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域独行(2/2)
那两个杀手紧紧跟随,忽然间在路边的矮树上看到一片衣角。那是一种淡青色的衣料,多见于京中,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向前奔去。
又向前赶了一段路,两人再次在路口处看到一条相同的布料,于是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飞驰。
这次时间更长,天色愈暗,在一个岔路口处,两人停下了脚步。
两条路,两个方向,在左边的路口处,又多了一根青色布条。
若说前面两次还可用巧合形容,那这一次,却未免太凑巧了。他们追了三天,知道前面那人决非粗心大意之人,连续三次的明显线索,难不成这只是一个骗局?真正他逃向的,其实是右边的道路?
对比之下,左边的小路较为隐蔽阴暗,似乎更有利于逃亡,但焉知这不是其伎俩中的一部分?二人再度对视一眼,又看一眼两条岔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右边的那条小路。
天光幽微,这条路较为宽阔,亦无高大树木遮掩,一眼望去并无埋伏,两人在路上跑得飞快,其中一人忽然低呼一声,停下脚步,另一人诧异道:“怎么?”话音未落,他忽觉自己脚下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两人急忙低头查看。却见地上散放著几块用皮子钉成的物事,上面几根铁钉钉尖朝外,虽说制作简单,却因其不反光,极易中招。若非这两人身份不同,穿的是迥异常人的厚底牛皮靴,脚掌都要刺穿一半。
二人闷哼一声,丢下那物事,虽然险险中招,却可证明那人确在这条路上。暗器既不能伤人,二人更不必顾忌,直奔至小路尽头,只见前方有一小块开阔地带,似有青衫一晃,两名杀手目光闪动,一跃向前。
他们行至一半之时,忽觉脚下一沉,原来那看似平常的地带竟是一小块沼泽,以二人功力本有脱出可能。偏在此时,脚下被轻微刺伤之处一阵麻木,整条小腿都动弹不得,竟是不由自主地直陷下去。
易兰台慢慢自对面走出:“抱歉。然而易山、易水之仇,却无不报之理。”若在一般人眼中看来,那不过是两个仆人,但在易兰台眼中,那二人陪伴他多年,已与家人无异。
两名杀手在沼泽中挣扎不已,却是越挣扎陷得越快,顷刻间已经到了腰部。易兰台左手抽出摇空绿,分别刺入二人胸膛。
虽有杀人之意,他却不愿以这种痛苦方式结束两名杀手的性命。
乌云散去,一轮明月在两具尸身滑入沼泽前照见他们面容,只见那二人眉深鼻挺,面部轮廓迥异中原人物,竟是两名戎族武士。
易兰台算到了两名武士必然会走右边的道路,算到了他们小中埋伏之后反而会因为轻敌而加速前行,算到了棱刺上的迷药效力虽不强,却可在快速奔跑下加速药力发作,自然,也算到了他们的结局。
十几年前,易兰台偶然发现了这一小块隐蔽林间的沼泽。当时他用手中的匕首向一名老猎人交换了那种棱刺的制作方法以及用草药提取迷药的方式,并用几乎与今日一致的方式在沼泽中消灭了第一个狼群,一伙只有五只,却凶悍异常的狼群。
那天晚上易兰台休息了半夜,三更天的时候,他忽然醒了过来。
天子剑虽失内力,直觉尚在。接近他的人确切地说只有一个,却是一位难得的高手。易兰台安静起身,悄悄钻进一旁的树林之中。
江湖有云“逢林莫入”,又兼月黑风高,那名高手虽没因此回避,却也加了万分的小心,加上易兰台对此处十分熟悉,竟也躲过了一整夜。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鸡鸣,易兰台蹑手蹑脚走出树林,向东北方而去。他的动作虽然已经竭力轻巧,可仍是被那名高手轻易发现。两人一个追,一个逃,未至天明易兰台便已被追上,站在一处断崖边缘。
断崖畔风声猎猎,易兰台见追杀他那人虽然穿著汉族衣衫,但观其兵刃形貌,亦是一名戎族武士,身份似是更为矜贵。
此刻两人距离愈近,一轮红日在二人身后喷薄而出,光芒绚丽之极,夺人双目。与此同时,易兰台纵身一跃,竟是跳下了悬崖!
这下那名高手也大吃一惊,易兰台一死不打紧,他尸骨无存可是麻烦。他几步上前,向下张望,却见悬崖下面云雾缭绕,不知深浅。
他皱紧眉头,正待寻一条路下去探查,忽又返回来:易兰台并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何要跳崖?跳也罢了,为何要选择日出阳光最盛那一刻跳崖?这其中必然有诈!他冷笑一声,大踏步走了回来,巡视一圈,却见崖边一处死角地带,一把暗器出手,喝道:“出来!”随著他暗器出手,一袭青衫自崖边向下疾坠,这次却是货真价实地掉入了悬崖之下。
那高手不由大惊,他的目的是要擒住易兰台,那一把暗器也只是为了逼他现身,真掉下去了可就糟糕之极。悬崖又高又险,自此而下几无可能,他只得寻路绕往崖下,无论怎样,总要先找到易兰台的尸身再说。
断崖之下,一身湿淋淋的易兰台终于爬到了岸边。
好在他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失误,断崖还是当年的断崖,死角还是当年的死角,水潭也还是当年的水潭。
当年他借助沼泽地利,杀死了五头恶狼,却也引来了狼王的报复。
那头狼王年纪已老,却十分凶悍,北疆曾有数名猎人死在它手下。十五岁的易兰台手无兵器,两度伤在它的爪下。逼不得已,他用衣带拴住一处断崖处的树干下,自己伪装跳下,其实却是藏在崖边。
不料那头狼王亦是十分聪明,易兰台身形虽然隐蔽,却被它嗅到了气味,它一爪扫来,易兰台躲避不及,掉落悬崖,幸而下面却是个水潭,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此处悬崖虽险,其实下面却有一条隐蔽小路可以通往崖上,易兰台却不急著上去,他来到崖下一个山洞中,用外衫包了一包硫磺出来。
北疆地广人稀,五名戎族武士行走一天,终于见到前面有间大屋,一人上前探了一遍,啧了一声又退了出来,几名伙伴围上来:“怎样?”
“是个义庄。”那武士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义庄便是存放不知名死者尸体之地,多见于城市之中,不料在这偏僻之处也有一个。再见稍远处建了一所小屋,有烟气冉冉升起,想是看守人所住之地。
几名武士便即上前,三人依旧留在外围,一人留在门侧,一人做好防备之后把门推开,却见房内只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再见他身前拢了一个火堆,一只野兔在火上烤得金黄酥脆,油脂不住滴入火堆之中。
那武士不由也咽了一口口水,却又见火堆前尚有一个包裹,包裹上堆著一件青色长衫,样式极是熟悉。他一惊,上前一步指著那衣衫连同包裹道:“这是哪里来的?”他在这些人中汉语说得最好,穿的又是汉人衣衫,那老者并未看出他身份,哑著嗓子答道:“一个客人留下的。”
那武士急道:“那客人呢?”
“他到外面打兔子,过会子回来。”老者答道。
武士大喜,急忙招呼其余几人进来。此处地势开阔,他们守在外面易被发现,便一并藏在屋中,只待易兰台归来。
过了片刻,火上的野兔已经烤好,香气四溢,老者指著那野兔道:“你们先吃,我去外面拿一坛酒。”
那兔肉实在是令人垂涎欲滴,几名武士忍不住都伸出手,任凭那老者慢慢向外踱去,只是他才走了几步,有人忽然一把推开了门。
老者一惊,脚步猛然停下。
门外共有两人,后面一人衣著与房中武士相似,打头一人地位却似较高,观其面貌,可不正是当时在断崖上追捕易兰台那名高手!
也难怪那老者大惊,只因他便是易容过的易兰台。
易容之术,最难并不在改变一个人的外形容貌,而在可以扮龙像龙,扮虎似虎。易兰台只在少年时学过一些粗浅的易容本领,骗骗他人倒也罢了,后进来那高手眼神既毒,又曾见过他,怎由得他不惊?
果然那高手甫一进门,一双锐利的眼睛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这时其余武士上前,向他说明目前状况。那名高手听了,颔首不语,忽又转向易兰台问道:“你是何人?”
易兰台心中更惊,低哑著嗓子道:“我在这里守义庄。”
那高手半信半疑地狠瞪了他两眼,终于又道:“你过来。”这已是有存疑之意,易兰台虽然站在门前,但他身无武功,纵是跑出门外又有何益?他脑子里急速转著念头,并未上前。
那高手疑心更重,正在局面一触即发之时,忽然有武士叫道:“副头领,那人来了。”从窗口望出去,果见远方有一个青色人影,愈行愈近,因离得远,却看不清那人样貌。
这下连那高手也不由凝神,易兰台怎能放过这一瞬之机,心道我便赌上一把,拉开门便冲了出去。
算他赌赢,屋中几名武士怕惊动了那青衣人,并无人跟出。易兰台快走几步,来到附近一棵大树下,点燃了树下的引线。一缕火线迅捷无比地向小屋中蹿去。原来他事先早以山洞中带出的硫磺,加上木炭、硝,配出炸药藏在小屋之中。
偏偏在这时,那远方的青衣人不知怎的,忽然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屋中的武士大惊,哪还顾得上隐藏行迹,一个个都冲了出来。
若被这几人冲出,这一局就输了个彻底。危急关头,易兰台反倒笑了一笑,心道我便看今日会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北疆!
这种索性豁出去的想法与他平日个性并不相符,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生起这种念头。幸而就在这时,引线终于烧到尽头,一阵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惊天动地。虽有两个武士已至门前,也都被炸飞出去。
这并非师伯吴江教他的本事,而是易兰台家传。多年前他曾用这一招,除去了北疆的两个狼群。只是那次之后他再未有机会用过炸药,数量控制略有差异。巨大的气浪连同他一并掀起,又重重地撞到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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