一定想不到。”何仲客听了,虽觉这个主意太冒险,但事实上却是个绝好妙计,便欣然道:“那么只好如此了,等天色较黑,我们便潜回堡中。”
决定之后,何仲容自个儿到不远处的乡镇中,买了许多食物。二更过后,他们已成家堡地下一条秘道中活动着。
周工才凭着深奥无比的土木之学,忖度堡中秘道,完全无差错。何仲容一面背着他走,一面细心地听他解释这一层地下秘道的结构,记住所有出入之法。
他们在一个石室中停下来,这个石室有两丈许宽大,高度只有六尺,进来之后,将石门一推,立刻嵌好,外面秘道如有不明底蕴的人经过,无法看出竟有秘门可入石室。但这石室并非仅有一扇门,却共有数扇门。老人周工才解释说是此室位居全堡秘道之中心,可以四通八达。但正因如此,通常都弃置不用。他们躲在此室中,一旦有事,逃起来难觅踪迹。若果只有成永一人搜寻,大可以和他捉迷藏。
周工才又指着室顶道:“上面就是堡主卧室,一连四间,占地甚广,我们头顶处应该是本堡石库所在,我昔年曾参观过其他几个有名的堡寨,以我看来,结构都是大同小异,只须寻到这间四面俱有暗门的秘室,上面就是宝库。”
何仲容微笑一下,道:“我要教他们大吃一惊,只不知那石库可以攻得人否?”
老人周工才道:“别忙,让我想想,这样子建筑成的库藏,一定有一面比较薄许多,嗯,你从右门秘室出去,门上三尺之处,可以试一试看。”何仲容如言出了秘门,只见这条秘道特高,门上尚有四尺许,方始是石道顶端。当下腾身一跃,飘飞起来,在这刹间,已掣刀在手,看准了石缝,一刀刺去。铮地微响,宝刀插人寻尺深。
如今他已有经验,不徐不疾地刺割开石缝边的三合土。同时因是横着用力,只须弄个小洞,便可用指头悬挂着身躯,是以特别容易下功夫。
不久工夫,第一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已弄出来,里面还有石壁,他如法施为,又将第二块石头弄出来。里面再没有石壁,探头一望,黑影沉沉。但他的夜眼可不碍事,略一张望,又看清楚这座宝库甚为低矮,大约只有五尺高,宽也不过一丈。地上堆满了巨大的铁皮箱,另外在靠内里墙边,有张长形红本案,案上堆着不少光华闪烁的珠宝。
他怀疑地盯着地上几只巨大铁皮箱,猜忖内里装盛着什么东西。现在他将成家堡的宝库弄开了,心中反而后悔起来,一种犯罪之感,沉甸甸地袭上了心头。
转念想道:“四堡五寨称雄武林已久,坐地分脏,无所不为。时日既久,库藏内必有天下罕见的宝物,我何不尽情大开眼界。”这么一想,复又心安理得,身形一摆,已钻了人去。他知道黑道好手眼力锐利,只要留下一点痕迹,便可以借此推知下手者是什么人。是以他小心翼翼,连半点儿砂石都没有带人库内。
库中虽是一片黑黝黝,但他的夜眼一览无遗。唯一令他有点儿紧张的,便是库门若是突然开了,他一定来不及远走,形迹必露。不过任谁也敢相信这种宝库不会常常开启,是以被当场发现的机会,委实微之又微。
他先走到红木长桌前,何接着身躯,细细观看。桌上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宝石一闪一闪地烁射着光芒,匀圆的大珍珠成串成串的,翡翠玉器,各呈工巧,看来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何仲容只用眼睛看,碰也不碰这些珍宝一下。回头瞧瞧那些巨箱,好奇之心大起,便伸手掀一下,谁知箱盖应手而开,登时金光万道,灿然映眼。定睛看时,巨箱中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器,塞得满满的,约摸估计一下,每一箱最少也有数万两之重,他平生哪曾见过如此多黄金,不由得咋咋舌头,半晌缩不回去。这七口箱子俱可以打开,他看了三箱都是黄金,估量其余的也不会例外,便不再掀开来看。
眼光又射回红木桌上。只见那一大堆珍宝珠饰,在黑暗中透射出宝气千重,似乎在引诱人伸出手去取。何仲容耸耸肩,忖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取也不伤廉,可是我目下性命乃是成姑娘所给予,岂可随便取她的东西。啊,那是什么?”原来在桌子末端,摆着一尊高达尺半的黑色人像,过去看时,敢情是尊古铜佛像,已经变得黝黑古旧。
他随便地看看那尊古铜佛像,并不放在心上。这时已经欣赏过宝库,便满意地从洞中钻出去,将那两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堵好洞口,拍拍身上灰尘,回到秘室之中。
老人周工才已等得不大耐烦,见他进来,这才松一口气,问道:“你一定进去了,可有什么奇怪宝物,开了眼界?”
“没有。”何仲容愉快地摇摇头,“但那七大箱黄金和满桌子珠宝,的确罕有机会见到,而且还任我摩挲。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如果我不是刚刚受过成姑娘救命之恩,一定设法弄出去救助贫苦的人。”
周工才轻抚颊下白须,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也够迂腐的。其实你将他们这些不义之财,拿去救济穷人,等如暗中替他们积点儿阴德,异日才有好结果,这也是报恩之意哩。”
何仲容大大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干。”仅仅说了一句,便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不够充分,低头寻思好一会儿,忽地想出理由,便又道:“假如我能够劝得他们答允将这些金子拿去做善事,这样才算是替他们积阴德。”
老人周工才微微一笑,不去驳他,却提醒他道:“你不是有个三更之约么?现在大约差不多了,但你可要早点回来。”何仲容道:“不必太早去,宁可迟一点儿。我一定要赶快回来,你老放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何仲容便形容宝库内的各种奇珍异宝给老人听,最后疑惑地道:“我现在还奇怪那座古铜佛像,何以也像宝贝一样收藏在库内。纵然是价值甚巨的古董,也不必这样密藏起来啊!”
老人周工才睁大眼睛,道:“这尊佛像之内,必有古怪,可借你没有细看。假如是我,一来年纪老大,心性较稳细,二来我被幽禁了二十年、心思缜密,一定会细察一下,看看有什么古怪。”
何仲容蓦地想起来,自个儿沉吟思忖道:“周老丈被成家堡囚禁了二十多年、将有用岁月,都白白消耗尽。目下周老大一日离开成家堡魔爪,茫茫人海,教他如何生活?他又不似我年轻有力,可以做任何苦工。”想到这里,脑中便浮起那一箱箱黄金。
他又继续想道:“我可以做主替成永赔偿周老丈一笔黄金,哼、其实黄金虽然宝贵,但如何可换取光阴。也不过是一点儿意思而已。”越想越对,当下也不告诉周工才要于什么,只说出去一下,便出了秘道,利落地纵上顶部,搬开那两块径尺方石,钻将进去。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灿然耀目的黄金塞满箱子,他并不取那些体积大的金器,翻寻一下,底下果然仅是一片片的金叶。他尽量取了许多,放在革囊中。想想二十年光阴,哪止值得这么少,便走到红木桌前,随手取了一串珍珠,大约共有二十粒,每一粒都匀净明亮,约有龙眼核般大小。藏好之后,正要离开,眼光扫过桌子末端那座古铜佛像,心中一动,一移步过去。
他弯腰审视一下,讶然忖道:“此地少有人来,是以箱上尘迹遍布,但这座古铜佛像上却没一点儿尘埃。难道有人常来拂试?那么何故对这尊古佛如是重视?”胸中疑念一生,忍不住伸手取起那尊古铜佛像,人手觉得沉甸甸的,但仅仅是普通铜像应有的份量,并不特别坠手。
何仲容用手指弹一下,当地一响,听出乃是古铜所制无疑。这一来更令他疑惑之极,将那座古铜佛像放在掌中,颠来倒去,看个不停。
他虽然不懂古物这一门玩艺,但单凭直觉,已可看出这座佛像雕工精美异常,古朴之气,盎然可睹。他摸摸佛头,又摩拳佛脚,在佛像脚下,还有一方铜制垫座,故此可以不须木座,随便摆设。
要知他手劲奇大,虽然像平常人那样摩擦,力道却重上许多倍。写然发觉佛脚垫座有点活动,何仲容眼光一闪,立刻试向左右拧转,果然那方垫座可以拧得动。拧了一会儿,垫座应手分开,只见座内有一个回槽,槽内铺着红色的锦缎,当中一块三指宽,三寸长的象牙牌,嵌在其中。
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想道:“毫无疑问这座古铜佛像的秘密,就在这方象牙牌上,但这么一方象牙牌,能值几何,却也值得如此缜密收藏?”心里疑惑不定,但见那方象牙牌上,一条红线从左上角开始,蜿蜒曲折地经过牌中心,然后在右边中间处断掉。
除了这道弯弯曲曲的红线外,便没有其他花纹或文字。何仲容一点儿也不懂,想了一下,便将象牙用取出来,拧好那座铜像,放回桌上,然后离开这座宝库。
回到秘室中,因室内光线黯暗异常,只能看到模糊人影,故此他仅仅将那座古铜佛像之事告知老人周工才而没有取出给他观看。但他的本意,却是要请他看看,也许这位老人家猜得出牌上的红线是什么意思。
当下他把囊中的黄金叶子尽数取出来,让老人缠在腰间,又将那串明珠交给老人。周工才沉重地道:“何老弟你说得不错,我多年岁月,牺牲在此堡中,有权利取回一点儿补偿,但老实说,我毋宁要那二十年的岁月而不要这些东西。唉,啊,你也不是囊中充裕的人,这串珠子我要不了这么多,你摘下一半,放在囊中,日后也不至于因身边无钱而窘困。”
何仲容推辞道:“这个使不得,我岂不是变成窃盗了么?”老人周工才道:“老弟你错了,这些珠子既然你已承认是我的所有物,由我赠你,何能算是窃盗。”这话也不无理由,但何仲容决意不肯收下十颗之多,最后勉强收了五粒,放在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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