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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死两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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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突然惊醒,幻象尽消,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耳边似乎有人呼唤。他不禁摇了摇头,转眼望去,姚晴定定注视着自己,眼角残留几点泪痕。

陆渐见她活转过来,狂喜不禁,欲要挣起,又觉乏力,笑道:“阿晴,你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姚晴叹道:“不是梦,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压住了反噬的‘土劲’。”她望着陆渐,迟疑道,“怎么了?你方才脸色灰白,连呼吸也没了。”

陆渐心知体内有了极大变故,但怕姚晴忧心,笑了笑说道:“大抵用劲过度,一时昏过去了。”姚晴盯他半晌,忽道:“你瞧我的眼睛……”陆渐与她四目相对,突觉一阵心虚,慢慢转过眼去。

姚晴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嘴里说假话,眼睛却不会说谎,你有什么大事瞒着我?”陆渐道:“没……没什么!”姚晴微露恼色,喝道:“那好,你站起来给我瞧瞧。”说着将他放开。

陆渐长吸一口气,想要起身,身子却酥软如泥,只好一点点挪到墙边,扶着墙壁慢慢撑起。可连撑两次,都受制于气力,撑到一半又坐了下来。转眼望去,只见姚晴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心知自己若是不能站起,必然惹她担心。想到这儿,也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奋力一撑,抖索索站了起来,两手扶墙,双腿犹自发抖,口中笑道:“阿晴,我不是站起来了么?”

姚晴看他一会儿,眼眶微微一红,走上前来,将他扶到桌边。少女的神色忽而犹豫,忽而气恼,也不知想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坐了一会儿,忽听一阵脚步声向庙中而来。姚晴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自忖逃过一劫,修为尚未恢复,陆渐又浑身无力,微一思忖,扶着陆渐转到神龛之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并非一人,须臾入庙,只听一个声音道:“父亲,这山雨来得奇怪,山那边还是晴好天气,翻过山头就下起雨来了。”陆渐只觉耳熟,未及细想,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雨来得不是时候,歇一阵再走不迟。”

二人坐下,年少者道:“父亲,我只奇怪,咱们拼死冲他娘的,入海便了,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先往西,再往南,沿途还要故布疑阵?”

“海峰啊,你有所不知!” 苍老者叹了一口气,“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沈瘸子沿海布下网罗,你我若是强入东海,正好中了他的奸计,而且我还有一个极大的担心……”听得这话,陆、姚二人均是一惊,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年少者切齿道:“你说的是那厮……”那老者道:“不错,那厮假借足利幕府之命,诱逼我与徐海偷袭南京,实在是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你想,我们就算攻破南京,除掉沈瘸子,也必然元气大伤。是以胜也好,败也好,我方均会大大削弱,那时他再趁机消灭老夫,岂非不费气力?”

年少者半晌道:“他为何这样做?”老者冷笑道:“那厮野心极大,我们一死,他假借足利幕府的幌子,就能将海上讨生活的倭人招至麾下。别人叫我汪直‘倭寇之王’,其实大大不然,陈东、麻叶、徐海与我明合暗分,各有地盘。但若我们四人全都死了,偌大东海不就是他的么?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倭寇之王’。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为此缘故,他必不容我活在世上。”

陆渐与姚晴听了这一番对答,心中突突直跳。原来这二人一个是汪直,另一个却是他的义子毛海峰。陆渐猛提劲力,忽觉周身经脉空空,恍然想起自身景况,不由心中大急,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庙里沉默半晌,汪直忽道:“海峰,你在想什么?”毛海峰道:“不瞒父亲,我在想那些死在黄山的弟兄,他们对我爷儿俩忠心耿耿,却也死得太冤。”汪直沉默一下,冷冷道:“你我要想保命,知道咱们行踪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是不得已毒死他们,毕竟这世上,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的……”

忽听庙外传来一声长笑,有人以生硬华语道:“二位在这里?”汪直父子齐齐啊了一声,随即传来金刃破空之声,那风声呜呜作响,掠来掠去,足有三四个来回,忽听“当啷”一声,似有刀剑断裂,毛海峰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凄厉无比,叫人毛骨悚然。

汪直惊道:“海峰,海峰……”却不闻有人答应,只听汪直凄声叫道,“他死了,他死了……”来人哈哈笑道:“人被砍成两截,还能不死吗?汪先生,我家主人交代我留你性命,他一会儿就到,你千万放聪明些。你也知道,将人砍成两截容易,连成一个可就难了。”

汪直惨然道:“鹈左先生,你放我一马,金银珠宝要多少都行。”那人嘻嘻直笑,却不答话。

陆渐听到“鹈左”二字,心头微微一动,再听那人语调,猛可想起一个人来,可转念一想,又觉难以置信,心想:“他来中土做什么?又怎的和汪直认识?”沉吟间,忽觉如芒在背,这异觉在南京城郊有过一次,委实刻骨铭心。陆渐抬头一看,几乎叫出声来,只见屋梁上蹲了一个怪人,身材瘦小,穿一件黄布短衫,肌肤上生有寸许黄毛,瞪着一双碧莹莹的小眼,恶狠狠盯着自己。

姚晴见陆渐神色有异,也不觉抬头,瞧见那人,花容惨变,一则因为来人形貌怪异,二是此人如鬼如魅,来到头顶,她竟无察觉。

怪人眼珠一转,身子忽蜷,黄影闪动,凌空扑向二人。姚晴欲要闪避,奈何这人来势太疾,自己便能躲开,陆渐也难免厄,情急间呼地一掌拍出。

怪人来势迅猛,忽被掌风拂中,“吱”的一声就地滚出,抱住一根柱子,手足齐用,哧溜一下又爬回梁上,望着二人咬牙切齿,握拳挥舞。

姚晴也不料来人如此不济,忽听有人粗声粗气地道:“鼠大圣,你爬上爬下地做什么?”黄衫怪人尖声叫道:“螃蟹怪,后面有人!”那个粗莽的声音叫道:“是么?”“咔嚓”一声,尘土飞扬,神龛横着断成两截。姚晴扶着陆渐横掠而出,陡觉头顶风响,挥袖一扫,那物被袖风卷荡,飞出老远,粘在墙上,仔细一瞧,竟是一口浓痰。鼠大圣缩在房梁一隅怪笑,姚晴心中烦恶,骂道:“臭老鼠,有本事不要用这些无耻招数。”

“果然有人!”一个声音响如洪钟。姚晴回头望去,身后立着一个褐衣怪人,粗壮剽悍,相貌堂堂,唯独一双手臂极粗极长,超过两膝,垂到足背。

姚晴见他体格怪异,甚是吃惊,忽听陆渐在她耳边低声道:“当心,他们都是劫奴。”姚晴心往下沉,目光再转,地上躺了一具尸体,拦腰折断,血流满地。血泊中立着两个男子,一人约莫六旬,须发花白,料来便是汪直;另一人却是华服少年,身子瘦小,两眼死死盯着陆渐,面皮由白变红,由红变青。

“仓兵卫!”陆渐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中土?”华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做过陆渐仆人的倭国少年,鹈左仓兵卫。

仓兵卫生平最大的耻辱便是做了陆渐的仆人,近日他风头渐长,旁人均以“先生”称呼,忽听陆渐叫出名号,屈辱涌上心头,将手一挥,喝道:“将男子杀了,女子任由处置。”

螃蟹怪咧嘴一笑,左臂呼地挥出。姚晴已然布下“孽因子”,见状运起神通,谁想那藤蔓才生数寸,即化飞灰。姚晴心叫不好,深知自己神通未复,不能将“化生”运用自如,无奈之下,搀着陆渐向后纵出。

螃蟹怪左臂扫空,劈中地面,竟如巨斧大犁,穿土破石,留下老大一个凹槽。姚晴惊魂未定,忽又觉身后风起,心知定是鼠大圣从后偷袭,急忙回掌扫出。

鼠大圣身法诡异,偏又胆小如鼠,这一下志在骚扰,眼见姚晴回攻,急忙缩身退回,蹿到梁上爬来爬去,桀桀怪笑,扰人心神。螃蟹怪却仗着一双如钢似铁的怪臂,横砍竖劈,搅得满室狂风大作。姚晴不敢硬当,步步后退,又要防备鼠大圣的偷袭,顾此失彼,大感狼狈。兜了数转,忽被逼到墙角,耳听鼠大圣尖声怪笑,前方的螃蟹怪手臂高举,重重向下劈落。

姚晴银牙一咬,放开陆渐,力贯双臂。陆渐见她硬挡,心头一急,斜刺里伸出左手,捺着螃蟹怪的手腕,轻轻一拨。这一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合“天劫驭兵法”。螃蟹怪不由手臂偏出,砰地击穿墙壁。姚晴见他手臂陷在墙中,一时无法拔出,趁机出指,戳他“膻中”穴,孰料如中钢板,手指一阵剧痛。

姚晴忍痛缩手,螃蟹怪形若无事地拔出手来,转过身子,眼里凶光迸出。姚晴心中吃惊:“这人是铁打的不成?”转念间,扶着陆渐斜奔数步,微微喘气,忽听陆渐在耳边低声说道:“阿晴,这人我来对付,你留心汪直。”

姚晴一呆,见他神情坚毅,哪里还似病人?不觉心念电转,点头道:“千万当心。”放开陆渐,退后几步,默默运转真气,力图回复神通。

陆渐转过身子,倚着木柱慢慢站直,眼见螃蟹怪要追姚晴,扬声叫道:“螃蟹怪,你敢不敢和我一决胜负?”

螃蟹怪应声掉头,看他片刻,哈哈大笑。陆渐道:“你笑什么?不敢跟我打么?”螃蟹怪冷冷道:“看你娇怯怯的,别说挨我一下,就是一阵风也可将你吹走了……他妈的,鼠大圣,再学老子,我扒了你的老鼠皮。”

原来他说一句,房梁上的鼠大圣便跟着学一句,可到了最后两句,忽又变做:“他妈的,螃蟹怪,再学老子,我剥了你的螃蟹壳。”这人鼠头鼠脑,却半点也不肯吃亏。

螃蟹怪暴跳如雷,他身如钢铁,臂力惊人,腾挪纵跃却非所长,鼠大圣藏在梁上,叫他无法可施。鼠大圣得意之极,在梁上跳来跳去,笑个不停。

陆渐皱了皱眉,忽道:“原来你这人只会动嘴,不敢动手?”螃蟹怪拿鼠大圣无法,一腔怒气正好发在他身上,脸上横肉乱颤,厉声叫道:“也好,我先将你砸成肉泥,再捉住那小娘皮玩个痛快。”左臂一挥,向陆渐呼地扫来。

陆渐运用“定脉”之法,将散乱劫力汇聚在双手,眼见螃蟹怪扫来,双手迎上,轻飘飘地抱住那条巨臂,运转“天劫驭兵法”,一挑一送,螃蟹怪手臂顿热,不由自主向上一跳,堪堪掠过陆渐额角。

螃蟹怪不明所以,呆了呆,大吼一声,右臂纵向劈落,陆渐仍以“天劫驭兵法”应对,双手变挑为捺。螃蟹怪右臂陡沉,砰地砸中陆渐身侧地面,石屑四溅,泥土翻飞。

螃蟹怪挠了挠头,大呼邪门,鼠大圣也停了嬉戏,瞪眼仔细察看。螃蟹怪一咬牙,双手齐出,心中发狠:“你动我右手,老子左手劈你,你动我左手,老子右手劈你,总之将你劈成两半。”

陆渐不动声色,观其来势,双手忽如分花拂柳,左手拂他右手,右手拂他左手,螃蟹怪一双手臂当空交击,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饶他双臂似铁,仍觉痛彻骨髓,啊呀大叫一声,后跳三尺,瞪着陆渐道:“你……你会邪法?”

鼠大圣也叫道:“你……你会邪法?”叫完一阵怪笑。螃蟹怪的脸色青了又红,眼中凶光闪烁。他练成这“千钧螯”以来,罕逢敌手,方才三合劈了毛海峰,此时却莫名其妙地连受挫折,这一口气无法下咽,骂道:“我就不信邪。”双臂狂舞乱劈,扑向陆渐。

陆渐手上劲力极弱,能够抵御螃蟹怪的铁臂,全凭“天劫驭兵法”。可是只凭劫力,缺少本力,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好比一发悬千钧之石、一叶负万斛之粮,稍有不慎,螃蟹怪的劲力传到身上,以陆渐之弱,有死无生。螃蟹怪风魔也似一轮乱劈,陆渐出手也随之变快,体力流逝加快,渐至于眼前晕眩,双腿发软。

仓兵卫冷眼旁观,看出其中关窍,突然大声叫道:“螃蟹怪,你将柱子劈断,他一定不能站稳。”螃蟹怪应声转到陆渐身后,手若大斧长戟,欲要劈断木柱。陆渐不容他得逞,螃蟹怪一转,他亦随之挪步,挥动双手,又将来势化解。

螃蟹怪一劈不成,又绕至陆渐身后,陆渐被他牵制,只得以柱子为轴,不住转圆,不让他寻机折柱。这么一来,他的体力消耗更剧,不多时两眼发黑,双耳嗡嗡鸣响。

仓兵卫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忽见姚晴眼中寒光射来。仓兵卫一惊,忽觉足下微动,两根藤蔓破地而出,将他双脚缠住。仓兵卫忽遇怪事,骇极大呼,忽见姚晴纵身掠来,当即拔出长刀,迎面劈出。姚晴轻轻闪身让过,一掌劈中他的左肩。仓兵卫吃痛,闷哼一声,长刀落地。

姚晴见他支使两大劫奴,想来必是劫主,谁料仓兵卫如此不济,一招便被震落长刀。她心中讶异,出指点中他的“至阳”穴。汪直大喜过望,转身要跑;姚晴欲要追赶,忽听陆渐闷哼一声,转眼望去,陆渐脸色惨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姚晴惊骇欲绝,喝道:“住手!”挑起长刀,搁上仓兵卫脖子。螃蟹怪双螯高举,本想一鼓作气结果陆渐,应声一瞧,仓兵卫被刀架了脖子,当下不惊反喜,嘻嘻笑道:“好啊,小鬼头仗着主子的势,一路上对老子呼呼喝喝,很得意么?这一下,看你怎么活命?”

姚晴厉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他?”螃蟹怪未答,鼠大圣咭咭怪笑:“你杀了他也没用,他的主人又不是我们的主人。”姚晴脸色一变,举刀喝道:“谁跟你们说笑,我真的杀他了。”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阴恻恻说道:“你且试一试。”

那声音如在耳畔,姚晴大吃一惊,挥刀横扫,忽觉刀锋一紧,已被来人箝住。刀柄忽变炽热,姚晴手掌灼痛,慌忙放开长刀,横掠数尺,回头一瞧,失声叫道:“宁不空?!”

宁不空神情萧索,身着月白单衣,手拄一根拐杖,右手食、中二指箝着刀锋,刀身暗红,如蓄火焰。他忽地掉转刀身,贴着仓兵卫的身子饶了一匝,藤蔓节节寸断。他这一下轻描淡写,看似浑不费力,可只要明白“化生”的厉害,就知道其中的难处。孽缘藤断而复生,绝无一刀切断的道理,宁不空轻易斩绝,必是破了藤中的真气。

姚晴呆呆望他施为,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寻思自己历尽辛苦,练成神通,但与这大仇人一比,仍是天差地远。

宁不空又一拂袖,拍开仓兵卫的穴道,转过身来,凹陷的眼窝正对姚晴,森然说道:“地母温黛是你什么人?”

姚晴咬了咬嘴唇,大声道:“什么人也不是。”宁不空摇头道:“不可能,你会“化生”之术,定是地部高足。”姚晴冷笑道:“我姓姚,你也认识。”宁不空身子微微一震,唔了一声。仓兵卫道:“不空先生,她是陆渐的朋友。”

“是么?”宁不空微微一笑,“陆渐也在?”陆渐见了宁不空,心知大事去矣,叹道:“宁先生,你好。”宁不空点头道:“很好,很好。”陆渐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中土?”宁不空微笑道:“来了几日了,顺手办了两件事情。”

忽听一声怪笑,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手中尚且提了一人。陆渐一眼认出来人正是狱岛总管沙天洹, 他手中之人却是汪直。

沙天洹将汪直抛在地上,笑道:“宁师弟,你真是算无遗策,猜到他必然从这条路上逃生。”宁不空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辛苦沙老弟了。”

汪直怒道:“宁不空,我已如你所言偷袭南京,结果损兵折将,落到如此地步,你为何还要害我?”宁不空笑了笑,随口道:“我让你偷袭南京,你就偷袭南京了?你就这么听话?说到底,还是你觉得宁某计谋可行,又急于拔掉胡宗宪这根心头刺,故而利令智昏,惨遭败绩。”

汪直默然一阵,叹道:“算我糊涂,你要怎样?”宁不空笑道:“我要两样东西,第一,你写一封信,让后丰、大隅等五岛倭人听命于我;第二,这些年你劫掠东南各省,收获丰厚,那些金银珠宝我也喜欢。”

汪直冷哼一声,说道:“若我做了这两件事,你就肯放过我了?”宁不空道:“那是自然。”汪直思索片刻,说道:“好,拿纸笔来。”

仓兵卫取来纸笔,汪直写了一封书信,又画了一副地图,愤然丢在地上。沙天洹拾起瞧了一遍,笑道:“不错,就是这个。”宁不空点头道:“很好。”长刀忽地向前一送,一声轻响,穿透汪直的咽喉。

刀锋奇快,汪直一时不觉痛楚,定定望着宁不空,口唇微微颤动,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宁不空拔刀叹道:“蠢材,到了这步田地,竟还奢望活命?所谓倭寇之王,其实不过尔尔。”

汪直说不出话来,口中血如泉涌,仆倒在地,再不动弹。

宁不空突然出手,之前毫无征兆,待得汪直丧命,陆渐方才还过神来,盯着汪直尸首,一时如坠冰窟。回想这些日子,谷缜与自己九死一生,经历极大艰辛,可是宁不空这一刀,便将这所有的辛苦抹杀干净。

陆渐心中一阵翻腾,突然向前一倾,吐出一大口鲜血。姚晴见状吃惊,抢上道:“你怎么了?”陆渐本想说“我没事”,但是气息太弱,这句话只在喉头转来转去。

姚晴瞧出他的意思,眼眶一热,流下泪来。陆渐吸一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你别管我,快走……”姚晴咬牙瞪他一眼,却不做声。

“生离死别,实在感人。”宁不空轻轻叹了口气,“陆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不背叛我,岂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陆渐摇头道:“背叛你的事,我从来都没后悔过!”宁不空哼了一声,拐杖笃的一顿,向前进了一步,冷冷道:“你死不悔改,我就成全你吧!”

姚晴情急生智,叫道:“宁不空!”宁不空笑道:“姚大小姐,你叫我么?不用急,我惩戒了叛徒,再来跟你说话。”

姚晴大声道:“你有四幅祖师画像,是不是?”宁不空脸色一变,摇头道:“这件事他也跟你说了?哼,小东西真不晓事,莫非他不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就非死不可吗?”

姚晴冷笑道:“我死了不打紧,只可惜,你休想集全其他四幅画像了。”宁不空道:“为什么?”姚晴道:“因为风、雷、地三部画像,都已被我烧了。”

宁不空身子微震,忽地呵呵大笑,冷冷道:“小丫头,你撒谎也该看看对手,哼,你不知老夫是谁?”姚晴道:“你不信,大可问问风君侯、雷帝子……看他们的画像在谁手里?”

宁不空冷冷道:“我就不信。”方要举刀,沙天洹忙道:“宁师弟且慢!万一她说的是真呢?”宁不空道:“一个小女娃娃,也能从风、雷二主和地母手中抢走画像?沙师兄你也太糊涂了。”

沙天洹轻咳一声,干笑道:“但若万一是真,岂不糟糕?宁师兄,此番我叛出狱岛,跟你前来中土,全是为了这祖师画像。若有闪失,大家都是前功尽弃。”宁不空沉默一下,叹道:“那好,姚小姐你烧了画像,却是为什么?”

姚晴淡淡说道:“因为我记下了这三幅画像的隐语,烧了画像,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知道这隐语了。”宁不空冷哼一声,说道:“胡吹大气!”

姚晴眼珠一转,扬声叫道:“持共和若拥下于白。”宁不空一愣,眉峰聚起,低喝道:“你说什么?”姚晴道:“这是地部画像的隐语,还有风、雷二部的隐语,你想不想听?风部是‘周白响质……”

宁不空不自禁侧耳倾听,不料姚晴说到“质”字,冷笑一声道:“想听么?本姑娘偏不告诉你。”

宁不空双眉一挑,脸上涌起一股青气,食中二指拈着衣襟,微微捻动,过了半晌,神色和缓下来,干笑道:“好吧,你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这还差不多!”姚晴点头道,“第一,你要放过陆渐,从今往后,不得为难于他。”宁不空冷笑道:“我若不答应呢?”姚晴咬了咬牙,扬声道:“你不答应,我立马自尽,你终此一生,也休想凑齐画中隐语。”陆渐失声道:“不可……”他原本虚弱,此时急火攻心,又吐出一口鲜血,倒头昏了过去。

宁不空脸色阴沉,仿佛密云不雨,两只瞎眼宛如两口小井,凹陷得愈发阴森,犹豫未决,忽听沙天洹低声说:“宁师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答应了她也没什么损害,若不答应……将来或许后悔。”

宁不空默不做声,寻思陆渐始终不肯向自己屈服,若不亲手将其折磨致死,难以发泄心中怒气。但仔细想想,这小子将死之人,若不杀他,倒能增添他几日痛苦。权衡至此,宁不空微微笑道:“姚小姐舍命救情郎,这份痴情宁某佩服。很好,我放过陆渐,成全你一番心意。”姚晴微微冷笑,又道:“第二件事,他是你的劫奴,如今‘黑天劫’即将发作,你须得给他真气,延他性命。”

宁不空笑道:“这也不难。”走到陆渐身边,按住他头顶渡入真气。姚晴从旁瞧着,生恐宁不空趁机弄鬼,着实提心吊胆,直到看见陆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血色,方知宁不空果然施救,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宁不空撤掌道:“我给他的真气,足够他支撑月余。”姚晴虽觉月余太短,但形格势禁,也无它法,心想能挨一日,便算一日,于是叹道:“也罢。”宁不空又道:“那么你将隐语写出来。”姚晴冷道:“我若写出来,你立马就会杀掉我们,我可不做汪直第二。”

宁不空笑道:“那么你说如何?”姚晴道:“我跟着你走,三日后再告诉你隐语。”心想若有三日,陆渐若然不死,自当远遁,宁不空纵想杀他,一下子也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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