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纤手燃战火(2/2)
金不换大声道:“你揭下她那面具,让咱们瞧瞧,她若真是个孩子,就让李老前辈向她赔礼。”他抢先说话,事若做对,他自家当然最是露脸,事若有错,也是别人赔礼,吃亏的事,“见钱眼开”金不换是万万不会做的。
七姑娘跺足道:“好,就揭下来,让他们瞧瞧。”
火孩儿大声道:“瞧着!”喝声未了,突然反手揭下了那火红的面具。
众人目光动处,当真吃了一惊,那火红的面具下,白生生一张小脸,哪有半点皱纹,果真是童子模样,万万不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
七姑娘咯咯笑道:“各位瞧清楚了么,这孩子只是皮肤不好,吹不得风,才戴这面具,不想竟开了这么多成名露脸的大英雄们一个玩笑。”娇笑声中拉着落拓少年与火孩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群豪目定口呆,谁也不敢阻拦于她。只见七姑娘衣衫不住波动,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身子在抖,但一出厅门,她脚步便突然加快了。
突听齐智锐声喝道:“慢走……莫放她走了。”
“慢走”两字喝出,七姑娘立刻离地掠起,却在落拓少年手腕上重重拧了一把,等到齐智喝道“莫放她走”,七姑娘与火孩儿已掠到马鞍上,娇呼道:“小没良心的,我两人性命都交给你了。”
娇呼声中,天法大师与柳玉茹已飞身追出,他两人被齐智一声大喝,震得心头灵光一闪,闪电般想起了此事之蹊跷,此刻两人身形展动,掌上俱已满注真力。
七姑娘已掠上马鞍,但健马尚未扬蹄,怎比得武林七大高手之迅急,眼见万万无法冲出庄门的了。落拓少年失魂落魄般立在当地,但闻身后风声响动,天法大师与柳玉茹一左一右,已将自他身旁掠过。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落拓少年叹息一声,双臂突然反挥而出,右掌骈起如刀,左掌藏在袖中,他虽未回头,但这一掌一袖,却俱都攻向天法大师与柳玉茹必救之处,恰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天法大师、柳玉茹顾不得追人先求自保,两人掌上本已满蓄真力,有如箭在弦上,此刻回掌击出,那是何等力道。
柳玉茹冷笑道:“你这是找死。”双掌迎上少年衣袖,天法大师面色凝重,吐气开声,右掌在前,左掌在后,双掌相叠,赤红的掌心迎着了落拓少年之手背,只听“勃、勃”两声闷响,似是远山后密云中之轻雷,众人瞧得清楚,只道这少年在当世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必将骨折尸飞。
哪知轻雷响过,柳玉茹竟脱口惊呼出声,窈窕的身子,竟被震得腾空而起,天法大师“噔,噔……噔……”连退七步,每一步踩下,石地上都多了个破碎的脚印,脚印愈来愈深,显见天法大师竟是尽了全力,才使得身形不致跌倒。再看那落拓少年,身形竟借着这回掌一击之势,斜飞而出,双袖飘飘,夹带劲风,眼见便要飘出庄门之外。
七姑娘亦自打马出门,轻叱道:“起!”右臂反挥,火孩儿身形凌空直上,左手拉着七姑娘右掌,右手一探,却抓住了落拓少年的衣袖,健马放蹄奔出,火孩儿、落拓少年也被斜斜带了出去,两人身形犹自凌空,看来似一道被狂风斜扯而起的两色长旗。
群豪虽是满心惊怒,但见到如此灵妙之身法,却又不禁瞧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追出,只见柳玉茹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地面,胸膛仍是急剧起伏。
天法大师勉强拿桩站稳,面上忽青忽白,突然一咬牙关,嘴角却沁出了一丝鲜血。他方才若是顺势跌倒,也就罢了,万不该又动了争强好胜之心,勉强挺住,此刻但觉气血翻涌,受的内伤竟不轻。
这时八条大汉已掠上了那七匹健马,前三后四,分成两排,缓步奔出。他们并未放蹄狂奔,正是要以这两道人马结成之高墙,为主人挡住追骑,只因他们深知庄中的这些武林豪雄,对他们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毒手。
齐智抓着李长青肩头,抢步而出,顿足道:“追,追!再迟就追不上了。”目光瞧着断虹子。
断虹子干咳一声,只作未见。齐智目光转向徐若愚,徐若愚却瞧着金不换,金不换干笑道:“我两人与她又无深仇,追什么?”
这些人眼见那落拓少年那般武功,天法大师与柳玉茹联手夹击,犹自不敌,此刻怎肯追出。齐智长叹一声,连连顿足,喃喃道:“七大高手若是同心协力,当可纵横天下,怎奈……怎奈都只是一盘散沙,可惜……可惜……”
“雄狮”乔五浓眉一挑,沉声道:“那人揭下面具,明明只是个髫龄童子,不知前辈为何还要追她?”
齐智叹道:“在她面具之下,难道就不能再戴上一层人皮面具,十三魔易容之术,本是天下无双的。”
乔五怔了一怔,恍然道:“原来如此……”
金不换算定此刻别人早已去远,立刻顿足道:“唉,前辈为何不早些说出……唉,徐兄,咱们追去吧。”拉起徐若愚,放足狂奔而出。
花四姑摇头轻笑道:“徐若愚被此人缠上,当真要走上霉运了。”
乔五道:“待俺上去瞧瞧。”一跃而去。
花四姑道:“五哥,你也照样会上当的……”但乔五已自去远,花四姑顿了顿足,躬身道:“前辈交代的事,晚辈决不会忘记……”她显然极是关心乔五之安危,不等话说完,人已出门。一阵风吹过,又自霏霏落下雪来。
柳玉茹呆呆地出神了半晌,也不知心里想的什么,突然走到天法大师面前,道:“大师伤势,不妨事么?”
天法大师怒道:“谁受了伤?受伤的是那小子。”
柳玉茹叹道:“是……我五台、华山两派,不共戴天之仇人已被逸走,大师若肯与我联手,复仇定非无望,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天法大师厉声道:“本座从来不与别人联手。”袍袖一拂,大步而出,但方自走了几步,脚步便是个踉跄。
柳玉茹嘴角笑容一闪,赶过去扶起了他,柔声道:“风雪交集,大师可愿我相送一程?”天法大师呆了半晌,仰天长长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风雪果然更大,齐智瞧着这七大高手,转眼间便走得一干二净,身上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寒意,紧紧掩起衣襟,黯然道:“武林人事如此……唉……”左手扶着冷三,右手扶着李长青,缓缓走回大厅中。
李长青道:“七大高手,虽然如此,但江湖中除了这七大高手外,也未必就无其他英雄。”
齐智道:“唉……不错……唉,风雪更大了,关上门吧……”
李长青缓缓回身,掩起了门户。只听风雪中隐约传来那冷三常醉的歌声:“风雪漫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咳……咳咳……天涯洒泪行……”歌声苍凉,满含一种萧索落魄之情。
李长青痴痴地听了半晌,目中突然落下泪来,久久不敢回身……
金不换拉着徐若愚奔出庄门,向南而奔。徐若愚目光转处,只见蹄印却是向西北而去,不禁顿住身形,道:“金兄,别人往西北方逃了,咱们到南边去追什么?”
金不换大笑道:“呆子,谁要去追他们?咱们不过是借个故开溜而已,再耽在这里,岂非自讨无趣么?”
徐若愚身不由主,又被他拉得向前直跑,但口中还是忍不住大声道:“说了去追,好歹也该去追一程的。”
金不换冷笑道:“徐兄莫非未瞧见那少年的武功,我两人纵然追着了他们,又能将人家如何?”
徐若愚叹了口气,说道:“那少年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功竟是那般惊人,难怪七姑娘要对他……对他那般模样了。”
金不换眯起眼睛笑道:“徐兄话里怎地有些酸溜溜的?”
徐若愚脸一红,强辩道:“我……我只是奇怪他的来历。”
金不换道:“无论他有多高武功,无论他是什么来历,但今日他实已犯了众怒,仁义三老、天法大师,迟早都放不过他去……”话声未了,雪花飞卷中,突见十余骑,自南方飞驰而来,马上人黑缎风氅,被狂风吹得斜斜飞起,骤眼望去,宛如一片乌云贴地卷来。金不换眼睛一亮,笑道:“这十余骑人强马壮,风雪中如此赶路,想必有着急事,看来我的生意又来了。”说话间十余匹马已奔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一条黑凛凛铁塔般的虬髯大汉,扬起丝鞭,厉叱道:“不要命了么?闪开!”
金不换横身立在道中,笑嘻嘻道:“我金不换正是不想活了,你就行个好把我踩死吧。”
虬髯大汉丝鞭停在空中,呼啸一声,十余骑俱都硬生生勒住马缰,虬髯大汉纵身下马,赔笑道:“原来是金大侠,展某着急赶路,未曾瞧见侠驾在此,多有得罪,该死该死。”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金不换目光上上下下瞧了几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威武镖局的展英松总镖头,总镖头如此匆忙,敢情是追强盗么?”
展英松叹道:“展某追的虽非强盗,却比强盗还要可恶,不瞒金大侠,威武镖局虽不成气候,但蒙两河道上朋友照顾,多年来还未失过风,哪知昨夜竟被个丫头无缘无故摘了镖旗,展某虽无能,好歹也要追着她,否则威武镖局这块字号还能在江湖混么?”
金不换目光转了转,连瞎了的那只眼睛都似发出了光来,微微笑道:“总镖头说的可是个穿白衣服的大姑娘,还有个穿红衣服的小丫头?”
展英松神情一振,大喜道:“正是,金大侠莫非知道她们的下落?”
金不换不答话,只是瞧着展英松身上的黑缎狐皮风氅,瞧了几眼,叹着气道:“总镖头这件大氅在哪里买的,穿起来可真威风,赶明儿我要饭的发了财,咬着牙也得买它一件穿穿。”
展英松呆了一呆,立刻将风氅脱了下来,双手捧上,赔笑道:“金大侠若不嫌旧,就请收下这件……”
金不换笑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敢当?”口中说话,手里却已将风氅接了过来。
展英松干咳着,说道:“这区区之物算得什么,金大侠若肯指点一条明路,展某日后必定还另有孝敬……”
金不换早已将风氅披在身上,这才遥指西北方,道:“大姑娘、小丫头都往那边去了,要追,就赶快吧。”
展英松道:“多谢。”翻身上马,呼啸声中,十余骑又如乌云般贴地向北而去。
徐若愚看得直皱眉头,摇首叹道:“金兄有了那少年的皮裘,再穿上这风氅,不嫌太多了么?”
金不换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我金不换无论要什么,都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咦,奇怪,又有人来了。”
徐若愚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果然又有十余骑联袂飞奔而来,这十余骑马上骑士,有的身穿锦衣皮袍,有的急装劲服,声势看来远不及方才那十余骑威风,但是健马还远在数丈开外,马上便已有人大呼道:“前面道中站着的,可是‘见义勇为’金大侠么?”几句话呼完,马群便已到了近前。
徐若愚暗惊忖道:“此人好锐利的目光。”只见那喊话之人,身躯矮小,须发花白,穿着件长仅及膝的丝绵袍子,看来毫不起眼,直似个三家村的穷秀才,唯有一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亮如明星。
金不换咯咯笑道:“七丈外,奔马背上都能看清楚我的模样,武林中除了‘神眼鹰’方千里外还有谁呢?”
矮老人已自下马,拂须大笑说道:“多年不见,一见面金兄就送了顶高帽子过来,不怕压死了小弟么?”
金不换目光一扫,道:“难得难得,想不到除了方兄外,扑天雕李挺丰大侠、穿云雁易如风易大侠也都来了。”
左面马上一条身形威猛之白发老人,右边马上一条身穿锦袍,颔下五绺长髯的颀长老人,也俱都翻身下马,抱拳含笑道:“金兄久违了。”
金不换道:“江湖人言,风林三鸟自衡山会后,便已在家纳福,今日老兄弟三个全都出动,难道是出来赏雪么?”
矮老人方千里叹道:“我兄弟是天生的苦命,一闲下来,就穷得差点没饭吃,只好扬起大竿子,开场收几个徒弟,骗几个钱吃饭,苦挨了好几年,好容易等到大徒弟倒也学会几手庄稼把式去骗人,我们三块老骨头就想偷个懒,把场子交给了他们,只道从此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收钱,哪知……唉,昨天晚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个疯丫头,无怨无仇,平白无故地竟将那场子给挑了,还说什么七姑娘看不得这种骗人的把式。”
金不换、徐若愚对望一眼,心里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忖道:“原来那位七姑娘竟是个专惹是非的闯祸精。”
方千里叹了口气,又道:“我的几个徒弟也真不成材,竟被那个疯丫头打得东倒西歪哭哭啼啼地回来诉苦,咱们三块老废料,既然教出了这些小废料,好歹也要替他们出口气呀,没法子,这才出来,准备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将那疯丫头追上,问问她为什么要砸人饭碗?”
徐若愚不等金不换说话,赶紧伸手指着西北方,大声道:“那些人都往那边去了,各位就快快追去吧。”
方千里上下瞧了他一眼,道:“这位是……”
金不换冷笑道:“这位是挡人财路徐若愚,方兄未见过么?”
方千里怔了怔笑道:“徐若愚?莫非是‘玉面瑶琴神剑手’徐大侠……”微一抱拳,又道:“多蒙徐兄指点,我兄弟就此别过。”一掠上马,纵骑而去。
金不换斜眼瞧着徐若愚,只是冷笑。徐若愚强笑道:“小弟并非是挡金兄的财路,只是看他们既未穿着风氅,也不似带着许多银子,不如早些将他们打发了。”
金不换独眼眨了两眨,突然笑道:“别人挡我财路,那便是我金不换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是徐兄么……哈哈,自己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大笑几声,拉起徐若愚,竟要回头向西北方奔去。
徐若愚奇道:“金兄为何又要追去了?”
金不换笑道:“有了展英松与‘风林三鸟’他们打头阵,已够他们受的,咱们跟过去瞧瞧热闹有何不可?”
突听远远道旁一株枯树后有人接口笑道:“说不定还可浑水摸鱼,趁机捡点便宜,是么?”“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随着笑声,自树后转出,她身旁还站着雄狮般一条铁汉,瞪眼瞧着金不换——却正是“雄狮”乔五。
金不换面色微变,但瞬即哈哈笑道:“不想雄狮今日也变成了狸猫,行路竟如此轻捷,倒险些吓了小弟一跳。”他明明要骂乔五行动鬼祟,却绕了个弯子说出,当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乔五面容突然紫涨,怒道:“你……你……”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金不换更是得意,又大笑道:“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花四姑微微笑道:“咱们只是赶来关照徐少侠一声,要他莫要被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缠上了。”
金不换故意装作听不懂她骂的是自己,反而大笑道:“花四姑如此好心,确是令人可敬……”瞧了徐若愚一眼:“但徐兄明明久走江湖,是何时变做处处要人关照的小孩子,却令小弟不解。”
徐若愚亦自涨红了脸,突然大声道:“徐某行事,自家会做得主,用不着两位赶来关照。”
花四姑轻叹一声,还未说话,金不换已拍掌笑道:“原来徐兄自有主意,两位又何苦吹皱了一池春水?”
“雄狮”乔五双拳紧握,却被花四姑悄悄拉了拉衣袖。
金不换笑道:“两位何时变得如此亲热,当真可喜可贺,来日大喜之时,切莫忘了请老金喝杯喜酒啊。”大笑声中,拉着徐若愚一掠而去。
乔五怒喝一声,便待转身扑将上去,怎奈花四姑拉着他竟不肯放手,只听徐若愚遥遥笑道:“这一对倒真是郎才女貌……”
乔五顿足道:“那厮胡言乱语,四姑你莫放在心上。”
花四姑微微笑道:“我怎会与他一般见识。”
乔五仰天叹道:“堂堂武林名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哦。”寒风过处,远处竟又有蹄声随风传来。
花四姑喃喃道:“难道又是来找那位朱姑娘霉气的么……”
朱七姑娘打马狂奔,火孩儿拉着那落拓少年死也不肯放手,一骑三人,片时间便出半里之遥。七条大汉,亦已随后赶来,朱七姑娘这才收住马势,回眸笑道:“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没有人敢追来了。”
落拓少年坐在马背上,不住摇头,叹道:“朱七七,你害苦我了。”
朱七七柔声笑道:“今日你救了她,她绝不会忘记你的。喂,你说你忘得了沈浪么?”
火孩儿笑道:“忘不了,再也忘不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非但她忘不了,我也忘不了。”
落拓少年沈浪叹道:“我倒宁可两位早些忘了我,两位若再忘不了我,我可真要被你们害死了。”
火孩儿笑道:“我家姑娘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害你?”
沈浪道:“好了好了,你饶了我吧。”面色突然一沉,“我且问你,你明明不是花蕊仙,却为何偏偏要他们将你当花蕊仙?”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谁说她不是花蕊仙?”
沈浪苦笑道:“她若是‘掌中天魔’,徐若愚还有命么?她若是‘上天入地’,临走时还要我挡那一掌?七姑娘,你骗人骗得够了,却害我无缘无故背上那黑锅,叫天法大师恨我入骨。”
火孩儿咯咯笑道:“我未来前,便听我家七姑娘夸奖沈公子如何如何,如今一见,才知道沈公子果然是不得了,了不得,那号称‘天下第一智’的老头子,当真给沈公子提鞋都不配。”她一面说话,一面将火红面具揭下,露出那白渗渗的孩儿脸,仔细一瞧,果然是张人皮面具。
火孩儿随手一抹,又将这人皮面具抹了下来,里面却竟还是张孩儿脸,但却万万不是人皮面具了。只见这张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像个大苹果,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两只大眼睛滴溜乱转,笑起来一边一个酒窝。
望着沈浪抱拳一揖,笑道:“小弟朱八,爹爹叫我喜儿,姐姐叫我小淘气,别人却叫我火孩儿,沈大哥你要叫我什么,随你便吧,反正我朱八已服了你了。”
沈浪虽然早已猜得其中秘密,此刻还是不禁瞧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原来你也是朱家子弟。”
朱七七笑得花枝乱颤,道:“我这宝贝弟弟,连我五哥见了他都头疼,如今竟服了你,倒也难得得很。”
沈浪叹道:“这也算淘气么?这简直是个阴谋诡计,花蕊仙不知何处去了,却叫你八弟故弄玄虚,定要使人人都将他当作花蕊仙才肯走……唉!那一招‘天魔飞龙式’更是使得妙极,连齐智那般人物都被骗了。”
火孩儿笑嘻嘻道:“天魔十三式中,我只会这一招,那胡拍乱打的招式,才是我的独门功夫。”
沈浪苦笑道:“你那胡拍乱打的招式,可真害死了人,若非这些招式,齐智怎会上当……但我却要问你,这李代桃僵之计中,究竟有何文章?花蕊仙哪里去了?你们既将我卷在里面,我少不得要问个清楚。”
火孩儿道:“这个我可说不清,还是七姐说吧。”
朱七七轻叹道:“不错,这的确是个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教别人都将老八当作花蕊仙,那么花蕊仙在别处做的事,就没有人能猜得到是谁做的……但你只管放心,花蕊仙此番去做的事,绝没有半点对不起人的,她只是要去捉弄那连天云,出出昔日的一口怨气。”
沈浪皱眉道:“连天云慷慨仗义,豪气干云,仁义三老中以他最是侠义,花蕊仙若是与他有怨,却是花蕊仙的错了。”
朱七七道:“这次却是你错了。”
沈浪道:“你处处维护着花蕊仙,竟说她已有十余年未染血腥,将我也说得信了,谁知七年前还有一百四十余人死在她手里。”
朱七七叹道:“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
沈浪道:“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朱七七道:“花蕊仙已有十一年未离堡中一步,八弟也有十一岁了,你不信可以问问他,我是否骗你。”
火孩儿道:“我天天缠着她,她怎么走得了?”
沈浪皱眉道:“她若真是十一年未离过朱家堡,七年前那一百四十余条性命,却又该着落在谁手里?”
朱七七叹道:“怪就怪在这里,那一百多人,不但都真的是花蕊仙的仇家,而且杀人的手法,也和花蕊仙所使的掌功极为近似,再加上沧州金振羽金家大小十七口,于一夜间全遭惨死后,连天云与那冷三连夜奔往实地勘查,更咬定了凶手必是花蕊仙,他们说的话,武林中人,自更是深信不疑,但花蕊仙那天晚上,却明明在家和我们兄妹玩了一夜状元红,若说她能分身到沧州去杀人,那当真是见鬼了。”
沈浪动容道:“既是如此,你等便该为她洗清冤名。”
朱七七叹道:“花蕊仙昔年凶名在外,我们说话,分量更远不及连天云重,为她解释,又怎能解释得清?”
沈浪皱眉道:“这话也不错。”
朱七七道:“连天云既未亲眼目睹,亦无确切证据,便判定别人罪名,不但花蕊仙满腹冤气,就连我姐弟也大是为她不平,早就想将连天云教训教训,怎奈始终对他无可奈何,直到这次……”
她嫣然一笑,接口又道:“这次我们才想出个主意,叫花蕊仙在后面将连天云引开,以‘天魔移踪术’,将他捉弄个够,而且还故意现现身形,教连天云瞧上一眼,连天云狼狈而归,必定要将此番经过说出,但是李长青与齐智却明明瞧见我八弟这小天魔在前厅闹得天翻地覆,对连天云所说的话,怎能相信?连天云向来自命一字千金,只要说出话来,无人不信,这下却连他自家兄弟都不能相信了,连天云岂非连肚子都要被生生气破?”
马行虽已缓,但仍在冒雪前行,说话间又走了半里光景。
突听道旁枯树上一人咯咯笑道:“他非但肚子险些气破了,连人也几乎被活活气死。”语声尖锐,如石击铁。
沈浪转目望去,只见枯树积雪,哪有人影,但是仔细一瞧,枯树上竟有一片积雪活动起来,飘飘落在地下,却是个满身红衣,面戴鬼脸,不但打扮得与火孩儿毫无两样,便是身形也与他相差无几的红衣人,只是此人红衣外罩着白狐皮风氅,方才缩在树上,将风氅连头带脚一盖,便活脱脱是片积雪模样,那时连天云纵然在树下走过,也未见能瞧得出她。
沈浪叹道:“想必这就是‘天魔移踪术’中的‘五色护身法’了,我久已闻名,今日总算开了眼界了。”
红衣人花蕊仙笑道:“区区小道,说穿了不过是一些打又打不得,跑也跑不快的小虫小兽身上学得来的,沈公子如此夸奖,叫我老婆子多不好意思?”这“保护之色”,果真是天然淘汰中一些无能虫兽防身护命之本能,花蕊仙这番话倒委实说得坦白得很。
朱七七笑道:“不想你竟早已在这儿等着,事可办完了?”
花蕊仙道:“这次那连天云可真吃了苦头,我老婆子……”
突然间,寒风中吹送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朱七七皱眉道:“是谁追来了?”
花蕊仙道:“不是展英松,就是方千里。”
沈浪奇道:“展英松、方千里为何要追赶于你?”
花蕊仙咯咯笑道:“这可又是咱们七姑娘的把戏,无缘无故的,硬说瞧那镖旗不顺眼,非把它拔下来不可。”
朱七七娇笑道:“可不是我动手拔的。”
火孩儿眼睛瞪得滚圆,大声道:“是我拔的又怎样,那些老头儿追到这里,看朱八爷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花蕊仙笑道:“好了好了,本来只有一个闯祸精,现在赶来个捣蛋鬼,姐弟两人,正好一搭一档,沈相公,你瞧这怎生是好?”
沈浪抱拳一揖,道:“各位在这里准备厮打,在下却要告辞了。”自马后一掠而下,往道旁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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