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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援琴鸣弦发清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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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求看似宽仁,其实不然。自江北陈碧树身死之后,飞刀一术,再无人能与追风刃争辉。况且他方才见过赵清商身法,知这女子武功虽然不弱,但若说躲过自己五把飞刀,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赵清商又笑道:“您可是前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如此,我便应下了。”她虽如此说,手指也不禁微微颤抖。

追风刃看出她心思,心中暗道:“这小姑娘不过强撑,我不取她性命就是。”想到这里,正要出手,却听对面的易兰台道:“且慢!”

追风刃一怔:“你又有什么话说?”易兰台道:“我想请前辈更改一下约定,若是我二人同时应对,接前辈七把飞刀,便听凭我们离去如何?”

他并无内力,追风刃也不担心翻出什么花样,便道:“可以。”

赵清商不明所以,心下担忧。易兰台走近两步:“赵姑娘,借一步说话。”他身形高挑,两人并立,赵清商只到他下巴高度。易兰台便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清商揉揉发红的耳朵,一挺身子:“前辈,请出招吧。”说罢迳自站在当地。雨水浇湿她一身衣衫,也显出她身上并未携带兵刃。

追风刃心中小有不满:“这小姑娘,太也狂妄!”他身不动,臂不摇,一柄飞刀不知从何处倏地飞出,穿破层层雨雾,刀身上竟然全然未沾雨水,直向赵清商咽喉袭来!他自恃身份,便未向易兰台出手。

只是他飞刀甫一出手,易兰台手一扬,一颗石子也随即飞出,准头之足,便似事先得知飞刀将要袭往何处一般。

那颗石子刚刚出手,赵清商也已发动,她右手在腰间一按,一柄软剑如同灵蛇出洞,骤然现于雨中,随后一击石子,只听风声尖锐,石子与飞刀两两相撞,大雨之中火花四溅,两样暗器竟一同倒飞出去!

这柄软剑正是在义庄中助了那茶杯一臂之力的银色光芒,而这两人合力之招,却与义庄中那一招一般无二。赵清商借助易兰台的眼力经验,联同自己的剑法,堪堪躲过了这神鬼莫测的飞刀神技。

单要是躲过,倒也罢了,但这两人却是打落了追风刃的成名飞刀!追风刃不由大怒,未及第一把飞刀落地,手指微动,又一把飞刀如同电闪,雨水中一亮,便已激射出去!

只是这一把飞刀命运与前一把并无区别,他快,易赵二人更快,易兰台反应迅捷,赵清商软剑更敏。眼见这一把飞刀再度落地,追风刃手指又动,三把飞刀同时飞出,两把袭向赵清商天灵、心脏,第三把却是向她后心而去,角度之刁钻、用力之巧,令人全然无法想像。

这一次易兰台也未曾想到,只打出了两颗石子,赵清商软剑再挥,眼见第三把飞刀就要触及她后心,却听易兰台喝道:“背剑!”

赵清商这柄软剑刚可断金,柔则若水。内力到处,软剑已经自行回转,绕成一个弧形,大雨中两道银光一碰,堪堪挡住这惊险一刀。

迎面五刀均被打落,追风刃怒意更甚,直是将面前这两个青年视为平生大敌。这次他探手囊中,两枚飞刀一先一后,一快一慢,在雨中笔直地向二人飞来。

在他飞刀刚刚出手之时,两颗石子也一并发出,赵清商银刃再挥,不料第一颗石子刚刚撞上第一柄飞刀之时,第二柄飞刀忽地加速,更于半空中拐了个弯,直奔赵清商胸口而去!

这才是追风刃的成名绝技,赵清商实未料到这一层,就在这时,易兰台忽从地上抄起一物,挡在她身前,“扑”的一声,飞刀直没入柄,竟是他从地上抄起的一块棺材板。

要不是身在义庄之外,真也难找到这种抵挡之物,这一招与其说是易兰台的风格,倒更像是莫寻欢那个浪子会用出的招式。易兰台道了一声“罪过”,放下那块棺材板,自己也诧异怎么用出了这样一招。

追风刃却被他这个近似无赖的举动气得眼冒火星,大胡子连同腰间的黄金腰带一同抖动,竟忘却七刀誓言,又一柄飞刀倏地飞了过来。

易兰台因分神思索,并未留意。幸而追风刃毕竟是一代名宿,无法当真偷袭。他这一刀乃是打在棺材板上的飞刀刀柄之上,因为力道巧妙,竟撞得前一把飞刀刀身与刀柄分离,迸出的刀尖直向易兰台而去!

因为距离太短,易兰台全然不及反应,危急时分,又一道短促银光划破雨幕,当的一声两相撞击,那截刀刃滑落积水之中,波澜未起。

这一招速度奇快,但追风刃与易兰台眼力又岂同凡俗,忍不住一同叫道:“寸灰剑!”

寸灰剑法湮灭百年,却是当年沧浪水一门中殷浮白的成名剑艺!

自来拳脚兵刃,多是在一定距离内方能发挥威力。少有听说幅度虽小,却极强劲的武功。试想一把剑挥出一尺击出,与挥出一寸击出,威力岂能相提并论?后世有少数拳法,如咏春等可在短距离内产生极大爆发力,但以兵器在寸许之地发挥无上威力者,却唯有寸灰剑法。

自从殷浮白过世之后,寸灰剑绝迹已近百年,未承想今日竟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中见到。难怪赵清商肯订约,原来她竟有这般出色剑技!

银色光芒在雨中打个回旋,赵清商还剑腰间,抬起头微笑一下,一双眼眸寒气逼人:“前辈,是您输了。”说罢忽地一低头,一口血直喷到地上,丝丝融入雨水之中。

易兰台一惊,伸手欲扶:“赵姑娘!”

赵清商一抹唇边血渍,又站直了身子,只当吐那口血的不是她本人一般,又道:“前辈,先前的约定,算数不算?”

追风刃在发出第八把飞刀时便已后悔,他生性骄傲,却也认账。当年他号称“江北第二”,但当飞刀排行江北第一的陈碧树过世之时,他仍坚持这一称号不变。他不收回飞刀,也不抹脸上的雨水,冷冷道:“老夫无能,你们去吧。”

赵清商却又道:“前辈先前说是七刀,可却多发了一刀,这是怎么说?我看前辈那边拴了一匹马,不如便抵了这一刀如何?”

这个说法可比易兰台那一棺材板要无赖多了,但追风刃实视第八刀为平生污点,哪肯与她斗嘴,不耐烦道:“拿去拿去!”

赵清商抓著易兰台手臂,便向拴马处走去,虽在大雨之中,易兰台仍觉她手掌冰得吓人,心知有异,反手支撑著她慢慢向前走去。

尚未走到马前,身后忽又传来追风刃的声音:“青年人,我不知你犯了什么事,但你惹上了燕岭三卫,只怕一个沧浪水也救不得你!”

易兰台脚步未停,心中一凛,燕岭三卫是戎族皇室的贴身护卫,戎族高手大半跻身其中,轻易不肯出动。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招得他们越界来到北疆追杀?

大雨滂沱,一骑载双人疾行其中。

在马上赵清商两度吐血,鲜血沾在青衣之上片刻又被雨水冲去,易兰台对此并不知情。雨夜之中,又如何寻找休憩之处?

赵清商勉强抬眼,低声道:“向东……二十里处有个招福客栈。”

易兰台一勒马缰,扶稳了马上摇摇欲坠的赵清商,向东疾驰而去。

北疆的客栈,可不似江南或京城那般齐整,这间客栈前面大堂里吃饭,后面隔出房间住宿。因外面下了大雨,厅堂里挤挤擦擦的都是人,酒肉气息、雨水潮气混著人身上的汗味儿在一起,令人难以呼吸。

易兰台系好马匹,赵清商神志不清地靠在他怀中,呼吸灼热,身体软绵绵的彷佛猫儿一样。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扶著站立不稳的赵清商走到柜台前:“老板,我要两间上房。”

老板是个北地彪形大汉,看上去手中更适合拿刀而不是算盘,他粗声大气道:“只有一间房。”又道,“你们小两口,要两间房干啥?”

“小两口”三字一出口,易兰台脸上也不由飞红一片,他虽是江湖儿女,可也是孔孟子弟,半晌方道:“那便是一间,请带我们去房间。”

老板把算盘一放,道:“俺们这里规矩你不晓得?住店须得先给银子,这里住一宿是三钱银子,饭钱合在里面。你们要住多久?”

易兰台道:“先住一晚。”他伸手入怀,却尴尬不已,原来他身上的银钱在爆炸中不知掉落到何处,莫说三钱银子,连三个铜钱也拿不出。思量一番,身上值钱的物事只余下两把佩剑,摇空绿是师父所赠,只得将叶云生所赠的金明雪拿出:“以此抵房钱可否?”

金明雪装饰华丽,上面金丝镶嵌,珠玉相连。老板拿来看了一番,又用牙咬了咬,道:“这却是真货,我看要值五两银子。”说著从柜台下面拿出四两多银子,一大把铜钱递给了易兰台。

这老板虽不识货,却也实在。易兰台接过银子,也不分说,便跟著一个伙计来到了房间,见这里名义上虽是上房,其实布置得十分简陋,青布帐子,黄土地面,好在还算整洁乾净。伙计离开后,易兰台放下赵清商,搭她脉搏,这一下又是一惊,原来赵清商体内经络全乱,六脉皆伤。他粗通医术,心道这女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症候,脉象怎么古怪如此?

他正要再搭一次脉,赵清商忽地悠悠睁开了眼睛:“我身上有个孔雀蓝的瓷瓶,里面有药,吃三颗……”说到这里,不住喘息。

易兰台急忙去找寻,先打开赵清商随身携带的包裹,见里面装了两套换洗衣服,少许银两,几个油纸包,三本书已被雨水打得透湿,一本是唐传奇,一本是诗集,还有一本竟是八股文选,纵是他心事重重,也不由好笑,心道这女孩子兴趣真杂。

此外虽还有几个瓶罐,却并无她所言的孔雀蓝瓷瓶。他道一声“得罪”,又将赵清商怀中杂物一并取出,见是一枚青田石印章,一只黄杨木雕成的猫儿,再有,便是一个孔雀蓝的小小瓷瓶。

他取出三颗药丸,自桌上茶壶中倒了水,服侍赵清商吃下。说也奇怪,这药吃下不久,赵清商呼吸便平稳了许多,不再吐血,额上冷汗也不见了踪影,又过一会儿,竟是慢慢睡著了。

易兰台心中诧异,这是什么药如此灵验?但此时顾不得这些,两人的衣服都还透湿。他又来到前方柜台,请店主妻子帮忙烧水换衣。

那店主妻子是个与她丈夫一般粗壮的大脚妇人,笑道:“你这秀才,自家老婆自己还不会服侍?”

易兰台只得道:“我手脚粗重,还请大嫂帮忙。”说罢递过一小块银子,那妇人不接:“这点子事,不用你的银子!”说罢迳自进屋。

此刻雨声已经小了许多,犹自淅淅沥沥,前方隐约传来划拳吆喝的声音,平添几分烟火气息。易兰台借了一套衣衫更换,又要了一个火盆,在廊下烘烤著换下的衣衫,回忆起这数日来经历,只觉恍然如梦。

待那妇人整理完毕,易兰台这才走入房间,见赵清商在床上睡得安稳,又放心了许多。他向伙计要了一壶热茶,用衣服裹好放在床边,这才披了一件外衣伏在桌上,这一日来奔波劳累,不久便沉沉睡去。

夜雨敲窗不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里听见赵清商在枕上辗转,模糊中似乎说了个“渴”字,便起身扶她坐起,先倒了杯温水要她漱口,随后用温水把茶杯荡了一荡,这才倒了杯茶服侍她喝下。

易兰台从小被服侍长大,对这一套十分熟悉,赵清商直到喝完了茶,才完全清醒过来,见是易兰台在身边,很不好意思,说了一句“多谢易公子”,便转过身去,拿被子连头带脸一起蒙上。

易兰台有些好笑,把被子从她头上揭下来:“小心闷到。”

赵清商“嗯”了一声,便闭眼装睡。

窗外细雨绵绵,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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