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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望穿秋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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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石慧到了西安,因为她和白非同行时,银子多半放在她身上,因此此刻她有足够的钱,在路上买了匹驴子,在暮霭中,她看到西安城雄伟的城都,巨大影子长长投到她身上。

她原无固定的目的地,因为她知道她的母亲此刻一定还没有回家,于是她就鞭策着那匹瘦弱的驴子,走进了这座闻名的古城。

西安城内的繁华,在西北这一带是可称首屈一指的,石慧骑着驴子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望着两旁的行人和繁盛市面,心却远远地不知飞向什么地方去了。

她将那匹驴子系在一条青石桩上,然后在古街上溜了一阵,虽然心情闷得要死,但是她还是在一间针线铺里买了一条绣花手巾,然后她随意溜了一阵,走进了一家饭铺,准备吃些东西。

世间的事往往都是巧合,石慧若不是走到这间饭铺里吃饭,那么她此后的行止便可能完全不同,然而她却走了进去,楼下的座位虽然有空的,但是她仍然上了楼,择了个靠近窗口的座位,她随意点了两样,堂倌极不满意,因为是价钱最便宜的菜,她也不以为意,便从窗口眺望西安城内的夜市。

突然,楼梯一阵山响,走上来两个人,石慧不经意望了一眼,然而在她座位旁的另一张桌子上的两个人却站了起来,高声招呼着:“庆来兄、青络兄,请过来这边坐。”

走上来的两条大汉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声道:“想不到,想不到,在这里会遇着你们。”

说着话,把臂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险些将椅子的四条脚都压断。

本来坐在石慧旁边的一个瘦长汉子,哈哈大笑着说道:“庆来兄,小弟真想不到今天你也会跑到这里来,平常你是最喜欢看热闹的,怎的现在你却连那一场热闹都等不及看呢?”

那庆来兄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在那里多留两天,等那场热闹看完了再走,可是我身不由主,却非来这不可,真教人肚皮都气破!”

原先也已坐在楼上的另一人,此刻插口说道:“你们说了半天,到底是有什么热闹好看呀?”

先前那人道:“约莫两个月前游侠谢铿自己在小柳铺断自己的两条手臂那件事,你总该知道吧?”

他等到那人一点头,又道:“像人家那样儿,才真够称得上是大侠客,臂膀砍断了可一点也没含糊,照样挺着腰板子,说是一定报仇,可是他说是说,大家听了,可谁也没有在意,两只手都没有了的人,可怎么能报仇呢?何况对头是鼎鼎大名的无影人,哪知——”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卖起关子来,故意端起桌上的酒,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石慧本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高,想不听都没有办法,可是等到这满口北方味儿的大汉说到游侠谢铿和无影人时,石慧的耳朵就竖了起来,恨不得过去催那人说才对心思。

那汉子放下杯子,啪的,蒲扇大的巴掌在桌上一拍,接着又道:“哪知前两天游侠谢铿就在榆林关里关外,贴满字柬,说是他要到那鄂尔多斯高原上,红柳河畔的小柳铺上,等那无影人十天,说是他凭着两条腿,就要清算旧账,叫无影人十天之内到小柳铺去,不然他就到别处去找无影人——”

另一人插口道:“游侠谢铿武功虽然不错,但他两条手臂都没有了,还要去找人家挑战,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人连连摇头说:“非也,非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那游侠谢铿是何等人物,不用说也是在你我兄弟之上,他既然肯这样大张旗鼓,当然是十拿九稳,而那位无影人,二十年前大名就非同小可,当然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看到谢铿的那种像告示牌一样的挑战,当然也一定会赶到小柳铺去,这一下,小柳铺又有热闹好看了!”他哈哈一笑,又一拍桌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只便宜了小柳铺上开着店铺的那些人,自从千蛇剑客那档子事后,小柳铺做买卖的人就发了财,现在都盖了新房子了。”

那位庆来兄接口笑道:“苦就苦了我,听你口沫横飞地一讲,讲得我心痒难抓,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可就是看不着。”

话一说完,四人都笑了起来。

石慧听得心里怦怦跳着,暗暗忖道:“原来那个小镇就叫作小柳铺,听这人一说,妈一定会到那里去了。”她想到可以找到妈妈自然高兴,可是又想到妈妈处于危险之中,又不免担心,心中忐忑之中,菜已送上来,可是她哪里还吃得下?匆匆结了账,就下了楼。

走到原来她系着驴子的青石桩上一看,那里只剩下光溜溜的一条石桩,系在上面的驴子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石慧想不到这么瘦的一条驴子还有人偷,气得直跳,但也没有办法。

她已没有钱再买一条,于是她安慰着自己:“凭我这两条腿,怕不走得比驴子快!”一咬牙,就踏着大步走出了城。

她心里着急,一到无人之处,就展开轻功,连夜奔驰之下,过富平、铜川、黄陵、甘泉,越延安、安塞,至绥德,沿无定河北上,经过了这一大片古时的战场,而出榆关。

于是,她又回到了那在伊克昭盟沙漠边,已经近于沙漠的黄土高原上,那熟悉的塞外风沙,使得她不禁又忆起白非。

一路上,她也碰过不少武林人物,然而她在惶恐之下,却没有问别人打听什么,当然也不知道小柳铺上到底已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到了小柳铺,一脚踏上那条小路,她才知道这小小的市镇果然已有了极大的改变,最显著的是,两旁多了数十块店招。

然而这小镇虽然已比以前繁盛,但是却平静得很,看不出有什么热闹发生过的样子,石慧不知道即使是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它所激起的涟漪,也是很快就会消失的,她还在暗自庆幸着,自己在任何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赶到了。

小柳铺虽小,但是要找一个人还是不大容易,尤其是此刻的石慧,想了想,她只有向别人打听,而据她经验所及,无论要打听什么事,最好的对象当然就是酒楼菜肆中的堂倌、小二。但是她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已经迟了。

原来几天之前,这小饭铺上,就又生出一件为天下武林所触目的大事。

那饭铺中的店小二在接过石慧的一些散碎银子之后,口沫横飞地说道:“那天下午,我们铺里来了一个全身穿着黑衣服的人,右臂上扎着布条,像是受了伤,可是这些日子来我们江湖好汉见得多了,受伤的人更见得多了,也没有怎么注意他。

“那人身材不高,走到我们铺里,就叫了好多菜,可是却又不吃,我也不敢多去招惹他,因为他那一张脸,又冷又硬,像是刚从棺材里跑出来似的,看一看都会吓死人。”

石慧听他光说闲话,不耐烦地催他快讲,那店伙计虽然会说普通的中原方言,却又说得不十分高明,他努力地说下去道:“那时候,我们小柳铺上的每一家店铺里,差不多都贴着一张纸条,那是一位叫做游侠的大侠客贴在这里的,上面写着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他要找一个叫无影人的人报仇,我们店里也贴了一张。”

说着,他手朝靠南的墙上一指,石慧随着望去,看到那墙上新涂上一大片白尘。

店伙接着又道:“那张字条原来就贴在那块刚铺上的地方,那穿着黑衣服的人一看到那张字条,身子就像鸟一样地飞了起来,朝那张字条一抓,真有本事,他随便一抓就把那么牢固的墙抓坏了一大片。”

店伙摸着头,仿佛对这种有本事的人非常羡慕,接着又道:“后来,我才知道这全身穿着黑衣服的小瘦子敢情就是无影人,他刚抓下那张字条后,就有一位长得潇洒得很的年轻剑客跑了进来,这年轻的剑客也是大大有名的角色,叫做六合剑丁善程,跑进来之后就朝那无影人一拱手,那无影人却大剌地坐在那里不理他,六合剑也不生气,只对无影人说游侠谢大侠在外面等着他。”

这店伙原来口才极好,像说书似的一讲,石慧听得紧张已极,那店伙一笑,道:“昨天有位大爷带着两个女孩子来这里,也是问这些话,听得也是紧张得很,跟你——”

石慧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催道:“快说下去。”

店伙暗暗吐舌,只得转回话题,接下去道:“当时我就奇怪,这位无影人右手受了伤怎么还能打架?哪知后来我跑出去一看,嘿,您猜怎么着?”他故意一顿道:“那位游侠谢大爷呀,竟是两条手臂都没有了,只剩两条腿,可是人家果然不愧是大侠客,虽然成了残废,但是站在那里还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寒酸。”

他竟一伸大拇指,又道:“这位谢大爷可真是个好汉,看到无影人来了,就仰天大笑了一阵,笑得声音震得我耳朵直嗡嗡,两人面对面地刚说了几句话,旁边就围满了不知多少人,敢情有人就专为着要看这场热闹赶到小柳铺来的,因为我去得早,所以站在前面,后来我怕后面的人看不到,就索性坐下来了。”

这店伙仿佛得意已极,接着道:“那无影人三言两语之下,身子不知怎么一动,就掠到谢大爷身前,左手一晃,就朝谢大爷劈了过去,谢大侠没有手,当然不能还手,可是人家那两条腿却厉害得紧,像扭股糖似的,左面一拐,右面一拐,无影人根本连边都摸不到他的。”

这店伙像是对谢铿极为推崇,对无影人却无甚好感,石慧不禁哼了一声,店伙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哼的什么,又道:“这两人本事都大极了,就在我们街头的那一大块空地上,打了半天,我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怎么动的手,只看到两条人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动着,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两人打了半天,忽然飕然一声,从人头上又飞进来个人,是个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男子,长得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我要不是亲眼看见,可真不相信他也会有本事。”

石慧暗忖,知道这人必定就是她父亲石坤天,知道了这消息后,也赶了来,她心里不禁一呆,因为她知道她父亲的武当剑法,还在那天中六剑之上,她父亲一来,她母亲就不会吃亏了。

那店伙接着道:“这人一飞进来,就大叫无影人和谢大爷住手,哪知道这时候那位六合剑丁大爷也飞了出来,拦住那个人不让他跑到谢大爷动手的地方去,那人不答应,两人三言两语,也打了起来。

“这两人一打,可更热闹,原来两人都使剑。一动上手,只见满天剑光乱闪,四面的人都吓得直往后退,生怕剑碰着自己。

“这时候,大家都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眼睛,看了这一堆,就顾不得看那一堆,我暗地一盘算,知道正主儿是谢大爷和无影人,六合剑他们不过仅是陪衬陪衬而已,所以我的两只眼睛,就集中了全部精神朝谢大爷这面看。

“可是那边剑光像是几乎几百双长银色翅膀的蝴蝶似的满天飞舞着,我有时也舍不得看两眼,可是就在我看着六合剑把手里发着青白色光芒的长剑舞成一片像影子似的光墙时,那边动着手的谢大爷和无影人突然惨叫了一声——”

石慧紧张得竟站了起来,店伙看了,不敢再卖关子,赶紧说下去道:“我眼睛朝那面一看,那边动手的两个人已经倒下一个,我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倒下的,后来我听一位好汉说了才知道!”

这店伙喘了口气,石慧暗自默祷,希望倒下去的是游侠谢铿,而不是自己的母亲——无影人。

那店伙见到她脸色发青,心里有些奇,接着又道:“原来谢大爷和无影人打了半天,可说得上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打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后来不知怎么一样,谢大爷张口一喷,从嘴里吐出一粒小丸子来,飕然打向无影人。

“而无影人那时候正用了一招什么春燕剪波,看到那粒小丸子打来,就往旁边一闪,哪知谢大侠早已算好了她这一着,本来踢向右边的一条腿,这时候突然一拐转,朝她腰上踢去。

“可是无影人也自了得,在这种时候,还能又一扭腰,右掌飕然下切,唉——所以她忘了右掌已经受伤,根本不管用了,谢大爷一脚着着实实踢在她腰眼上,另外一只脚也跟着飞了起来,砰然一声,也就踢在她右边的胸前——”石慧听得心胆俱裂,“叭”地一掌,将桌上的茶杯都震飞了起来,那店伙一打哆嗦,一想起昨天带着两个女子的少年,听到这里也是面目一变,他怔了一会,赶紧赔着笑说道:“他们这些武功,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听别人吃饭的时候说的,还说谢大爷那种腿法,是什么久已失传的飞燕爪,我也弄不明白,明明是腿法,为什么却又叫作爪。”

石慧强自忍着泪珠:“说下去。”

那店伙才又说道:“无影人被谢大爷这两腿,踢得往后飞了几尺去跌倒地上,旁边看着的人都叫起好来,敢情这谢大侠人缘很好。”

石慧又冷哼了一声,脸上的颜色难看已极,眼睛都红了,那店伙一看,暗忖:“这女子大概和那无影人是朋友。”暗暗一伸舌头,将翻了的茶杯扶好,才又接着往下面说道:“可是我看起来,那无影人也蛮不错。”偷偷一望石慧,又道:“六合剑丁大爷和那人一看这面的情形,就马上住了手,六合剑掠到谢大爷旁边,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另外那个英俊的中年人,却和无影人是朋友,飞一样地跑到无影人那边,去看无影人的伤势。”

那店伙摇着头说道:“那时候的无影人,满身是血,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位男子,低低地说了两句话,谁也没有听到,那位中年剑客就横抱起她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从人堆里往外面掠了出去。”

“他们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石慧又焦急地问道!

那店伙又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大清楚,那位谢大爷等到那位中年剑客抱着无影人走了后,就对四周的好汉说了几句话,意思就是说他自己的恩仇都已清了,以后他也不想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了。

“有好些人还跑过去恭喜他,他应酬了一下和那六合剑丁大爷一齐走了,脸上可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那位中年剑客带着无影人还在对面那家客栈里住了两天,那无影人的伤重得很,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后来那位中年剑客就雇了辆车,带着无影人朝南面走了,我看——”

他一看石慧的脸色,下面的话就机警地顿住了,改口说道:“我看姑娘最好到对面那家客栈去问问,是那家客栈的小潘替他们雇的车,也许能够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也不一定。”

他拿起毛巾:“姑娘,你还没有点菜呢,要吃些什么呀?”

话刚说完,石慧已经跑出去了。

石慧此刻的心情,乱得仿佛一堆乱麻似的,哪有心情来听这店伙的废话,她极快地穿过街,走到那家客栈,寻着小潘一问,那小潘像所有做这种事的人一样,也是个多话的。

他源源本本地向石慧说道:“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那位无影人,委实伤得太厉害,我一看不对,就替他们雇了辆车,讲明的是先到西安,再到湖北,一共是五十两银子脚力钱,姑娘假如要找他们,也容易得很,因为那辆车是老刘的,那匹马少了一只左耳朵。”

石慧得到了确讯,在这小柳铺上连歇息都没有再歇息一下,就又往南面折回,一面懊悔着自己在路上不曾留意,否则也许先前就会在这条路上遇着他们也未可知。

此刻她心绪完全迷乱了,入了榆林关之后,她已和先前成了两人,这么多天来,她几乎未饮未食未眠,衣衫松乱了,头发也松乱了,姣美如花的面孔,已完全失去了以前的风韵。

路人都侧目而望着她,她却视若无睹,目光急切地搜索着每一匹拉车的马,但令她失望的是,每匹马都完整地生着两只耳朵。

由来路回走,这是一条当时行人必经的官道,来往着络绎不绝的旅人,行色虽然都是匆忙的,然而石慧的匆忙却更远在任何人之上,她几乎在光天化日下行人这么多的道路上就施展出夜行功夫来,脚不沾尘地往前走。

天色既暮,路上的行人渐稀,她仍然急切地赶着路,直到天完全黑了,笔直伸向远方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一条人影——蓦然,她听到一种在打斗时所发生的叱喝声,那是来自路旁的一片疏林里,她心中虽好奇,但此刻有着急事,她也没有这份心情去看一看,极快地从那片疏林外掠了过去。

然而,她身形一转,又掠了回来,因为她突然听到那叱喝声音里有一个声音是她所熟稔的,熟悉得她不得不转回来。

凝目往林中一望,她就看到林中有剑光缭绕着,还有马嘶声,她毫不迟疑地一掠而入,目光动处,不禁也惊呼出来。

原来这片疏林占地颇狭,穿过林子,就是一片荒地,此刻荒地上停着一辆马车,车窗紧闭,车辕旁畏缩地站着一个人。

马车前有三个人在极为剧烈地搏斗着,其中一人长剑纵横,抵敌着对方的两件奇门兵刃,她不用看清那人的面貌,从那人那种轻灵的剑法和身形上,她就可以知道那人就是她的父亲——石坤天。

她惊呼着掠了上去,石坤天眼角动着,看见是她,也喜极而呼出声来。

原来丁伶身受重伤后,石坤天照顾着她在小柳铺上的客栈中静养了两日,丁伶的伤势越发沉重了,石坤天的心情的悲哀和沉重可想而知,他自家是武当高弟,对丁伶的伤势如何看不出来?他知道丁伶的死,只是时间问题了。

于是他照料着丁伶南下,因为他觉得人都是应该死在他的故土,再者,他还希望能够有奇迹出现,能够有人治愈丁伶的伤势。

他们自然走得极慢,白天路上行人紊乱,嘈声又多,他体惜伤者,索性夜间赶路,哪知走到黄陵过来的这一段路上——石坤天正肘支着车窗,向外下意识地看着夜色,突然,他觉得在马蹄声和晚风声之间,似乎有一种夜行人行动时的声响,当然,那需要极为敏锐的听觉才能从车声和晚风声中辨别出来。

但是石坤天认为自家并没有警戒的必要,因为他自家根本素无仇家,而丁伶,谁都知道她已是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

但是,车行突然一倾,向左面作了一个急剧的转弯,车夫的惊叫声,马的惊嘶,突然从车厢前面传了过来。

石坤天虽然隐息多年,但他终究是在江湖上久经闯荡的人物,虽然知道已经突生出变故,但仍然沉得住气,厉声喝问了一声。

前面并没有任何回答,石坤天拔开门拴,悄悄推开门,马车在极为颠簸地前行着,他伸手一搭车顶,身躯倏然灵巧地翻了上去,寒光一引,已将背后斜插着的长剑撤了出来。

前面赶车脚夫的两侧,一边夹着一人,已经夺过缰绳,将马车赶到荒地上去,石坤天剑眉一立,厉声道:“停住。”

话声未落,手中青光暴长,匹练似的杀向前座那突来的暴客,他知道这两人心怀叵测,是以下手也绝未容情。

那人缩肩藏身,刷地,从车座上翻了下去,石坤天剑势一转,虹飞天畔,剑光微颤间,刷地点向另一人后脑脑后一寸的哑穴,然后剑光微错,再分扫两目后的藏血穴。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支车座,刷地,也往前面掠下,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仍往前奔,石坤天身形一长,紧紧抓住缰绳,那匹马空自发威,竟无法再往前面移动半步。

突袭的两个暴客一左一右站在车的两侧,石坤天目光动处,看到这两人身材一高一矮,全身都裹在一件黑缎子的短衫裤中,头上也用黑缎包着头,身量高的粗眉大眼,身量矮的眉清目秀,他想了想,自家生平,从未见过此两人。

他一脚踏在车座上,厉叱道:“朋友夜深中,拦住兄弟的车子,意欲何为?若两位是合字上的朋友,上线开扒,也该看得出兄弟身无长物,若要几两银子的盘缠,兄弟身上倒有。”他一张口就是老江湖的口吻,话说得极为漂亮,可又一点儿也没有透出含糊。

那两人动也不动地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了,才阴阴一笑,道:“你少说乱话,我两个大爷要找的是你带着的那个瘦小子,我两个大爷和他有杀师之仇,今天一定要把他杀死。”他说的话,完全不像华夏后裔所说,也不是中原口音。

石坤天暗暗皱眉,他也知道自己爱妻生平结仇极多,不知怎的,又结上了这两个仇家,而且这两人来路诡秘,又显得有点儿怪,不知道是何来历,略一思索才沉声说道:“朋友高姓大名,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他已身受重伤,朋友有什么话,就都全冲着我姓石的来说好了。”

那高身量的汉子又阴阴的一声怪笑,说道:“你不认得大爷我,大爷我倒认得你的。”

怪笑声中,突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黑缎子扯了下来,石坤天这才一惊。

原来这汉子头上光秃秃的,是个和尚,石坤天再一仔细打量,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和尚就是天赤尊者的弟子之一。

原来这两人果然是天赤尊者的两个弟子,他们在千蛇之会上,以天雷神珠炸伤群豪,又在混乱中背去天赤尊者的尸身,躲过了岳入云的追踪,将天赤尊者的尸体略一检视,才知道天赤尊者在中白非一掌之前,已经身受了剧毒。

这高大和尚,原来是天赤尊者的首徒,天赤尊者生性极怪,他的几个徒弟,也唯有他被传过两成功夫,是以他能避过岳入云,能再次潜回灵蛇堡,用数十粒天雷神珠再将灵蛇堡炸得一塌糊涂。

他不但武功在同门之上,心机也极深沉,不知怎么,竟给他打听出来那曾和他师父动过手的瘦小汉子就是专会施毒的人,他一想之下,恍然大悟,就追查到丁伶的下落。

他知道丁伶受了伤,打听出来丁伶坐了这么样一匹少了只耳朵的马拉着的车,这样,他们才赶了来,将石坤天拦在路上。

石坤天虽然已知道他们是天赤尊者的徒弟,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爱妻和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更不明白怎么会有杀师之仇,“难道就凭伶妹就能够杀了天赤尊者?”

他不禁有些奇怪了。

石坤天正自疑惑间,那高大的和尚已一声怒吼,扑了上来,掌中寒光一点,是一支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奇门兵刃。

另一个不问可知,就是天赤尊者的四个女徒其中之一了,也挥动着一条银色的长鞭,挥向石坤天,石坤天当然不能在车上动手,身形一动,掠了下去,手中长剑剑花错落间,分剁两人。

武当九宫连环剑,剑式轻灵,那和尚脚跟半旋,掌中奇门兵刃顺势一划,半途手腕一挫,点向石坤天结下二寸六分的旋玑重穴,隐带风雷,显见得内功颇具火候。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石坤天见这和尚一式甫出,就知道这天赤尊者的徒弟手下颇有几分真实的功夫。

他突然沉肘挫腕,自剑上引,又削那和尚的手腕,腰畔突有风声一凛,那女徒的银鞭已带着风声横扫他的腰间。

石坤天轻啸一声,剑光一撤,猛又再起,匹练般的剑影,便立刻在他身侧布下一道光圈,光芒缭乱中剑身突然斜斜一划,正是武当九宫连环剑里的妙着:“神龙突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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