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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山魅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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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鹤亭大笑着道:“你们先前当我是个酸秀才,我先前却当你们是深山鬼魅,千年灵狐,后来又当你们是一个轻功妙到毫巅,武功骇人听闻的武林奇人,我若知道你们不是一个而是四个,那么——哈哈,你们年纪虽大,那个头我却是绝不会磕下去的。”

哪知他语声方了,戚大器身形动处,突地一跃而起,柳鹤亭心中方自一怔,只见他已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自己叩了一个头,口中一面笑道:“一个还一个,两不吃亏——”

柳鹤亭亦自一跃而起,对面跪了下去,立刻还叩一个,口中道:“事已过去,你这又何苦,你年龄比我大得多,我就算磕个头,却又何妨?”

戚大器连声道:“不行,不行,这个头我非还你不可的,不然我睡觉都睡不着。”说话声中,又是一个头叩了下去。

另三人见他两人对面磕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柳鹤亭亦自连声道:“不行,不行,我若让你还叩一个头,那么我也要睡不着觉了。”

戚大器叫道:“那真的不行——那怎么可以——”这两人竟是一样地拗性,一个一定要叩还,一个偏偏不让他叩还。

柳鹤亭心想:“我抓住你的臂膀,然后对你叩个头,我再躲到你兄弟身后去,看你怎生叩还我。”一念至此,再不迟疑,疾伸双掌,向戚大器肩头抓去。他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不但快如闪电,而且其中隐含变化,心想:你无法出手招架,又是跪在地上,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看你如何躲法?

哪知他手掌方伸,戚大器突地一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全身乱颤。

柳鹤亭突地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在颤动,一双肩膀眨眼间竟像是变成了数十个影子,自己出掌虽快,虽准,此刻却似没有个着手之处。

柳鹤亭虽然深知这四个残废的老人防敌制胜,必定练有一些极为奇异的外门功夫,但骤然见到这种由笑则发,怪到极处的身法,仍不禁吃了一惊,方自缩回手掌,只听大笑声中,戚四奇突地长长“咦”了一声,另三人立刻顿住笑声,彼响斯应。柳鹤亭心中又为之一动。

戚四奇已自接道:“此时此刻,这种地方,怎地会又有人来了?”

戚大器笑声一顿,颤动着的身形,便立刻变得纹风不动。柳鹤亭愣了一愣,自然停住笑声,心中大奇!

“方才笑声那等喧乱,这戚四奇怎地竟听出远处有人走来,而我却直到此刻还未——”

心念动处,快如闪电,但他这念头还未转完,谷道那边果然已有人声马嘶隐隐传来,柳鹤亭心中不由大为惊服,道:“四兄如此高的耳力。”他长于绝代高人之侧,对于这耳目之力的锻炼,十数年可说已颇有火候,但此刻和人家一起,自己简直有如聋子一样,他惊服之余,长身站了起来,一拍膝上泥土,心中直觉甚是惭愧。

却听戚四奇哈哈一笑,道:“别的不说,我这双耳朵倒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咦——来的这些人怎地阴盛阳衰,全是女的,嗯——男的只有三个——二十匹马,都是好马,有趣有趣,有趣有趣。”

他一连说了四句有趣,面上又自喜笑颜开。

柳鹤亭听了,心下却不禁骇然,但他也曾听过,关外的马贼多擅伏地听声之术,远在里外之地行来的人马,他们只要耳朵贴在地上一听,便知道人马之数。但像戚四奇这样一面谈笑,却已将远处的人马数目、男女性别,甚至马的好坏都听了出来,那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尤其令柳鹤亭惊骇的是,他所说出的这人马数目,正和那来自南荒的一行人马一样。

只听戚大器笑道:“不知道这些人武功怎样,胆子可大——”

戚四奇“呀”了一声,道:“不好,不好,这些人耳朵也很灵,居然听出这里有人了,咱们可得躲一躲,若让他们一齐见到我们四人,那就没有戏唱了。”

柳鹤亭目光闪动处,只见这四人此刻一个个眉开眼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有如幼童婴儿面对着心爱的玩物一样。

他心里只觉好笑,却有些不太舒服,暗中寻思道:“不知道那陶纯纯此刻是否还和他在一起?”

又忖道:“反正我已不愿再见他们,管他是否与她在一起,都与我无关。”口中急道:“正是,正是,我们快躲他一躲。”

目光一转,却见戚氏兄弟四人,各各眼动目跳,以目示意,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一会儿又不住打量自己。他心中一动,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

戚三栖忍住笑道:“不行什么?”

柳鹤亭一怔,忖道:“是呀,不行什么?人家又没有叫我干什么。”

只听戚大器笑道:“你是说不愿躲起来是么?那正好极,你就站在这里,替我们把这班人拦住,然后——”

柳鹤亭此刻大感焦急,又想掠去,又想分辩,但戚大器说个不停,他走又不是,插口也不是。哪知他话声未了,戚四奇突地轻咳一声,戚大器立刻顿住语声,柳鹤亭忙待发话,哪知咳声方住,这戚氏兄弟四人,竟已一齐走了。

这戚氏兄弟四人武功不知究竟怎样,但轻功的确不弱,霎眼之间,四人已分向四个方向如飞掠走。

柳鹤亭怔了一怔,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心念动处,立刻毫不迟疑地一拧身躯,正待往道边林野掠去,哪知身后突地传来一声娇呼:“呀——你!”

另一个冰冷冷的语声:“原来是你!”

柳鹤亭心往下一沉,吸了口长气,极力按捺着胸中的愤慨之意,面上作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方自缓缓回转身去,含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他不用回头,他知道身后的人,一定便是那陶纯纯与“东宫太子”项煌,此刻目光一抬,却见陶纯纯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秋波,正自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她一掠鬓角秀发,轻轻道:“方才我们远远听到这里有人声,就先掠过来看看,却想不到是你。”

柳鹤亭面上的笑容,生像是石壁上粗劣笨拙的浮雕一样,生硬而呆板。

要知他本不喜作伪,此刻听她说“我们”两字,心里已是气得真要吐血,再见了那项煌站在她旁边,负手而笑,两眼望天,一副志得意满之态,更恨不得一脚踢去。此刻他面上还有这种笑容,已是大为不易,又道:“不错,正是在下。”

陶纯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是你,可是你方才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跑了?”

柳鹤亭心中冷哼一声,忖道:“反正你有人陪着,我走不走干你甚事?”口中仍含笑道:“不错,在下先走了。”

陶纯纯秋波一转,像是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缓缓伸出手掌,掩住樱唇,轻笑道:“你这人……真是。”

项煌突地冷笑一声,道:“阁下不声不响地走了,倒教我等担心得很,生怕阁下也像我宫中的婢女一样,被人宰了,或是被人强行掳走,嘿嘿——想不到阁下却先到这里游山玩水起来了,却将救活人、埋死人的事,留给我等来做。”

他冷笑而言,柳鹤亭昂首望天,直到他话说完了,方喃喃自语道:“好天气,好天气……”

目光一转,满面堆笑,道:“兄台方才是对小可说话么?抱歉,抱歉,小可方才正自仰望苍穹,感天地之幽幽,几乎怆然而泪下了,竟忘了聆听兄台的高论。”

他方才与那戚氏兄弟一番论交,此刻言语之中,竟不知不觉地染上那兄弟四人一些滑稽玩世的味道。要知道聪明的少年大多极善模仿,他见了这项煌的神情举止,正自满腹怒气,却又自惜身份,不愿发作出来。此刻他见项煌面上阵青阵白,知道他此番心中的怒气,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心下不觉大为得意,干笑了两声,竟真的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阵马蹄声,如飞奔来,前行四匹健马,两匹马上有人,自是那两位“将军”。此刻他两人一手带着另一匹空鞍之马,扬蹄奔来,到了近前,一勒缰绳,四匹马竟一齐停住。

柳鹤亭哈哈笑道:“好马呀好马,好人呀好人,想不到两位将军,不但轻功极好,马上功夫更是了得,小可真是羡慕得很,羡慕得很。”

“神刀将军”胜奎英、“铁锏将军”尉迟高,见着柳鹤亭,已是微微一怔,齐地翻身掠下马来。听了他的话,“铁锏将军”一张满布虬髯的大脸,已变得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蟹壳,僵在当地,怒又不是,笑更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项煌此刻的心情正也和柳鹤亭方才一样,直恨不得一脚将柳鹤亭踢到八百里外去,永远见不着这惹厌的小子才对心思,胸中的怒气,向上直冒,忍了半晌,想找两句话来反唇相讥,但一时之间,却又偏偏找不出来。

柳鹤亭见了,更是得意,目光一转,只见陶纯纯正自含笑望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赞许之色,根本不望她身旁的项煌一眼。

刹那之间,柳鹤亭但觉心中一乐:“原来她还是对我亲近些。”方才闷气,便都一扫而空,再望到项煌的怒态,虽然仍觉甚为好笑,但却已有些不忍了。

此刻那些淡银衣裳的少女,也已都策马而来,最后的一匹马上,一鞍两人,想必是有一人让出一匹马来给陶纯纯了。这些少女此刻一个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极为狼狈,见到柳鹤亭,目光齐地一垂,缓缓勒住马缰。

项煌不愿陶纯纯和柳鹤亭亲近,目光连转数转,忽地向陶纯纯笑道:“这鬼地方了无人烟,又无休息之处,你我还是早些走吧,大家劳累了一夜,此刻我已是又累又饿了。”

陶纯纯点了点头,道:“我也有些饿了。”

项煌哈哈笑道:“姑娘想必也有些饿了。”他凡事都先想到自己,然后再想到别人,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陶纯纯转首向柳鹤亭一笑,道:“你也该走了吧?”

柳鹤亭在一旁见到他们谈话之态,心里竟又有些闷气!暗道:“原来她对这小子也不错。”

要知道少年人心中的情海波澜,变化最是莫测,心中若是情无所钟,那么行动自是潇潇洒洒,胸中自是坦坦荡荡,若是心中情有所钟,那么纵然是像柳鹤亭这样心胸磊落的少年,却也难免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勉强一笑,自然又是方才那种生硬的笑容,强笑说道:“姑娘你们只管去好了,小可还得在此等几个朋友。”

陶纯纯明眸一张:“等朋友?你在这里还有朋友——”秋波一转,“啊!对了,刚才你就是在和他们说话是不是,现在他们到哪里去了?”

项煌冷笑道:“这个人行迹飘忽,事情又多,姑娘你还是省些气力,留待一会儿和别人说话吧!”

柳鹤亭剑眉一轩,突地笑道:“不过姑娘若是腹中有些饿了的话,不妨和小可在此一同等候,让这位太子爷自己走吧!”

陶纯纯轻轻笑道:“我实在有些饿了,你叫我在这里等,难道有东西吃喝?”

项煌连声冷笑道:“这里自然有东西吃,只不过这里的东西,都是专供野狗吃的。”

柳鹤亭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凝注着陶纯纯笑道:“敝友们此刻就是去准备酒食去了,让小可在这里等候,这里离最近的城镇只怕也有一段极远路途,我劝姑娘不如在此稍候吧!”他见了项煌的神态心中大是不忿,立意要气他一气。

要知道柳鹤亭虽然胸怀磊落,却仍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自难免有几分少年人的争强斗胜之心,心想:“你既如此张狂,我又何苦让你,难道我真的畏惧于你不成?”一念及此,他便决心要和这“东宫太子”斗上一斗。

只听陶纯纯拍掌笑道:“那真好极了,我就陪你在这里等吧。”

柳鹤亭微微一笑,斜瞟项煌一眼,道:“太子爷若是有事的话,小可却不敢斗胆留太子爷大驾。”

项煌面色一变,倏地回转身去,走了两步,脚步一顿,面上阵青阵白,霎眼之间,竟变换了数种颜色,突地一咬牙齿,咧嘴轻笑了几下,然后又突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既是和我一齐来的,我若先走,成什么话?”双掌一拍,拂了拂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一背,负手踱起方步来了。

柳鹤亭心中既是愤怒,又觉好笑,见他不走,自也无法,心中却有些着急,等一下哪里会有酒食送来?又暗中奇怪,方才看那戚氏兄弟的样子,以为他们一定会去而复返,甚至也将这项煌捉弄一顿,但此刻却仍不见他们人影,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陶纯纯秋波四转,一会儿望柳鹤亭一眼,一会儿又望项煌一眼,一会儿又垂下头去,像是垂首沉思的样子。

尉迟高、胜奎英并肩而立,呆若木鸡。

那些银裳少女武功虽不高,骑术却甚精,此刻仍端坐在马上。这一群健马亦是千中选一的良驹,群马集聚,也不过只发出几声低嘶,以及马蹄轻踏时所发出的声响,风声依依。

项煌突地低声吟哦起来:“春风虽自好,春物太昌昌。若教春有意,惟遣一枝芳。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先春已断肠,唉……姑娘,你看此诗作得可还值得一吟吗?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眼帘一阖,像是仍在品诗中余味。

陶纯纯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道:“真好极了,不知是谁作的?”

项煌哈哈一笑,道:“不瞒姑娘说,这首《咏春风》,正是区——”

陶纯纯“呀”了一声,轻拍手掌,娇笑道:“我想起来了,这首诗是李义山做的,难怪这么好。”

柳鹤亭忍住笑回过头去,只听项煌干笑数声,连声说道:“正是,正是,正是李义山作的,姑娘真是博学多才得很。”

语声微顿,干笑两声,项煌又自踱起方步来,一面吟道:“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相类,哪复更相思。本是丁香树,春条结……更……生……姓柳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会儿若是没有东西送来,又当怎地?”

柳鹤亭转首不理,干咳一声道:“黄河摇溶天上来,玉楼影近中天台,龙头泻酒客寿杯,主人浅笑红玫瑰——咳,这首诗真好,可惜不是区区在下作的,也是李义山作的。李义山呀李义山,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是你却为什么将天下好诗都抢去了,却不留两首给区区在下呢?”

项煌面色又自一变。

陶纯纯却轻笑道:“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在这里听听你们吟诗,也蛮好的。”

项煌冷笑一声,道:“我却没有——”他本想说“我却没有这种闲工夫。”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要在这里等的,又没有别人勉强,他纵然骄狂,但一念至此,下面的话,却也无法说下去。

柳鹤亭微微一笑,心下转了几转,突地走到陶纯纯面前,道:“姑娘,方才小可所说有关酒食之言,实在是——”

他心中有愧,想来想去,只觉无论这项煌如何狂傲,自己也不该以虚言谎话来欺骗别人。他本系胸襟磊落之人,一念至此,只觉自己实在卑鄙得很,忍不住要坦白将实情说出,纵然说出后被人讥笑,却也比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知过必改,已是不易,知过立改,更是大难,哪知他话方说到一半,陶纯纯又“呀”了一声,娇笑着说道:“呀!好香好香,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

柳鹤亭心中一怔:“难道真有人送酒食来了?”鼻孔一吸,立时之间,只觉一股不可形容的甜香之气,扑鼻而来。

只听陶纯纯轻笑又道:“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嗯,有些像香酥鸭子,又有些像酥炸子鸡,呀——还有些辣辣的味道,看样子不止一样菜呢!”

她边笑边说,再加上这种香气,直让项煌嘴中忍不住唾沫横流,却又怕发出声音来,是以不敢咽下口去。

柳鹤亭亦是食指大动,要知道这些人俱是年轻力壮,已是半日一夜未食,此刻腹中俱是饥火中烧,此地本是荒郊,自无食物可买,他们饿极之下骤然嗅到这种香气,只觉饿得更是忍耐不住。

那尉迟高、胜奎英,虽然憋着一股闷气,站得笔直,但嗅到这种香气,方自偷偷咽下一口口水,腹中忽地“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项煌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两眼,方待喝骂出声,哪知“咕噜咕噜”两声,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柳鹤亭精神一振,忽地听到蹄声“得得”,自身后传来,他猛地回首望去,只见道前的那片平林之中,一个身穿紫红风氅的老人,驾着一辆驴车,缓缓而来。那拉车的驴子全身漆黑光亮,只有四蹄雪白,一眼望去,便知定是名种。最奇的是此驴既无缰绳,更无辔头,只松松地套了一副挽具,后面拉着一辆小车子,在这种山路上,走得四平八稳,如履康庄。

项煌见这骡子走得愈近,香气便愈浓,知道这香气定是从这车子发出的,忍不住伸头望去,只见这驾车的老人一不挽缰,二不看路,双手像是缩在风氅之中,眼睛竟也是半开半阖,但驴车却走得如此平稳,心中不禁大奇。

柳鹤亭一见这驾车之人穿着紫红风氅,心方往下一沉,但是定睛一望,这老人虽然衣服不同,却不是戚氏兄弟是谁?他大喜之下,脱口叫道:“喂——”

这老人对他微微一笑,现出两个笑窝,他连忙接道:“原来是四兄来了。”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戚四奇一笑过后,双目一张,四扫一眼,哈哈大笑道:“小老儿来迟了,来迟了,倒累你等了许久,你有这许多朋友要来,怎地方才也不告诉我,也好叫我多拉些酒菜来。”

他一笑将起来,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巴在笑,竟连鼻子也在笑,当真是喜笑颜开,眉开眼笑。

柳鹤亭口中笑诺,心中却大奇:“他竟真是送来酒菜,而且好像听到我方才说话似的——唉,看来此人当真有过人之能,远在别处,竟能听到这里的对话,又不知从哪里整治出这些食物。”

项煌自恃身份,仍自两眼望天,负手而立,意甚不屑。但见这骡车愈走愈近,腹中饥火上升,忍不住偷看两眼,这一看不打紧,目光却再也移动不开。

尉迟高、胜奎英望着骡车后面的架板,双目更是要冒出火来。

陶纯纯轻笑道:“真的送来了。”回顾项煌一眼,“我知道他不会骗人的。”

戚四奇哈哈大笑,将驴车驾至近前,轻轻一跃下地,大笑道:“这都是些粗食,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大家请都来用些。”

项煌、尉迟高、胜奎英俱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这驴车后面架板上放着的一整锅红烧肥肉鸡蛋,一整锅冒着红油的冰糖肘子,一整锅黄油肥鸡,一眼望去,竟似有五六只,还有一整锅大肉油汤,一大堆雪白的馒头,一大葫芦酒。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的香气,被饥火燃烧的人闻将起来,那味道便是用上三千七百五十二种形容词句,却也难形容出其万一。

项煌若非自恃身份,又有佳人在侧,真恨不得先将那最肥的一只黄鸡捞在手里,连皮带肉地吃个干净才对心思。

柳鹤亭心中却既惊且佩,他无法想象在如此深山之中,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怎么弄出这些酒菜来的。只见这戚四奇眉开眼笑地向尉迟高、胜奎英道:“两位大约是这位公子的贵管家,就麻烦两位将这些东西搬下来,用这架板做桌子,将就食用些。”

那“神刀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高,本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此刻被人称作贵管家,暗哼一声,咬紧牙关,动也不动。若非有柳鹤亭、项煌在旁,只怕这两人早已抽出刀来,一刀将这糟老儿杀死,然后自管享用车上的酒食了,哪里还管别的。

他两人咬牙切齿地忍了半晌,突地回头喝道:“来人呀,将东西搬下来。”

原来他两人站在车前,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他两人心中虽有气,却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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