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曾随东西南北路 独结冰霜雨雪缘(1/2)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向晚,亲兵来报,有数艘小船押了俘虏,正向通吃岛而来。韦小宝大喜,跳起身来,奔到海边,果见五艘小船驶近岛来。韦小宝命亲兵喝问:“拿到了些甚么人?”
小船上喊话过来:“这一批都是娘们,男的在后面。”
韦小宝大喜:“施琅果然办事稳当。”凝目眺望,只盼见到方怡的倩影。当然最好还能活捉到老婊子,如再将那千娇百媚的洪夫人拿到,在船上每天瞧她几眼,更是妙不可言。
等了良久,五艘船才靠岸,骁骑营官兵大声吆喝,押上来二百多名女子。韦小宝一个个瞧去,只见都是赤龙门下的少女,人人垂头丧气,有的衣服破烂,有的身上带伤,直瞧到最后,始终不见方怡,韦小宝好生失望,问道:“还有女的没有?”一名佐领道:“禀报都统大人:后面还有,正有三队人在岛上搜索,就是毒蛇太多,搜起来就慢了些。”韦小宝道:“那神龙教的教主捉到了没有?这场仗是怎样打的?”
那佐领道:“启禀都统大人:今儿一清早,三十艘战船就逼近岸边,一齐发炮。大家遵从大人的吩咐,发三炮,停一停,打的只是岛上空地。等到岛上有人出来抵敌,那就排炮轰了出去。都统大人料事如神,用这法子只轰得三次,就轰死了教匪四五百余人。后来有一大队少年不怕死的冲锋,口中大叫甚么‘洪教主百战百胜,寿比南山’……”韦小宝摇头道:“错了。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那佐领道:“是,是。都统大人原来对教匪早就了如指掌,无怪大军一出,势如破竹。教匪所叫的,的确是‘寿与天齐’,卑职说错了。”
韦小宝微笑道:“后来怎样?”那佐领道:“这些少年好像疯子一样,冲到海边,上了小船,想上我们大船夺炮。我们也不理会,等几十艘小船一齐驶到了海中,这才发炮,砰嘭砰嘭,三十几艘小船一只只沉在海中,三千多名孩儿教匪个个葬身大海之中。这些小匪临死之时,还在大叫洪教主寿与天齐。”
韦小宝心想:“你也来谎报军情了。神龙的少年教徒,最多也不过八九百人,那有三千多名之理?好在杀敌越多,功劳越大。就算报他四千、五千,又有何妨?”
那佐领道:“孩儿教匪打光之后,就有一大群人奔到岛西,上船逃走。咱们各战船遵照都统大人的方策,随后追去。卑职率队上岛搜索,男的女的,一共已捉了三四百人。施大人吩咐,先将这批女教匪送到通吃岛来,好让都统大人盘查。”
韦小宝点了点头,这一仗虽然打胜了,但见不到方怡,总是极不放心,不知轰炮之时会不会轰死了她,转过身来,再去看那批女子。
突然之间,见到一个圆圆脸蛋的少女,登时想起,那日教主集众聚会,这少女曾说自己是胖头陀的私生儿子,又曾在自己脸颊上捏了一把,屁股上踢了一脚,一想到这事,恶作剧之心登起,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脸上重重捏了一把。那姑娘尖声大叫起来,骂道:“狗鞑子,你……你……”韦小宝笑嘻嘻的道:“妈,你不记得儿子了吗?”那姑娘大奇,瞪眼瞧他,依稀觉得有些面善,但说甚么也想不起这清兵大官,就是本教的白龙使。韦小宝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姑娘道:“快杀了我。你要问甚么,我一句也不答。”
韦小宝道:“好,你不答,来人哪!”数十名亲兵一齐答应:“喳!”韦小宝道:“把这小妞儿带下去,全身衣裳裤子剥得干干净净,打她一百板屁股。”众亲兵又是齐声应道:“喳!”上来便要拖拉。
那少女吓得脸无人色,忙道:“不,不要!我说。”韦小宝挥手止住众亲兵,微笑道:“那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惊惶已极,这时才流下泪来,说道:“我……我叫云素梅。”韦小宝道:“你是赤龙门门下的,是不是?”云素梅点点头,低声道:“是。”韦小宝道:“你赤龙门中,有个方怡方姑娘,后来调去了白龙门,你认不认得?”云素梅道:“认得。她到了白龙门后,已升作了小队长。”韦小宝道:“好啊,升了官啦。她在哪里?”云素梅道:“今天上午,你们……你们开炮的时候,我还见到过方姊姊的,后来……后来一乱,就没再见到了。”
韦小宝听说方怡今日还在岛上,稍觉放心,心想那日你在我屁股上踢过一脚,这一脚,今日你的私生子可要踢还了,走到她身后,提起脚来,正要往她臀部踢去,帐外亲兵报道:“启禀都统大人:又捉了一批俘虏来啦。”
韦小宝心中一喜,这一脚就不踢了,奔到海边,果见有艘小战船扬帆而来。命亲兵喊话过去:“俘虏是女的,还是男的?”
初时相距尚远,对方听不到。过了一会,战船驶近。船头一名军官叫道:“有男的,也有女的。”
又过一会,韦小宝看清楚船头站着三四名女子,其中一人依稀便是方怡。他大喜之下,直奔下海滩,海水直浸至膝弯,凝目望去,那战船又驶近了数丈,果然这女子便是方怡。他这一下欢喜,当真非同小可,叫道:“快,快,快驶过来。”
忽然之间,那艘战船晃了几晃,竟打了个圈子,船上几名水手大叫起来:“啊哟,撞到了浅滩,搁浅啦。”
忽听得方怡的声音叫道:“小宝,小宝,是你吗?”
韦小宝这时哪里还顾得甚么都统大人的身份,叫道:“好姊姊,是我,小宝在这里。”方怡叫道:“小宝,你快来救我。他们绑住了我,小宝,小宝,你快来!”韦小宝道:“不用担心,我来救你。”纵身跳上一艘传递军情的小艇,吩咐水手:“快划,快划过去。”
小艇上的四名水手提起桨来,便即划动。
忽然岸上一人纵身一跃,上了小艇,正是双儿,说道:“相公,我跟你过去瞧瞧。”韦小宝心花怒放,说道:“双儿,你道那人是谁?”双儿微笑道:“我知道。你说是你的少奶奶,那日我‘少奶奶’也叫过啦。不过……不过这位少奶奶不肯答应。”韦小宝笑道:“她那时怕羞。这次你再叫,非要她答应不可。”
那战船仍在缓缓打转,小艇迅速划近。方怡叫道:“小宝,果真是你。”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韦小宝叫道:“是我。”向她身旁的军官喝道:“快松了这位姑娘的绑。”那军官道:“是。”俯身解开了方怡手上的绳索。方怡张开手臂,等候韦小宝过去。两船靠近,战船上的军官说道:“都统大人小心。”韦小宝跃起身来,那军官伸手扯了他一把。
韦小宝一上船头,便扑在方怡的怀里,说道:“好姊姊,可想死我啦。”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
韦小宝抱着方怡柔软的身子,闻到她身上的芬芳的气息,已浑不知身在何处。上次他随方怡来神龙岛,其时情窦初开,还不大明白男女之事,其后在前赴云南道上,和建宁公主胡天胡帝,这次再将方怡抱在怀里,不禁面红耳赤。
突然之间,忽然船身晃动,韦小宝也不暇细想,只是抱住了方怡,便想去吻她嘴唇,忽觉后颈一紧,被人一把揪住。一个娇媚异常的声音说道:“白龙使,你好啊,这次你带人攻破神龙岛,功劳当真不小啊。”
韦小宝一听得是洪夫人的声音,不由得魂飞天外,知道大事不妙,用力挣扎,却被方怡抱住了动弹不得,跟着腰间一痛,已给人点住了穴道。
这变故猝然而来,韦小宝一时之间如在梦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糕,糟糕,方怡这小婊子又骗了我。”张嘴大叫:“来人哪,来人哪,快来救我!”方怡轻轻放开了他,退在一旁。韦小宝穴道被点,站立不定,颓然坐倒。但见坐船扯起了风帆,正在向北疾驶,自己坐来的那艘小艇已在十余丈之外,隐隐听得岸上官兵在大声呼叫喝问。
他暗暗祷祝:“谢天谢地,施琅和黄总兵快快派船截拦,不过千万不可开炮。”但听得通吃岛上众官兵的呼叫声渐渐远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放眼四望,大海茫茫,竟无一艘船只。他所统带的战船虽多,但都派了出去攻打神龙岛,有的则在通吃岛和神龙岛之间截拦,别说这时不知主帅已经被俘,就算得知,海上相隔数十里之遥,又怎追得赶上?
他坐在舱板,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几名骁骑营军官向着他冷笑。他头脑中一阵晕眩,定了定神,这才一个个的看清楚,一张丑陋的胖圆脸是瘦头陀,一张清癯的瘦脸是陆高轩,一张拉得极长的马脸是胖头陀。他心中一团迷惘:“矮东瓜给绑在中军帐后,定是给陆高轩和胖头陀救了出来,可是这两人明明是在北京,怎地到了这里?”再转过头去,一张秀丽娇美的脸蛋,那便是洪夫人了。
她笑吟吟瞧着韦小宝,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都统大人,你小小年纪,可厉害得很哪。”
韦小宝道:“教主与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属下这次办事不妥,没甚么功劳。”
洪夫人笑道:“妥当得很啊,没甚么不妥。教主他老人家大大的称赞你哪,说你带领清兵,炮轰神龙岛,轰得岛上的树木房屋,尽成灰烬。他老人家向来料事如神,这一次却料错了,他佩服你得很呢。”
韦小宝到此地步,料知命悬人手,哀求也是无用,眼前只有胡诌,再随机应变,笑道:“教主他老人家福体安康,我真想念他得紧。属下这些日子来,时时想起夫人,日日祷祝你越来越年轻美貌,好让教主他老人家伴着你时,仙福永享!”
洪夫人格格而笑,说道:“你这小猴子,到这时候还是不知死活,仍在跟我油嘴滑舌。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年轻美丽呢?”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你骗得我好苦。”洪夫人笑问:“我甚么事骗你了?”韦小宝道:“刚才清兵捉来了一批岛上的姊妹,都是赤龙门的年轻姑娘,后来说又有一船姊妹到来。我站在海边张望,见到了夫人,一时认不出来,心中只说:‘啊哟,赤龙门中几时新来了一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哪?是教主夫人的小妹子罢?这样的美人儿,可得快些过去瞧瞧。’夫人,我心慌意乱,抢上船来瞧瞧这美貌小妞儿,哪知道竟便是夫人你自己。”
洪夫人听得直笑,身子乱颤。她虽穿着骁骑营军官的服色,仍掩不住身段的风流婀娜。
瘦头陀不耐烦了,喝道:“你这好色的小鬼,在夫人之前也胆敢这么胡说八道,瞧我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韦小宝道:“你这人胡涂透顶,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
瘦头陀怒道:“我怎地胡涂了?你自己才胡涂透顶。我浮在海里假装浮尸,你也瞧不出来,居然把我救了上来,打听神龙岛的事情。我遵照教主吩咐,跟你胡说八道一番,你却句句信以为真。”
韦小宝肚里暗骂:“胡涂,胡涂!韦小宝你这家伙,当真该死,怎不想到瘦头陀内功深湛,要假装浮尸,那是容易得紧,我居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以为神龙岛上当真起了内哄,一切再也不防。”说道:“我中了教主和夫人的计,那不是我胡涂。”
瘦头陀道:“哼,你不胡涂,难道你还聪明了?”
韦小宝道:“我自然十分聪明。不过我跟你说,就算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只要在教主和夫人手下,也就谁都讨不了好去。这是教主和夫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势如破竹,大功告成……”他一说到“大功告成”四字,不禁向洪夫人红如樱桃、微微颤动的小嘴望了一眼。
洪夫人又是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细齿,说道:“白龙使,你毕竟比瘦头陀高明得多,他是说不过你的。你怎么说他胡涂了?”
韦小宝道:“夫人,这瘦头陀已见过了夫人这样仙女一般的小姑娘,本来嘛,不论是谁只要见上了夫人一眼,那里还会再去看第二个女人?我说他胡涂,因为我知道他心中念念不忘,还记挂着第二个女子。瘦头陀,这女人是谁,要不要我说出来?”
瘦头陀一声大吼,喝道:“不能说!”韦小宝笑道:“不说就不说。你师弟就比你高明得多。他自从见了夫人之后,就说从今而后,再也没兴致瞧第二个女子了。”
胖头陀一张马脸一红,低声道:“胡说,哪有此事?”韦小宝奇道:“没有?难道你见了夫人之后,还想再看第二个女人?”胖头陀低下头,说道:“老衲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心中早已无男女之事。”韦小宝道:“啧啧啧!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师哥跟你一般,也是头陀,又怎么天天想着他的相好?”心中不住思索:“我明明吩咐他跟陆先生留在北京等我,怎地他二人会跟夫人在一起,当真奇哉怪也。”
胖头陀道:“师哥是师哥,我是我,二人不能一概而论。”
韦小宝道:“我瞧你二人也差不多。你师哥为人虽然胡涂,可比你还老实些。不过你师兄弟二人,都坏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实在罪大恶极。”
胖瘦二头陀齐声道:“胡说!我们怎地坏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
韦小宝冷笑不答。他在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一番话来诬赖二人,不过先伏下一个因头,待得明白胖陆二人如何从北京来到神龙岛,再来捏造些言语,好让洪夫人起疑。他回头向海上望去,大海茫茫,竟无一艘船追来,偶尔隐隐听到远处几下炮声,想是施琅和黄总兵兀自率领战船,在围歼神龙教的逃船。
陆高轩见他目光闪烁,说道:“夫人,这人是本教大罪人,咱们禀告教主,就将他投入海中,喂了海龙罢。”韦小宝大吃一惊,心想:“我这小白龙是西贝货,假白龙入海,那可没命了。”洪夫人道:“教主还有话问他。”陆高轩应道:“是。”在韦小宝背上一推,道:“参见教主去!”
韦小宝暗暗叫苦:“在夫人前面还可花言巧语,哄得她喜欢。原来教主也在船中,今日小白龙倘若不入龙宫,真正伤天害理之至了。”侧头向方怡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木然,全无喜怒之色,心中大骂:“臭婊子,小娘皮!”说道:“方姑娘,恭喜你啊。”方怡道:“恭喜我甚么?”韦小宝笑道:“你为本教立了大功,教主还不升你的职么?”方怡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洪夫人道:“大家都进来。”陆高轩抓住韦小宝后领,将他提入船舱。
只见洪教主赫然坐在舱中。韦小宝身在半空,便抢着道:“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属下白龙使参见教主和夫人。”
陆高轩将他放下,方怡等一齐躬身,说道:“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他们虽然也想讨好洪夫人,但这一句话向来说惯了的,毕竟老不起脸皮,加上“和夫人”三字。
韦小宝见洪教主双眼望着舱外大海,恍若不闻,又见他身旁站着四人,却是赤龙使无根道人、黄龙使殷锦、青龙使许雪亭、黑龙使张淡月。
韦小宝心念一动,转头对瘦头陀喝道:“你这家伙瞎造谣言,说甚么教主和夫人身遭危难。我不顾一切,赶来救驾,那知教主和夫人一点没事,几位掌门使又那里造反了?”
洪教主冷冷的道:“你说甚么?”韦小宝道:“属下奉教主和夫人之命,混进皇宫,得了两部经书,后来到云南吴三桂平西王府,又得了三部经书。”洪教主双眉微微一扬,问道:“你得了五部?经书呢?”韦小宝道:“皇宫中所得那两部,属下已派陆高轩呈上教主和夫人了,教主和夫人说属下办事稳当,叫陆高轩赐了仙药。”洪教主点了点头。韦小宝道:“云南所得的那三部,属下放在北京一个十分稳妥的所在,命胖头陀和陆高轩看守……”
胖头陀和陆高轩登时脸色大变,忙道:“没……没有,哪有此事?教主你老人家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韦小宝道:“经书一共有八部,属下得到了线索,另外三部多半也能拿得到手,预备取到之后,一并呈上神龙岛来。已经得到了那三部经书,属下惟恐给人偷去,因此砌在墙里。我吩咐陆高轩和胖头陀寸步不离。陆高轩、胖头陀,我叫你们在屋里看守,不可外出,怎么你二人到这里来了?要是失了宝经,误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这干系谁来担当?”
胖陆二人面面相觑,无言可对。过了一会,陆高轩才道:“你又没说墙里砌有宝经,我们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吩咐下来的事,越是机密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险。我对你们两个,老实说也不怎么信任。我每天早晨起身,一定要大声念诵:‘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每次吃饭,每天睡觉,又必念上一遍。可是你二人离了神龙岛之后,没称赞过教主一句神通广大,鸟生鱼汤。”他不知“尧舜禹汤”只有对皇帝歌功颂德才用得着,这时说了出来,众人也不知“鸟生鱼汤”是甚么意思。
陆高轩和胖头陀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暗吃惊,离了神龙岛之后,他二人的确没念过“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话,没料想给这小子抓住了把柄,可是这小子几时又念过了?陆高轩道:“你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这时花言巧语,想讨好教主和夫人,饶你一命。哼,咱们岛上老少兄弟这次伤亡惨重,教主几十年辛苦经营的基业,尽数毁在你手里,你想活命,真是休想。”
韦小宝道:“你这话大大错了。我们投在教主和夫人属下,这条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教主和夫人差我们去办甚么事,人人应该忠字当头,万死不辞。教主和夫人要我们死,大家就死;要我们活,大家就活。你想自己作主,那就是对教主和夫人不够死心塌地,不够尽忠报国。”
洪教主听他这么说,伸手捋捋胡子,缓缓点头,对胖陆二人道:“你们说白龙使统率水师,要对本教不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高轩听教主言语中略有不悦之意,忙道:“启禀教主:我二人奉命监视白龙使,对他的一举一动,时时留神,不敢有一刻疏忽。这天皇帝升了他官职,水师提督施琅前来拜访,属下二人将他们的说话听得仔细,已启禀了教主。过不多天,白龙使便带了施琅出差,却要他扮成骁骑营的一名小官儿,又不许属下和胖头陀随行,属下心中就极为犯疑。”
韦小宝心道:“好啊,原来教主派了你二人来监视我的。”又听陆高轩禀报:“早得几日,属下搜查白龙使房里字纸篓中倒出来的物事,发现了许多碎纸片,一经拼凑,原来是用满汉文字写的辽东地名。白龙使又不识字,更加不识满文,这些地名,自然是皇帝写给他的了。后来又打听到,他这次出行,还带了许多门大炮。属下二人商议,都想白龙使奉了皇帝之命,前来辽东一带,既有水师将领,又有大炮,自然是意欲不利于本教。因此一等白龙使离京,属下二人便骑了快马,日夜不休的赶回神龙岛来禀报。夫人还说白龙使耿耿忠心,决不会这样的。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白龙使狼心狗肺,辜负了教主的信任。”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陆先生,你自以为聪明能干,却哪里及得了教主和夫人的万一?我跟你说,你错了,只有教主和夫人才永远是对的。”
陆高轩怒道:“你胡……”这两字一出口,登时知道不妙,虽然立即把下面的话煞住,但人人都知,“你胡”二字之下,定然跟的是个“说”字。
韦小宝道:“你说我胡说?我说你错了,只有教主和夫人才永远是对的,你不服气?难道教主和夫人永远不对,只有你陆先生才永远是对的?”
陆高轩涨红了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
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说我白龙使忠心耿耿,决不会叛变。他二位老人家料事如神,怎会有错?我跟你说,皇帝派我带了水师大炮,前赴辽东,说的是去长白山祭天,其实……其实是……哼,你又知道甚么?”心中乱转念头:“该说皇帝派我去干甚么?”
洪教主道:“你且说来,皇帝派你去干甚么。”
韦小宝道:“这件事本来万分机密,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一有泄漏,皇帝定要杀我的头。不过教主既然问起,在属下心中,教主和夫人比之皇帝高出百倍,他是万岁,你是百万岁。他是万万岁,你是百万万岁。教主要我说,自然不能隐瞒。”寻思:“怎样说法,才骗得教主和夫人相信?”
洪教主听韦小宝谀词潮涌,丝毫不以为嫌,捻须微笑,怡然自得,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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