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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京师六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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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惑随后赶来:“小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小弦摇摇头,“平惑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他这还是第一次把“平惑姐姐”四个字叫得如此字正腔圆。

平惑一呆:“我可不像公子那么博学多才,不知道什么故事……”她看到小弦脸露失望,慌忙道,“小弦不要急,待我仔细想想。”

小弦其实并不想听什么故事,只是忽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复杂难解。宫涤尘刚才在庄外还对自己那么疼惜,眨眼间却如换了一个人般。想到父亲曾告诉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不可轻信他人。自己当时听在耳中并不在意,如今看来,莫非长大成人后就必须如此么?难道与人交往都要有所保留,不能轻易交付真心?若真是如此,自己倒真宁可一辈子也不要长大,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没有心机的孩子……

他正呆呆想着,只听平惑问道:“小弦。姐姐这个故事好不好听?”原来她已讲完了一个故事。“好听好听。”小弦连忙点头,虽然刚才根本未听清平惑讲了些什么。

平惑看小弦仍是一脸不合年纪的愁容:“小弦不要不开心。嗯,姐姐再给你讲一个。”说罢皱着眉头苦思,搜肠刮肚想再找出个故事来。

小弦望着平惑,一份感动无端而来。或许她的身份地位不高、亦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或许她身无武功、并不能像林青与宫涤尘那样给自己一种安全感,但那份毫无掩饰的关切与温情就像潮水般漫上小弦的胸口,滞留不去……刹那间,小弦忽觉得平惑就是自已的亲姐姐,再多的委屈与无奈都可以在她面前从容表露。

他怯怯地从被中仲出手,拉住平惑:“姐妞,我不开心。”

平惑从未见过小弦如此凄惶的神情,她虽然只有十五,但自小在清秋院这样的豪门中长大见多识广,十分早熟。自知身份卑微,平日伺候乱云公子时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事情,纵然乱云公子有气闷之时,断也轮不到她来开解,直至遇见小弦这样一个天性乐观、好玩好动的孩子,既要像对主子一样服侍,又可以以如朋友般打闹,再看到乱云公子与宫涤尘皆对小弦礼遇有加,能做他的“姐姐”,只怕是前生修来的福气。此刻看小弦无依无靠的模样,她心中大生怜意,再听他连叫几声姐姐,不由勾起潜藏的母性,略显慌乱地柔声道:“不要紧,不要紧,小弦你想做什么,姐姐都帮你。”

小弦恨恨道:“我,我真想咬人。

“啊!”平惑一愣,看小弦的样子不似假装,咬牙把胳膊伸在小弦口边,一闭眼睛,“你咬吧。

小弦本是伤感之下随口一言,万万料不到平惑果然“引颈待戮”,一时倒真觉得牙齿发痒,忽然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抱住平惑,隔着衣衫朝她肩膀上狠狠咬下。这一下当真痛快无比,但觉诸多委屈都从牙缝中发泄出去,眼泪却已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心底又生怕平惑发现自己流泪,更是抱住她不放,牙关紧咬……

自从小弦在岳阳府中与林青一席交谈后,纵有再多的不如意也一直强忍,不让自己流泪。但此时此刻在平惑的身边中,心中就像突然打开了一道闸门,将压抑已久的伤心尽皆释放。其实纵然宫涤尘对他冷淡一些,却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小弦这一路上先在平山小镇被管平生擒,再在汶河县衙的殓房中饱受惊吓,又被追捕王强掳至京师,好不容易认识了宫涤尘,明日又可见到暗器王林青,但苦慧大师的天命谶语似乎预示着自己的前途绝非平坦无阻,那份茫茫苍天、命运难测的感觉才令他惶惑不已。

平惑痛得直吸冷气,见小弦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推开小弦:“我的妈呀,你这只小狗,可痛死我了……”

小弦神志清醒,也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被子里,趁机悄悄拭去眼角未干的泪水,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

只听平惑叫道:“哎呀,都肿起来了。”“苹果本就是让人咬的啊。”小弦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又探出头来,却见平惑不停揉着肩膀,正解开外衣斜眼朝衣内瞅,嘻嘻一笑:“我来瞧瞧。”

“啪”,平惑抬手给小弦一个栗暴子:“小色鬼,不许乱看。”

小弦捂着头直挺挺地倒下,面目朝下躺在床上,全身抖个不停。平惑吓了一跳:“打疼你了么?”他话音未落,已听到小弦忍之不住的笑声,气得又踢他一脚:“你这个小坏蛋。”

小弦装模作样道:“咬了苹果一口,真是舒服多了。以后我要是再遇着不开心,就来找你。”

平惑哼道:“你休想再有下次。”她看到小弦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高兴,也忘了肩膀的疼痛,“你怀里是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挺有弹性。”原来她刚才情急推开小弦时正触到他的胸口。

小弦翻身起来,从怀中摸出一物:“就是这东西。”正是那《天命宝典》烧毁封面后余下的金属网状物。

平惑好奇地拿起,反复翻看不得要领:“奇怪,这是什么?”小弦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若觉得好玩,便拿去吧。”

平惑连连摇手:“只怕是什么宝贝,我可不敢要。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小弦笑道,“给你就收下吧,怕什么?”

平惑只觉那物手感极怪,光滑温润,轻轻一捏即变形,一松手又复原,喃喃道:“这东西非银非铁,还可以随意折曲。嗯,若不是极有韧性,倒像是什么丝线。”

小弦灵机一动:“你可懂得女红?你看这里有个结,能不能用针挑开。”那个结绕在网内,网丝又细又密,只凭手指之力断然无法解开。

平惑喃喃道:“我女红还算不错,要么让我试试。不过若是解开了,恐怕再难复原。”小弦也甚是好奇:“不管它,先解开再说。你随身可有针线?”

平惑跃跃欲试:“你等我一会,我回房拿针……”

他忽听门口轻响,抬头一看,却是宫涤尘站在门口。小弦胸口一震,赌气般视若不见,只管对平惑道:“你快去拿针。”却又怕宫涤尘就此不理自己,忍不住又偷眼瞅去,却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疑惑莫非刚才咬平惑之事都被他看在眼里,脸上不由泛起红来。

平惑连忙对宫涤尘道个万福,宫涤尘淡淡道:“平惑姑娘先回房休息吧,我陪小弦说几句话。”

平惑答应着,将手中的金属网对小弦一晃,挤挤眼睛:“我晚上帮你解开,明天见。”说完转身出门。

※※※

小弦咬着嘴唇垂着头,也不言语,室内一片寂静。宫涤尘忽道:“听乱云公子说,你这几日都在磨性斋内苦读书本,自然应该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道理。”

小弦心想:宫大哥虽然只大自己几岁,经历却比自己多了数倍,想必遇见过许多人,对分分离离原不会太过在意,哪儿会像自己这样看重别离,一念至此,不由长叹了一声。

宫涤尘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为免日后牵挂,才刻意冷漠,你可明白我的心思……”小弦一呆,上前两步握住宫涤尘温暖的手,低低唤一声:“宫大哥!”丢失的友谊仿佛在瞬间重新回归。

宫涤尘拍拍小弦:“我在京师实在耽搁太久,明日必须要走。如果有缘,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小弦点点头,直视着宫涤尘清澈的目光:“怎么才算有缘?”宫涤尘淡然一笑:“那就要看明日的宴会是如何的情景了。”

小弦如坠迷雾:“这和明天有什么关系?”

“你可记得我告诉过你,明日之宴乃是为了完成我师父蒙泊国师的一个心愿。”宫涤尘耐心解释道,“我此次来一为吐蕃求粮,二是带来了师父的一道难题,如果有人能解开。或许他就会来京城一行。”

小弦道:“什么难题?让我先解解看。”宫涤尘微笑:“这个难题连我也解不开……”言下之意更遑论是小弦了。

小弦大不服气,嘟起小嘴道:“我就知道宫大哥看不起我。哼。有本事就让我试试。”

宫涤尘摇摇头:“此题十分分奇怪,可谓是说易行难,乃是武功与智慧最完美的结合。一般的平民百姓都能轻易破解,却根本不是正解,而武功越高者,反而越难解开,可一旦有人能破解,便足以让国师动心一见!所以我才会把京师诸位成名人物都请来……不过依我所见,普天之下能解此题者不过寥寥数人,你与我都不在其列。”

小弦大是好奇:“你不妨说说。”

“急什么?”宫涤尘潇洒地一耸肩,“明天你也是我的小客人,自然会见到这道难题。”

小弦想着明日将看到京师诸位成名人物,更能与林青重聚,顿时心痒难耐,赌咒发誓般道:“林叔叔一定解得开,宫大哥也一定会再与我相见!”

宫涤尘一叹不语、他自然清楚,一旦真的解开了这道难题,蒙泊国师入京后将会对京师局势产生各种难以预知的影响,这里面微妙复杂的关系却无法对小弦细述。

小弦当然不知宫涤尘的想法,本想把乱云公子的身份说出,但一想宫涤坐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又何必让他牵涉其中,还是等见到林青再说。

他忽又想起一事:“对了,宫大哥不是说我乃是你的第十九位客人吗?可我算来算去,为什么仍是多出一人?”宫涤尘答道:“泼墨王薛风楚抱病在身,所以不能来。”

小弦听许漠洋说起过那号称“一流画技、二流风度、三流武功”的泼墨王,此人外表儒稚,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却是暗藏祸心,心计阴沉。当年在笑望山庄引兵阁内盗取偷天弓不成,便挑唆“登萍王”顾清风杀死了兵甲传人杜四,从而导致林青初试偷天弓,一箭射杀顾清风,走上了与明将军彻底决裂的不归之路……

这泼墨王薛风楚可谓是小弦心中最厌恶的人物之一,忍不住开口讥讽:“只怕他根本不是抱病在身,而是不敢与林叔叔相见吧。”

宫涤尘自然知道暗器王与泼墨王的这段过节:“或许如此吧。但他既然不愿来,我亦无法强请。唉,其实薛泼墨本是最有可能解开难题的一人。”

小弦扁扁小嘴,不屑道:“我才不信他能有这本事。”

宫涤尘也不多解释,拉着小弦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宫大哥今天让小弦生气了,你可不要怪我。”其实宫涤尘跟随蒙泊大师精研佛法数年,年龄虽才十七,却已极为老成持重,自问早就勘破人世常情,却不明白为何会对小弦这样一个孩子如此看重,或许正是因为他对小弦有所利用,而小弦却对他一片赤诚,才令他觉得心头有愧。

小弦如江湖汉子般大大咧咧一摆手:“过去的事不用提了,我们是好兄弟啊。嗯,不行……”宫涤尘奇道:“什么不行?”

小弦一本正经道:“你既然知道今天做错了。那就要赔我。”

宫涤尘正色道:“我不惯与人同睡,以后再不许提什么‘陪’你之事。”

小弦呆了一下,方才醒悟宫涤尘把自己要求赔偿的‘赔’字听错了,以为自己要他“陪”睡,不禁哈哈大笑:“哼哼,说不定你自己才是臭脚呢,我是让你‘赔’偿我的损失。”

宫涤尘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小弦的意思,他运功变化过的脸色依然蜡黄,并无异常,耳根却莫名红了起来:“你这小鬼真是精灵古怪。说吧,你想要什么赔偿?”

小弦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振振有词道:“宫大哥今天给那些客人都写了诗词,为什么不给我写?我也是你的小客人啊。”

宫涤尘啼笑皆非:“好,我答应你。”

小弦面色一整:“嗯,我知道我不能与那些成名人物比较,你现在先不用替我写什么诗句,等我有一朝驰名天下之时,可一定要问你追讨旧债了,哈哈。”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似乎“驰名天下”只迟早之事。

看着小弦挺着小胸膛、信心十足的样子,宫涤尘却没有笑,反是一脸郑重,缓缓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双掌相击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得尤为响亮!

※※※

第一批来到清秋院的客人是当今皇太子与黍离门主管平、简歌简公子、妙手王关明月四人,宫涤尘计算极为精确,四队车马虽从不同方向而来,却几乎同时到达清秋院院门。正是巳时三刻。

宫涤尘与乱云公子早已等候多时,双方不免寒暄客套一番。宫涤尘抽空特意嘱咐守在院门口的家丁,再有贵客到来可直接将主客引至梅兰堂。然后将四人迎入梅兰堂,其余手下则领入清秋院内别处休息。

平惑、舒疑、解问、释题四脾早已守候在梅兰堂门口,小弦则孤零零地单独坐在下首的最尾一席,除此外再无他人。

小弦亦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想到一下要与京师这许多的成名人物相对,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怎么竟有些自卑,所以才坚决不去清秋院门口接待客人,宫涤尘与乱云公子也不勉强。

小弦坐在席中,看着平惑四人端立门边,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亦觉梅兰堂中虽然尚无什么宾客,气氛却已是无比凝重。幸好小弦与平惑遥遥相望,不时打几个彼此意会的眼色,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下起伏难定的心潮。

仔细看去,梅兰堂中设了十九桌单独分开的酒席,每席上只摆有一套茶具,酒壶酒杯各一副,然后是两盘点心,最奇怪的是每一张桌上还都放着笔墨砚台,却无纸张,也不知做何用处。席上摆设虽然简单,却极精致,茶壶与茶杯是紫砂磨口,酒壶酒杯则是汉玉所雕,点心盘子皆是浅紫色的贝壳所制,点心每盘四样,或是澄黄金酥,或是小巧玲珑,诱人食欲;那笔墨亦皆是精品,由此可看出清秋院身为武林百年世家的手笔。

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平惑四脾一齐屈膝万福,宫涤尘当先踏入梅兰堂,随后是乱云公子与衣饰华贵、相貌各异的四人。小弦仅认得其中一位是在擒天堡中见过的“妙手王”关明月。

宫涤尘呵呵一笑:“涤尘先给太子殿下介绍一下我的小客人……”他伸手指着讪讪站起的小弦,“这位,便是近日来名动京师的许惊弦许少侠了。”

不知怎么,刹那间小弦所有的紧张忽都不翼而飞,起身拱手抱拳道:“草民许惊弦,见过太子殿下。”这一句“草民”当真是用得不伦不类,但谁都没有失笑。

皇太子年约二十八九,容貌普通,最特别的是那十分白净、几近透明的脸色,丝毫没有酒色过度的虚弱感,反是隐隐露出刻意隐忍的傲气,一双不大的眼睛射出极有威严的光芒,停在小弦的身上:“此次宴会乃是依着江湖规矩,无须多礼。许少侠少年英雄,久仰大名啊。”他回头望着妙手王关明月,“听说关兄上次在擒天堡时多亏许少侠仗义出手,方才全身而退,还不快快谢过。”太子下令岂敢不从。关明月连忙跨前两步。

却见小弦从容一笑:“适逢其会,误打误撞而已。关、关兄与小弟同仇敌忾,何必见外?”他这几日读了许多圣贤之书,可谓是出语不凡,这样一句话不卑不亢,既不承功自傲,亦令关明月不失面子,除了那颇为勉强的“关兄”,纵是老江湖听来亦毫无破绽,一语出口,众人皆是暗暗称奇。宫涤尘对小弦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管平哈哈大笑:“许少侠好啊,我已派人将黑二兄弟另作安排。他十分挂念你,到时我把他的地址告诉你,有空可要去看看他哦。”

自从小弦得知在平山小镇巧计擒下自己的原是管平与葛公公,再加上他们曾设计伏杀林青,心中本是对管平不无记恨之意,但听他如此说,也不由感激,点头称谢。

管平既然杀不了林青,当然会事后补救,将黑二转移到安全之地原不过举手之劳,却令小弦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他身为京师三大掌门中的黍离门主,又是太子御师,谋略冠绝天下,由此已可见一斑。

“自古英雄出少年。见到许少侠后,方知此言不虚!”富有磁性的嗓音出自最后一人的口中,那声音淳厚而不失温情,响亮而不失稳重,平平常常的一句言语却令小弦感觉到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暖之意。

小弦抬头看去,顿时目瞪口呆。那位年纪三十出头、丰神如玉的秀士虽是走在最后,却在刹那间跃入眼目,夺去了在场之人的所有视线,梅兰堂中亦有一种蓦然生辉之感。不问可知,此人自然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简歌简公子!

简歌宽额高颧,浓眉虎目,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如玉石所雕、挺直无比的鼻梁,就似是一道刺破天穹后仍勾留不去的刀光。但如此充满了澎湃张力的额鼻眉眼,却偏偏生在一张圆而不阔、肤色白哲如女子的脸庞上,再加上那血色饱满,薄如刀削的嘴唇,仿佛是将天下最威武的男子与最娇媚的女子合而为一,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他的身材修颀,肩宽臂长,胸阔腿壮,魁伟的身躯却被长而细的腰身相连,全身并无多余的饰物,最惹眼的就属腰间那一束淡红色的腰带,流苏轻悬,随风轻摆,几乎令人担心那柔弱的长腰随时会不堪重负地折断,而这犹如女子窄细的长腰旁,偏偏还挂着一柄阔达半尺的宝剑,纯白棉布细细包扎起的剑柄并不露一丝刀兵凶焰,鳖皮吞金的剑鞘上却刻着两个颇含煞气的古篆字:“悲血”,令人读之不免愕然。但只要看到简公子那俊秀无瑕的面容,这柄阔剑与其说是件兵刃,倒不如说是一种令他更增男儿气度的装饰品……事实上虽然人人都认定简公子武技不凡,却从没人见过温文尔雅的他与人争斗。

直到此刻,小弦才明白为何京师三大公子中,何其狂有“凌霄”之名,郭暮寒有“乱云”之称,唯有简歌简公子却无任何绰号。那是因为任何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天下第一美男子”之万一!

这是与林青的霸气冲天、宫涤尘的怡然素定全然不同的一种魅力。或许简公子的相貌与身材尚谈不上完美无缺,但正是那一份冲天豪气与秀弱堪怜之间略隐略现的不和谐,才令人在惊叹之余,从心底最深处浮起一丝毫无枉由的怜惜来。

面对如此一位集男子与女子优点于一体的人物,连小弦这等初萌情事的男孩子都瞧得暗生钦羡,大有“惊艳”之感,更遑论平惑等女子,纵是垂头敛眉,亦不免伺机抬眼偷望,目露痴迷。

宾主落座。言谈尽欢。小弦插不上口,只好默然静听。双方无非是些客套言词,他听来亦毫无兴致,只得留神观察梅兰堂的布局,忽发现不少蹊跷之处。

首先:堂中十九席并不像平常宴客般左右各九席对称,主人在下座相陪,而是分成五个小圈子,左首当先是四席,正坐着太子一系的四人,下面空着三席;右边则先排出五席,其后是四席空位;而自己与宫涤尘、乱云公子则在下座三席中。

小弦刹那间醒悟:宫涤尘如此布置,正好将京师四大派系分开,可谓用心良苦。不然双方并席而坐,万一发生什么口角争执,甚至动起手来,岂不是大煞风景?

其次:十九席并未设在堂中,而是略往门边移动。每一席正对着的主位并未设席,上空处本是乱云公子那副对联的所在,而此刻那对联却被一张蓝色的幕布遮住。那幕布极厚,难辨其后虚实,不知里面有什么古怪。

事实上梅兰堂中人人目光如炬,皆注意到了这两点。大家都知宫涤尘如此安排必是大有深意,可谁也不愿先问出来。

寒暄了一会,脚步声又响起,一个故作豪迈的大笑声从门外传来:“本王来晚了,当先罚酒三杯,还请太子殿下与诸位恕罪。”众人一齐起身:“见过八千岁。”

泰亲王当先踏入梅兰堂,一把就先握住宫涤尘的手:“本王兰日前听说宫先生押粮出京,匆匆送行未果,生怕就此分别,想不到今日重见,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宫涤尘淡然道:“承蒙千岁错爱,涤尘须臾不敢相忘。”

小弦看那泰亲王一张国字脸颇有威严,远不似自己想象中的白鼻小丑的模样,不免隐有失望不变,眼中却有些无奈。又看到他一双大手拉住宫涤尘不放,宫涤尘神情虽平,心头己有一分不快,只是这等场面下断也轮不到他出面替宫涤尘解窘,正急切间,又见到泰亲王身后正是追捕王梁辰,想起自己那天在京师外的潘镇小酒楼中害他吃下“巴豆茶”,也不知是否腹泻数日,又是好笑又是害怕,奈何堂中无处藏身,只得硬着头皮对追捕王苦苦一笑,心中打鼓。追捕王眼中神色复杂,仅朝小弦略点点头,表面看起来似乎并无丝毫报复之意。

太子淡淡道:“侄儿给叔叔请安了。”他口中恭敬,却无半分请安之意,站于原地,连脚步亦未动一下。泰亲王入梅兰堂后,眼中似乎只见到了宫涤尘,堂堂太子殿下亦是颜面无光。

泰亲王呵呵一笑,总算放开了宫涤尘的手:“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侄儿了,难得今日相聚,还要多谢宫先生与郭公子。”

太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侄儿先祝叔叔身体安康!”

泰亲王哈哈大笑,却并不举杯:“想当年叔叔抱着你在京师四处游玩时,你还非吵着要吃那些不干净的坊间零食,叔叔不答应,你还不依。如今长大了,你我叔侄见面却是这般客气……”

他一副长辈的口气,又故意提及这些陈年旧事,分明是倚老卖老,不将太子瞧在眼里。此言一出,关明月与简公子都面色微变,太子与管平却是不动声色。

乱云公子打了个圆场,上前隔断泰亲王与太子互视的目光,先请泰亲王等人在右边五席中坐下。与泰亲王同来的另四人中除了追捕王梁辰外,关雎掌门洪修罗年约四十,五短身材,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令他的面容总是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貌似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好先生,一点也不像掌管生杀大权的刑部总管,只有双目开阖间不时迸出的精光,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感;牢狱王黑山则是个高鼻深目、面色如墨的胡人,眉目间与黑二有几分相似,眼中红丝密布,也不知是因昨夜没睡好,抑或是长年给犯人用刑、见惯了血腥的缘故,那双筋骨虬结的大手令人感应到一丝凶煞之气;最后那位身着水绿长衫、年过四十眉日却依然有种难言神韵的女子便是琴瑟王水秀,她有一张美丽却不轻浮、温柔而不失英挺的面容,那对灵动的双眼恍如十八九岁的少女,最特别的是她那长长的云袖不但将一双手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在腰间缠起,真不知行动时会否有所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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