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沈醉桃花树(1/2)
身体动弹不得。
四周漆黑一片。
甚至那黑,将光线全部吞没。
没有点滴声响。
这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而那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最终,连那跳动都停滞下来。
林火身子一轻。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扇巨门。
青铜为底,覆着青苔,锈迹斑斑。
古朴,肃穆。
那青苔发出光来,幽幽蓝光,见着门中央有两把圆环。
一股莫名的声音,在林火脑海中回响,“拉开它,拉开这扇门,便能完成你的誓言。”
林火伸出双手,握上圆环,入手冰凉。
门上泛着淡淡霉味。
迟疑了片刻,林火拉动门环。
凉气,从门缝里吹出,散着淡淡白雾。
隐约间能见着一人模样。
满头青丝,一身白袍。
“师傅!”林火叫出声来,那声音却空空荡荡,漂浮不定。
柳凤泊正在门后,拎着酒坛,缓缓灌酒。
他瞥了林火一眼,挑起熟悉的微笑,那笑必定迷了不少姑娘。
林火心神激动,就要跨进门内,却被柳凤泊顶住肩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肩头传来一股巨力!
林火倒飞而去。
心跳声急促响亮。
背后出现一丝亮光,林火被那光点吸引,越飞越远。
铜门缓缓闭合,门缝间,见着柳凤泊白袍飘荡。
亿万灰影扑面而来。
柳凤泊喝干怀中酒,掷碎酒坛,扬手便是一把长剑。
剑气如霜,白袍千臂,再次猖狂大笑!
铜门紧闭,笑声断绝。
林火不知道,那灰影是什么。
但他听着那笑声,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最终,在笑声中,被吸入白芒。
林火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的床顶。
周围弥散檀木香气,却又被刺鼻的药味掩盖。
这里是哪里?
林火想要挪动身子,稍一动弹,便疼出一身冷汗。
痛楚,让他彻底清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裹满了白布,洁净如新,显然是有人照料。
只是,弄不明白这里是哪儿,林火绝不会安心。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腹上创口隐隐渗血,可他管不上这些。
嘴唇干涸开裂,桌上有水,可他并不准备去碰。
老爷子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身处陌生之地,一饮一食皆需谨慎。
林火赤足踏在地上,底边发热,显然是铺了火道。
能用得上火道,不会是一般人家。
林火想要站直身子,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他及时抓住床架。
指甲磕进紫褐木里,露出内里红褐。
竟是一套名贵的檀香紫檀。
林火早年在龙兴,也学过木匠,对这些名贵木料,还算是有些认识。
能拥有成套紫檀家具,这一家之主到底是谁?
林火从架上取下外袍,随意裹在身上。
环顾房内,却见不到三样东西。
李虎的纸条,山师阴的玉佩,柳凤泊的剑。
心中焦急,林火蹒跚迈步,奋力拉开房门。
落入眼中的,是漫天黄纸,满院白绸。
院里躺着两口棺材,棺木前跪有一人,那人的身子,佝偻得如同虾米。
棺木里躺着谁?
林火隐隐有些预感。
他赤足迈出门外,青石未干,触足生凉。
可他却无法停下脚步。
就这样,走到了棺木之前。
站在跪着那人身后。
林火这才看清,跪着那人的样貌,竟然和武睿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这人比武睿老了不少,胡子拉碴,发丝也是半白。
他穿着一身黑衣,扬起一手黄纸,盯着片片纷飞,面色憔悴。
林火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
谁知这人,倒是先开了口。
“那年腊月寒冬,我亲手从稳婆手里,接过了肉团一般的桐儿。红中透紫的她双手握拳乱舞,不顾一切地哇哇大哭,脸皱得像是陈皮。但在我眼里,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林火一愣,这位老人,居然是凤栖郡主的父亲,武慎!
这里是慎公子府?
武慎却似没在意林火,只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她躺在我臂弯里,整天哭闹个不停,还爱抓我的胡子。”武慎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从前那天,“可我愿意抱她在怀,整夜整宿不睡,为她轻哼诗乐,为她撵上被角。”
“你知道吗?”武慎转过头来,看着林火,满眼血丝,“一个女娃娃家,听着婉约歌儿就哭,倒是喜欢听些关边杀伐。”
“百套甲,千套甲。
槊折剑断血沙轧,醉舞泪痕挂。
号角亮,号角哑。
巾帻马逝涕犹下,万里乱坟纳。”
林火突然有些心酸,想起了老爷子为他唱的歌谣,时至今日,余音绕耳。
武慎抓起一把黄纸,抛进火盆,“一天天,一年年。多年来第一次喝醉,就因她叫了我一声爹爹。我推了酒宴,推了诗会,就为了早些回家,看看她的小脸。她学会骑马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无眠。”
“最开心的,不是见她飞上枝头,而是慢慢陪她长大。”
“而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那一天,我却放不开手。”
林火见着武慎握紧黄纸,双手微颤。
“其实白袍小子还不错,看得出他的真心。可我不能看着他拐走我的乖女儿,剜去我的心头肉。”
武慎湿了眼眶,将黄纸洒向天空,“到头来,我还是丢了我的桐儿。”
“你说!”武慎突然抓住林火的手腕,用力极重,勒出白痕,“我算什么父亲?”
“阻了女儿与心爱之人。”
“应了武睿出塞和亲。”
“最后,就连一场像样的祭祀都不能办!”
“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爹爹?我算什么?”
泪烫心怀,黄纸戚戚。
林火无法接话。
武慎却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将最后那些黄纸,丢入火中,“走吧,带他们走吧,去他们相约的地方。”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院外。
林火看着武慎的落寞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应该将他们葬在哪里。
冻雨初过,天寒地冻。
林火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他裹紧外袍,哈了口气。
八个家丁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捧着锦帽,貂裘,棉靴,玉佩,千磨剑,还有那张纸条。
林火眼前一亮,先是拿了字条。
只是淋了一场大雨,纸上小字辨识不轻,成了或大或小的墨点,但他还是将字条贴身放好。
他又取了玉佩,放在内侧口袋,随后打量起衣衫来。
他知道是给他准备的东西。
毕竟一场厮杀,原本身上的旧衣必定是不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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