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帝留宾(2/2)
南宫平连日疲劳,此刻但觉一阵阵温暖的倦意,随着缥缈的歌声向他袭来,他不自觉地缓缓垂下眼帘……歌声,也像是更遥远了……
突地,一声冷笑,却自他耳边响起!他霍然张开眼来,迷蒙的晨雾中,山林外突地现出一条人影,梅吟雪戛然顿住歌声,南宫平叱道:“谁?”
人影一闪,一个灰衣少年,便赫然来到他眼前!
这一刹那间,两人面面相对,彼此各自打量了几眼,在南宫平眼中,这突来的少年本应是和悦而英俊的,但是他此刻面上却偏偏带着一份倨傲与轻蔑的冷笑,不屑地望着南宫平。
南宫平剑眉微剔,惊问道:“阁下是谁?来此何为?”
灰衣少年明锐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上下打量着南宫平。“好极,好极!”他突地冷笑着道,“师父眼中的得意门人,师兄口中的得意师弟,却原来是个在师父生死未卜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听女子来唱儿歌的人物,妙极,妙极!”
南宫平沉声道:“这似乎与阁下无什么关系!”
灰衣少年哈哈笑道:“原来你还是这般狂妄,你难道还不认错么?”
南宫平道:“这要看你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来意?”他面容沉静,语声亦沉静,既未示弱,亦未逞强,他只是简单地说出一件事实,他不愿在一个来意不明,敌友未分的人面前解释任何事,就正如他不愿在善意的朋友面前隐藏任何事一样!
灰衣少年目中光芒一闪,瞧了倚在树上动也未动的梅吟雪一眼,突又仰天大笑起来。“你要知道我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来意……”他大笑着道,“先要看你是否认错!”
南宫平冷“哼”一声,缓缓道:“你若是想来寻衅,只管拔出你腰间所藏的软兵刃来便是,大可不必兜这些圈子。”
梅吟雪轻轻一笑,显然对他此刻的表现十分赞赏。
那灰衣少年的笑声,却戛然顿住,他神情呆了一呆,似乎在奇怪这少年怎会在被自己激怒之下,还有这般冷静的神态、冷静的言语,又似乎在奇怪这从来未涉江湖的少年,怎会有如此敏锐的目光,一眼便看出自己是特意寻衅而来,一眼便看出自己腰边的衣服下,藏着一件不轻易动用的软兵器!
甫一对面,他竟似已落在下风,这使他大出意外,也便有些惶然失措,希望能立刻给对方一个霹雳般的还击!
他心念数转,冷笑道:“我若不是寻衅而来,你——”话声未了,突地觉得自己这话不啻又给了对方一个讥笑的机会,不禁惶然住口,哪知南宫平只是沉默地望着他,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讥笑打击于他,就像是早已猜中了他的心事。
刹那之间,灰衣少年心中又闪过许多种念头,只听南宫平缓缓道:“阁下若非有意——”话声未了,少年突地大喝一声:“就算我是有意寻衅而来好了!”身躯一旋,再次面对南宫平时,他掌中已多了一条光华闪动的软柄银枪!
南宫平的长剑,便插在他腰边的丝绦上,他心情虽然一直没有平静,但他对这柄长剑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的,因为他不愿意在失去剑鞘之后,再失去这柄得自他师父手中的利剑!
此刻他微微一笑,道:“阁下既是有意寻衅,在下只好奉陪两招!”手腕一反,轻轻抽出了剑,丝毫不带锋芒,更没有像时下一般剑手一样,借着拔剑的快速来显耀自己剑法的高强!
他是冷静而坚毅的,没有石沉的偏激与善妒,也没有石沉那么容易被引诱,他是仁慈和豪爽的,但却又比龙飞深藏不露、谨慎睿智些,然而他此刻的对手,却是飞扬而奔放的,这恰巧又形成了一个并不冲突,但却有趣的对比!
他缓缓抬高手臂,平剑当胸!
灰衣少年枪尖一抖,刹那间但见五七朵光芒闪动的枪尖,弥漫空中。
南宫平缓缓伸出剑尖,沉声道:“请!”剑尖微抬,以剑为礼,他此刻似已看出这少年并非恶意寻仇,只是负气而已,是以言语举动间,便留着三分客气!
灰衣少年引枪一穿,晨雾间只见一道银光,穿过他自己抖出的枪花,南宫平暗暗喝一声彩,这少年的枪法当真快到不可思议!
他脚步微动,剑尖跟随着对手的枪尖,一道青光、一道银光,“唰”地各个画了个半圈,灰衣少年突地清啸一声,腾身而起!
一道银光随之升上,南宫平后退一步,剑尖上挑。
灰衣少年身形凌空一折,雪亮的银枪,穿破晨雾,闪电般下刺而来,宛如凌空飞舞的灰鹤,以利喙捕捉地上的猎物!
南宫平心头一动:“天山七禽身法!”脚步一错,斜斜一剑,向上挥去。
一片青光,封住了银枪的去路,灰衣少年枪尖—抖,竟在剑尖上轻轻一点,只听“锵”的一声,他身形竟又借势掠起。
南宫平口中突也清啸一声,脚下疾走七步,此刻朝阳未升,晨雾却已较清,一阵阵清新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只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新生的活力,这一连七步跨出,已置身那灰身少年的银枪威力之外。
他目光凝注,并不还击,静等着这灰衣少年身躯落下!
却见灰衣少年微曲的双腿向后一踢,翼张的双臂当中一穿,宛如翱翔的苍鹰束翼而下,一道匹练般的银光,划空而来,南宫平脚下一动,突又连走七步,他静时如山,动时如电,这七步行来,有如一脚便已跨出,掌中长剑青光的闪动,恰好与那飞腾的银枪一般迅快!
灰衣少年一击又不中,飞腾的身躯,终于落下地来,此刻南宫平若是运剑而上,虽未必胜,却定然可以抢得先机!但他只是持剑而立,只见灰衣少年飘然落下地来,矫健的身躯,立刻凝然卓立,只有他掌中的银枪,枪尖仍在不住颤动!
一线阳光,突地自林梢投落,映在这颤动的枪尖上,幻出七色的彩光!
他目注着枪尖,暗中自语:“狄扬呀狄扬,你可要再试一招?”
这灰衣少年自然便是狄扬,他埋葬了那具尸身,便飞快地来到山下,一心想看看龙飞口中称赞的“五弟”,究竟是何人物。
他生性豁达,并没有将别人对他的怀疑放在心上,但是一股少年人定有的傲气,却使得他在见到南宫平时便想斗上一斗,另外,他当然也有些奇怪,这少年在此时此地怎会还有心情来听一个女子的儿歌?
但此刻他与南宫平面面相对,心中实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他枪尖继续不断地颤动着,实是一着极为犀利的招式之先兆,只是他这已在弦上的一招,却久久未发出来!
南宫平平剑当胸,卓然而立,目光亦自凝注在这颤抖的枪尖上,哪知梅吟雪突地轻轻一笑,道:“你们不打了么?”
两个少年的四道目光,一齐转到她身上,梅吟雪缓缓站起身来,她神态间总是那么娇媚,就是这样一个从地上站起来的简单姿势,已令人见了不得不多看两眼。
她袅娜走到狄扬身前,缓缓道:“你可是昔年天神剑‘九翅飞鹰’狄老前辈的后人么?”
狄扬一直没有注意看她,此刻便像是久困于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闪电一般地发现了她的绝艳,这艳绝人寰的姿色自然也就像闪电般眩惑了他。
他怔了一怔,点了点头,竟没有说出话来。
梅吟雪轻轻一笑,又道:“你方才可是见着了他的师哥?”
狄扬又自一怔,又自点了点头。南宫平心中大奇:“她怎地知道?他怎会见着师兄?”忍不住要问这少年是在哪里见着的,但梅吟雪已又含笑道:“他师兄可是在你面前称赞了他,你心中有些不服,是以此刻便想试上一试?”狄扬双目一张,满面俱是惊奇之色,却又不禁点了点头。
她一连问了三句,句句都问到狄扬心里,使得已被她绝艳震惑的狄扬,不禁又被她这种绝顶的智慧慑服。
南宫平心中更奇,只见她轻轻一笑,转过身去,道:“这就是了,你们还打什么!”来到树下,缓缓坐了下来,秋波一转,望了望面前的两个少年,突又笑道:“我是从他武功的招式上看出他的来历,从他言语神态上猜知他的来意,这一点也不稀奇,你心里却在奇怪些什么?”
她语气自若,说来就像这本是人人都可以猜到的事似的。
狄扬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好一个聪慧的女子!”口中突地哈哈道:“好一个聪慧的女子!”他心中听思,与口中所言虽是一样,但说出来的语气却和心中思忖时的意念不大相同。
南宫平目光一转,道:“阁下不知——”
狄扬道:“不错,正如这位姑娘所说,我方才的确见着了令师兄,此刻他犹在山巅,此刻天已大亮,你不妨上去一寻。”他语声微顿,不等别人开口,便又大笑着道,“在下狄扬,今日见着兄台,实在高兴得很,日后但愿能再相见——”
南宫平道:“阁下何不留下暂作清谈……”
狄扬笑道:“方才无端冒犯,此刻我实在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来日方长,今日就此别过!”
说到“意思”两字,他身形已动,最后一句说话,已从林外传来。南宫平出神地望着他掠去的方向,暗叹道:“好快的身法。”突听梅吟雪娇笑着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匆遽地走了么?”
南宫平微一沉吟,还未答话,梅吟雪已又笑道:“这因为他实在不敢再看我了!”
南宫平呆了半晌,头也不回,冷冷道:“只怕未必吧!”心中却不禁为之暗暗叹息一声。
突觉一阵幽香飘入鼻端,梅吟雪已盈盈走到他身边,轻轻笑道:“你心里常常认为我说的话是对的,但嘴里却总是不肯承认,这是为了什么?”她面带娇笑,得意地望着南宫平的面靥,心中暗忖:“你否认也不好,承认也不好,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来回答我?”
哪知她话声方了,心念还未转完,南宫平已沉声道:“你永远将人性看得太过恶劣,是以我不愿也不忍赞同你的话,但我口中却也从未否定你说话的价值,你且仔细想想,是么?”
真实的事实,永远胜过花巧的雄辩,梅吟雪笑容渐敛,手托香腮,发起怔来,只见南宫平深深凝注她两眼,转身托起棺木,沉声又道:“你最好随我去见见我的大师兄,那么你就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几个真正的男子汉!”
梅吟雪呆呆地怔了半晌。南宫平手托棺木,已自去远,她竟也身不由主地跟了过去,走了许久,突又顿住脚步,这时南宫平已将又复跃到那一线插天的苍龙岭上,梅吟雪望着他的背影,冷冷笑了两声,道:“好个尊师重道的徒弟,原来竟是这等人物!”
南宫平怔了一怔,回首问道:“你说什么?”
梅吟雪冷笑道:“我说的是中国话,你难道听不懂么?”
南宫平皱眉道:“你若是不愿解释,我不听也无所谓!”回转头去,又复前行。
梅吟雪恨恨地望着他,她自出道江湖以来,一颦一笑,便已不知倾倒过多少男子,那曾见到这样的少年,等到南宫平一个纵身之后,还未回过头来,她便忍不住跟了过去,道:“喂——”
南宫平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问道:“什么事?”
梅吟雪道:“你师父命你跟随我,保护我,你此刻为何独自跑上山去?”
她口中说话虽是如此气恼,但脚下也没有停住脚步。
南宫平却是顿住身形,回首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也跟来了么,怎地说我独自上山?”
梅吟雪道:“我……我……”突地一跺脚,道,“我才不跟你上山去哩!”
南宫平道:“好极,好极……”
梅吟雪秀目一张,嗔道:“你说什么?”
南宫平微笑道:“你若是不愿跟我上山,便请在此间等我一等,我也好将这具棺木放在这里。”
梅吟雪银牙一咬,道:“谁说我要在这里等你?”
南宫平道:“那么……”他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故作不懂女子的心意,随便怎样,他竟都没有说出一句恳求的话,“那么……”他故意讷讷道,“该怎么办呢?”
梅吟雪道:“你随我下山去……”
南宫平道:“这个自然,我自然要随你下山去的……”
梅吟雪微微一笑,道:“那么……走!”
南宫平亦自微微一笑,道:“但你也该随我上山去走一趟。”
梅吟雪方自泛起的笑容,立刻消失,大怒道:“你到底……”
南宫平微笑接口道:“你在这小小一具棺木中,躺了数千日,也该散散心了,你看,今日风和日丽,草木繁荣,是何等好的天气,在这景物幽奇、冠绝天下的华山上游玩游玩,岂非也是一件乐事?”
梅吟雪独自气恼了半晌,突地银牙一咬,霍地从南宫平头顶上掠了过去,掠到南宫平前面,道:“跟我来!”终于还是上了山。
南宫平望着她飘散的头发,心中暗笑:“江湖中人,俱道她如何冷酷,如何毒辣,但我看她却也不过是个天真未泯的女孩子。”他极力忍住不笑出来。
哪知梅吟雪却在前面“扑哧”一笑,道:“听一次别人的话,倒也是蛮有趣的,但是——”她突又顿住笑声,回过头来,道,“只此一次。”
南宫平道:“极是极是,只此一次。”忍不住也转过了头,不愿自己面上的笑容被梅吟雪看见。
朝阳初升,华山山巅,一片光辉灿烂,甚至连那简陋破旧的竹屋,都被这灿烂的阳光映得发出辉煌的光彩。
南宫平心中焦急,仅仅在那歧路脚印边,石壁字迹下,以及那几方巨石的刻像前停顿了一下,便笔直来到这间简陋的竹屋,但竹屋中却已空无人踪,他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他们都已走了……”
梅吟雪悠然道:“你却空跑了一趟!”
南宫平目光一转,突地大声道:“只怕未必吧!”
他突地一拧身躯,将掌中木棺,交到梅吟雪手里,梅吟雪竟来不及考虑,便接了过来,只见他—步掠上前去,掀开那陈旧的蒲团,梅吟雪没有看到蒲团外露出的一角黄笺,此刻双手托着棺木,冷笑道:“那下面难道还会有什么宝贝?”
南宫平道:“正是!”缓缓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方淡黄色的纸笺,他凝神看了两遍,面上渐渐露出宽慰的笑容,但笑容中又有些诧异的神色,然后,他缓缓将它放入怀中。
梅吟雪手里托着棺木,看又无法看到,忍不住道:“喂!”
南宫平故作愕然之状,道:“什么事?”
梅吟雪“哼”一声,双手举起棺木,向南宫平推了过去,等到南宫平接过时,她已掠出门外。
她心中气恼,实在不愿再看南宫平一眼,但走了许久,却又忍不住回头去望,这时南宫平却正仔细看过了那两方山石上所刻的画像,悠然走了过来,他此刻竟像十分平静,方才的心事,此刻都好像是已经没有了大半。
但梅吟雪却越发气恼,又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又回首道:“你到底说不说?”
南宫平道:“说什么?”
梅吟雪“哼”一声,纤腰微拧,“唰”地掠开数丈,南宫平方自微微好笑,哪知她却又“唰”地掠了回来,大声道:“那张黄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南宫平微笑道:“你要看看这张字柬,怎地不早些说呢?不说我怎会知道!”
他右手托棺,伸出左手,手掌一摊,原来他竟早已又将那张字柬放在掌心里,梅吟雪凝注着他掌心里的纸笺,呆了半晌,心里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忖道:“我虽然美貌,但世上的男子却未必人人都会对我着迷,我虽然聪明,但人家也未必都比我笨……”望了南宫平两眼,心里不知是愁?是怒?是喜?伸手取过纸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八个银钩铁画、古趣盎然的朱砂篆字:“天帝留宾,神龙无恙!”
“神龙无恙……”她轻唤一声,诧声道,“‘不死神龙’,竟然还没有死么?”
南宫平微微含笑道:“不会死的!”
梅吟雪抬头望他一眼,沉吟道:“这‘天帝’两字,却又是什么意思呢?”
南宫平道:“自然是一位武林前辈的名字了,除此之外,难道……”
梅吟雪冷冷截口道:“是谁?你可曾听过武林中有人唤作‘天帝’的?”南宫平微微一怔,梅吟雪道:“也许……”她本想说“天帝”这两字,也许是“极乐世界”的代名词,也许是仇家故意用来取笑、欺骗他们,或是友人用来安安他们的心。
但她见了南宫平的神色,突地又觉不忍说出口来。“天帝,天帝,”她只是淡淡说道,“只是这名字我未听人说过而已。”
将要下山的时候,她又忽然一笑,道:“我们还是走小路下山的好!”
南宫平道:“为什么?”
梅吟雪一掠鬓发,轻笑道:“我这样的打扮,见得了人么?”
南宫平侧目瞧了她几眼,只见她秀发如云,秋波如月,苍白的面靥被阳光一映,也有了几分粉红的颜色,衬着她一身雪般洁白的衣衫,当真是美得超尘绝俗,哪里有半分见不得人的样子?不禁失笑忖道:“你这副样子若是再见不得人,那么还有些别的女孩子真该找个地缝钻下去才是!”
他乍闻“神龙”平安之讯,师兄们的行踪至今虽仍未见,但毕竟不久便可相遇,是以此刻但觉心怀甚畅,是以没有说话,随着她自小路下山,在漫天夕阳,嫣红如紫,以及西北著名的风沙中,到了临潼。
将近黄昏,未到黄昏,风沙中的临潼城,在日色曚昽、烟雾迷蒙中越发显得美了。
青石板铺成的正街是笔直的,经过一天疲劳的工作后冀求获得松懈或刺激的人们,拥塞在这条笔直的街道上,给这朴实的西北名城,平添了许多繁荣与热闹。
诱人的香气,炫目的灯光,以及令人闻之心动的刀勺声,自沿街的青帘中、高楼上传来,南宫平手托棺木,喃喃叹道:“这棺木真的重得很,难怪师父费了许多心力才能找到抬棺人,但他们还是做不了多久便要走了!”
梅吟雪依依跟在他身边,闻言秋波闪动,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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