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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深山豹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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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深山·古寺。

一位须眉皆白的独臂老僧,在青灯下俯视一位浑身是伤的孩子。这孩子年约十三四岁,墩墩地的脸儿,圆晶晶的眼睛,一脸憨笑地问:“师父,我的伤不要紧吧?”

老僧叹了一声:“豹儿,你这条命,可以说是从佛祖身边要回来了!你怎么这般不小心,掉进了深涧中去?”

“师父,我在悬岩上,看见一条蛇想吞岩边树上的一窝小鸟!我一急,要去赶它,脚不知怎么一滑,就掉下去了。”

老僧摇摇头:“要不是为师闻声赶去,从深涧中将你抱回来,你就是不死,也身喂虎狼。下一次,可不能这般大意了!”

“师父,那窝小鸟没给蛇吃了吧?”

“那条蛇已成龙去看佛祖啦!”

小孩愕异:“什么!它成龙了?”

“它跟你一块掉下去,看来佛祖看上了它,没看上你,你掉在松软的腐叶草丛之中,它却撞在岩石之上。”

小孩吃吃笑起来:“师父,你是说它摔死了吧?”

“好啦!你坐起来吧,运气调息,不须半刻,又可蹦蹦跳了。”

小孩一下坐起来:“师父,我这么就好了?”

“豹儿,你知不知你已躺了多久?”

“躺了多久?”

“已五天六夜了!”

“五天六夜?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直昏迷不醒,要不是为师的一颗大还魂丹,恐怕还待躺十天半个月。好啦!快好好运气调息,恢……”蓦然,老僧突然住口,疑神倾听。

小孩愕异,问:“师父,你怎么不说了?倾听什么?”

老僧神色凝重,双眉微皱,片刻,长叹一声:“看来,为师大难来临了!”

“大难来临?师父,什么大难来临了?”

老僧突然将灯吹灭,对小孩轻轻说:“豹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别出声,更不能出来。”说时,老僧已身如幻影,步出了禅房,出现在佛堂上,盘腿定神入坐。

也在这时,两条黑影,宛如夜鸟投林,跃入寺内,又似两片残叶,飘入佛堂,行动无声。显然,来人的武功,已是一等的上乘高手。

老僧仿佛视而不见,仍然端坐不动。两位来人,其中一位似夜枭般的桀桀冷笑,声音苍老:“大师兄,怎么小弟来了,也认不出来?”

半晌,老僧微叹一声:“老衲出家多年,俗事早忘,望施主见谅。”

突然寒光一闪,来人一把冷冰冰的利剑,剑尖直贴老僧喉下的天突穴。出剑之快,认穴之准,这恐怕是武林中任何一流剑手也望尘莫及。只要剑尖再进一分,便可以挑去人的一条性命。来人厉声地问:“上官飞,你知不知道叛主背师人的下场?”老僧面无惧色,也不作任何行动,只是说:“老衲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获免,施主要取老衲性命,只管取去好了!再说,上官飞已死去多年,老衲现名方悟。”

“我不管你上官飞也好,方悟也好,黑箭也好,今夜里你想活命,已万万不可能。我要是不杀你,怎对得起已死去的三师弟等人?”

原来这位隐居深山古寺的老僧,竟是当年武林黑、白两道人士闻名变色的大魔头——黑箭之一,后受少林寺掌门人方慧禅师的感化,幡然悔悟,削发为僧,取名方悟。他自知自己仇家不少,不但被自己惨杀过的人的亲属、子女不放过自己,就是自己过去的同门师兄弟也不会放过自己。为了避免累及少林寺众僧,于是他远离少林,来到南疆丛山峻岭中的这座无名古寺隐居下来,想不到过了十多年,他的同门师弟还是跟踪寻上门来,而声音苍老的来人,正是他的二师弟——澹台武,也就是当年神秘莫测的黑箭之一。第三个黑箭王大为,已死于一代怪小侠墨明智的掌下。(详情请看拙作《神州传奇》)

方悟又是一声长叹:“老衲死,不足为惜,但老衲自问,并无愧对师门,只是不愿再助纣为虐,为害天下黎民百姓,因而削发为僧,你要杀我,只管动手好了。”

“你还有脸敢这么说?我问你,三师弟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遭人擒的?这不是你出卖的结果?”

“老衲敢说,我没有出卖你们。再说,我们过去的所作所为,能容于武林?能容于天下么?老衲劝奉你一句,别再逆天行事了,奇侠没有杀你,已是仁至义尽,你怎不扪心自问,仍想为害人间么?”

“我要不是误中奸计,能为人所擒么?现在奇侠夫妇已死,放眼武林,我还怕谁来?”

方悟—怔:“奇侠夫妇已死了?”

“你以为他们身怀绝世神功,就能逃脱生老病死这一关么?他们年登百岁,不是神仙,还能不老死的?”

方悟一时无语,澹台武又冷冷问:“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他的剑尖,一直停在方悟的天突穴上。

半晌,方悟慢慢地说:“就算奇侠夫妇己死,武林之中,高人有的是。单是奇侠夫妇的孙女慕容小燕和她的丈夫墨少侠,你恐怕就难以对付。”

“这两个九幽小怪,我才不畏惧他们。大师兄,要是你答应和我合作,重出江湖,我可以饶你一死,还尊你为大师兄。”

方悟摇摇头:“老衲身为佛门子弟,四大皆空,早巳不想过问人间俗世了。”

“你情愿死在我的剑下?”

“施主又何必多问?”

“那你死吧!”

突然,—个幼稚的童声叫喊起来:“你们不能杀我师父!”

澹台武在佛堂长明灯光下一看,一个圆墩墩的孩子,一脸的惊恐之色在望着自己。在佛堂出现的,正是豹儿。澹台武冷电的目光一扫,问:“什么!?他是你师父?”

“是呀!我师父可是个好人,你们不能杀他。”

澹台武转问方悟:“他是你收的弟子?”说时,目光杀气更重。

方悟看得心头大震,看来澹台武是不放过这孩子了!豹儿也真是,怎么不听我的话?跑出来干什么呵!但却徐徐地说:“这是老衲在荒野中拾回来的孤儿。老衲只收他在寺内烧茶煮饭,并没传他武功,不算是老衲的弟子。你杀老衲好了,切莫伤了这孩子。”又朝小孩说,“豹儿,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吧。”

豹儿目光茫然:“师父,他们不是要杀你么?怎么没事的?”

澹台武目光敏锐,从孩子的目光、行动上看出,上官飞的确并没传这孩子的武功,便不急于要杀这孩子了!冷冷地说:“不错,一个人死了,的确是没事了!”

方悟急催着小孩:“豹儿!你还不快走?”方悟一向知道:澹台武的为人,不会杀害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何况豹儿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算澹台武想杀害,自己不管怎样,也要出手了,拖延时间,让豹儿能逃出寺外,一出寺外,四周都是丛山峻岭,深谷大涧,随便可以躲藏,可能有一线逃生的希望,所以他急着催豹儿快走。

可是这孩子糊涂透了,显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在顷刻之间,却担心自己的师父,说:“师父,你也快走呀!你不是走得很快的么?”

方悟不由苦笑起来,心想:“这真是孩子说孩子话了,我要是想走,还能不走的么?但说:“豹儿,快走吧,别理我了!”

澹台武森森地说:“他能走吗?”

方悟一怔:“什么!?你要杀他?”

“大师兄,在黄泉路上,你一个人寂寞,需要这孩子伺候!”

“你怎么连孩子也不放过,他可是半点武功也不会呵!”

“你认为覆巢之下,还有完卵么?”

“不行!老衲不能让你杀害这孩子。”

“大师兄,你想妄动一下,你就会先走一步。”说时,剑尖已入肉半分,已有鲜血缓缓流出。

豹儿这时见机逃走,仍有一线逃生的希望,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但不乘机而逃,反而扑上来,毛手毛脚想去抓澹台武手中之剑,救师父。他这一行动,更不是会武之人的行动了!澹台武看得又笑又怒地,喝声:“找死!”一脚扫去,“嘭”地一声,豹儿“哎哟”一声惨叫,口喷鲜血,人不但飞出了佛堂,也摔到寺外去了。在三位神秘的黑箭当中,王大为内功最好,而澹台武的武功最强,上官飞次之。过去多少黑、白两道的武功高手,都挡不了澹台武的一掌一脚,而丧生在他的掌下脚下,别说豹儿不会武功,重伤未好,就是会武功和没伤,也无法闪开澹台武这鬼影腿的招式。尽管澹台武这一脚之劲,用力不到三成,仍将豹儿踢飞了出去,重伤吐血。

方悟见豹儿给踢飞了,吼道:“澹台武,你——!”正想飞身去救这孩子,可是澹台武的手用力一送,剑尖已刺进了方悟的喉下,方悟身体颓然倒下,只说了一句:“澹台武,你太心狠了!”便合上了双目。

澹台武瞧也不瞧方悟一眼,收了剑,对同伴说:“这里的事已了,我们走!”

那黑衣人点点头,身形一闪,他们又像夜鸟似的,飞出了古寺,消失在月夜下的丛山峻岭中,去得无踪无影。古寺佛堂只留下一盏长明灯,幽幽的灯光照着这清冷的古寺,无声息的佛堂。

不知过了多久,摔出寺外乱草中的豹儿竟然大难不死。他吃力地挣扎爬起来。的确,方悟没传他什么拳脚刀剑的武功,但却不动声色传给了他一套武林中少有的内功心法。这套内功心法,不同于武林中各门派所有的内功,而是方悟大师在少林寺面壁思过中,无意中发现了一本无名的经书,他受到这经书中的启示,结合了自己以往所学的内功方法,从而悟出了这一套心法。

其实这本无名经书,不知是少林寺哪一辈僧人,博览群经,有所而感,信手摘录—些经书中的片言只语组成,主要是养性修身之法,其中有这么几句:“弱水无力,日久能穿石破土;棉花柔软,可承受万物之力。”又有什么“胸似深渊,可纳百川之水;身若空谷,能藏天地之气。”等等。并且在这些片言只语之旁,更注有自己的心得,如何运气调息之法。

方悟削发为僧时,曾在方慧禅师、慕容小燕和墨明智面前发过誓言:“今后不论任何人前来寻仇,老衲绝不动用武功,逆来顺受;就是要取老衲性命,也听之任之。”

虽然这样,但黑、白两道的武林人士,死在他掌下剑下实在不少,他们的子女亲友,莫不纷纷前来少林寺.找他复仇,侠义正派人士,看在少林寺分上,仍可好说,可是黑道上的人物,却不那么好说话了!有—二次,黑道上的一些高手,冒险闯进了他思过的禅房,掌击了他,几乎要取去他的一条性命,幸而少林寺内的高僧赶来,赶走了寻仇的恶徒,从而救了他的性命,免不了要服药医伤,累及少林寺僧人日夜要保护他的安全。

方悟感到长久这样不是办法,固然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但不反抗闪避而受伤,害得别人要照顾自己更不好,现在他一旦发现了这本无名经书,受到了经中的启示,暗想:我不反抗,但也不能让人打伤自己呵!当然用刀剑挑了自己,那是另一回事,可以一了百了,既可消除仇家怨恨,自己也可以从此脱离苦海。就怕重伤而不死,自己痛苦又累及别人。要是练成一套捱打的内功就好了,像棉花一样,可承受万钧之力,像深渊似的,可容纳百川之水。方悟在这本无名经书的启发下,一改过去练内功之方法。以往练内功,是凋息运气,将浑身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时间,仍然贮藏于奇经八脉中去,真气贮集得越多,内功就越强,一旦遇敌交锋;奇经八脉中的真气便源源流出,输入到十二经脉中去,从而手脚灵敏,身子轻盈,跃跳如飞,来去如风。现在方悟却将浑身的真气经常散于十二经脉中去,使奇经八脉空如深渊,可承受外力的突然打击而没性命之忧,他初练成功时,仍不大放心自己能不能经受得起外力的突然袭击,事情也有那么的巧合,一位黑道上的高手摸黑进了他的禅房,以开碑的掌力猛然击中他的胸膛,这—暗袭的掌力,是可开碑裂石,置人于死地,可是方悟这时身如空谷,掌力击在他身上,仿佛击在空气之中,五脏六腑丝毫没受半点震伤,他只感道这一股劲力,输入自己体内,很快转入奇经八脉中去了,全身安然无事。他苦笑一下,对来人说:“施主,何必如此?施主要解恨,尽管掌击老衲好了。”

这位黑道高手见自己集—身的劲力,暗击方悟,仿佛击在无物之上,不由大惊,暗想:这个杀人的魔头,功真是深不可测,等他还手,我还有命么?吓得飞蹿而逃。

方悟见自己练成了这一套捱打的内功,不愿累及少林寺众僧,便告辞方丈,飘然离开,来到这南疆深山古寺中。这座古寺,原是一座荒芜了的古寺,墙倒梁倾,破败得不成样子,早已无人居住了。方悟看了看古寺,又看了看四周环境,暗想:这里不正好是我隐居之地么?于是方悟一方面倾出自己所有金银;一方面四处化缘,将这座古寺修复过来,才渐渐有了香火,附近山民,也有时前来进香拜佛。

一天,方悟化缘归来,路经一处山岭,蓦然听到一个婴儿“呀呀”地哭叫声,方悟大感奇异,这野山处,四处没人居往,哪来的婴儿啼哭?他循声寻去,远远看见一个七八个月的婴儿,光脱脱地在一个岩洞口爬喊哭叫,跟着一头金钱大豹,从岩洞里蹿出来,方悟大惊,想飞身去救小孩已来不及了,谁知又一奇异的事情使他惊讶了,这头大豹很驯良地在婴儿面前卧下来,这个婴儿爬到大豹胸怀,用嘴吸吮着豹乳,再也不哭喊了。方悟简直不敢相信,但这情景又的的确确在自己跟前发生,而这头大豹,还用舌亲切地去舔婴儿身上划破的伤痕,情如母子。

半晌,婴儿吃饱了,在大豹身上嬉戏起来,突然,母豹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异味,低声吼着,跳了起来,含着婴儿入洞,然后又从洞内蹿出,直扑方悟所在的方向。

方悟一下想起,自己身上的气息让这头母豹嗅到了,他不忍伤害了这头母豹,舒展轻功,转眼避到上风去,大概他身上的气味髓风而飘,母豹随着这股气味,一路追赶到远远的后山那边去了。

方悟立刻闪身跃进岩洞里,只见那个婴儿在柔软的干草中玩耍,一见他闯进来,瞪着一双黑晶晶的眼睛,愕愕然望着方悟,也不知惊恐。

方悟略扫了岩洞一眼,除了婴儿,再没别的,便对婴儿说:“孩子!你长久在这里不是办法,随老衲去吧!”说着,抱起了婴儿,离洞而去。

十二年来,方悟一直与这孩子为伴,情如爷孙,因为这孩子是从豹窝里得到的,便取名为豹儿。豹儿不知是吃了豹奶的原因,从小就胆大异常,不知惧,更兼行动敏捷、勤快,使方悟大为高兴,不但将自己一套捱打的内功心法传给了这小孩,而且还用药水每日泡浸这孩子一两次,泡前浸后,更用阴柔的掌力拍打这孩子浑身上下骨骼经脉,练成豹儿一副铜皮铁骨,承受得突然的外力打击,也经受得摔打滚翻,正因为这样,豹儿为救一窝小鸟摔下深涧而不死。只是皮肉划伤和昏迷而已,不然,他早已给摔死了。

再说,豹儿挣扎爬起来,略略运气调息,不但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精神,似乎感到还增添了劲力,原来他练的那套捱打的内功心法,不但经受起任何拳打掌击脚踢,更能将这一股劲力转化为己用。澹台武那—腿之劲力,不啻送给了豹儿一股内劲,增添劲力,这不但澹台武想不到,就是豹儿自己也想不到他有这种奇异的功能。

豹儿恢复了精力,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自己师父不知怎样了,他一下似豹样的跳了起来,奔进古寺里,喊道:“师父!师父!”

他一进佛堂,在幽幽的灯光下,便看见了师父已倒卧在血泊中,急奔过去:“师父!师父!”

方悟似乎悠悠转醒,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未了,也好像算准了豹儿没死,他以自己奇厚约真气护住了自己的心脉,以拖延自己的生命,要见豹儿一面,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豹儿,你没事吧?”

“师父,我没事,师父你怎样了?我去给你找药来!”

方悟摇摇头:“不用了!就是仙丹,也救不了为师。豹儿,你扶我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师父,你不能死哟。”

“人难免一死,为师年近七十,死也不算短命了!”

“不!我要杀了那个恶人,为你报仇!”

“豹儿,冤冤相报,何时了结?为师今日之死,也是过去罪孽的报应,你千万别去为我报仇。再说,你身没武功,更杀不了他,去找他只有白白送死。”

“不!我就是死,也要去找他。”

方悟声音严厉起来:“豹儿,你听不听为师的话?”

“听!”

“我不准你为了我去找他。”

“那——”

方悟声音又缓和下来:“豹儿,你快扶我坐起,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师父!”

豹儿小心翼翼扶起师父靠着神台脚坐下。

方悟缓过一口气说:“豹儿,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豹儿愕然:“师父,我不是你生的吗?”

原来方悟将豹儿抱回古寺,十二年来,一直没向豹儿说过这回事,而豹儿一直在古寺、深山中成长,从来没下过山,也很少见到外人,所见的,不外乎是一些进香的村妇山民,就是见到,也说话不多,所以他浑浑沌沌,不懂得一切人情世故和世间的事情,更不懂男女阴阳相配,才能生下儿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方悟生下的,何况一些进香拜佛的村妇山民,一开口就叫他为和尚仔,他就以为自己是方悟的儿子了,他认为大和尚生小和尚,就跟山上的狼生狼崽子一样,半点也不奇怪。现在他听师父这么一说,便感到愕然了。

方悟说:“我是从豹窝里将你抱回来的。”

“豹窝?!我是豹子生的吗?”

“豹子怎能生人呢?我也不知道那头花豹怎么不吃了你,反而用奶将你喂大。为师几次下山,在四周附近村落乡镇打听有没有人的孩子给豹子叼了去,希望能找到你的父母,可是都没有人丢失了孩子的,可见你父母不是这附近百里之内的人,更不知你还有没有父母,他们还在不在世上。本来这件事,为师打算在你成年时才向你说,现在可不能不说,不然就没有时间说了。”

豹儿惊愕得不知怎么说才好,他直望着师父,希望师父所说的不是真的。方悟又说:“豹儿,为师打算从今年起传你一些防身的武功,现在也来不及了。为师有一部剑谱,藏在这佛像的座下,为师死后,你自己去慢慢学习了。”

“不!师父,你不能死的。”

“豹儿,别说孩子话了,为师过去为恶多端,杀人不少,希望你武功学成后,到江湖上去,多行善事,以赎为师的罪恶,更千万不可乱杀人。”方悟说完,心事已了,残余的一口真气散去,便合目而逝。一代纵横江湖的魔头,到了晚年,一心向善,仍不免死于剑下。

豹儿见师父死去,放声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这时黑夜已尽,天色黎明。豹儿仍痴痴怔怔地跪在师父身旁,泪痕满面,不言不语,也不知将师父的尸体抱丢掩埋。不久,红日高升,万缕殷红似血的阳光,斜斜地射进佛堂,阴沉的佛堂,顿时明亮起来。

猛然“嘭”的一声,寺门给人撞开,闯进了两条大汉。一个手提白白晃晃的朴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豹儿以为又是昨夜的那两个恶人,他悲愤在心,—下跳了起来,怒声问:“我师父已死了,你们还来于什么?”

两条大汉一时愕然,问:“什么!?你说什么?”

豹儿大声吼道;“我师父已死了!你们听见了没有?”

两条汉子一看,见一个老和尚倚靠在神台之下,浑身是血迹,很是惊讶,其中一个问:“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他不是给你们杀死的吗?”

两条汉子相视一眼,咯咯地大笑起来:“真是胡说八道,我们几时杀死你师父了?”

豹儿一怔:“不是你们?”

其中一个麻脸的汉子说:“不错,我们也杀过人,但你师父不是我们杀死的。”

另一个汉子将肩上的大包袱一放,说:“就算你师父没死,逆了我们,我们一样也杀了他。小东西,快去弄点吃的东西给我们吃,不然,我也宰了你。”

麻脸汉子说:“哎!三哥,别吓了这小孩子。”他又朝豹儿说,“小家伙,这寺里有什么好吃,给我们弄—点来,我们不杀你。”

豹儿不懂世故,更不知害怕,况且师父一死,已万分悲愤,见这两个汉子凶霸霸地,开口闭口就要杀人,气恼地说:“没有!”

叫“三哥”的汉子一听便变了脸,喝问:“小东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没有!有,也不给你们吃。”

“嗖”地一声,一把明亮的大刀已架在豹儿的脖子上。叫“三哥”的汉子怒声说:“小东西,你以为我跳山虎不敢杀你么?惹得我性起,不但杀了你,更一把火烧了你这座烂寺庙。”

豹儿半点也不怕,性子—横:“你杀好了,烧好了!”

豹儿这么—说,反而使跳山虎和麻脸汉子愕异起来,暗想:这小家伙怎么全不害怕?寞非见死了师父神志失常了?还是他生来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疯子?

麻脸汉子说:“三哥,着来这小家伙神志不清,稀里糊涂,打他骂他吓他没有用,我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和尚,你先别杀了他,不然,我们连个使唤人也没有了,得自已弄吃的。”

跳山虎点点头:“不错,麻老四,看来这小东西多半是个痴呆傻子,不知恐惧,你去看看吧。”说时,便收刀入鞘,一脚朝豹儿踢去,“给老子滚开!”—脚便将豹儿踢到一边去。

跳山虎只不过是黑道上的二三流角色,有几斤蛮力和会一路刀法而已,他这一脚之劲,比起黑箭澹台武用两成功力扫豹儿之劲,不但远远不如,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踢在豹儿身上,固然可以将豹儿踢开,但豹儿半点也不感到痛,因为这一脚之劲,进入豹儿体内,一下就散于奇经八脉中去了,恍如无物,当然不感到痛了。不像澹台武那深厚真气的劲力,骤然涌入豹儿体内,使豹儿一时心血翻滚,喷出一口鲜.血出来,以后才缓缓流人奇经八脉中去,转化为自己的内力。

豹儿给跳山虎一脚踢开,恼怒异常,不顾一切扑过去:“你敢踢我?你敢踢我?”这正应了民间的一句话:“好汉怕烂仔,烂仔怕蛮汉,蛮汉怕疯子”了。

跳山虎见豹儿不顾生死的扑过来,一时慌了手脚,急忙一闪,又一拳重重击在豹儿的胸口上,将豹儿击飞,撞在墙上,又摔在地上。这一撞一摔,使豹儿一下清醒过来。豹儿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并且是一个极为机灵的孩子。他刚才见师父死去,心痛情悲,才一时失了常态。跳山虎一拳,不但送给了他一股内力,也击醒了他。他暗想:我这样拼有什么用?他们将我打死了,我又怎样去埋葬我师父?好!他们既然说我是个傻小子,我就装傻扮蠢好了,先埋葬了师父才说。他不怒反憨憨地笑起来:“嘻嘻,刚才是你抛我么?很好玩的,你再抛抛我。”

豹儿原本生得圆墩墩的,他这一憨笑,更显得傻呼呼的了。麻老四一看便说:“三哥!这的确是个傻小子,别理他了,我们办正事要紧,吃饱了好赶路。还有,袋中的小妞儿你也先放出来,要是闷死了,我们就白辛苦了—场。”

跳山虎“哼”一声,不屑地扫了豹儿—眼:“你还不快去找人弄吃的?”说时,便动手解开放在地上的大包袱。

这座古寺不大,麻老四进去—会便转了出来,说:“三哥,这寺再也没人了!”可是他话刚说到—半,只感到眼前明亮,惊愕得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佛堂上多了一个异常明丽的少女,目似秋水,脸如春花,一身白衣白裙,更显得清雅绝俗,宛如仙子,就是连豹儿,也睁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在望着。

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正是跳山虎、麻老四昨夜装入大布袋中扛来古寺的,他们昨夜用迷魂烟迷倒了这位少女,害怕人发觉,根本不去看这少女生得怎样,急切封了她的穴位,又捆了手脚,便将她装入大布袋中,扛了出来。因为这少女是云南段家的人,段家,是云南的武林世家,祖传的一指阳功夫,名镇江湖,跳山虎、麻老四奉命将这少女劫来,目的就是以此威胁段家,交出—指阳的武功秘芨出来,跳山虎解开布袋,将少女提出来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家小姐姿容竟然是这般的秀丽无比,人间少有的尤物,惊喜得张开嘴合不拢,整个人都怔住了。刚好这时,麻老四也从里面转了出来。

少女年若十七八岁,手脚给捆,不能动弹,但俊目含威,粉面带怒,朝跳山虎娇叱道:“说呀!你这下二流的小贼,将我捉来干什么?还不快解了本小姐的手脚?不然,我爹赶来,他会挑了你们筋,剥了你们的皮。”

这位美若天仙的段小姐,不知是太过天真,还是在家里太过娇纵,使惯了小姐的脾性,人家辛辛苦苦将你抢来,又怎能给你解了手脚的?要是害怕你爹挑筋剥皮,使不会向你下手了。

半晌,跳山虎堆着笑脸说:“段小姐,在下奉命行事,请小姐原谅。”

“谁叫你们来劫我的?”

“这——!”

麻老四走上前来,朝段小姐一揖说:“小姐请暂时委屈一下,我先跟三哥说话,说不定我们会马上放了小姐。”

跳山虎困惑地问:“你要说什么?要放了这小妞儿?”

麻老四突然一声惊叫:“三哥,不好,有人来了!”

跳山虎一下回身张望,嘴里问:“谁……”他话还没有说完,感到腰部一阵挑心般的疼痛,一看,明亮亮的刀尖,从自己的腹下穿了出来,血流如注。他急用手捂着腹部伤处,既恐又怒,转身厉问:“你,你,你敢向我下毒手?”

原来麻老四趁他转身往外望时,突然暗下毒手,—刀从背后腰部捅进了他的腹中,刀尖从前面穿出来。这时,麻老四早已纵身跃了开去,说:“三哥,对不起,为了救段小姐,小弟不得不这样了。”

“你!你!你”跳山虎身子向前—扑,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段小姐和豹儿也为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惊愕得口瞪口呆,一时不明白麻老四为什么要杀跳山虎。半晌,段小姐问:“你是为了救我而杀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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