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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黄泉迷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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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一声笑,谷缜端着酒菜挑帘而入,摆好杯盏,先给沈秀斟满一杯酒,笑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敬沈兄一杯。”说罢自斟自饮,干了一杯。

沈秀望着杯中清酒,只怕有诈,迟疑不决。谷缜笑道:“沈兄不会饮酒吗?”抢过酒杯一口喝了,继而又斟三杯,与陆渐、姚晴对饮,再也不给沈秀斟酒。沈秀被他轻易排挤到一边,心中恼怒万分,可早先敬酒未饮,此时不便再喝,望着三人说笑,心中真如刀割。

姚晴撅嘴道:“臭狐狸,你这就算摆脱风君侯了?”谷缜笑道:“还早得很,你且看我大变活人。”姚晴冷笑道:“要是跳到这河臭水里洗澡,本姑娘敬谢不敏。”

谷缜笑道:“若让大美人跳水逃命,岂非大煞风景?这等臭事本人不做。”姚晴瞪他半晌,瞧不出端倪,只得轻哼一声,心中好不气闷。

左飞卿与施妙妙交手,胜负未分,他无心恋战,眼见画舫远去,便弃了施妙妙,施展“白发三千羽”追赶上去。施妙妙并无飞天神通,见他想走便走,除了跌足嗔怒,真是别无他法。

左飞卿居高眺望,凝视画舫,只见画舫驶了二里有余,忽有八艘画舫迎面驶来,均是一色的莲花灯,将姚晴所乘的画舫围在河心,灯影交错,亮如白昼。

左飞卿见那九艘画舫式样一样,烛火宛然,又吃惊,又好笑,心想:“这必是晴丫头的鱼目混珠之计,难为她寻了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船来。”一边想,一边牢牢盯着姚晴等人所乘的画舫,全然不受其他画舫的迷惑。

突然间,九盏莲花灯齐齐熄灭,河面上陷入一团漆黑,唯有憧憧船影穿梭乱转。左飞卿运起神通,无论明暗,眼里只有姚晴那艘画舫,其他的八艘画舫均如不见。

不一阵,九盏莲花灯再次点燃,九艘画舫分开,有的向北,有的向南,有的靠东,有的靠西。姚晴所乘的画舫趁乱掉一个头,原路返回上流。左飞卿暗暗好笑,纵上一处房顶,借着屋宇遮掩,信步追踪审视。

画舫慢悠悠驶了十里左右,不多时到了秦淮尽处,左飞卿只当姚晴必要停棹上岸,不料画舫忽又调转回来,驶向下游。

左飞卿心中疑云大起,忍不住飘落舫头,喝一声:“晴丫头。”却无人应。他抢上一步,撩开珠帘,忽见舱内空空,哪有半个人影?

谷缜走在长街,仰望天空一轮皎月,忽地笑出声来。陆渐道:“你笑什么?”谷缜笑道,“你猜我见了这白花花的月亮便想到了谁?”陆渐抬眼一瞧,也笑起来:“风君侯么?”

“正是。”谷缜拍手大笑,“左飞卿自负聪明,眼里只有船,却忘了船里的人是长了脚的,只顾追那空船,却不知我趁暗换到了别船。这一计貌似‘鱼目混珠’,实为‘偷梁换柱’,计中藏计,叫他防不胜防。”

姚晴见他这副嘴脸,便觉生气,冷笑道:“你何时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画舫?难不成真如沈师兄说的,这条河上的鸨儿、龟公都认识你?”

谷缜笑道:“他们不认得我,只认得我的银子。”姚晴恍然道:“你花钱雇来的?”

“别高兴得太早。”沈秀哼了一声,“风君侯捕风捉影,天下知名,若以为这点儿小把戏能瞒过他,不啻于白日做梦。”

谷缜瞧他一眼,笑道:“这么说,沈兄必有脱身的妙计了?”沈秀一怔,假装沉思,不想谷缜存心扫他脸面,又追问一声,“沈兄还没想出来么?”

沈秀气炸了肺,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姚晴忍不住道:“臭狐狸,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有话便说,不要拖拖拉拉的。”

“大美人有命,小子胆敢不从?”谷缜微微一笑,“若有一个地方,能让沈舟虚也找不到,你说,能不能逃过风君侯的追踪?”

沈秀冷笑道:“胡说八道,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地方?”谷缜笑道:“不巧,这里就有一个。”他忽地驻足,手指前方一座宅邸。其他三人举目望去,陆渐、沈秀均是一惊,宅邸的门首,赫然写着“罗宅”二字,正是早先倭寇藏身之所,宅门贴了封条,守着两名甲士。

沈秀怒道:“这儿怎能藏身?”谷缜笑了笑,冲姚晴说道:“还请大美人送我进去。”姚晴道:“你没长脚么?”谷缜道:“在下不比各位,轻功不济。”

姚晴无法,放出一根“孽缘藤”缘墙而走,钻入宅内,谷缜慢腾腾地缘藤爬进,陆渐紧随其后。沈秀、姚晴轻功高明,纵身掠墙而入。

宅中黑沉沉的,谷缜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蜡烛点燃,东摸摸,西瞧瞧,兴致盎然。沈秀冷笑道:“这里的墙壁檩柱、假山花圃,均被薛耳听过,绝无密室地道,你就不用白费气力了。”

谷缜笑道:“那为何没有抓住徐海?”沈秀寒声道:“这得问问陆老兄了。”陆渐面皮发烫,多亏夜色深浓,无人瞧见。

谷缜道:“沈舟虚素来谨慎,他布下人马拿人,必然上天入地,处处设防。但为何昨夜明明围住罗宅,却没能抓住徐海?足见徐海并未出府,而是从府内秘道遁走。”沈秀冷冷道:“就算有秘道,家父都找不到,你能找到么?”

“沈舟虚都找不到,那才算好!”谷缜笑道,“天部之主都找不到的秘道,左飞卿还不束手无策吗?”

“什么?”沈秀脸色陡变,“你……你要借倭寇的秘道躲避风君侯?”谷缜笑道:“不错。”

这一计匪夷所思,不止沈秀吃惊,陆渐也是骇异,姚晴更是莫名所以,忍不住拉住陆渐询问。陆渐将来龙去脉说了,姚晴大为惊疑,问道:“臭狐狸,你笃定能找到秘道?”谷缜笑道:“笃定找到,岂非无趣?”

说话间,四人来到厅后花园,园中久无人理,杂草丛生,墙角有一口八卦井。谷缜在园中逛了一圈,来到井边,向内探望,井水映月,漾起一片波光。

谷缜审视半晌,忽道:“是这里了。”他见众人疑惑,说道,“你们瞧这井上的轱辘,别的井都是木头,这口井的轱辘却是铁的。”

沈秀道:“铁轱辘井也不稀罕。”谷缜道:“这么说,铁井绳也不稀罕了?”他伸出指头,拨开井绳上的一层麻线,露出指头粗细、锈迹斑斑的铁链。

沈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嘴里说道:“这也不算什么,麻绳容易朽断,铁链就结实多了。”谷缜道:“那又何必在铁链上缠绕麻绳?再说一桶水不过二三十斤,粗麻绳吊起足够,但若是百斤重的人体,却非铁链不能承受。沈舟虚坏在腿脚不便,无法亲自察看,劫奴虽有劫术,心智却很平常。”

沈秀神色阴晴不定,忽地冷冷道:“你笃定秘道在井里,那么只管下去。”谷缜摇头道:“你我四人都得下去,要么骗不了左飞卿。”

沈秀又惊又怒,转眼一瞧,姚晴默默望着井下,似乎已被说动,自己若不从众,不止失了佳人芳心,更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儿,自悔色迷心窍,卷入危险之中。

谷缜笑道:“怎么样,下不下去?”沈秀心念数转,笑道:“下去就下去,这井口只容一人上下,你先下,我们随后就来。”

陆渐心头一沉,这井下如果隐藏倭寇,先下的必然身当其锋,忙叫:“不成。”沈秀瞅他一眼,正待反唇相讥,谷缜摆手道:“争先后有伤和气,不如咱们来比一比运气。”沈秀道:“怎么比法?”谷缜道:“还借大美人的珍珠项链一用。”姚晴解下珠链,谷缜接过一拉,贯珠金线断绝,珍珠散落一地。

沈秀瞧得心疼,喝道:“这项链可不姓谷。”谷缜一笑,将天青宝石还给姚晴,拾起珍珠,掬满手心:“这里有三十颗珍珠,大伙儿瞧明白了。”沈秀道:“瞧明白又怎样?”谷缜道:“咱们三人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谁接的珍珠多,谁就后下,谁接的少,谁就先下。”

姚晴恍然道:“这是抓子儿?”谷缜笑着点头。这“抓子儿”本是小孩子的把戏,先将石子抛起,再用手背承接,接住石子多者为胜。只是石子粗糙,方圆不定,所以容易接住,珍珠光滑溜圆,沾着便溜,碰着即走,较之抓石子难上十倍。

“慢来。”沈秀皱眉道,“怎么只有三人?”谷缜道:“咱们堂堂男子,岂能让女子先下?这赌约只限男子,姚大美人最后下去。”陆渐点头道:“正当如此。”

沈秀不料三言两语,反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一时怒极反笑:“好,沈某先抓。”抢过珍珠,瞧了陆渐一眼,心想这小子空手接千鳞,万万不可小看;这姓谷的攀藤入宅,笨手笨脚,分明不会什么武功。

盘算已定,他长吸一口气,双手捧珠,抛了起来,他练过“星罗散手”,手上功夫高明,待到珍珠落下,潜运内劲,珍珠一沾肌肤,沈秀肌肉内陷,生出一股吸力,将珍珠牢牢吸住,事后一数,竟有二十六颗。众人见了,无不低声叹息。

沈秀假意拾回落地的珍珠,暗以巧妙手法,手指轻轻一拨,将五颗珍珠钩入衣袖,剩余的二十五颗珍珠递给陆渐,说道:“轮到你了。”他自忖如此一来,陆渐一颗不落,也算是输。结果必是谷缜先下,陆渐次之,自己与姚晴在后,那时只要找个机会制住姚晴,而后割断井绳,堵住井口,不管他徐海也好,谷缜、陆渐也罢,井下别无出路,必定死光死绝。

沈秀心里打定算盘,冷眼瞧着谷缜,见他一无所觉,还在笑嘻嘻说道:“陆渐,不要输了。”沈秀暗自冷笑,将袖中的珍珠抖落手心。

陆渐瞧了沈秀一眼,不知怎的,胸中恰似燃起一团火,生出争胜念头,一咬牙,抛起珍珠,双手翻转,珍珠纷落,与之同时,沈秀趁谷、姚二人关注陆渐,将手中珍珠撒在地上,以免届时计数露出马脚。

撒过珍珠,沈秀抬眼一瞧,忽地呆了,陆渐的双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叠起幻影重重,有如一张大网,将满天珍珠兜在上方,任其蹦跳起落,但无一颗落地。相形之下,地上的五颗珍珠白惨惨,亮晶晶,看上去扎眼之极。

沈秀不料陆渐身怀如此神技,又惊又急,厉声道:“这算什么?踢踺子么?”谷缜、姚晴低头一瞧,谷缜笑道:“好啊,沈兄私藏了珠子。”

沈秀面皮一热,强辩道:“谁私藏了?这是他漏掉的,哼,他不让珍珠落下,怎么计数?”姚晴瞧过地上珍珠,冷冷道:“还计什么数,他一颗不落,也算是输。”

谷缜眉头一皱,正想如何应付,陆渐忽道:“无妨。”双手一挑一错,珍珠弹跳停止,在他右手背上如叠罗汉,垒成一座流光溢彩的珍珠尖塔。谷缜、姚晴见了,齐声喝彩。

沈秀面如死灰。谷缜一数珍珠,不多不少二十五颗,不由笑道:“陆渐一手接下二十五颗,两只手接下五十颗。地上五颗珍珠,又是何足道哉?”

沈秀还过神来,心想:“输给这小子也应该,姓谷的断无此能,我怎么也算第二。”又见姚晴不悦,害怕失去佳人芳心,索性大度道:“陆兄神乎其技,沈某输得心服口服。”

“好。”谷缜拾起珍珠,“那么沈兄是想第一个下去,还是第二个下去?”沈秀冷哼道:“你有本事,便叫我第一个下去。”

“如君所愿。”谷缜一笑转身,从花圃里掏了一把黏土,和着珍珠捏成一团,沈秀吃惊道:“你做什么?”谷缜道:“咱们约定是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对不对?”沈秀道:“不错。”谷缜道:“那么可曾说了,不许用泥巴裹住珍珠?”

沈秀瞠目结舌,眼看谷缜将泥团子一分为二,左右抛起,翻过手来,轻轻接住,珍珠被泥土黏住,断无滚动之理,三十颗珍珠,也无一颗落地。

以姚晴之骄矜,见这情形,也是掩口而笑,暗服谷缜别出心裁。沈秀面皮涨红,咬牙低喝:“这个不算,这是作弊!”谷缜笑道:“我哪儿作弊了?”姚晴也道:“沈师兄,愿赌服输,不要被人小看了。”

沈秀急道:“师妹你不知道,他们是要害我呢!”姚晴道:“就算倭寇守在秘道之前,以师兄的能耐,也不足为惧。”沈秀道:“如果井下没有秘道呢?这两个贼子嫉恨我与师妹交往亲密,屡屡跟我作对,我一下去,难保他们不会割断井绳,封住井口,那时沈某岂不做了个冤死鬼?”

“绝无此理。”姚晴微有怒容,“我在上面,岂容他们胡来?”沈秀叹道:“师妹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姚晴正觉烦恼,忽听谷缜笑道:“罢了,我先下吧。”

陆渐吃惊道:“那怎么成,还是我先下去!”谷缜道:“我自有分寸。”陆渐知他计谋多端,敢于先下,必有把握,想到这里,便不再劝。

谷缜从袖里抽出一口匕首,笑道:“我第一,沈兄第二,若不然,姚大美人、陆渐,你们把他给我塞下去。”沈秀冷笑道:“你放心,真有秘道,沈某决不后人。”

谷缜点点头,衔住匕首,缘绳下降。上面三人屏息以待,过得半晌也无动静,三人借着月色波光定睛细看,可是不见谷缜的影子。

陆渐忍不住道:“我下去瞧瞧。”翻身便要下井,忽被姚晴扯住,冷冷道:“别急,先后有序。”说罢望着沈秀,“沈师兄,该你了。”

沈秀再无退缩之理,只得硬着头皮下入井中,但觉森森寒气自下涌来,不觉周身战栗,心生恐惧。

他故意放慢,滑行五丈有余,忽觉足底一凉,浸入井水,不知为何,始终不见秘道入口,只不过当此情景,断不容他无功而返,只得继续下沉,沿途用脚拨打四壁,沉到齐腰深处,脚底一虚,探到一个洞口。

沈秀精神大振:“这秘道竟在六丈深的井下,无怪薛耳无法听出。”但想若能抓住徐海,不失为大功一件,于是把心一横,沉身下潜。

入了洞中,才发觉所谓洞口,乃是一道齐人高的小门,门后有梯级向上,水势甚浅,才走两级,就已出水。

沈秀害怕暗伏敌兵,是故身在水中,蓄势待发,谁料出水之后,四周寂寂,漆黑不见五指。他摸索着走了六级石阶,来到一个甬道前。甬道高过一人,地面墙上砌有方砖,揣摩方位,当已越过罗宅围墙,到了围墙外的街道下方。

一想到谷缜先入秘道,沈秀毒念陡起:“这厮诡计虽多,但却不会武功,如今秘道中只有他我二人,大可出手将他弄死,再嫁祸给倭寇……”想到这儿,屏息聆听,谁知秘道中绝无声息,过了片刻,忍不住压低嗓子,温言叫唤:“谷兄弟,你在哪儿?”

连唤两声,也无人应,沈秀焦躁起来,生怕陆渐、姚晴赶来,于是上前几步,轻言细语地又唤一声,叫声未绝,忽听“叮”的一声轻响,仿佛配饰撞着墙壁。

沈秀哧哧一笑:“谷兄弟跟我捉谜藏?”口中说笑,身子如风般掠到声响处,左脚方落,忽觉一阵钻心刺痛自足底涌起,他惨哼一声,右脚悬空,右手撑向甬壁,试图稳住身形,不料又是一阵剧痛,直直穿透手掌。

沈秀几乎痛昏过去,但他自幼浸淫智术,遇此凶险,心中仍有一线清明,寻思四周漆黑无光,也不知还布有多少厉害机关,当下之计,莫如以不变应万变,若是妄动,自己手足受伤,决难活命。

想到这里,他咬牙苦忍,但觉鲜血顺着伤口源源流出,受伤的手脚阵阵发抖。此时间,他还发觉锥刺生有倒钩,钩住骨肉,想要拔出也不能够。

时光流逝,虽只片刻工夫,沈秀却如经过了千秋万载,他拼命理清思绪,心想谷缜进入秘道的时间甚短,理应不及布设机关,若是倭寇布下,谷缜也必不免劫,为何听不到他痛叫呻吟,莫非他中了更厉害的机关,当即毙了命?

想到对头已死,沈秀尽管痛苦,也觉快慰,继而更生恐惧,害怕自己稍一动弹,牵动机关,落得与谷缜一般的下场。

如此胡思乱想,精力流逝更快,沈秀血汗交流,湿透衣衫,恨不得狂呼大叫。正觉筋疲力尽,忽听细微水响,他身处恐惧之中,感官异常敏锐,任何声响落在耳中,均被放大数倍,顿时嘶声叫道:“救……救命。”

咦的一声,听来正是陆渐,沈秀一听,浑身机灵,这时又听水响,接着便听姚晴道:“陆渐,怎么了?”沈秀狂喜道:“姚师妹,救我。”

陆渐入井后发现入口,大声告知姚晴,姚晴怕风君侯赶到,也飞速下井,是故二人前后相续,几乎同时进入秘道,一听叫声,双双抢来。

还没逼近,前方火光一闪,谷缜笑嘻嘻地燃起一支蜡烛,将甬道照得通明。沈秀见了他,目定口呆,艾艾叫道:“你……你……”

谷缜啧啧笑道:“沈兄好刻苦,这当儿还练金鸡独立?”陆渐、姚晴借着烛光,看清楚沈秀的怪样,只见他左脚着地,右脚蜷起,身周的地面墙壁,密密麻麻插满了生有倒钩的细长钢锥。

沈秀见谷缜毫发未损,心中豁地雪亮:“是了,这厮事先设下机关,再将我引入此间陷害。”想到这儿,他冷静下来,死死盯着谷缜,神色十分吓人。

姚晴也猜到个中缘由,秀眉微微皱起,陆渐瞧得不忍,上前拔出钢锥,将沈秀放了下来。沈秀落难之时得他相救,一时又惊又愧,涩声道:“多谢陆兄。”

陆渐本想帮他起出钢锥,可是钢锥贯穿手掌,两端均是倒钩,若要强行拔出,势必扯下血肉,正为难,姚晴忽道:“你让开。”她取出一个盒子,从中拈起一把小银剪,刃口锋锐异常,钢锥应剪而断。沈秀脚底的钢锥贯穿足背,倒刺陷在骨头。姚晴在银剪上涂了一层青色药粉,锲入创口,沈秀初时痛极,随后便觉伤口麻木,失去痛觉,方知那药粉是极烈的麻药。

沈秀经此数劫,汗透重衣,虚脱间,忽见烛光之下,姚晴神色专注,益发娇媚万方。他瞧了片刻,禁不住淫情汲汲,心如火烧,竟尔忘了伤痛,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师妹相救之恩,沈秀结草衔环、不足以报。”

说到这里,嘴唇故意触碰姚晴的耳垂,姚晴只觉双颊发烫,怕他再说疯话,匆匆挑出钢锥,胡乱包扎了伤口。

谷缜一边敲着,只是冷笑。姚晴忽地瞪来,厉声道:“你先前来过这里,是不是?”

“哪里话?”谷缜漫不经意道,“我第一次来的。”

“当面说谎。”姚晴叱道,“这些钢锥就是你布下的。”谷缜笑道:“你不要冤枉好人,这分明是倭寇布下的陷阱,与我有什么关系?”

“还想抵赖?”姚晴秀目生寒,“若不是你事先布置,为何沈师兄伤了手脚,你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谷缜笑嘻嘻面不改色,“难道说这些钢锥日久通灵,专扎坏人,不扎好人?”沈秀大怒,正要咒骂,却听姚晴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我就把你丢在钢锥之上,瞧瞧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谷缜接口道:“好啊,不妨试试看。”

陆渐不料二人一言不合,剑拔弩张,急忙抢上一步,隔开二人道:“大伙儿身在险境,理应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就是设陷阱害人么?”姚晴雪白的双颊涌起一片红晕,“陆渐你让开,今天我非揍扁这臭狐狸不可。”谷缜哈的一笑,笑声中满是讥讽,姚晴越发气恼,纵身欲上,却被陆渐拦住。陆渐夹在两人之间,左遮右挡,好不为难,原来指望他们一双两好,自己也能安心死去,万不料这对男女天生的冤家,始终各不相让。

姚晴瞪视陆渐半晌,见他全无让路的意思,不由恨声道:“好呀,你一心帮他,我记住了。”转身扶起沈秀。沈秀见她为自己出头,心中甜丝丝、美滋滋的,故意装得虚弱,靠在她的肩头呻吟。陆渐瞧得口唇颤抖,一颗心拧成一团。

姚晴扶着沈秀跳过钢锥,走在前面。陆渐呆了一阵,来到谷缜身边,低声道:“你别在意,她气一阵便好。”谷缜冷哼一声,也低声说:“我本意钉死那姓沈的鸟贼,可恨阎王爷不收他。”陆渐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机关真是你布的?”

“记得入城时,你我分开时许么?”谷缜笑笑说道,“那时我就疑心这罗宅中另有秘道,故而前来探寻,不料真被我找到了。”他说到这里,得意一笑,“只不过那次是探路,陷阱却是这次布下的。”

陆渐只觉后怕,埋怨道:“这里是倭寇巢穴,你一人前来,岂不凶险?”谷缜道:“你不擅骗人,早知道此间秘密,必然流于形色,骗不了那个鸟贼。若论凶险,哼,你我何时何地不在凶险之中,真要怕死,就该找个乌龟洞藏起来。”

陆渐默默点头,望着那些钢锥,又道:“你手劲平常,时间又短,怎么能在砖上插入这么多钢锥?”谷缜笑道:“记得在狱岛时,我进过沙天洹的房间么?”陆渐道:“记得。”

“那一次我可找到了不少宝贝。”谷缜眉飞色舞,“除了‘幻蜃烟’,还有一种‘化石水’,抹在砖上,能让砖石变软,待得药水干透,才又变硬。当年东岛前辈就是用这药水开辟了狱岛地牢。我探明秘道,回去后带了这种药水,一进秘道,先抹在砖上,砖石变软,插入钢锥十分容易,等到沈秀进来,药水已干透了。”

陆渐吃惊道:“这么说,你一发现秘道,就打算杀他?”谷缜冷笑道:“沈秀那厮一进秘道便起杀心,我不杀我,他就杀我。”陆渐叹道:“这么钩心斗角,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谷缜笑道:“陆渐,你不是要我追求姚晴么?那就少说多看,瞧鄙人耍猴便是。”他哈哈大笑,洒然前行。陆渐摇头苦笑,默默随在后面。

走了一程,忽见姚晴、沈秀坐在墙边歇息,谷缜视若无睹,径直从二人身前走过。姚晴忽地伸脚,钩住他足颈,运劲上挑,谷缜立足不稳,扑地跌了一跤,摔得鼻破血流。沈秀瞧得欢喜,拍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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