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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二三往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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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一个故事,说的是一样武器。”鱼和尚悠悠说道,“去此三百年前,中土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名叫天机宫。宫中藏书亿万,宫中的能人多被称为算家,他们学究天人,智慧超卓。可惜,这智慧并没让他们永世无忧,终有一天引来了天大的灾祸。

“那时恰是宋灭元兴之际,戎马当道,衣冠委地。天机宫凭着奇技异能、敌国之富,成为复兴汉室的唯一希望。天机宫的弟子中有许多杰出之辈,在南方屡兴义军,对抗元廷。但因为宫中出了奸细,元廷终于知道了天机宫的所在,派了水陆大军攻打。那一役至为惨烈,元军五万精甲死伤过半,甚至元朝皇帝的儿子也战死在宫中。但终究寡不敌众,天机宫的亿万藏书到底焚于熊熊劫火,化为灰烬……”

陆渐忍不住问:“宫里的人呢?”鱼和尚道:“天幸宫中先辈早有防范,留下一条秘道,是故宫中的人大多逃了出来。”陆渐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当时中土胡虏横行,幸存的算家无法立足,只得乘船退到东海的一座海岛上。他们智慧出众,又身怀毁宫之仇,一致决意向元人报复。而在这一众算家之中,又有一位大算家最为了得,此人才智武功俱通天道。只可惜,他在毁宫之时身负重伤,待得伤愈,复仇之事已然定下了。

“这位大算家深知冤冤相报、永无了之,本来不愿参与此事,但他为人甚重情义,几经周折,终于抗不过亲友苦求,加入复仇之列。此时元人势力如日中天,而天机宫新遭重创,若以人力对抗,不啻于以卵击石。是故那位大算家深思熟虑之后,提议建造一样威力绝大的神兵利器。而这一造,便花了十五年。”

陆渐吃惊道:“十五年?这样久?”

“这也不算久。”鱼和尚说道,“春秋之时,越王勾践复仇,尚且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前后花了二十年光阴。天机宫比之当日越国,尚且弱小许多。何况那武器规模庞大,构造精密,纵然智者云集、名匠荟萃,急切间也难造成。”

陆渐好奇问道:“那武器究竟是什么样子?”鱼和尚摇头道:“和尚也没瞧过,只是听先代祖师隐约提起,据说它能令地下泉眼迸裂,陆上江河逆流,形成滔天洪水,吞没都市;还能激发龙卷飓风,从海面刮到陆地,更能聚云成雨,数月不止。”

陆渐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话若不是从鱼和尚口中说出,他必然当成是陆大海吹嘘的海外奇谈。但鱼和尚一派肃然,足见绝非诳语,而是确有其事。

鱼和尚续道:“那一日,武器终于完工,在海上牛刀小试,一口气摧毁了三座无人荒岛。十五年之功终有大成,众人无不欢呼雀跃。唯独那位大算家闷闷不乐,他自设计武器之始,便觉十分犹豫,因为这武器威力太大,一旦运用,死伤必然惊人。他既是绝世智者,沉溺于探究智慧,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想要造出武器,一窥究竟,此时一瞧,不觉心生恐惧。

“武器既成,众人决意以牙还牙,首先摧毁元人的京城大都,大都若被荡平,天下必然大乱,届时便可趁机复兴汉室。要知道,元大都军民百万户,武器一旦运用,城中几乎无人能够幸免。只可惜,众人执著于复仇之念,早已顾不得这些了。”说到这里,鱼和尚不禁长叹一口气。

陆渐忍不住问道:“这武器真的用了吗?”鱼和尚道:“若是你,你会用吗?”陆渐摇头道:“我不会。”鱼和尚道:“你纵不用,别人终归是要用的,若是如此,你又如何应付?”陆渐想了想,低声说道:“我要么将武器毁了,要么将它藏起来。”

鱼和尚沉默半晌,叹道:“难得你有这份见识,与那位大算家不谋而合。他一见武器威力,动了毁掉的念头,可是十五年的心血,终不忍一朝毁弃。他矛盾再三,与妻子商议之后,设下一个骗局,将众人骗离武器。而后,他夫妻二人驾驭武器,离岛远去。当时众人发觉上当,纷纷乘船追赶,但那武器一旦运转,任何冲舟巨舰都休想靠近,众人唯有眼睁睁地瞧着他们驶向远方,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

陆渐听罢,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怅然,遥想那对夫妇背弃亲友、远别故土,也不知怀有何种心情。想了一阵,又问:“那对夫妇带走了武器,剩下的人就没再造一个吗?”

“造是造了。”鱼和尚叹道,“但那位大算家带走了所有图纸。更何况,没有他的神妙计算,众人所造的武器威力全无。又过了十多年,岛上众人一事无成,终于心灰意冷,放弃复仇之念。只不过,那位大算家从此背上了无数骂名,终其一生,都被世人痛恨。”

鱼和尚说到这儿,再不多言,起身向西。两人走了一程,日已中天,陆渐遥见路旁有一所旅舍,竹墙矮檐,门前冷清,当下提议在此歇息。

两人来到门前,陆渐扬声道:“有人么?”连叫两声,门内走出一个老妪,腰背佝偻,皱纹满面,两眼浑浊不堪,似乎有些畏光。她瞧了两人一眼,退后半步,缩到檐下说道:“原来是讨吃的和尚。”倭国崇信佛法,僧人行走于国中,永无饿馁之患,是故那老妪一见鱼和尚装束,便知来意,哼了一声,说道:“进来吧。”

鱼和尚施礼道:“女施主,有扰了。”老妪默然后退。二人入内,鼻间一股陈腐之气袅绕不去,料是久无人来,窗沿壁角遍布灰尘。老妪转入内室,端出一个竹盘,盘上搁着几个雪白的饭团。

陆渐见这老妪如此穷苦,尚且殷勤待客,心中感激,在身上摸索到几枚制钱,递到她手里说:“嬷嬷收下。”

老妪捏住钱,眼也不抬,嘀咕道:“向来只有和尚要钱,竟有给钱的和尚吗?”陆渐道:“我不是和尚,自然要给钱。”老妪一指鱼和尚:“你不是和尚,他却是的,你跟着和尚,就是和尚。”陆渐见她年老昏聩,无从辩解,待那老妪退开,伸手取了一个饭团,饭团入手,陆渐心头忽惊,眼看鱼和尚要取饭团,急道:“大师,这饭团吃不得。”

鱼和尚应声错愕,忽见陆渐将饭团在桌上一摔,饭粒迸散,内中爬出一条三寸蜈蚣,颜色紫中透金,正是剧毒之物。

鱼和尚面色微沉,转眼瞧那老妪,老妪的脸上透出一丝诡笑。陆渐大喝一声,抓起一个饭团向她掷去。饭团击中老妪,只听“刷”的一声,老妪的身子应着饭团来势塌缩下去,变成了薄薄的一片。

此事奇诡万分,陆渐吃了一惊,抢步上前,但见地上只余一套衣裤、一张人皮面具。他拾起面具,入手濡湿,转过一看,几欲呕吐,面具后血肉模糊,竟是刚从人身上剥下来的。

“当心。”鱼和尚一声疾喝,陆渐后颈一轻,已被他凌空提起,眼角余光扫过,一道雪亮刀光破土而出,自己若在原地,势必被这一刀断去双足。

身下一沉,已到梁上,陆渐转眼望去,鱼和尚目视下方,面色十分凝重。陆渐手按木梁,心中忽有所动,叫道:“横梁是空的!”

叫声方落,数道精光透梁而出,鱼和尚闻声有备,拂袖将三支钢镖扫飞,右拳势如雷霆,击中横梁。

木梁粉碎,一道黑影激射而出,重重撞在墙上。竹墙被撞出一个大洞,黑影只一闪,随即消失。

横梁既毁,鱼和尚与陆渐落向地面,立足未定,土中白光闪动,长刀伸了出来。鱼和尚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左足踏中刀尖,“当啷”一阵碎响,长刀节节寸断。鱼和尚双足直直入地半尺,偌大的旅舍震了一下,土里传来一声惨哼,一道黑影从两丈外破土跃出,疾如闪电,飞奔而去。

陆渐拔足欲追,鱼和尚拉住他道:“不必追了,去内室瞧瞧。”陆渐只得随他转入内室,方才入门,便觉血腥扑鼻。定眼望去,近门处仆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子尸体,男尸之畔,乃是一具老妪尸体,老妪全身赤裸,面皮从额至颈已被剥去。

陆渐只瞧一眼,便忍不住扶着门框呕吐起来。鱼和尚也连称罪过。陆渐心神稍定,怒道:“这些人太可恶,大师认得他们么?”

“和尚认得。”鱼和尚露出凄然之色,“这些人追了和尚已近十年,不想今日残忍至斯,竟连老人也不放过。”

陆渐望着鱼和尚,满心疑惑,正想细问,鱼和尚已道:“先让这二人入土为安。”陆渐应了,俯身去抱那男子尸体,触及那人衣衫,手指忽生异感。刹那间,尸体微微一动,一抹刀光从胯下反掠而出,直刺陆渐小腹。

陆渐异感一生,使出“跳麻”之术,后纵数尺。刀光掠空,那尸体一个筋斗翻转过来,竟是一个蒙面男子,正要转刀直刺鱼和尚,不防陆渐凌空一脚,重重踢在他腕上。

诈死男子吃痛,长刀脱手。他见势不妙,只一矮,半个身子入地,忽听耳畔疾喝,腰腹微凉,跟着传来一阵剧痛,上半身贴地滚出,“当”的一声,撞在屋角的米缸上。

那人尚未就死,瞪着鱼和尚嘶声叫道:“和尚你杀我……你杀了我……”叫喊中血如泉涌,从口中咕嘟嘟冒了出来。

鱼和尚摇头道:“忍三郎,这一刀不是和尚砍的。”男子忍痛转眼,见陆渐手持长刀,鲜血顺着刀刃点点滴落,不由恍然大悟,惨笑道:“你是谁,能杀我忍三郎?”

陆渐道:“我叫陆渐。”忍三郎道:“好汉子,请为我介错。”介错即是为剖腹将死的倭国武士砍掉头颅,助其往生。陆渐从未为人介错,微一犹豫,便见忍三郎头一歪,断气死了。

两人四处察看,再无敌人藏匿,方将室内的尸体埋了,又寻到一些米面果腹。用过了饭,两人启程向东,途中鱼和尚容色冷淡,一言不发,陆渐猜想他必是恼怒自己杀人,但想当时情景,自己若不出刀,反而有悖于本性,鱼和尚若要怨怪,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入夜时分,二人寻了一处洞穴容身。鱼和尚盘坐良久,开口叹道:“陆渐,你可知道,你多用一次劫力,就多欠了一笔债务。依照《黑天书》的第二律,将来必要偿还,劫力借用越多,黑天劫发作起来就越痛苦。”

陆渐道:“这我知道,宁不空说过。”鱼和尚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手杀死忍三郎呢?那一刀之快,可是借了不少劫力。”

陆渐不假思索道:“这些人残忍可恨,连老婆婆都不放过,若不杀死,岂不害死更多的人?”鱼和尚摇了摇头,苦笑道:“陆渐啊,你终是尘世中人,太过执著于善恶。也罢,和尚传你一门功夫,将来若是遇上强敌,或许能够保全性命。”

他站起身来,两臂交叉,左手反转过来,直到右腋下方,右手则笔直向下,握住右膝。陆渐见他身子这般古怪扭曲,端地目瞪口呆。

只听鱼和尚徐徐道:“你记住了,这是‘我相’。”说罢,又摆出一个怪异姿势,右足反踢后脑,右手向下,抓拿左足颈部,说道,“这叫‘人相’。”其后又扭转肢体,陆续变化出“寿者相”“马王相”“猴王相”“雀母相”“雄猪相”“神鱼相”“半狮人相”“白毫相”“诸天相”等十六种相态,演示已毕,命陆渐照此练习。

陆渐初时修习,甚觉艰难,但劫力所至,渐渐容易起来,到了半夜,他已学会了一十二相。鱼和尚忽道:“今日到此为止,睡去吧。”陆渐正当兴头,说道:“再练两相,再睡也不迟。”

鱼和尚淡淡说道:“《黑天书》一旦练成,无论练功、动武,入手均是极快。比如这一十二相,即便天资卓绝,练来也需数年,而你三个时辰便有小成,全因为借了《黑天书》的劫力。依照‘有无四律’的第二律,你体内劫力空虚,亟待偿还,虽说三垣帝脉被封,黑天劫不致发作,可是再练下去,于你的身子终究有损。”陆渐只得作罢,调息片刻,倒头睡去。

睡梦中,陆渐忽觉身子发轻,飘飘然离地飞升,举目望去,又来到了那个半光明、半黑暗的地方,黑暗中星辰如故,唯独“紫微”、“太微”、“天市”三垣被一团灰白的迷雾笼罩。

“陆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渐听得耳熟,四面望去,可是不见有人,只听那声音又叫:“陆渐……”陆渐忍不住循声向前。只听叫声不绝,忽上忽下,忽东忽西,陆渐也随之茫然行走。走了不知多远,突然全身好似着了火,又痛又热。陆渐失声惨叫,忽觉天旋地转、星辰消灭,双足再次落回实地。他张眼望去,四周漆黑,树影参差,身上尽被冷汗浸透,突然一阵晚风拂过,不觉打了一个冷噤。

他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疼痛钻心入脑,心中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当在山洞中酣睡,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正不解,忽听一声猫叫,举目望去,北落师门蹲在远处,自顾自舔着爪子。陆渐疑惑不已,自语道:“我怎么到了这里?”

忽听身后鱼和尚的声音悠悠传来:“你狂奔二十余里,难道还不自知吗?”陆渐回过头来,只见鱼和尚立在身后,不由怔怔问道:“大师,我……我一直做梦呢!梦里有人叫我。”当下将梦境里的事情仔细说了。

鱼和尚道:“叫你的声音还记得么?”陆渐沉吟道:“听着耳熟,就像,就像……”忽地脸色煞白。鱼和尚见他神色,问道:“像谁?”陆渐吃力地道:“像……像宁不空。”

鱼和尚却不惊讶,点头道:“果然是‘召奴’之术,依照《黑天书》的第一律‘无主无奴’,劫主生则劫奴生,劫主死则劫奴死,是故劫主遇险,可以神识召唤劫奴来救。这法子我有耳闻,但没亲眼见过。这会儿,宁不空想必正用此法召你回去。”

陆渐听得冷汗直冒,吃惊道:“他岂不是随时都能召我回去?”鱼和尚摇头道:“也不尽然,我自有法子破他。”说罢,默然前行。不久二人返回洞穴,陆渐重又卧下。他梦中狂奔二十里,疲惫不堪,须臾入睡,再无异梦,隐隐感觉一股浩大的暖流在体内徐徐流转。

这一觉睡得舒服,日上三竿,方才醒转。抬眼望去,鱼和尚正背对自己,端坐远处,觑其背影,益发干枯瘦小。

“你醒了么?”鱼和尚恰似脑后生眼,“今天我们来说第二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门武功。”陆渐奇道:“武功?”

鱼和尚道:“要说这门武功,需从一对男女说起。其中的这位男子,绰号‘镜天’,天生聪慧,集合数家之长,在他三十岁时,天下已无敌手;至于那位女子,却是昨日说到的那位大算家的唯一弟子,时人称之为‘风后’。镜天、风后并称于世,若论武功,镜天略胜一筹,不幸的是,他偏偏恋上了那绰号‘风后’的女子。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镜天爱慕风后,风后心中却另有所属。可也不幸得很,她所倾慕的却是已然婚配的师父,是故这段情缘有如镜花水月,自也永无着落。后来,也不知因何缘故,风后与镜天的亲友发生了极大的冲突。初时她师父尚在中土,还能压制她的心魔。不料那位大算家为了消除神兵之劫,与妻子远走海外。风后那时远在西域,事后得知,悲痛欲绝,继而由悲转恨,一口咬定是镜天的亲友逼走了师父。双方言语不合,大打出手。镜天的亲友无人可敌风后,好几人身受重伤,镜天迫不得已,亲自出手。两人一场激斗下来,风后终于败落,但镜天却无法对她施以杀手,甚至于不惜得罪亲人,将她纵走。”

陆渐听到这里,心想这风后听起来也是一个聪慧女子,为何如此固执。至于镜天,却是一位痴情之人。想到这里,不由思念起姚晴,设想自己若是镜天,姚晴却是风后,面对如此窘况又当如何?

他神思联翩,沉浸于想象,忽听鱼和尚说道:“孩子,你想什么?”陆渐一惊,却见鱼和尚转过身来,默默注视自己,不由面色一红,支吾道:“没……没想什么。”

鱼和尚叹道:“这故事与你干系极大,你务必用心细听。”陆渐奇道:“与我有什么干系?”鱼和尚却不回答,笑了笑说道:“风后败北以后,心中不忿,苦练武功,其后又几次挑战镜天,可是全都输了。她羞怒之下,决意另辟蹊径,新创一门武功。她苦思之下,便想到了‘隐’脉。”

陆渐忍不住问:“什么叫隐脉?”鱼和尚道:“自古中土武人修炼内功,练的都是‘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厥阴’‘阳明’等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天竺与吐蕃武学练的是‘三脉七轮’。名称不同,但大体相通,是以这些经、脉、轮,都可以统称为‘显’脉。只不过,万事万物,有正必有反,有显达必有隐微。如果说‘显’脉是陆地之上的江河湖海,那么‘隐’脉就是地底深处的暗流阴河,迥异于‘显’脉中的任何一经、一脉、一轮,自成体系,藏于人体至深至秘之处,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发现,也不载于任何医家典籍。”

陆渐听得入神,问道:“如果没人发现,风后又是怎么发现的呢?”鱼和尚道:“这不是风后发现的,而是她的师母发现的。她的师母是一位大神医,精于经脉之学。她在偶然之间,发现于寻常经脉之外另有隐微脉流,当下一路探究,先后发现三十一条脉流,因其脉性与寻常经脉截然不同,故而称之为隐脉。她的丈夫,那位大算家听说以后,认为这三十一隐脉暗合天数,便以‘三垣二十八宿’为之命名。”

陆渐听到这儿,不觉心子狂跳,呼吸紧促起来,敢情鱼和尚这番话,说的不是别的,正是《黑天书》的来历。

忽听鱼和尚续道:“女神医医道通神,当世无两。她深知‘隐’脉与‘显’脉互为克制,轻易开启‘隐’脉有害无益,是故纵然发现,却秘不外宣,只是记在一部医书的空白处,以便将来查用。不料这部医书,鬼使神差地落到了风后手里。她屡败之下,设法开启‘隐’脉,想要练出一门前所未有的奇功。只不过,以她的天资才智,仍不足以独自创立这门奇功,而天下唯一有资质者,除了她的师父、师母,就是能胜过她的镜天了。

“风后深知镜天对自己情意深重,巧生一计,约他一同参详‘隐’脉。镜天为情所困,不疑有他,此人也是不世奇才,两人齐心协力,终于找到开启‘隐’脉的法子,记载下来,就是后来的《黑天书》。”

他说到这里,住口不言,陆渐忍不住问:“后来呢?”鱼和尚摇头道:“后来的事,非是和尚所能知晓。和尚只知道,从那以后,镜天、风后绝迹江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陆渐大失所望,本以为能从故事里寻到“黑天劫”的解脱法子,不想还是如此结果。他想了想,又觉欣慰,说道:“或许镜天、风后经此一事,终于做了夫妻,再也不用抛头露脸。”

鱼和尚摇头道:“怕只怕,他二人并非夫妻,而是主奴。”陆渐心头一沉,猛可想到《黑天书》的第一律,《黑天书》既是两人合创,那么二人未必就能逃脱这一铁律,倘若如此,真是莫大悲剧。

鱼和尚说完故事,便即动身,他行走时步履沉滞,不复往日轻快,陆渐却是神气完足,三两步抢到他前面,回头笑道:“大师,你昨晚没睡足么?今天的精神可不太好。”鱼和尚笑了笑:“和尚年纪大了,不如你年少力强。”

陆渐嘻嘻直笑,忽听北落师门在怀里叫了一声,便道:“北落师门,你饿了吗?待会儿有小河小溪,我逮鱼给你吃。”话音未落,北落师门又叫两声,不知怎的,陆渐忽觉毛骨悚然,这种怪异感觉,当日营救阿市时也曾有过。

陆渐转念之间,冲口叫道:“大师当心。”叫罢,向后疾跃,将鱼和尚撞倒在地,耳听暴鸣声起,两人早先的立足处激起点点烟尘。

“鸟铳!”陆渐心念电闪,挽起鱼和尚发足狂奔。身后鸟铳声此起彼落,鱼和尚忽地身子一震,变得十分沉重。

耳听鸟铳声渐渐稀落,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响,绕过一片翠绿的竹林,但见前方大河奔流,水清如练,日光耀水,迸出万点碎金。

陆渐喘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大惊失色,只见鱼和尚的右腿被鲜血染红,血渍中弹孔分明。此僧身负大金刚神力,金刚不坏,当日曾以血肉之躯挡下了今川家的鸟铳攒射,不料今日竟挡不住一发铅丸。陆渐又惊又悲,失声叫道:“大师,你怎么……”鱼和尚不待他说完,接口笑道:“不碍事,和尚大意了些。”

忽听北落师门又叫一声,陆渐心头异感又起,慌忙双手触地,灵觉蔓延开去,发现四人八足,正以细碎脚步奔来,行将逼近,忽又分做左右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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