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叶飘飘化尘泥(1/2)
“既然你是练武的人,又既然你没有别的技艺,而且你愿意用武功和气力开拓你的前程,那么,我瞎神仙就指点你应走的方向……”
说话的是个中年瞎子,形容枯槁憔悴,淡青色的长衫,很旧但很干净,他又说道:“此卦显示客官你性格很倔强,但心地却善良,所以你不宜做绿林好汉,更不宜在江湖上混日子,依我瞎子看来,你最好投身军旅,哪怕从军卒干起,亦有吐气扬眉,显荣乡里的一天。”
瞎子说完了,便紧紧闭嘴,任何人一望而知他决计不肯再说一个字。在他对面坐的一名大汉掏出二十文铜钱放在桌上,起身抱拳施了一礼,便大步走出这间狭窄的木屋。
接着一个人坐下来,面对着瞎子。
瞎子的鼻子耸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卜一卦二十文钱,但你付得起么?”他脸上那对死灰色的眼睛似乎还能表露出怜悯的神色,接着又遭,“你起码有一年没洗澡了,除了臭味之外,你也没有人味,可想而知你不在人间很久了,我知道你的面色一定苍白得怕人,你究竟多久没有剃头刮胡子了?我听得见你乱草似的须发摇动的声音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根本没有脚步声,可见得你一直活在幽冥世界之中。”
瞎子对面的人果然正如他所描述一般,乱草似的胡须,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庞,身上是乡下人的装束,但衣服太窄小太不合身了,一望而知本来不是他的,况且污迹斑斑,又脏又臭……
他早已确定这瞎子当真瞎了,但这刻却禁不住仍然仔细地瞧瞧对方呆滞和死灰色的眼珠。
瞎子把六枚铜钱投在龟壳内,道:“你把姓名告诉我就行了。”
那苍白的人道:“我叫小辛,将来别人一定要叫我小辛老爷。”
瞎子点点头,说道:“小辛老爷,我早已是命运之神的手下败将,却不妨看看你的命运如何!”
他摇动龟壳,发出卜碌卜碌的声响,停下来逐个铜钱摸过,又摇动龟壳,又停手摸钱。这样一共六次之后,把龟壳放在一边,翻起那对白眼,仰天想了半晌,才长长透口气。
小辛忽然遭:“瞎神仙,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瞎神仙微笑一下,道:“没关系。”
小辛声音更冷了道:“我也不想听你的鬼话了。”
瞎神仙道:“行,关于你的命运,我一个字都不提。不过……”
小辛已站起身,却没有往外走,问道:“不过什么?”
瞎神仙道:“只不过小辛老爷你既然白耗了瞎子赚钱的时间,恐怕你非得替我做一件事不可。”
小辛嗯一声,道:“什么事?”
瞎子道:“陪我喝酒,现在开始!”
小辛道:“好,我陪你。”他神色淡淡,口气淡淡,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使他吃惊。
这间小小的相命馆一关了门,酒一拿出来,好像就变得宽阔了不少,屋内光线本来很黯淡,但小辛依照瞎子指示点了灯之后不但全屋光亮,而且很温暖。
桌上的酒很不错,坛上洞庭春三个字,还注明是洞庭尹家酒坊酿制的珍品,天下喝酒的人若是不知道洞庭尹家坊的洞庭春最好,那就根本不算是会喝酒的人。
小辛仰脖子喝了一杯,轻轻咳一声,道:“好酒,好酒。”
瞎神仙也喝一杯,道:“你多久没有喝酒了?十年?二十年?”
小辛没有回答,瞎神仙又道:“只有很久没有沾酒的人,第一口酒才会那样地咳一声,而天下只有我知道,乃是在幽冥世界待了很久,十年,说不定二十年。”
他忽然停口,侧耳听了一阵,才道:“外面有十二个人,都是武林好手,为什么?你甚么地方值得他们注意?”
小辛不作声,自己斟酒一连干了三杯。
瞎子忽然浮起笑容,道:“啊,我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上带着什么物事,竟能使不少武林豪雄之辈为之垂涎觊觎?”
小辛再干了一杯,才轻叹一声,道:“我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刀一把剑,依我看这一刀一剑,只不过很锋利而已,难道比性命还宝贵?”
瞎神仙道:“这世上的宝刀宝剑,在武林人看来,有些确实比性命还贵重。我劝你不如放手吧!”
小辛道:“放手并无不可,但我却忽然想送给你。”
瞎神仙笑一下,道:“我还不想被你这幽冥使者勾去性命,你的刀剑在武林人眼中,可能贵重无比,但我却认为比尘土更贱,至少尘土不会害人性命。”他停歇一下,又道:“你不如把刀剑都送给他们。”
小辛又连干三杯,舒服地舒一口气,道:“使得,我带着这两把刀剑,原本不过想当几两银子花花,但如果和性命有关,那就犯不上了。”
这间相命馆乃是一长排的木屋当中的一间,后面又是重重木屋,当中有些狭窄污秽的街道。但相命馆前面却是一片大旷场,旷场中有不少灯光,每一处灯光都齐聚着一群人,吆喝声、卖药声以及凄凉的琵琶声,显示出江湖生涯的无奈和坎坷。
相命馆前本是黑黝黝一片,当小辛开门出来后,身形出现在屋内射出的昏黄灯光下,竟甚是清晰。
小辛手中举起一个长形包袱,说道:“这块布包着的是一把剑和一把刀……”他面向黑暗,使人弄不清楚他究竟是自言自语,抑是当真对某一个人说话。
只有他自己晓得,今夜乃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对江湖中的武林人物,因此他的心禁不住迅急跳动起来。弱肉强食,强存弱亡,本是宇宙的铁律,谁也无法更改。
突然间小辛心不再急跳,自己也感觉到这一刹那,冷静得有如石头。因为他发现一件事,他的“夜眼”,在一瞥之间,已见到十二个黑衣人,或远或近,或蹲或立,都利用地形和阴影极力掩蔽身形,然而这十二人的面孔装束、身量、兵刃以至每个人的特征,都清楚得有如图画般展布在他眼前。
小辛的信心猛可高涨,有如钱塘江口的海潮,淹没了一切……
“这一刀一剑确实比普通的刀剑锋快得多,我小辛可不敢贪心占有,只打算找个当铺押几两银子花花……”
小辛的声音很诚悬,样子也像穷疯了的人,左边七八尺外一个粗壮的嗓音应道:“好,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一大锭银子啪的飞落他脚前。
小辛笑了,开心地道:“那就谢啦!”他捡起银子揣在怀中,把长包袱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小辛已日到相命馆内,连喝了三杯洞庭春,那浅碧色的液体,使他感到温暖和舒服。门没有关,所以灯光从门口射出去,仍然照见地上那个包袱。那个包袱居然还在原处,没有人现身拾取。小辛放下杯,低声道:“喂,瞎神仙。”
瞎子应道:“什么事?”
小辛道:“刀和剑在包袱里,而包袱还在地上。”
瞎子道:“我的耳朵已告诉我了。”
小辛道:“既是如此,我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些都是又疯又傻的人,白白花了二十两银子,却不要刀剑。二是这锭银子根本是假货。”
瞎子道:“他们既不疯不傻,银子也不是假货。”他停歇一下,又道:“给你银子的是四方天狼中的东方狼王大礼,他既然到了,那么其余的三匹狼,南方狼梁二义,西方狼李三廉,北狼陈四耻,也一定在旁边。”
小辛问道:“这四匹狼很有名么?武功怎样?”
瞎神仙用惊讶的语气道:“你居然没有听过四方天狼的名气?唉,你简直孤陋寡闻得叫人不能相信。这四匹狼乃是近十年来名震一时的刀客,落在他们联手的四方刀阵中,听说从来没有生还的人。”
小辛一点也不怀疑瞎神仙的话,在他印象中这四个人都有一对饿狼似的眼睛,以及剽悍的气势。果然是狼和刀的混合形象。小辛又知道大凡是刀法名家,遇上好刀时,不必用眼睛去看就能感觉出来,剑或其他兵器亦是如此,绝无例外。
外面忽然有了响动,只见四个佩刀的黑衣人分别站在包袱的四面,背对背,面朝外,显然是结阵守住包袱。
黑暗中还有八个人,小辛早先已亲眼瞧见,而且从这些人的神情和位置,看得出是另两个集团。一伙是三个年轻人,腰上都插着长剑,他们的特征是每一个都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但却都流露出老练和冷酷的神情。
另一伙五个人都蒙着脸,但纤小的身材和头发已显示出全是女子。她们腰间斜插一把短刀,双手都缩在袖里,散布在右侧较远的黑暗中。
小辛仰脖子干了一杯,忽然起身大步出去,他瞧也不瞧地上的包袱一眼,径自走了。
过了一阵!东方狼王大礼仰天冷笑数声,道:“要是有人想知道这个包袱内是什么物事,不妨过来拿去瞧瞧。”
南方狼梁二义接着厉声道:“只须破得四匹狼的四方刀阵,这包袱,就送给他。”
黑暗中没有人接腔回答,而且过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动静,又过了不知多久,远处突然传来步声,不一会有人走近,喃喃说:“奇怪,我小辛老爷已经剃了头,洗了澡,但这儿还是老样子。大家干吗都不说话不动手呢?”
火光忽闪,晃眼四下甚是明亮。只见小辛手中居然拿着四支火炬,相继点燃,然后分别插在四周,每支火炬相隔三四丈。于是十二个人黑衣人全都显露在火光下。
但见四匹狼个个腰肢毕挺,手按刀把,其余的两伙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没有一个人向小辛望上一眼,亦没有对他点燃火炬之举表示同意或不满。
小辛走入相命馆,说道:“瞎神仙,我真怀疑我现在是不是活在人间,他们简直当我是死人。”
瞎子道:“我累得很,只想睡觉。”
小辛道:“你怎么啦?莫非生病了?”
瞎子道:“我的病已生了很多年,那倒不要紧,但现在门外除了四方天狼之外,我听见三个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又嗅到五个女人的香气,这些人在我瞎子门外一站,我的病想不加重也不行啦!”
小辛道:“那三个都带着剑的小伙子是谁?”
瞎子有气无力地道:“他们是三兄弟,姓谢,江湖上听到拼命三郎之名而能不头痛害怕的,好像已经不多了。”
小辛接着问道:“那五个蒙面女子呢?她们也很令人头痛么?”
瞎子唉地叹口气,说道:“当然啦,何止头痛,简直连头发都会痛,她们就是灵犀五点金……”
小辛忽然打个哈哈,但笑声中全无笑意,接着大声道:“这就奇了,这些人的声名我小辛老爷从未听过,我的头像石头一样,一点儿都不疼。”
屋外四支粗大的火炬很光亮,发出低微连续的“毕剥”声。火光照射下的十二黑衣人,没有一个说话或移动,像是十二块黑色石头。但相命馆内都忽然变得很冷,一阵阵的杀气涌入屋内,使瞎子打个寒噤,叹气道:“唉,我已经嗅到死人的气味,身上觉得很冷。”
小辛大声道:“瞎神仙,这次你错了,这里绝不会有死人。”
外面传来怒哼声,是四方天狼发出的,又有冷笑之声,是灵犀五点金那五个黑衣女子发出的。
小辛道:“奇怪,拼命三郎全都没有声响,难道他们赞同我的看法?”
瞎神仙道:“不可能,这三路人马向例一出手,必定有人死亡,只不过拼命三郎这三兄弟只喜欢拼命,不大爱出声说话而已。”
小辛道:“原来如此,不过他们三路人马若是一直都不出手,又怎会有人死亡?”
外面的情势果然正是僵持局面,四匹狼虽用刀阵稳稳布于包袱四周,但他们谁也不敢疏神松懈,因为拼命三郎的三把剑虽未出鞘,却已涌出杀气,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在另一边的灵犀五点金距四匹狼虽是稍远,但她们每个人左手指头上套着的五只紫金毒爪,乃是当世有名的七种绝毒暗器之一,因此他们的距离虽是稍为远些,对四匹狼的压力,丝毫不弱于拼命三郎。
四匹狼直到现在连打开包袱瞧一瞧的机会也没有,甚至很可能直到被人围攻杀死之后,还未瞧过包袱内的刀剑是甚么样子。
小辛的话没有错,那拼命三郎和灵犀五点金两路人马,谁也不愿先出手和四方天狼硬拼。这个亏既然谁也不肯吃,这局面只好一直僵持下去了。
瞎神仙忽然道:“小辛,你早就瞧出他们的僵局,所以去洗头、洗澡、刮胡子,换了一身新衣新鞋,晤,还吃了牛肉面。你早就瞧出了,对不对?”
小辛道:“当然啦,要不然我怎肯走开,我至少得知道那两把刀剑究竟落在谁的手中啊!”
瞎神仙道:“不对,事后你可以问我呀。”小辛拿起刚斟满的酒杯,这回没有一仰而干,却微带沉思的神色,道:“你以前虽是使刀的高手,但你现在眼睛瞎了,身子又有病,我怕你已打不过这些后起的高手了。”
瞎神仙泛起一抹凄凉的微笑,道:“对,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早就不行了,但你怎知我曾是武林中人?又怎知我是使刀的?”
小辛似乎感染到这英雄末路的凄凉味,连酒也不想喝了,放回桌上,道:“你右手虎口的老茧和小指的两处关节,都留着使刀的特征。天下各种兵器的握法以及使的力道都不相同,所以手上都留下了不同的特征。这一点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瞎神仙摇头道:“我从未听说有过这等事,是谁教你的?”声音中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小辛道:“这个人你不会认识。”
瞎神仙道:“我十年前眼睛还未瞎之时,天下武林有名人物我认识了九成,所以说不定你的师父是我的熟人。”
小辛道:“他不是我的师父,只是几片落叶之—……”
瞎神仙讶道:“落叶?甚么落叶?”
小辛没有解释,却接回方才的话,道:“你不会认识他的,三十多年前他已变成一片落叶,那时候你瞎神仙,才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
瞎神仙怔了一下,才笑道:“好,好,我的确从未听过叫做落叶的人,但你亦不必替我担心,外面那些人不会杀死我的!”
小辛道:“哦?真的?为什么呢?”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奇怪,竟然充满了睡意。
瞎神仙道:“十年前我双目失明,又负了很严重的内伤,有几个朋友把我送来此地,承蒙方震兄出面,替我向武林宣布弃刀除名。方震兄乃是刀法名家,威镇湖广二十余年,公推刀法第一。所以我从前有些仇家,都冲着方震兄的面子放过了我。直到现在,武林朋友们仍然都让我瞎子苟延残喘……咦,小辛,你怎么睡着了?”
小辛的鼻鼾声回答了这句话,他的头和背后靠在墙上,居然沉沉睡熟了。
瞎神仙大声道:“年纪轻的人一疲倦就能睡着,我好羡慕你……”
稍远处传来冰冷的女子口音,是灵犀五点金之一,道:“他至少有三十五六岁,还算年轻人?”
近处的东方狼王大礼道:“不对,我瞧他最多只有二十一二岁,年轻得很。”
北方狼陈四耻大声道:“大哥说得对,那厮很年轻。”
灵犀五点金另一个女子尖声道:“你们男人的眼睛像驴子一样笨。”
双方忽然都不作声,显然都等等看拼命三郎有没有意见。过了一会儿,谢大郎用生涩的声音,极简短地道:“看不出,像三十五,也像二十。”
东方狼王大礼提高声音喝道:“瞎子,依你看呢?”
瞎神仙苦笑一声,道:“要从声音猜测,他有时像是十八九岁,有时则像是五六十岁,我也请不出来。”
南方狼梁二义冷哼一声,道:“该死的瞎子,故意胡说八道。”
灵犀五点金之一说道:“他不叫瞎子。二十年前烛影摇红秦聪,出道不到一年之久,便已击败了五十四位用刀的高手名家,由那时起便名震武林,位列天下十二名刀之一。十年前被仇家暗算,双目失明,身负重伤,才落得今日这种样子。”这个女子口音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娇柔,咬字清晰之至。
她接着又道:“至于号称湖广刀法第一的一声雷方震,还排不上天下十二名刀之列,可笑的是大名鼎鼎的四方天狼,连这种武林历史都不晓得。哼,要是烛影摇红秦聪不是当年的他,一旦得知你们四匹狼昨天刚杀死了他的好友方震,只怕你们的四个狼头立刻保不住了。”
瞎神仙身子猛的一震,两行热泪从鱼白死灰色的眼眶中直淌下来。
这三路人马虽然说了不少活,大家都站了很久,但由开始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曾松懈片刻,亦没有一个人移动过。
他们能够成名,过的是刀头舐血,江湖仇杀的日子,而能活到现在,其间实在没有一点可以侥幸取巧的。他们每逢遇上强敌,只要小团体中有一个人散漫松懈、比不上敌人坚韧冷静的话,早就大伙儿命丧黄泉,向阎王老子报到去了。
灵犀五点金之中的那个娇柔口音忽然又道:“拼命三郎谢家兄弟,你们装哑吧也不行,前天你们在南昌府,闯入白老尚书府第,出手杀死了十七个人,其中十三个全然不懂武功。你们翻箱倒柜,最后搜走了白府家传的胭脂玉佛。但你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胭脂玉佛腹中藏有武功秘籍的传说本是虚构的谣言,最荒谬可笑的故事,但你们居然上当出手……”
娇柔的声音停歇了一下,而瞎神仙听了这些话,面容忽又惨变,看起来比流眼泪还凄惨些。
那女子口音又道:“你们杀一些人本来不算什么,但问题是白老尚书身份不比平常之人,你们此举惊动了官府,甚至会惊动远在京师的皇帝。唉,日后不但六扇门中的捕快们被此案拖累得睡不安寝,迫得只好不眠不休地大举追缉凶手。还害得武林中千千万万的朋友应付不暇,其中有不少人还要吃冤枉官司。”
谢大郎涩声叱道:“闭嘴,关你们什么事?”
瞎神仙一直仔细聆听,虽然色变泪落,但神情却越来越冷静,身子也挺得毕直。要是有人在门外远远瞧见,绝对认不出这个坐得毕挺的人,就是从前那个憔悴而又奄奄一息的瞎子。
灵犀五点金之中那个娇柔口音又响起来,说道:“瞎神仙,你为什么要使小辛睡着?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包袱之中究竟是什么刀什么剑?”
瞎子深深吸口气,使自己全身放松,才用平常的声音应道:“实不相瞒,我瞎子在酒里放了一点药。小辛的来历我至今试探不出,但这个人似乎很不错,心地很好。所以我决定让他睡觉,免得淌这趟浑水。”
他停了一下,又道:“至于包袱内的刀剑,我瞎子全然不知,纵然是世上最珍贵的宝刀宝剑,对我瞎子也毫无意义。”
别人没有再出声,瞎神仙也紧紧闭起嘴巴,于是四下一片沉寂。
小辛的鼾声沉重而均匀,屋内外人人都可以听见。任何人听见这种鼾声,打死他也不能相信小辛根本一直睁大眼睛,眼光澄澈而又锐利,找不到丝毫的睡意。
所有的对答他当然字字听见,而那瞎神仙面部和全身任何细微的变化,也全都落在他眼中。
东方狼王大礼粗扩的声音忽然传入屋内,道:“听说灵犀五点金之中有一位花解语姑娘,很会讲话,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又听说这花解语姑娘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够使天下大乱,非发生杀人流血之事不可。从前我以为这只是好事之徒胡乱说话而已,谁知见面更胜似闻名。花解语姑娘果然厉害之至。”她究竟哪一点厉害?大家都等东方狼王大礼说下去。王大礼果然接下说道:“现下我四匹狼在左右两路压力威胁之下,只好结阵防守。但时间若是拖得久了,这形势自然会起变化。最可能的变化是我四匹狼和拼命三郎突然联手,杀死了灵犀五点金。因为我四匹狼向来使刀,拼命三郎使的是剑。这包袱之内正好是一刀一剑。我们只要同意把刀剑平分,联手之势便成功了。”
但事实上由于一个“贪”字谁也不愿轻舍其一。
故此到目前为止,四匹狼和拼命三郎还未联手。人人心中皆知此理,所以东方狼王大礼不必点出来。
他又说道:“花解语故意说出方震和白老尚书的事,用意不外想激瞎子出手,谁知瞎子已不是弃刀除名以前的烛影摇红秦聪了,哈哈——”
谢大郎涩声道:“就算他是烛影摇红秦聪,我兄弟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花解语叹息一声,说道:“看来烛影摇红秦聪当真死了。”
三路人马仍然僵持不动,花解语娇柔的声音首先打破了岑寂,道:“哎哟,累死啦,难道我们这样等到天亮不成?”
东方狼王大礼厉声道:“灵犀五点金足迹向来不离苏州地面,拼命三郎谢家兄弟则一向在川南走动。哼,花解语姑娘,你们五位何故离开了苏州?”
花解语吃吃笑道:“耳食之言怎可相信?事实上我们几姊妹经常离开苏州,只不知若是在路上相逢,王兄你认不认得我们?”
东方狼王大礼点点头,道:“据我所知你们向来全身裹以黑纱,没有人见过你们的真面目,我当然认不得你们。”
花解语道:“这便是我们的答复。”
东方狼王大礼道:“好,那么拼命三郎你们呢?”
谢大郎声音更为冷涩,道:“不告诉你。”
花解语娇声笑道:“看来谁也不肯先说出来意,王兄你说是吗?不过,我却可以猜一猜,你们是不是受血剑会之托而来的?”
四方天狼和拼命三郎都不回答,过了一会,花解语又笑道:“经过十年漫长的岁月,除了血剑会中人之外,还有谁对烛影摇红秦聪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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