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方死方生(2/2)
这一咬若换成旁人,不死也要重伤,幸而追风刃功力非凡,紧急时分,未起之时,他竟能平白向右移开半尺,那巨狼一口咬偏,向下一错,竟硬生生从他腰间的黄金带子上拽下一颗红宝石来。
此刻追风刃已经拔出匕首,一式“左右为攻”朝著两头巨狼便刺,谁知这两头玛吉罕并不继续上前,一击未中,随即再度退到圈外,由著追风刃和那些灰狼搏杀,每每攻击却又出其不意。时间未久,追风刃身上已留下两道伤口,虽然不重,却也流血不少。
他原意只是想夺回飞刀腰囊,并不欲与这些狼纠缠,不料此刻却是进退不得,又过片刻,他眼角余光见到两道黑影竟然一前一后跃入山洞,心下更急,一时却突不出去。
易兰台放下蜡烛,抽出摇空绿。赵清商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一头灰狼在拐角处慢慢显出身形,身后一头玛吉罕几乎比它大了一倍,身上的毛皮秃一块露一块。眼见易赵两人站在一处,它摆摆头,那头灰狼便朝著易兰台扑了过去,它自己却冲著赵清商走了过来。
赵清商心中寻思:这家伙当真是通人性的?她不敢轻忽,抽出止水剑严阵以待,毕竟又放不下易兰台,转头喊一声:“易公子,你小心!”
声音未落,一阵劲风骤起,那头灰白色巨狼在她回首之时扑了上来,利爪牙齿在山洞幽暗光线中闪现出锐意光芒,赵清商吃了一惊,向后疾闪,利爪在她鼻尖上险险划过,一阵疼痒。
巨狼一爪未中,落下后借力再起,又向她小腹处扑去。赵清商斜斜闪身,一剑向那巨狼腰间刺去。山洞中本就狭窄,这一剑攻其软肋,谁承想那巨狼却也不躲,把头一转,一口森森利齿朝著剑尖便咬了下去。止水剑虽然锋锐,剑身却十分薄细,赵清商大惊失色,一脚向狼头踢去,又向后疾抽,这才勉强抽出止水剑,再看剑身,竟已被咬出了一道裂纹。
她吸一口气,但此刻不是退缩之时,她侧步转身,一剑向巨狼咽喉挑去,巨狼就地打了个滚,闪过她这一剑,一爪反向她手腕袭去。
此刻赵清商已将这玛吉罕当作一个江湖高手对待,她施展出沧浪水一门的骤雨剑法,剑剑抢攻,那巨狼看出她手中宝剑锋利,倒也不敢直撄其锋,接连闪过数剑,又施故伎,再度一口咬上了止水剑。
这次它力度极大,赵清商连夺数下,仍难夺回,她忽然想到身后的流水剑,顺手自身后拔出,一剑便砍了下去。
那玛吉罕也未料到她尚有后手,这一剑正砍到它颈上。狭小山洞之中银瓶乍破,清幽幽的水光倾泻一天一地,又一道鲜血迸射出来,再看一个狼头骨碌碌滚落在地。这一剑之利,委实慑人之极。
赵清商却也顾不得这些,她拎著剑急忙转身:“易公子,易公子!”
“我无事。”一个温和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却见易兰台气定神闲,地上倒卧著一头灰狼尸体,摇空绿自它口中刺入,深入腹腔之中。
原来那只灰狼远不及玛吉罕凶狠狡诈,易兰台连续数次闪过攻击,待到那灰狼再次扑来之时,他借势将剑一横,也不用他出力,那灰狼便如自己朝著摇空绿扑过来一般,当即身死。
这也正是赵清商砍下那巨狼首级之时。
易兰台将摇空绿拔出,道:“追风刃前辈多半遇到危险,我们赶快出去。”赵清商点了点头,收好流水剑,和易兰台一同赶了出去。
此刻追风刃正与群狼搏斗,灰狼虽被他杀死不少,身上却也接连受伤,那些玛吉罕却几未伤亡,在一旁虎视眈眈,眼神冷酷之极。他心中暗想:我纵横一世,难不成最后竟要栽在这几只畜生手里?正想到这里,忽听头顶上一个清亮声音:“老爷子,我来助你!”
赵清商自洞口一跃而下,恰到了那些玛吉罕面前,连追风刃都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姑娘真胆大,却听赵清商叫道:“前辈,快上去!”
止水剑光乍起,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纵是玛吉罕凶悍绝伦,被这剑光所逼,一时也不由得退后几步。追风刃压力骤减,匕首如毒蛇出洞,接连杀了数头灰狼,将包围圈撕出一个缺口,与赵清商会合。
赵清商一转头,吃惊地说:“前辈,你怎么没上去?”
追风刃大怒:“被你这么个小姑娘救,我以后如何有面目见人?”
此刻两人会合,藉著这一股冲劲,接连杀死了大半灰狼,就连那凶悍之极的玛吉罕,此刻也有五六头横尸在地。
眼见情势不好,狼群之外忽然发出一阵凄厉之极的嚎叫。
此刻天色已晚,半个月亮悠悠地露出头来,照得北疆大地一片蒙。那阵嚎叫方毕,其余的玛吉罕忽也一同抬头,朝天齐鸣,声震原野。
追风刃纵是一生行走江湖,大胆无畏,听得这嚎叫也不由惊了一惊。却见身边的赵清商面上仍有笑意,心中也不由暗挑拇指,心道这小姑娘虽然年轻,胆量却著实不小,难怪松仪要她接任沧浪水掌门之位。
正思量时,却见远处一片绿点子闪耀,再近几步,两人看出又是一群灰狼,竟是被方才那一阵嚎叫召唤而来的。
追风刃忽地道:“小姑娘,你守在这里,我出去把狼王做掉!”
原来在狼群之外,孤零零伫立著一头独眼的玛吉罕,皮毛几近全白,却自有一种傲视之态。最初那阵凄厉嚎叫便是由它发出,群狼虽是由玛吉罕辖制,但追风刃经验老到,看出这头狼才是众狼之王。
赵清商道:“好!”她勉力舞动止水剑,协助追风刃杀出一条路来,此刻那新来的一批灰狼还未赶到近前,追风刃趁此良机,匕首旋出一团青光,凶猛如虎,向前冲去。群狼本已七零八落,被他一冲,流水般分到两旁,纵有向前拦路者,沾著那匕首锋芒者,亦是非死即伤。
那头独眼玛吉罕眼神冷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竟然颇有高手风范。眼见追风刃就要冲到面前,它微昂起头,低低嚎叫一声,其余的玛吉罕在它面前一字排开,再组一道防线。
追风刃心中恼怒,心道若是自己飞刀在手,何惧其他?一低头看到手中匕首,再不思量,一扬手便将匕首掷了出去!
一道银光划破夜空,如若旷野流星。那头玛吉罕向后一跃,匕首挟一道劲风,将它那条灰白色的长尾直钉到地上。
追风刃这一击力道奇大,非比寻常,匕首一半都刺入坚实地面之中,那头独眼玛吉罕连试数次,都无法将匕首拔出。忽地它头一低,独眼中红光乍现,一口竟把自己的尾巴咬下了半截!
少了一截尾巴,那狼王形容愈发丑怪,它忽地再次仰天长啸一声,那新来的狼群速度更快,眼见就要靠近二人。追风刃手中失了匕首,又被狼群和赵清商分隔开来,正在危急之际,自山洞上方忽然掷下数团火球,打在狼群之中。
狼最惧火,十几头灰狼当即嚎叫起来,向后疾退。就连那些玛吉罕看到火球,眼中也不禁露出恐惧神色。
此时两个狼群将会未会,正是大好时机,追风刃双掌风雷隐隐,也不顾惜内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赵清商却忍不住向上看去,原来山洞附近有许多干枯野藤,易兰台将它们捆成几束,又将中午剩下的下马刀浇在野藤之上,点燃后向下掷去。那酒极烈,沾火后声势大盛。火焰映在他面上,殷红如画中人一般。
赵清商看得入神,追风刃叫道:“小姑娘,快和我走!”她这才醒悟过来,止水剑剑光如水,跟在追风刃后面向山洞方向便走。
头顶火球仍是不断地掷下来,狼群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几头玛吉罕虽欲统御,却是有心无力。眼见两人已经冲到山洞下面,正要一跃而上的工夫,洞口处有青影晃了几晃,忽然向下坠去。
赵清商眼角余光一直注视著上面,这时不由叫道:“易公子!”
山洞上方,那只灰白色的独眼玛吉罕不知何时跃了上去,与群狼不同,它竟似并不惧火。此刻的易兰台纵使可以对付一般的灰狼,却不是它的对手,三冲两撞,已被它逼了下来。
山洞距地面一人多高,易兰台摔下时也受了轻伤,那狼王却并未乘胜追击,它站在洞口,纵声一啸,蒙?的月色将它的剪影映在岩壁之上,巨大的黑影凭生寂寥。
追风刃喃喃道:“这畜生傲性,倒不肯下来。”
易兰台苦笑道:“它不必下来了。”
新来的狼群已与原先的狼群会合,一头头眼冒绿光,形容狞恶。玛吉罕围在外围,暗红的眸子全是杀机。
追风刃喝一声:“拼了吧!”
赵清商将止水剑递了过去:“老爷子,你用这把,我还有一把剑。”
追风刃不接:“你那剑太轻飘,我用不惯。”他虽如此说,其实却是不愿用一个晚辈的兵器。
易兰台却在此时递过一把匕首,原来他从山洞上方掉落之际,恰好倒在狼王那半截断尾之处,趁机便将匕首拔下。又道:“前辈,赵姑娘,打斗时省些气力,天明时说不得还有生机。”
追风刃哼了一声,接过匕首,算是勉强接受了易兰台的建议。
赵清商却笑道:“生死由命,且随他!”
易兰台侧脸看她,见她面上尚有浅浅笑意,唇角虽然上翘,眸子里却全无表情,像极了师门中师弟师妹幼时在自己面前逞强模样。
这一场恶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三人脊背相抵,相互维护,追风刃与赵清商接下了大多数玛吉罕的袭击,易兰台虽无内力,但出招对付一般的灰狼尚可做到。这一晚过去,堆积在他们身边的狼尸已经不计其数,其中两度他们险些冲出,却被狼王再度召集狼群包围起来。
将至天明,三人已是遍体鳞伤,其中追风刃顶住的攻击最多,身上的伤也最重,他视之为重宝的黄金腰带亦被咬断,珠宝琳琅,纷撒一地。到了此时,连易兰台都觉恐怕再无幸理,眼见群狼扑上,却仍是勉力提起摇空绿挡在赵清商身前。
玛吉罕暗红的眼眸在他面前掠过,生死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影不是父亲莫凭栏,不是师父楚徭师伯吴江,甚至不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赵清商,而是那个穿一身浅碧衫子、风仪如同风中翠竹、面容与自己几乎一般无二却气质迥异的青年。
……谁许一生悠然?
然而那些玛吉罕却掠过他身畔,直奔追风刃而来。四头玛吉罕一拥而上,分袭他四肢,那独眼狼王便在此时自高处一跃而下,一口白森森利齿光芒幽暗,朝著追风刃便咬了过去。
先前断尾之仇,原来它一直未忘。
追风刃两脚踹开两头巨狼,一掌扫开第三头,但终是气力不支,另一头巨狼并未及时闪开,非但将他右手咬伤,更趁势将匕首拖走。
赵清商眼见不妙,一步上前,举起止水剑朝著那独眼狼王便砍,不料一晚厮杀,止水剑剑刃磨损甚巨,加上先前上面已有了一处裂痕,用力之下,只听“啪”的一声响,这柄当世名剑从中断裂,折为两半。
此刻狼王利齿距离追风刃咽喉不过数寸距离,生死关头,熹微晨光之中一道水光迸起,追风刃周身似被笼罩在一层雨雾之中,又一道血雨纷飞出来,一红一白,蔚为奇观。
殷浮白当年以流水剑使寸灰剑法,天下无双,无人能破,今日里,终在这一个年轻女子手中再现。
狼王胸前一个纵深血洞,胸前满是鲜红的血,就是这样,它居然还未死。赵清商踏上一步,正要再补一剑,握剑的右手却已剧烈颤抖。
易兰台看出不对,急忙扶住赵清商,同时紧紧握住她右手,这才使流水剑不致落到地上。赵清商本来已是全身无力,不过勉强支撑才能站住。抬眼见到是他,这才终于出了一口气,将整个身子重量倚靠到易兰台身上,随即暗红的血再度从她口中涌出,染红易兰台胸前大片衣衫。
未明天光之中,赵清商的脸色雪一样白,她紧紧盯著易兰台,苦笑道:“易公子,我连累了你……”
易兰台一手揽著她,一手握住摇空绿:“莫胡说。”
就在这时,忽听追风刃的声音高声响起,鏖战一晚,他本已没了多少气力,这一声却是神完气足:“两个晚辈,我去了!”随后一句声音却低了几分,“日后你们若找到我的马,可别再卖了它。”
一道烟尘奔向东方,那是追风刃提起最后一分内力,向外飞驰。
那独眼狼王最恨的就是追风刃,见他远去,如何肯放过,哀叫一声,群狼一并朝著追风刃方向飞扑过去,易兰台惊道:“前辈!”他已看出追风刃是要拼尽最后力量,为二人引开狼群,但此举直与送死无异。他叫道:“前辈,不可!”声音却被湮灭在群狼呼啸之中。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前日的大雨,昨日的阴霾在万点金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草原。在这一片光辉之中,一线银芒穿破旷野的风,没入独眼狼王唯一的眼睛之中。
依稀远方,二十余名头扎黄巾的箭手围在一起,手中各持弓箭,连珠箭响不绝,虽然相隔距离极远,准狠之处却令人难以想像,每一次弓弦响起,便有一头狼倒下。
易兰台低声道:“忘归,是忘归箭队,江澄回来了。”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忘归本是古之箭名。这一箭队继承了当年一箭射死反叛宁王的清远侯江涉之箭术,由江涉之女江陵一手创立,最终归于玉帅江澄手下。这支箭队围捕过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杀过玉京凤舞将军烈枫,当年江澄三次征讨戎族,更是立下赫赫战功。若说箭术也可分一流、二流、三流之分,那么自这队箭手中随意抽出一人,均是超一流的高手。
赵清商并不识得忘归箭队,却亦知已方三人似是逃脱了危险,终于晕倒在易兰台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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